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最是识趣的,辩驳都没有,低声道:“那我在外头等着姑娘就好。”
“等在外面也不像样子,那边设了小桌饭,你过去那边候着就好。”珍珠挽着锦心的胳膊往里面走,从背后看起来说不出的亲密。
“珍珠姐姐,不是大哥的接风宴吗?”锦心好奇地问道。
“大少爷带了其他贵客回来,大夫人觉得脸上有光,所以才特意让几位姑娘都出来一起吃饭,摆的是大宴席,三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穿的颜色素了点,不过没事的,中间隔着屏风,贵客看不出个究竟。”珍珠将锦心安排入席,自己赶着回到大夫人身边去,“三姑娘已经到了。”
锦心的位置被安排在锦明右手边,中间还隔着锦绣,锦绣天生有眼疾,平时很少见到,今天看起来真像是珍珠说的是大排场了。
锦明冷冷哼一声,也只敢小声的,随即翻两个白眼给锦心,锦绣看不到两个人之间的硝烟,她向着锦心坐的方向微微一笑道:“是锦心吗?”
“是的,大姐。”彼此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我没听到链子的声音,还以为不是你。”锦绣用绢帕遮着嘴,轻声笑起来,锦明见大姐一句话就直接给了锦心下马威,眉宇间顿时得意起来。
锦心没有丝毫介意,这种话语间的小剂量根本不能左右她的心思,一座八扇屏风将大厅给隔成二对一的局面,三姐妹占的是一份,大夫人和兄长坐的是大桌,厅中的光线调试的很微妙,她们这边暗一些,隔着屏风能够看到外面的身影,好像在看皮影戏似的。
屏风的图案是梅兰竹菊,各占了两幅,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笔,锦心格外喜欢其中竹子的笔风,大刀阔斧的寥寥数笔,刚劲,清新,生气盎然,她不禁有些看得入神了。
“母亲,三位妹妹最近可好。”锦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离家转眼已经两年,妹妹们都长大了。”
“时间过得真快,连锦心都快到了及笄的年龄,老爷过世已经几年了。”大夫人的声音微微哽咽,随即就恢复了正常,“锦荣回来是件大好事,我在贵客面前失礼了。”
“母亲每每提及家父过世之事必然伤怀,请王爷莫要见怪。”锦荣亲自给贵客斟一杯酒,贵客坐在正对面,端起酒杯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尽管隔着一道屏风,锦心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加速了,仿佛里面藏着一面小鼓,咚咚咚咚敲得正欢,每一下都敲得她全身发抖。
“夫人不必介怀,锦荣和我提及过家事,他出门为官,家中全仰仗母亲照理,还要抚养三个年幼的妹妹,他觉得不能尽孝,才想方设法要调拨回京城的。”贵客微笑着说道,声音施施然,带一点清冽的笑意,还有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可惜大夫人听不出来而已。
锦心差点在原位坐不住,身子一动想要站起来,听见身边一声嗤笑,分明是锦明的声音:“大姐,你看看她,才听到男人说话就坐不住了,还说不是妖孽,只有母亲才会相信她的鬼话。”
“母亲是宽宏大量,不是真的看不出来,有些事情连我这种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锦绣冷笑着道。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使劲排挤锦心,锦心被卡在中间根本没有回嘴的能力,她的眼睛死死看着屏风,或者说是看着屏风对面的那个身影,那个叫她刻骨铭心,至死不忘的人。
“寒王爷今天光临舍下,真是蓬筚生辉。”大夫人轻轻击掌,嘱咐道,“珍珠,上菜了。”
锦心的一双手掐在大腿两边,将嘴唇咬紧了,她不能显露出任何过激的情绪,屏风那边的男人不过是初次到苏家的贵客,他们素昧平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知道,可是,可是心底那种泛滥而出的疼痛感又是从哪里滋长出来的,想压都压不住。
“原来大哥带回来的是寒王爷。”锦绣低声细语道。
“大姐,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然也知道这些。”锦明听了那人的一记轻笑,觉得像一片羽毛在心口细细的挠,挥都挥不开,不觉对这个人好奇起来,又听锦绣说的熟稔,恨不得拉着问个究竟。
“贵客还在那边,等回去以后,我再细细说给你听。”锦绣笑着将锦明抓住自己的手给拨开来,连连摇头道,“妹妹别只看着皮相就动心了。”
“姐姐,我哪里有动心。”锦明的脸颊一红,随即意识到什么,眼角飞瞟锦心,啧啧做声,“姐姐就别笑我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她的声音忘记压低,显然已经传了出去,大夫人在外面重重地咳嗽一声,她吓得赶紧收声。
“舍妹年纪还小,家中一向没有外客,所以有些好奇之心。”锦荣听的屏风后的莺声燕语,声音里也透露出一点愉悦,有种真正回家的感觉。
“无妨的,客随主便,夫人更不用这般拘谨,我行事没有多大的规矩,随意些才好。”寒王爷反而很坦然,“这酒香气浓烈,以前倒是不曾喝到过。”
锦荣又给他斟满一杯:“王爷有所不知,家父上京以前,路过一家沿官道的小酒铺子,里面的酿酒师傅手艺格外出色,父亲实在欢喜,索性就把那个铺子的掌柜给带在身边。”
“这般的好手艺,不如请那位酿酒师傅出来一见。”
“酿酒师傅在七年前已经过世,酒窖里大约还藏了三十坛美酒,每逢过年才启出一坛来品尝,我却不谙酒道,要是王爷喜欢,等会儿我让下人清点将剩余的都一并送去王府,赠予王爷品尝。”
“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美酒当前却不肯全取,不如拿三坛品品味就好。”寒王爷的酒量确实好,菜肴还没有上全,已经连着喝了七八杯,没有丝毫酒意,“既然是逢年过节才启出的美酒,三位姑娘如何不喝一点?”
锦荣一挥手道:“珍珠,给三位姑娘斟酒。”
王爷都开了金口,再推脱说不会饮酒,才是真正扫了席面的兴致,珍珠笑吟吟的端着酒壶,配的是一套百花争妍的酒具,给每位面前斟满一杯。
寒王爷已经举杯:“席间共饮才是人生一大美事。”
锦绣举起杯子在唇间沾一沾,锦明索性仰脖将一杯酒都落了肚,锦心双手端起酒杯,怔怔望着杯中的清澈见底,鼻尖一酸,大颗的泪珠情不自禁滚落下来,跌进杯中,顿时融为一体,她生怕锦明看见又要多话,赶紧用衣袖遮住半边脸颊,原本应该是醇香无比的美酒,落入喉中,有股说不出的苦涩,绕着舌尖散都散不去。
几杯酒落肚,席间的拘谨一扫而尽,大夫人每句话都带着笑,不时问两句,寒王爷回答得很有分寸,表面上没有丝毫的怠慢,但是一转头会发现其实他什么都没有说。
锦心的筷子拨弄着面前的菜,要她像锦明那样吃得欢快,实在是做不到,嗓子眼里被那口酒一直堵着,堵得胸口都发热发烫了。
寒王爷突然站起身,锦荣十分明白,主动在前面带路将他带离席间。
锦明根本忍不住,才见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口,赶紧拉着锦绣的衣袖问道:“大姐,大姐,你快些和我说说,这个王爷是怎么回事?”
锦绣的眼睛不方便,席上的菜肴基本没怎么动,偏偏握住一双筷子不放下来:“锦明,你就是性子急,这个有什么好急的。”
“大姐,我就是想听听看。”
“这里还有旁人的,我不想说。”锦绣的态度比锦明那种明目张胆的的欺负更加伤人,在她眼里,或许锦心从来就不是她的妹妹,甚至比一个丫鬟更不堪。
锦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大姐怕什么,难道这世上还真的有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吗,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管她做什么大姐只管说与我听。”
“上一回舅舅不是来家里,我是听他说的,说这个寒王爷是新帝的小叔,旧帝在世时对这个幺儿就万分宠爱,偏偏他长得又好,一派的倜傥标致人物,只是性格有些乖张,不太好相处。”
“我看他落落大方,不像是难相处的人啊。”锦明抬起上身来,凑到屏风那边。
“你想要做什么?”锦绣大致猜到她的心思,“母亲在那边呢,你别胡来。”
锦明见大姐瞧出自己的心思,讪讪地坐回来:“我就拨开一个小孔,看一看他的长相。”
“傻妹妹,寒王府中的艳姬美婢不计其数,那些想要巴结王爷的官员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府中送人,他就算是潘安再世,却不是你我的良人。”锦绣稍稍扬声问道,“母亲觉得我这句话,可是说对了?”
大夫人隔着屏风道:“王爷转眼就会归席,你们姐妹俩有悄悄话等到散席以后,回自己房里去说。”
锦绣笑吟吟道:“谨听母亲教诲,我不再多嘴便是。”
锦心细细想着锦绣的几句话,特别是性格乖张一词,觉着用来形容其的为人处事,真是妥帖,又想到自己的过往,不免苦笑起来。
“臭丫头,笑什么笑。”锦明趁着她没回过神,拿起面前的一块酥饼,没头没脑对着锦心的脸砸过去。
锦心一时避让不及,碎屑沾了头发和新衣,她爱惜衣服赶紧去掸,酥油已经在衣襟留下印子,用手是抹不去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