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还在睡？”这是书墨的声音。
“吃了药才能睡，我想一定是醒着的时候痛的很厉害。”
“她都没有说过痛？”
秋月的声音微微哽咽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两年姑娘吃了多少苦，她都自己压着藏着，她怕我担心，可是她越这样，我越担心。”
书墨低声安慰她两句：“你不是也一样怕她担心，每次哭都要跑到门外面来，她在屋子里听到，想必心里更加难受过不去。”
“但是我不能当着姑娘的面哭，我做不到。”秋月像是用什么压在嘴边，声音愈发的低。
书墨再没有说话，大概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哭哭啼啼的女人，生怕说错了话，引得她更加不开心，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小声音，像是在衣服里摸什么东西：“看，这个给找来了，是旧本，不过字迹还很清楚，你说姑娘也喜欢的，拿去给她看看就是了。”
“这个就是你说的地图？”秋月有些疑惑的问，“我以为很大一张，原来这样小。”
“你还识字的？”
“认识的不多，都是跟着姑娘学的，她说学些字不算亏待自己。”秋月匆匆看两眼，“这个季节，别人家的姑娘都出门赏花，我拿这个给姑娘解解闷，不然成天困在床上，换做是谁都会闷闷不乐的。”
“以后要是有了新的，我再拿来。”
“那就多谢你费心了。”
“秋月。”书墨忽然喊她的名字，秋月应了一声，他又不再说话，两个人仿佛一起有默契的安静下来，锦心猜测他们在做什么，莫不是大眼瞪小眼，在门口就这样干巴巴的站着。
“姑娘差不多该醒了。”秋月的语调中有一丝丝不经意的慌乱。
“嗯，那你进去做事，我抽了空再来看你。”书墨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就像秋月说的，两个人都不是会多话的，有时候大概交换一个眼色就足矣。
秋月撩了门帘进屋，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锦心装作才醒转，微微眯开眼道：“秋月，我口渴，给我倒杯水。”
温水端到手里，秋月将窗户支开一线：“天气慢慢转暖了，姑娘披上衣服，透透气也好的。”
“院子里的花都要开了吧？”锦心有些贪慕的问道。
“玉兰花支起花苞，这几天就要开的，到时候我给姑娘折两支来放在床前。”秋月看一眼篮子中的果子，“这些不耐放，已经都软了，我拿出去收拾。”
“注意些，别让人看到说闲话。”
“我明白的，刨个坑埋下去就好。”秋月做事一向手脚利索，处理好这些，洗干净手，将一张和巴掌差不多大小的纸片拿出来，“姑娘，书墨来过，送了药，还有这个。”
锦心将折起的纸打开，纸片的左上角破了一块，看着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书墨有心从哪里觅来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但是过程一定不容易，她的手指划过纸面，直接停在了东城区的位置，画的很清楚，她跟着路线走，就把当天走的路都给清清楚楚想起来了。
秋月凑过眼来看了一眼，问道：“姑娘，东城离府里有些路，你去过那里吗？”
“去过的。”锦心觉着有些事情，刻意去隐瞒反而藏不住。
“是不是那一天？”秋月收敛的笑容，认真问道。
“嗯，我去了城东。”锦心冲着她笑道，“我想去见一见一个人，所以没有带着你，当时都没想过真的能够看到，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
“那么，后来见到那个人了？”
“是的，见到了。”锦心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秋月，要是早算到我出去一次，回来会吃这样的苦头，你猜我会不会还是要去？”
秋月低下头来，想了一小会儿：“我猜姑娘还是会去的，姑娘的年纪虽然不大，心思却比寻常的大人还正，决定好的就不会轻易改变，而且我看这张图上画的，从苏家到东城，有这么长的路，还要拐很多弯弯，那么姑娘想见的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十分重要，十分都不够用来形容。”锦心的目光越过秋月的肩膀，悠悠的看向窗外，孟初寒是那个让她可以抛开生死，不去计较的人，既然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想着能够与他厮守，留在他身边，每一天，每一天。
“可是姑娘的神色看起来很哀伤，那个人对姑娘不好吗？”秋月担忧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好，还是不好。”
“即便这样子，姑娘还是愿意舍了自己，走远远的路，只是为了去看那个人一次。”秋月迷惑的看着锦心，“姑娘，我猜不到那个人是谁，可是我又有些懂的姑娘的心思。”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
“那么姑娘几个月不能出门，就看不到他，他会不会着急。”
锦心静静的侧过头，很久，久到秋月以为她都不会再回答自己了，才张口道：“他不知道我去看他，他不知道我是谁。”
秋月的样子是被震惊到了：“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苦不苦，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了。”锦心勉强笑道，“替我谢谢书墨，这张图，我看着很喜欢，会好好收藏起来的，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做了这样厉害的事情。”
“姑娘。”秋月欲言又止的。
“我没事呢。”锦心抬手拭了一下眼角，她没有轻易的落泪，眼泪都是藏在身体里的记忆，她生怕自己哭多了，就把以前的事情，上辈子的事情都给忘记了，两世为人，有些重叠，有些分叉，锦心有时候自己都分辨不清。
大概是这个话题有些沉甸甸的，到吃晚饭的时候，锦心喝两口粥就摇摇头，将碗给推开来，秋月又给她推了回去：“姑娘吃这么少，怎么养身体，多吃才有体力。”
“在床上躺得久了，手脚都没有气力，也没有胃口的。”锦心说的是实话，心口还有些堵，像是有一只手用力在那里压着。
“秋月的话没有错，没有胃口也应该多吃几口的，否则你的腿伤怎么赶得上及笄的好日子。”锦荣气定神闲的从外面走进来，他穿一身天青的颜色，配着他的人，怎么看怎么舒服。
“大哥怎么过来了？”锦心不晓得锦荣几时来的，听见多少话，幸亏也没说什么，“公务都办好了？”
“公务没办好，来看看自家妹妹也是可以的。”锦荣隔着帐子，坐下来。
“大哥用过饭吗？”
“不曾，这不是才进门，我让书墨将收在屋中的东西给你拿过来，不是你想出来的闭门谢客，弄得我也不好过来，免得惹人口杂，从金大夫来过有没有十天光景了？”
“九天。”秋月数着日子过的。
“昨天在寒王府遇到了金大夫，他还特意问起你，说姑娘家都是爱美，平日里寒王府的那些侍妾弄个小伤小痛的，生怕在身体上留下印子，让他配过一种药水，他也给了你一瓶，再过四五日就可以开始在伤处周围涂抹，以后不会留疤。”锦荣仔细看过桌上的饭菜，“这些天都是吃的粥水，有没有另外送药膳的汤过来？”
“都有送，但是姑娘只吃两口就不肯用了。”秋月回道。
“一直窝着确实容易影响胃口，等伤口再长长好，我带你坐车出行，我们去看看春暖花开的风景。”
锦心的眼睛都听得亮起来，就差要扯着锦荣的衣袖了：“大哥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几时骗过你，不过还需要再养个十来天，我算过日子，再俩个月，你的生日就到，趁我在家的时候，替你好好办一办，姑娘家的及笄是大日子，不能马虎的，所以，你要加紧的好起来才是。”
“秋月，把那碗粥再端来给我，我多吃几口。”锦心迫不及待的喊道。
秋月赶紧的双手捧着碗送过去，从锦荣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怔了一下，脸上有种捉摸不定的神情，很快又恢复过来，笑着道：“还是大少爷有本事，我天天盼着姑娘能够多吃一口，她就是不肯，愁死人。”
锦荣让秋月也给他盛碗粥：“今天这顿就在你们这里打发了，人多吃起来才香。”
屋子里难得笑意融融的一片，锦荣吃到一半，书墨将药水送了过来，他依旧不肯进门，远远的给锦心请安问好，锦心问他吃了饭没，他不好推辞，结果是秋月将剩下的粥和两个小菜都送出去，一个人害羞的双手举着菜碟，一个人筷子落得像雨点吃的飞快，样子委实有些好笑。
锦心直到他们两个人走了，嘴巴都合不起来。
秋月迟疑了一下才道：“姑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直说便是。”锦心心情大好。
“方才大少爷坐在这里，我闻着，他身上好像带着香袋，大概是我想多了，上次姑娘伤口出了岔子以后，每个来打听消息的，我都刻意留心过，两位姑娘和大夫人倒是没有来过，但是大少爷身上的味道……”秋月赶紧又补了一句：“也不是说带着香袋就是下黑手的人，我也是犯浑才同姑娘说这些话，一定是犯了浑。”
锦心嘴上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了，那种手脚发软，没有力气的感觉从身体深处一涌而上，顿时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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