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夫人说就是，我都听在心里。”
“要你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今天不会费这个心思，那天是你母亲的忌日，你才在院子里烧纸，并非是锦明说的，是下咒要害我们，对不对？”大夫人顿了顿又道，“我打你不是因为锦明告了你的状，也不是因为你烧纸，而是你偷偷地给死去的母亲烧纸，这件事情。”
锦心只管耐着性子听，脖颈低得弧度更大。
“你母亲虽然是侧室，那以前也是老爷心口上的人，她走得早，老爷心里却没一天是忘记她的，如今老爷一走，落得你在小院子偷偷给她烧纸，偷偷哭诉，要是有一丝半点的风声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说我这个做大房的心眼比针尖还小，容不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容不得已经过世的侧室，还真正是被笑掉别人笑掉大牙了。”大夫人的一张脸渐渐沉下来，“在院子里，当天你说的那些混账话，你是不是还记得！”
“大夫人都说那些是混账话了，我怎么还敢记得。”锦心不是真的忘记，不过听着大夫人这一茬话说下来，再想想当日她所言的，确实是能够叫人恼怒的言辞，怎么说大夫人都是苏家的当家人，即便是平日里对她诸多怠慢，她也不能在大庭广众数落其不是，否则按照重了说，就是不忠不孝，活该被打三十鞭子。
“说是三十鞭子，其实真的用力打下手的就是最后五下，否则你也不能恢复得这样快。”大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原本我没期盼着一段过去，你能识趣，不过看来你刚才话的没有说错，吃一亏长一智，经过这几天，你好像是长大了些，说话言辞间比锦明看着都稳重妥当，我倒是有些意外了。”
“我自己回头想想都觉得该打。”锦心这句话说出来，偷眼去看大夫人，觉着大夫人的脸色和缓些，显然她喜欢听这样的话，“不过那一天，我想着母亲红颜早逝，心里悲痛难忍，要是有得罪大夫人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放在心上，看着我年纪还小，以后慢慢就学乖了。”
“要不是我想着你念及母亲，就不是那做做样子的三十鞭子了。”大夫人觉得棒子打得差不多也该给个蜜枣，将话题就在此处收了口。
正好秋月的热茶沏好，盛上来，一杯端到大夫人手中，另一杯放在锦心手边，有些紧张地看看锦心，见锦心面色如常，才稍微放下心，她临进门听到大夫人最后那句话，手又忍不住要抖，三十鞭子都不够的话，难道是想把姑娘往死了打才甘心。
锦心悄悄给她使个眼色，主仆是有默契的，秋月知道是千万别让她多嘴的意思，她低着头，往锦心身后站好，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大夫人揭开杯盖喝一口，锦心才跟着喝口茶，果然是好茶，隐隐的兰花香气弥散到嘴里，才喝两口已经齿颊留香，清新可口，她有耐心的等着大夫人，觉着后面还藏着很多想说未说的话，是特意要来关照她的。
“你兄长锦荣外放做官两年，要回来的事情，你听说过没有？”大夫人将茶杯放在旁边，没有等锦心回答，自顾着往下说，“你父亲走之后，他是家中的独子，家中的顶梁柱，要是能够回来在京城中谋个好差事，家中官中一并照应那是最好的。”
锦心有些怔忪，这次是真的不明白，大夫人怎么忽然地同她说些听不懂的话。
“你兄长的书信回来，还特意问过几个妹妹的情况，问你们过得好不好，我看着书信，不免有些感叹，长兄为父这句话委实是真。”大夫人掏出手帕，印一印眼角，“锦荣回来，问起你的情况，我想你一定懂得怎么应答的。”
锦心暗暗念声佛，弯弯绕绕转这么大个圈子，才算是说到重点，虽然锦荣是大夫人生的，不过个性上随了父亲，对家里的一众人等没有高矮的挑剔，都是一视同仁的，买东西送妹妹，她的和锦明的从来没有丝毫的差别，锦心平日里十分敬重这么兄长。
原本锦荣外放做官，天高皇帝远是管不到家里的事情，大夫人大概没有料到才用个无须有的罪名打完锦心三十鞭子，锦荣一封书信就说要回家，幸好锦心恢复的不慢，至少外表看不出问题，只要适时堵住她的嘴，那么一家人依旧能够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
“大夫人放心，我在大夫人面前怎么说话，在哥哥面前也就怎么说话。”锦心明白大夫人想讨要的就是自己的一句话，既然只要求这么多，她为什么一定要死咬住不放，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不会再做。
大夫人又喝了半杯茶，起身要回去，走到门口，回头问道：“你身边只有秋月一个丫鬟够不够伺候，要不要我拨两个给你。”
秋月一下子紧张的不行，锦心轻描淡写的就把话给推回去了：“院子里不大，我就一个人，秋月都能做的过来，就不要再添加人手了。”
“要是做不过来的，你再另外同我说。”走在前面的丫鬟一撩门帘，大夫人低头走出去，“门帘布也要换新的才是。”那个丫鬟低声就应了。
“姑娘。”秋月等大夫人走远了，才拍拍胸口，“我刚才有些后怕。”
“怕什么？”锦心翘着嘴角笑笑，“怕有其他人来抢你大丫鬟的身份，在我这个小院子里的大丫鬟，不用抢，一没油水，二没花红，只有你这个笨笨的才当成是宝，不舍得撒手。”
秋月听她数落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喜滋滋地凑过来问：“所以院子里还是我和姑娘相处，这样是最好的。”
“不过最近事情不会少，你抽出空将里外都打扫一次，不要被旁人落了口舌，你虽然是我的丫鬟，每个月的月钱还是从大夫人手里拨的，她才是你真正的衣食父母。”锦心坐的时间久，又说了话，觉得有些困乏，用手挡着嘴打了个哈欠。
“姑娘的伤势未愈，到床边歪会儿修养着，我不吵姑娘，去把院子里的花草梳理梳理。”秋月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妥被子，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外。
锦心一时睡不着，屋子里还散着兰花草的清馨气味，闻着很舒服，她将大夫人方才说的话都回头想一遍，兄长要回来的事情，大夫人并没有那么开心的样子，还有些犹疑不定，六年前的这个时候，兄长回来是为了什么，她想了良久，发现这一段居然没有什么印象，她受了鞭打，后来在屋中病恹恹的修养了一个月才能见人，根本没有眼前的这些。
既然是让她回来好好过日子，她一定要比从前更加珍惜才是，锦心半合着眼，没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又有人来了，现在屋外招呼秋月，秋月的声音低低，说是她累了在休息，那个人留下话就走了。
片刻后，秋月回到屋中，见她没有熟睡，笑着问道：“姑娘要不要喝口水？”
“把那个兰草茶拿来给我喝。”锦心见她双手都捧了东西，随手在桌上一放，问道，“方才来的是什么人，这些东西又是？”
“是刚才随大夫人来的那个丫鬟送来的，一卷是窗户纸，篮子里的是其他的茶叶，甜点，另外还有一瓶药水，说是让姑娘继续涂抹后背，疤痕慢慢就消退了。”秋月将茶盏打开看看，“不用另外泡新茶，我看茶色还很好的。”
“这种兰草茶耐喝，可以喝四五盅的，依然有香气。”锦心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喝过一阵子，到后来走路时，衣服飘拂都能隐隐闻到兰花的香气，“茶包收好，不要轻易去动。”
“姑娘不要每天沏一杯来喝吗？”秋月奇怪地问道。
“刚才大夫人说家中两包兰草茶，一包在这里，另一包给了锦明。”这种茶，喝过就会留下气息，锦心不想和锦明同处一室时，留下相同的味道，不知为何，她对锦明有种特别厌恶的感觉，更加胜过大夫人和那些踩着她的下人。
秋月不用她都说出来，心里已经明白了，她将糊窗户的纸卷给打开来：“姑娘看看，这个颜色喜欢吗？”
锦心招招手道：“拿的近些给我看。”
纸卷缓缓展开，是一种雨过天青的颜色，锦心不禁抬头看了看原来的窗户纸，颜色都褪得差不多，变成混沌的一片，分不清楚原来究竟是什么颜色，她点了点头：“你会糊吗？”
秋月摇摇头道：“我哪里会糊这个，明天有巧手的人来给姑娘糊，门帘布也会做好的一起送过来，大夫人这次是真的要对姑娘上心了，就是不知道大少爷能在家里住多久。”
连秋月都看出来，这次大夫人的转变是因为兄长的情面，要是兄长只住三两天，她是不是又该被打回原形了，不行，她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讨了大夫人的欢心才是，别人家的庶女可以过日子，那么她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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