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一定是在张罗他留任京城的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忙，如果有消息，他一定会来告诉的。”锦心坐在窗前做针线活，“我看大哥穿的那些都是外面买的现成，转眼间天气要热，我顺手给他做两件薄衫子，自己做的，穿起来舒服些。”
秋月凑近去看，用手摸了摸针脚：“以前夫人都不爱做这些，姑娘倒是和胡妈妈学了一手好女红。”
锦心抬起手来拍了怕额头：“我就说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我受伤的时候，胡妈妈给我送药，我一直没有亲自去答谢一下，胡妈妈心里该怨我了。”
“胡妈妈不是那样的人。”秋月顺口回道。
“正因为胡妈妈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更加应该过去谢一谢的。”虽然大夫人说，送药是经由她的认可，不过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清，那个夜里，肯伸出援手的不过是那个年纪颇大的下人，锦心记得她窝在被子里，听到秋月在屋外压抑着的哭声，不敢让她听到，窗外的风声和哭声揉在一起，听着就想跟着一起哭，“将那些点心，蜜饯果子理出一大盒来，我记得胡妈妈喜欢吃这些的。”
“是，是，姑娘记性真好，她就是好甜食。”秋月手底下麻利，不一会儿整整齐齐的码好一盒，中间是五色的果脯，旁边每种干点三件，颜色搭配的也正好。
锦心想一想，从抽屉里找出两根钗子来，搁在点心盒子旁边：“加上这些，才还得起这个人情。”
胡妈妈住在侧院下人的地方，算是苏家的老人，看到锦心亲自过来，倒是唬了一下：“三姑娘怎么到这里来？”
“过来看看妈妈，前一阵子在养伤，后来大哥回来就没捞到空闲，怠慢妈妈了。”锦心说的很客气，胡妈妈赶紧让她进屋，又给她倒水，又要抓瓜子花生来，她连忙摇手道，“我就过来坐一坐，不吃这些的。”
胡妈妈笑着在对面坐了：“我心里一直将三姑娘还当是小孩子，其实三姑娘已经不小了，都快及笄了，记着是五月的生辰。”
“是，是五月，妈妈的记性真好。”
“怎么能不记得，三姑娘生出来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照应，都说三姑娘出娘胎就是个美人胚子，果然是越大越水灵了。”胡妈妈眯着眼说起过往的事情，“那时候的苏家很热闹，老爷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好，三姑娘，你的伤没事了吧。”
“已经都好了。”锦心微微笑着道，“胡妈妈再说些过去的事情给我听，有些我都不知道的。”
“都是些陈年旧谷子的事情，我都记不全了，苏家的老人不多了。”胡妈妈叹一口气，依旧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姑娘那次伤的不轻，千万不要看着表面好了就疏忽，还是要多多的养着才好，大夫人真是狠心，这样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说打就打，说鞭子就鞭子的。”
“胡妈妈，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锦心将她的话给拦住了。
胡妈妈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不能说，哦，是怕大少爷知道同大夫人不开心是不是，三姑娘就是心肠软，心肠软遭人欺啊。”
锦心很有耐心的又坐着听胡妈妈说了一会儿话，正要起身准备告辞，外面突然喧闹起来，领头说话的那个声音还有些熟悉，她让秋月去看看，其实不用看，几个人已经直接推门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琥珀，她看着锦心在，微微吃惊，然后是客套的行礼：“三姑娘怎么过来这边，这里不是姑娘应该待的地方。”
听起来口气还算软的，其实已经在撵人。
锦心没有急着要退，她多嘴地问了一句：“琥珀姐姐怎么也来这边？”
“大夫人嘱咐过来做些事情，三姑娘回院子就好，以后要见谁的话，让丫鬟过来唤一声，下头人自然会去姑娘门前说话，如果秋月忙不过来，姑娘叮嘱我也是一样的。”琥珀不像珍珠，说什么话之前都先笑着，板着面孔直接是下逐客令。
锦心让秋月将东西留下，起身往外走，胡妈妈都来不及推辞一下，锦心起初还走的不快，走出十来步的时候，步子越来越紧，秋月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来：“姑娘是因为琥珀顶撞的话，心里头不快。”她猛地停下脚来，秋月仔细看她的神情，觉得又不是像生气，反而有一丝丝的哀伤：“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那边。”锦心抬起手来，指着她们出来的地方，几个小丫鬟将胡妈妈挤在中间，胡妈妈抱着秋月塞给她的食盒一脸的惊惶，琥珀指手画脚地说着话，声音远远地听不太清楚。
“她们这是要做什么？”秋月不太明白地问。
“是要将胡妈妈撵出去。”锦心看到小丫鬟从屋子里面将些半旧不新的衣服扔出来，随即又扔出几块头巾鞋子，随即胡乱的卷成一包都塞在胡妈妈手中，推搡着她往前面走。
“姑娘，胡妈妈在苏家怕是有十多年了，怎么说要撵走就赶着往外轰的。”
“怕她乱说话。”锦心又站一会儿，见胡妈妈被推得重了，脚底下踉跄，东西撒了一地，那些秋月摆放得很齐整的甜食，滴溜溜往外滚，她们也不许拾取，吆喝着让胡妈妈继续往前走，她再看不过去，“秋月，我们过去看看。”
“姑娘，琥珀是奉了大夫人的话，我们管不过来。”
“管不过来也要帮一下忙的。”锦心闷头往回走，直接拦在一群人的前面，“琥珀，你们这是又要做什么？”
“大夫人说她手脚不干净，不能再留在府里，我是送她出去，这不是姑娘该管的事情。”琥珀答得理直气壮。
“三姑娘，我在苏家十几年了，从来没有手脚不干净过，三姑娘，我是冤枉的，你帮着我说说话，千万不要赶我走，我出了苏家没有地方去啊，三姑娘。”胡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无力。
“喊什么喊，看你是家里的老人才始终地你客客气气的，要是再大叫大嚷大的，仔细我堵了你的嘴。”琥珀微微笑着看向锦心，“三姑娘，要是有话想说就直接找大夫人说，我们只是下人，都是奉命办事。”
锦心知道自己说话根本没有分量，找大夫人去说也是于事无补，咬了咬牙，将自己戴着的一副珊瑚耳环扯下来，连带着秋月从地上拾起的两支银钗一起交给胡妈妈手里：“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妈妈以后多多保重。”
胡妈妈的一双手哆嗦着，抓牢了那几件首饰，锦心退开来，连着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琥珀将人带走了。
“姑娘，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锦心无助地摇摇头。
“要不要等大少爷回来，和他说说看，或者大少爷肯听……”
“没有用的，大夫人说胡妈妈手脚不干净，大哥不在家里，又能够说什么，内院的事情原本也不是他来管的，而且他最近忙正事都顾不上来，我怎么拿这种事情去让他添乱。”锦心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心绪稳定下来，“秋月，我们回去了。”
“姑娘，这件事情不是姑娘的错。”回到屋中已经几个时辰，锦心不说话，连送来的饭食都没有动一口，秋月有些着急，“姑娘已经尽力的，胡妈妈心里一定也清楚的。”
“是，胡妈妈心里清楚，知道我在大夫人面前说不上话，但是她依然冒着险，偷偷给我塞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又怎么会一大把年纪被轰出去，她对我这样尽心，我居然差些连她出府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锦心的一只手抓住自己的领口，“她向我求助了，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姑娘，你别再因为自责不吃东西了。”秋月盛了热汤，送到她手里，“好歹喝一口汤。”
“秋月，看着她，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把你从我身边送走，远远的，再回不来，我该怎么办。”锦心摇了摇头，将汤碗放下来，“看着她，我想的却是你。”
“姑娘放心，秋月不会离开的，秋月答应夫人照顾姑娘一辈子，说了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以中途就离开的。”秋月反过来安慰她，“以前夫人说过我长了一张福气的脸孔，姑娘看我的大额头，吉人自有天相，所以不会像姑娘想的那么糟糕。”
说着话，将额头往锦心眼皮底下塞，锦心的手指搭在秋月的脑门，很轻的摸了摸：“的确是个大额头，秋月如果让你离开，我会同他们以死相争的。”
“姑娘，我也会的，秋月和姑娘想到一起去了。”秋月大大咧咧的笑着道。
“三姑娘在吗？”窗外是书墨的声音。
秋月赶紧去开门：“姑娘别再皱着脸，大少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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