麦河-郭富九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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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朔之逆月

    那天午睡的时候,我家来了一个贼。贼轻手轻脚地摸进来,蹲在炕沿儿出气,我都听见了。这是外来的贼,村里的贼都知道我家有虎子,害怕给啄了眼珠子。我心里怦怦地跳,怕发生正面冲突,我故意装睡觉,但是头发吓得支棱起来了。贼不走空,这家伙顺手将桃儿的一个皮包牵走了。我给桃儿打电话,桃儿说里面没啥东西,就有一双丝袜。我气喘吁吁地坐着,惊魂未定。

    贼前脚刚走,桃儿娘就朝我喊道:“三儿,在家吗?富九来了。”我爬起来穿鞋,拉着郭富九进了屋子。我说:“富九,有啥事儿啊?”郭富九叹了口气说道:“祸不单行啊,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不,轧死你腰子叔的司机还没找着哪,我那小孙子冷不丁抽起疯来了,要不是我伸手及时,后脑勺非磕两瓣儿不可,真险哪,吓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感到心里一阵冰凉,冷得浑身发抖:“没上医院去吗?”郭富九说:“看了,拍了个片子,大夫说脑袋里头有个小黑点儿,是早期癫痫。你婶我俩就寻思了,最近啊,这别扭事咋一个接一个啊?是不是哪出了啥岔头儿啊?你给我们算一卦,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啊?”我说:“是啊,你坐,咋这么别扭啊?”桃儿娘给郭富九递来板凳,郭富九缓缓坐下来。我开始给他批八字。我学了点算卦、看风水之类的玩意儿,偶尔给乡亲们算一算,还维持了一些人脉。今天我多了个心眼儿,郭富九自动寻上门来,正好借机帮双羊做做他的工作,让他尽快把土地“流转”给麦河集团。经过了麦收,他跟双羊的仇怨也该化解了。我晃了晃脑袋,煞有介事地说道:“哎呀,还是你家那片地的事呀!”郭富九一愣:“快说,地咋啦?”我缓缓地说:“出了问题啊,原本是一块仙人之地,仙人一半身子在大冬子家地里头,另一半在你家地里头,你叫人家不能整身,岂有不出事受罚之理呢?”郭富九连忙问:“那有啥法子破解啊?”我说:“办法只有一个,办不办由你啊。”郭富九连连说:“办办办,你说你说。”我说:“要想逢凶化吉,你家的那块地就得参加流转。大冬子家的地早流转了,两家的地就连成一片了。”郭富九抓着我的胳膊说:“三儿啊,你可别蒙我啊!”我气恼地说:“你知道我最信崇连安地神了,我拿地开玩笑,不得好死啊!”郭富九嘬着牙花子:“我这地,实在不愿意给人家耕种。”我说:“你呀,受穷的脑袋,小心眼儿,还记恨着双羊奔驰轧你家麦苗的事儿呢?”郭富九吭哧着不说话。我黑了脸说:“跟你说啊,不听我的就拉倒。往后出了横事儿别找我说啊!”郭富九讷讷地说:“果真会有恶事儿吗?”我说:“不是吓唬你,你不信就头疼。”郭富九颠颠儿地走了。我就知道,他不敢怠慢。回到家跟老婆一合计,第二天早上,郭富九就来找我了,要求加入“流转”。我嘿嘿一笑,就给双羊打电话。双羊愣住了,电话里一个劲儿问我:“他是真心的吗?”我说:“真心的,谁还能掐着他脖子啊!”双羊还是有些疑惑,说:“好,我过去再说。”郭富九说:“我先回家准备去了,过会儿再过来。”我让他先走了,双羊到来的时候,却让我极为失望。双羊硬硬地说:“三哥,我不收郭富九的土地!”我一愣:“为啥呀?你不是跟我说,一脉不合,周身不适,郭富九家的那块地没流转过来,就是气脉没打通吗?”双羊说:“三哥,我不是不喜欢那块地。只是我觉得其中有诈。我不能强迫他!”我笑了:“没诈,是他自愿的。”双羊轻轻一笑:“别蒙我,你做手脚了吧?”我伸手捶了他一下:“你小子真神啊!”双羊说:“郭富九是啥人,我还不清楚吗?”我说:“既然知道他是啥人,说明不容易,你就顺坡下驴吧!”双羊的声音极为严厉:“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破了自己的原则!”我沉沉一叹:“那我可告诉他了,你别后悔啊!”双羊说:“我不后悔!”傍晚时分,郭富九又来找我,我把情况一说,郭富九感动了:“唉,双羊是怕我难过啊!其实,我是跟韩腰子一样,怕没了地找不着魂儿啊!”我叹息道:“你就是受穷的脑袋!”郭富九说:“三儿啊,土地不流转,这七灾八难的,还找我不?”我沉了脸:“那难说啊!”郭富九抓着我的胳膊哀求:“三儿,你就给找个破法吧!”我故意拿他一把:“我没那么大本事。”郭富九说:“你有,你有。”我无奈给他了一个装着朱砂的红布包,让他在黑夜里埋入土地。郭富九捧着红包千恩万谢地走了。几天以后,双羊给我说了一件事:“那天,郭富九在河边放羊,两只羊犯病了,在河堤上打滚儿,口吐白沫。这老小子急哭了,恰巧我开着奔驰车经过这里。我惊讶地问,咋啦?富九?郭富九说,这两只羊怕是病了,有一只还怀孕了,这可咋好啊?我二话没说,抱起两只羊上了车。郭富九说,双羊老板,这可使不得啊,脏了你的车啊!我大咧咧地说,没啥,救羊要紧!郭富九一着急竟然崴了脚。我听见他‘哎哟’叫了一声,急着问,你咋啦?郭富九说,真倒霉,脚崴了。我赶紧过来扶他,让他上车,我想把他送到镇卫生所,然后再去到兽医站给羊治病。郭富九说话都哭腔儿了,谢谢你双羊,还是先给羊治病吧!我打电话给翻地的工人,让他们看护河边下的羊,我送病羊去兽医站。”我笑了笑:“你的心真细,看这回郭富九老小子咋办?”双羊说:“我带郭富九治好了羊,医药费都是我花的。郭富九逢人便夸奖我了。看来,人心换人心啊!”我说:“这小子那土地咋办啊?”双羊说:“他同意流转给我啦!”我抓着脑皮笑着:“看来,只要付出真情,石头也会化了的!”

    签约之后,双羊派人带着一台推土机赶回鹦鹉村,平整了郭富九那片地,与大冬子家的地连成一片了。那天我听见郭富九问双羊:“我的地流转了,那我今后干点啥呀?”双羊笑呵呵说道:“你呀还种这块地,只不过得按照集团统一安排种,明白了吧?”郭富九一听高兴了,说:“明白明白,这跟还是我家地没多大区别。你说,下一步我种啥吧?”双羊说:“准备耕种冬小麦。”我提议说:“双羊,郭富九入会,在鹦鹉村非同小可啊,你还不得请客?”双羊笑了:“我请客!”没几天,双羊把我拉进城请我吃了顿满汉全席大餐,说我立了一功,敬了我三大杯酒。我说:“这是你双羊自己感动了那老小子!”双羊说:“是你先启动的这事儿,功劳在你三哥呀!”我吃了个肚子溜圆,双羊说还有的美味我没吃入口哪,我抹着香喷喷的嘴巴说:“吃不过来了,撑死我啦,下回再吃吧。”双羊还给了我两千块钱,说是奖励我为集团做成一件大事。我很开心地笑了。双羊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给我找一个小姐。我一下子跟双羊急了:“你小子啥意思吧?我找小姐,对得起桃儿吗?”双羊笑了:“行,我是替桃儿考验你呢!我替桃儿高兴啊!”双羊说:“不要小姐,要不做个足疗?”我摇着头坚决地说:“女的做吧?不要不要,送我回家唱大鼓去。”双羊“嘁”了一声,使劲儿抓了抓我的肩膀。双羊派车给我送回村里了。刚一下车就听见了一阵阵笑声,其中有郭富九的。他的笑有特点,尖细尖细的,有点像太监。我就走了过去,喊道:“富九叔,咋这高兴啊?”郭富九说:“这还用问,找着跟过去不一样的感觉了呗。现在体会到了,过去呀,自个儿一家人干活挺孤单的,眼前大伙儿一块堆亲密无间,乐乐和和地,多有意思啊!”我赞同地说道:“说得好,有点像生产队时候。还是组织起来力量大,活得有滋味儿啊!”

    那天在村委会办公室,我跟双羊说了郭富九的“入会”现象。双羊说:“好嘛,郭富九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说明用工业手段改造农业绝对可行。改造农民的最好方式就是集体劳动,只有组织起来才能降低种粮成本,才能跟市场竞争。”在一旁的田兆本支书笑了,说:“我们农民是得改造。我承认小农意识根深蒂固,但是,农民不是天生没有协作精神、没有集体观念,就看我们能不能给开发出来。过去是靠政治口号来鼓舞,今天开发它的武器是增收,是钱。”双羊哈哈一笑说:“当初为了这块地,我跟郭富九吵得面红耳赤,郭富九还把我拽到了镇政府。如今他主动提出流转家里的地,尝到了大伙儿一块儿劳动的甜头儿,满心欢喜的。等到过些日子他家的收入提高了,他肯定会更加拥护走集体致富这条路的。”田兆本点点头说:“在改革过程中,集体经济要想摆脱体制的束缚,就得找到一个突破口,突破水土不服。在推行家庭联产承包制以后的几年,在农村经纪人制度的摸索中,表现尤其突出。到现在,农村合作社建设的一些环节上,还是存在着信誉度不高的问题,常常有欺诈,让农民很苦恼。”说到这些大问题,我是插不上话的,我喜欢听。我听见双羊又说:“哪天支书再领着农民到外边学习学习去呗,啊?”田兆本笑了说:“你有这样的要求当然好了,县里最近是有这个打算。省里有个现代农业试验区,有空去看一看。”

    两人正说着,陈锁柱推门进来了。我闻到了一股气味。原来他手里托着一包东西,包装纸已经渗透了油渍。双羊乐了,说:“你咋这客气呀书记?知道我来就赶紧送酒菜儿来了哈?”陈锁柱放下纸包,说道:“这是猪耳朵、猪大肠、猪肝,你小子真有口福啊。废话少说,准备杯子。”双羊抓我的胳膊:“来呀,三哥!”我摇头说:“不行,我喝不了,今天吃消炎药了。”陈锁柱笑道:“瞎子,被桃儿管住了吧?准是桃儿不让你喝。”我故作爷们儿状说:“她管我?还嫩点儿。”双羊和田兆本都笑了。田兆本说:“立国自从有了桃儿,那是换了一个人啊!”双羊说:“这叫爱情的力量嘛!”说着,我就听见往碗里倒酒的声音。我扭头就跑,陈锁柱一把拽住了我:“哎,想当逃兵咋的?你真逃了,下次别进村委会的门啦!”我被迫重新坐了下来。双羊问:“三哥,吃啥药啦?”我说吃了牛黄消炎片。在场的人都大笑了。陈锁柱说:“瞎子净骗我们。中药啊,喝酒没事儿!”他说着,就兴奋地往我酒碗一碰:喝!我端着碗,跟现场几个人乱碰一气。我喝了酒,抓了一块猪耳朵,嚼了起来。真是饿了,这一嚼感觉真香。陈锁柱有点喝高了,抓着我的脖子说:“瞎子,说说你跟桃儿咋睡觉啊?”我生气地说:“你跟你老婆咋睡觉,我们就咋睡觉呗!”陈锁柱喷着酒气说:“你看,我问你搂着桃儿,干美事儿是啥感觉?”田兆本笑了笑。我知道陈锁柱这家伙犯邪劲了,就对付说:“感觉好啊,你跟你老婆呢?”陈锁柱说:“你看你,我老婆那肥猪似的,有啥感觉?我问你呢!我可是听说,桃儿每到高潮时就喊死,那死得带劲儿啊!”我说:“你老婆没死过?”陈锁柱说:“死过,装死。哎,瞎子不愿意说他和桃儿的事,我给你们讲一讲我老婆装死的故事。瞎子,你愿不愿听啊?”我说:“愿意听。”陈锁柱说:“那我有个条件,我讲了,你就讲你和桃儿的事。”我说:“话咋那么多,讲你的。”陈锁柱说:“有一天深夜,我喝酒了,回家倒头就睡。老婆小秋突然来劲了,又不好意思说,就轻轻捅醒我,说要换个位置睡。我便迷迷糊糊从老婆身上爬过去,刚睡着,老婆又捅我,说还想睡原来的位置。我又迷迷糊糊爬回去。后来,老婆哭了,把我哭醒了,我问她有啥伤心事儿?你猜老婆咋说?”我们都异口同声问:“她咋说?”陈锁柱举着碗:“喝酒,都喝一大口,听我下回分解!”我们都大口喝了酒。陈锁柱说:“我老婆哭着说,你真是个好干部啊,两过家门儿都不进啊!”我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我听说过,说你两过家门都不进,我还以为你抗洪呢,说半天是这个不进啊!老实交代,不进老婆的门儿,自然要进别人家的门儿。你小子是不是家外有家?”陈锁柱哭腔了:“兆本啊,你给我做证,我作风还算基本正派啊!”我继续起哄:“你给我说,你和老婆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陈锁柱梗着脖子说:“完了。”我说:“装死,咋装死啊?”陈锁柱嘴里嚼着东西说:“老婆说完就不哭了,她说我死了。就装死不出气儿了,我着急了,上去给她做人工呼吸。”我推了他一把说:“啥人工呼吸,你小子准做了俯卧撑!”陈锁柱说:“没有,没有。”双羊跟他碰了一杯酒:“哈哈,做了就做了。”我笑得身子软作一团。

    正喝着笑着,郭富九的儿子郭章过来喊我,说郭富九正张罗一些人到他家当院里喝酒。我愣了愣问:“你爹这么抠门,咋想着请客啦?”郭章支吾说:“我爹说土地流转了,庆贺庆贺。”双羊就让我去了。我刚到郭富九家门口的时候,碰上了郭富九和四乱子。郭富九看我脸红了,就问:“天还没黑,你咋就喝高了?”我说:“双羊、村长、支书都在,说着说着就喝上了。我跟他们夸奖你了。”四乱子说:“别看三叔是瞎子,常跟大人物喝酒。”郭富九说:“咋说话呢,谁说人家瞎呀?我看啊,我们这群睁眼儿人都算上,也赶不上三儿聪明。等三儿治好了眼睛,鹦鹉村还搁得下啊?”四乱子拉我的手:“三叔,你睁了眼,别忘记我们啊!”我说:“唉,多少年了,还睁啥眼啊?”大家就呵呵笑了。四乱子跟郭富九闹:“富九叔,看你这一天乐呵呵的,开喝吧!”郭富九嘿嘿笑着回答:“那得整两杯,不喝几口不叫高兴。”四乱子接着说:“富九叔家土地入股到麦河集团,我们都跟着高兴啊!”郭富九装作没听见。哥几个在郭富九身后嗷嗷喊叫着起哄。郭富九不回头,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喊去吧,就是不叫你们占我的便宜。哼,请你们爷们儿,一个个狼羔子似的。真是的……”

    “胜子,二林,你们哥几个,跟上我,喝酒去呀。”郭富九这样大声朝街上那帮年轻人喊。人们支应着。我知道,他平生第一次这样大方。虽然底气不足,但毕竟是亲口喊出来了。这就是进步啊!我感觉人们全都傻了一样看着郭富九,怀疑自己听错了。到了富九家里,他老婆已经做好酒菜了。我正坐在院里的大石板上,郭富九说他看见大强和小翠了。我这才突然想起来,大强找过我,大强要跟小翠结婚了,新房都布置好了。小翠的那个大款丈夫涉嫌手机短信诈骗被判了二十年徒刑,她跟他办了离婚手续,回来找大强了。我是特邀嘉宾,得唱上一段大鼓。四乱子夸奖说:“富九变了个人啊!”我说:“人总是在变嘛。富九的土地一直坚持不流转哪,这不也流转了吗?郭富九请客,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情啊,他居然请上客了,新鲜嘿,这说明土地在变,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也在变哪……”我听见郭富九开酒瓶的声音。

    等了很晚,双羊和桃儿过来了。大家当着桃儿赞扬了我一番,我心里美滋滋的。我能受到双羊和大伙儿的抬举,重要的是跟桃儿搭上了伙,我直觉得眼前看不见的一切都变了颜色。桃儿悄悄攥了攥我的手,示意我别失态。捏着她柔软的小手,我浑身好像触了电,麻酥酥的,就忍不住扬起手来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她使劲儿抽了一下我的手掌。还是失态了,我知道。可是,双羊不会怪罪我的。我越来越佩服双羊,他用管理工厂的方法,把鹦鹉村村民管了起来。我听桃儿说,郭富九这老小子被提拔为种植三分场的主任,这个官相当于村民组长,分管着三十八个民工生产劳动。郭富九如今是鸟枪换炮了。还有人巴结他,给他送烟送酒了。

    第二天上午,我正跟桃儿合计一个广告的事,桃儿的手机响了,是双羊打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桃儿,大强背石头滚下山失踪了,你快去县里找锁柱他哥去。”桃儿惊叫一声,连忙问道:“让我找陈县长干啥呀?”双羊说:“我叫他帮咱雇了架喷洒农药的直升机找人,你去把飞机接来。”

    事情是这样的。麦河集团在靠近北山的地方建设高产田,一大块麦地需要平整,为了解决引水灌溉问题,双羊决定挖一个水渠。过去在大包干之前,有一个水渠,单干后谁都不管了,时间长了损坏了好几段。郭富九做过瓦工,他对这些事有研究,他跟曹双羊一商量,重新设计了个灌溉水渠。修水渠需要大量石头,郭富九主动跟翻地的农民协商,农民们说这不是给公家,是给双羊干、给我们的麦河集团干,就都放下手里头的活儿跟着上山背石头,背得可起劲了,好像给他自家背。双羊对我说:“三哥,那几天给我急的呀!甭提啦!大强也参加了背石头,他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郭富九不叫他背,大强说啥也要背!郭富九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可谁想到,这小子干得愣,跑得快,背着一块大石头爬坡的时候,脚底下一出溜,滚下山去了。”我吓了一个哆嗦:“这可是人命关天啊!”双羊说:“郭富九跟在场的人都吓坏了,慌忙放下石头下山去救大强。可说啥也不见他这个人了,失踪了!郭富九跟我做了汇报。我当即求陈县长解决了一架喷洒农药的飞机,帮着我找人。”我知道他和桃儿上了飞机,不知咋的了,飞机带着桃儿上了天,好像把我的心也给带天上了。我仰起脸来对着天,自言自语说道:“快找着大强吧,越快越好啊!”

    老天保佑,大强终于找到了。他滚落进了山沟里的一个两米多深一米多宽的坑里头了,坑四周围杂草浓密,把坑口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双羊他们当时没发现。还好,大强只是左胳膊骨折了,其他地方啥事没有。这小子还真挺命大哩!

    事后,我听说这次雇用飞机找人花了三万块钱。我故意问双羊:“花这么多钱找一个村民,值吗?”曹双羊捶了我一拳,大声说:“咋不值,一切为了生命。城里人就值,我们农民就不值咋的?我们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咱农民兄弟都活得有尊严!”我情不自禁向他一挑大拇指,大声夸赞道:“说得好,哥们儿,三哥佩服你!”

    郭富九操持兴建的水渠全面完工了。因为节省了不少成本,双羊特意奖励给郭富九一千块钱,还给每个背石头的民工追加了奖金。郭富九领到奖金全都送给了大强,说是算他跟老伴儿给的喜钱。大强推托不过,只好收下了。我听说了这事挺感慨的,郭富九啥时候变了呢?是啥原因叫他变成这样一个大方的人了呢?

    三天后,大强和小翠如期举行了婚礼。全村人几乎都参加了婚礼。

    麦子装车拉走了。麦收一晃就过去了。尽管现在麦收时间短了,但是,我还是根据月相变化来计算,月亮又回到朔了,我们的麦收才真正结束。新翻的土地,就要播种冬小麦了,明年的麦粒又要萌芽了,大地沉浸在又一轮麦香里。麦河静静地流淌着,永远奔流不息,就像我们农民艰苦而温暖的日子,永永远远过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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