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日记——夜华的烦恼-第16章 16,后知后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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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死了。

    此时,我们忘记了彼此间的不快。

    静静地坐在原地,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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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持续了一周之久。在暴雨遮天盖地的掩护下,随着一件事情的发生,又一场风波即将再起。

    一个悲剧。

    一场灾难。

    你猜得没错,是关于米菲——那只惊世骇俗的狗。这个像毛绒球一样的小家伙总是能够介人我们的生活。

    这次的事件是:可怜的小家伙突然无缘无故地死了。

    一个周四的下午,大雨倾盆,肆虐的雨水击打着街道和屋顶。

    我正百无聊赖地待在屋子里,怏怏地嚼着吐司。

    门口有人用拳头使劲敲门。

    “等会儿!”我大喊道。

    我打开门,看到门口跪着个秃顶的男人,个子不高,浑身已

    经湿透了。

    “破空”

    他抬起头。我吓得连嘴里的吐司都掉了。夜风跟了过来,在我身后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破空满脸凄楚,表情万分悲痛。起身时,泪水和雨滴混合着肆意地在他的脸上流淌。盯着厨房的窗户,他沉痛地哭道:“米菲……”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崩溃,声音喑哑。最后,他从嗓子眼儿奋力挤出了声音:“米菲死了…在后院。”

    我和夜风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地。

    我猛然冲到后院,砰地一声,后门砸在墙上,砰然作响。

    我翻上栅栏,还没跨过去,就看到了米菲——一个浸了水的绒毛球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

    跳下栅栏,残忍的一幕让我无法思考,不能动弹。仿佛胸口压着千斤大石,我内心嘶喊着,不。

    夜风随后赶到,脚步沉重地踏进湿湿的草地,走了进去。

    我跪在瓢泼的大雨中。

    它死了。

    我碰了碰它。

    它死了。

    看看身边跪着的夜风。

    它死了。

    此时,我们忘记了彼此间的不快。

    静静地坐在原地,任凭雨水打在身上。米菲死了——这只波美拉尼亚小狗,它毛茸茸的棕色长毛虽然被雨水冲得一条条黏在身上,却依旧柔软顺滑。我们抚摸着它,汨如雨下。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深夜,我们带它散步时,吸着烟,大声笑着。依稀间还能听到我们调侃、逗弄它的声音。我想,内心深处我们是喜欢它的,甚至可以说,我们爱它。

    夜风看上去极度悲痛。

    他喃喃道:“可怜的小混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我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一直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没有可怜的冻成一团的长毛球!没有这样的瓢泼大雨!更没有如此忧伤甚至锥心的悲伤情绪!

    夜风把它捧在怀里,轻轻放到破空家后院的游廊上。

    它,死了。

    雨停了,可我内心的痛苦却没有平复。我们心疼地抚摸着它。夜风甚至向它道歉,为以往每次的恶言相向而忏悔。他不停地重复、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吃不准,他究竟是说给谁听。

    一个小时后破空也过来了。但是大多数时间里,只有我和夜风守在那里。大概又待了一个小时,我们几乎浑身湿透,冻得冰凉,饥饿难当。

    “它身体变硬了。”我提醒道。

    “我知道。”夜风应着。如果说,当时我们脸上从未闪过一丝笑意,那绝对是说谎。我认为,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米菲给我们的最后的报复——内疚。或者说,它牺牲了自己,换得我们的重归于好。

    不断地抚摸着它的身体,直到它渐渐变得僵硬,我们几乎要冻死在这儿了一一邻居的后院里。这一切都怪我们,一直以来对它总是恶意嘲笑,直到现在才厚颜无耻地表达对它的喜爱。

    最后,夜风叹息道:“嗯,算了。”他轻抚着米菲颤声说:“米菲.你纯粹就是一个可怜的家伙!我一直讨厌你,和你在一起我总要戴着帽子,就怕被别人认出来。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而曾经,我竟然会觉得这是一种乐趣,”最后他拍丁拍小家伙的头,他故意说道,“这次你竟敢在近乎飓风的天气死在晾衣绳下面。我才不要为了陪你得肺炎呢。所以——再见!我现在只希望,破空夫妇下次能养一条像样的狗,起码得长个狗的样子!而不是用雪绍、老鼠之类的啮齿类动物充当的冒牌儿货。再见。”

    走到后院的阴暗处,翻上栅栏之前,他转身又最后看了米菲一眼,算是最后的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刻,我觉得他给米菲的爱要远胜那天晚上我坐在门口处,看着司音离开我时,他给我的关爱。当时他肯定没回头看我。但是公平地说,当时我也没死。

    我又待了一会儿。破空的太太下班回来后,对我说的“米菲事件”感到伤心。而她却一直在重复强调一件事——“我们一定一定要火化这条狗。”事实上,米菲是她已故母亲给她的礼物。而她母亲一直认为,所有的尸体,包括她自己的,都应该被火化。“火化这条狗。”她又重复道。事实上她几乎看都没看米菲一眼。奇怪的是,我总觉得我和夜风其实最爱这条狗一一它的骨灰很可能会放在电视机上面,或者为了安全起见,放在酒柜里也未尝不可。

    很快,我便告别离开。即使我把手放在它早已僵硬的尸体上,梳理着它丝滑柔顺的绒毛,我仍对这一切感到震惊!

    到家后,我把有关火化的事告诉了所有人。毋庸置疑,他们一个个都异常吃惊,尤其是夜风。在我看来,吃惊已经不足以描述我哥哥的反应,确切地说,应陔是惊骇!

    “火化它?!”他难以置信地叫道,“你看到那条狗没有?你知道它有多湿了吧?他们得用吹风机先把它弄干,否则它是永远也烧不着的!只会被熏得冒烟!”

    我大笑了起来,尽管我很讨厌他在这样的时刻仍能表现出幽默,可他的话着实让我忍俊不禁。我想,我笑的是吹风机。

    我忍不住联想到,破空拿着全速开动的吹风机,站在那条杂种狗旁边。而他身后,是破空太太大喊大叫的画面。

    “亲爱的,它干了吗?我们能把它扔到火里了吗?”

    “还没有昵,亲爱的。”他这样回答,“我想,还得再吹个十分钟。这个破尾巴怎么也吹不干!”米菲的尾巴堪称世界上最浓密的尾巴之一,这点你可得相信我。

    第二天,我们得知周六下午四点会有个小的送别仪式。而米菲将在周五下葬。

    以遛狗人的身份,我们顺理成章地参加了葬礼。不仅如此,破空还邀请我们在米菲原来的领地——后院那里撒落米菲的骨灰。

    他问我们是否愿意撒骨灰。“你知道,”他说,“它大多数时间都是和你们在一起的。”

    “所以你想……”我问道。

    “事实上,我太太并不赞同这个提议,但是我坚持这样。我说,不行,那些男孩应该得到这样的权利,就这么定了。”他笑着说道.“我太太误解你们只是隔壁家的两个小瘪三。”

    老不死的!我暗骂。

    “老不死的!”鲁本说,幸运的是,破空没听见。

    周六,爸爸、夜风还有我,为了及时赶回家参加这个重要的葬礼,我们两点就把工作完成了!四点,我、夜风和婷婷一起去了隔壁。

    大家翻过栅栏,看到凯斯把放在木头盒里的米菲取了出来。阳光灿烂,微风拂面,而破空太太却朝着我们冷笑。

    老不死的,我又一次在心里暗骂,如你所想,夜风又一次说出了口,当然是以只有我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尽管极力忍耐,我们还是笑了。他太太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破空拿着一个盒子,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什么米菲有多棒多忠诚、多漂亮,等等。“多可怜。”夜风又一次低声说道,以至于我不得不咬着嘴唇就怕乐出声来,但是终究没忍住。还好,破空太太没太注意。

    可恶的夜风,我暗想。但不管我多恨他,他还是能让我笑出来。即使我鄙视他想要的一切东西和对我的所作所为,他还是能够仅仅以对米菲的一句评语就让我失声大笑。关键点在于,他总能把话说得恰如其分。

    站在这里,我们宣称着有多爱它等等毫无意义的语言,一点意义都没有,只会讽刺我们有多不爱它。

    真的爱它应该是:

    1,放下它的尸体。

    2,故意挑衅它。

    3,对它说尽侮辱的话。

    4,讨论是否该把它扔过栅栏。

    5,扔给它一块几乎嚼不动、吞不下的肉。

    6,逗它叫唤。

    7,在大家面前假装不认识它。

    8,在葬礼上开玩笑。

    9,把它比作老鼠、雪豹或者其他啮齿类动物。

    10,深爱它但不会明显表现出来。

    此次葬礼一直以破空的絮絮叨叨以及他妻子坚持不懈地想努力挤出点眼泪为主要内容。最后,所有人都觉得无聊透顶,几乎每个人都想赶紧唱完圣歌。

    最后,夜风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事后我想,他一定很希望自己根本就没问过这个问题!

    他说:“还有谁有话要说?”

    现场,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夜风打破了沉寂。

    在破空正准备把在这世上唯一装着米菲残迹的盒子递给我时,夜风说:“事实上我有话要说。”

    别,夜风,我绝望地想。求你了,别说!

    当破空把盒子递给我时,夜风发表了以下言论。他以清楚嘹亮的声音说:“米菲一一俄们会永远记得你。”他骄傲地仰着头。“你绝对是世界上最笨的动物。但是我们都爱你。”他笑着看了眼婷婷一一仅仅一眼,因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破空的太太便发怒了。她急匆匆地跑向我们,一下子靠近我,开始和我抢夺我手中的盒子,

    “给我!你这个小杂种!”她不屑地说。

    “为什么?”我绝望地问。一瞬间,围绕着米菲爆发了一场战争,夜风的乎也紧抓着盆子。我和米菲夹杂在他和破空太太的争夺之间,婷婷倒是在他们抢夺盒子时拍了不少精彩的照片。

    破空太太唧唧歪歪地喊到:”把它给我。”但是夜风根本不听。

    没办法,他们算是斗上了。凯斯太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夜风却只是一副轻松、挑衅的样子。

    最后,破空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介入了这场争斗,大喊道:“冰冰(邻居破空的夫人),冰冰!别出洋相了!”

    她终于放手了,这之后夜风才放开。我是唯一抱着这个盒子的人了。坦率地讲,我猜冰冰还在为一件我们没提过的事生气。事情发生在两年前,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开始每天遛狗。当时,我们正和几个朋友在院子里玩撖榄球。米菲显得异常兴奋。因为球经常打在栅栏上,我们也弄出了各种声音,逗得它一直在那儿狂吠,后来竟得了轻微的心脏病。作为补偿,破空太太让我们负责兽医的费用,并且每周至少带它散步两次。

    这就是我们和米菲缘分的开始。而真正的开始是,尽管我们气愤地抱怨每周要遛狗两次,但未曾预料的是,我们对它的爱竟与日俱增。

    然而,在后院的这场葬礼中,冰冰不仅没有表现出对米菲丝毫的爱,还在那儿生闷气。过了几分钟,她才慢慢平复下来。我们已经准备把米菲的骨灰撒到微风拂过的后院里。

    “好了,夜风,”破空点点头,“该撒骨灰了。”

    他让我站在一个破的草坪椅上粉我打开了盒子。

    “拜拜,米菲。”他说。我把盒子倒置过来,希望米菲的骨灰能从里面飘出来。

    问题是,它出不来了,它被粘在那儿了。

    “他妈的!”夜风嚷嚷着,“原来米菲身上长瞒了黏胶。”

    冰冰太太看起来有点被激怒了,事实上,毫不夸张地说,也许说狂暴才恰当。

    我只能不停地摊着盒子,但是骨灰就是倒不出来。

    ”把你的手指放进去搅拌一下。”婷婷建议。

    冰冰太太看看她,“你不是现在才开始变聪明吧?”

    ”我根本不聪明。”婷婷诚实地回答说。好主意。没人想在此时招惹这个女人。她看起来随时要准备和某人打一架。

    奉承了她几句,我又把盒子翻了过来,然后才把手放进骨灰里搅了搅。

    第二次倒空盒子时,我成功了。米菲自由了。在婷婷拍下的照片里,它被风接住,然后被送至院子的各个角落,甚至飞到了邻居的院子里。

    “哦,不,”破空挠挠头说,“我应该事先通知隔壁把他们洗的衣服收好……”

    恐怕,未来的几天里,他的邻居必须跟米菲如影随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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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的暂停

    我暂停了一下,死亡的想法爬进我的脑海里。它们吊在我的肩膀上,冲着我的睑呼吸。我经常乐此不疲地冥想,宗教、天堂和地狱。

    或者,老实说,我想到最多的是地狱。

    想到自己知道死的时候会去那里,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了。

    对,地狱。我总觉得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我认识的很多人部去了地狱,会让我舒服点。我甚至想过,如果全家人都去了地狱,我也一定宁厚和他们去地狱也不会去天堂。我的意思是,在我吃桃子的时候,在我抚摸可怜的波美拉尼亚小狗——亦如抚摸远在天国的米菲时,我有着强烈的罪恶感,即使历经永生,它们依然会在我内心燃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希望能够体面地活着。

    我想,那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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