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在1921年,我获得了一次非常珍贵的帮助。美国的一位慷慨的女性W.B.梅乐内夫人,她在美国发动全国妇女捐款,以此成立“玛丽·居里基金会”,后来,她们用所有的捐款买了一克镭送给我作为科学研究之用。不仅如此,伟大的梅乐内夫人还邀请我和两个女儿去美国旅行,以及接受礼物和证书。当时,是美国总统在白宫亲手把礼物与证书交到了我的手中。
她们的捐款是在全美国范围内募集的。大家纷纷解囊,多少全凭自愿。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美国妇女们对我的深厚情谊。于是,是年5月初,我们在巴黎歌剧院参加完关于我们母女三人赴美的欢送大会之后,我们就乘坐邮轮前往美国纽约。
当邮轮进入纽约港时,我们终于看到了那壮美的码头。在码头恭候我们的是大批的学生、女童子军,以及波兰代表团。我们收到了数不清的鲜花和热情。随后,我们被人接往一处清静的寓所休息。第二天,我们参加了卡内基夫人为我们精心准备的豪华洗尘宴,席间,我认识了募捐委员会的一些朋友。我在卡内基夫人的家中看到了一些她丈夫安德鲁·卡内基先生的遗物。卡内基先生曾做过伟大的慈善事业,在法国极具威名。第三天,我们便前往史密斯学院和瓦萨尔学院参观,那里距离纽约有着好几小时的火车车程。之后,我们又去参观了布莱恩·莫尔和韦尔斯利学院。一路上,我们还顺便参观了其他一些学院,可谓收获颇丰。
以上的女子高等院校可以最大程度地反映美国人的生活与文化。但因为时间仓促的关系,我们也只是走马观花地游览了一下,没有办法确切评价美国的教育。但是,尽管只是短暂的观察,我还是感受到了在女子教育观念方面,美国人与法国人的不同。其中有两点让我有着深刻的体会:一是美国人非常重视学生的身体健康,她们经常参加体育锻炼,二是美国学生可以自由充分地发展独立自主的个性,她们组织了各种各样的社团。而在法国,这两方面显然都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
这些大学的建筑与布局很是壮观和人性化。通常都是教学大楼位于一片空旷的场地中心,每座大楼之间都种满了树木,草地在脚下延伸,绿意盎然。史密斯学院就屹立于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校舍窗明几净,环境清新怡人。浴室设备也很齐全,冷热水可以随时使用。学生公寓非常整洁,还设置了方便学生们聚会的大厅。体育锻炼丰富多彩,学生们尽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练习,网球、棒球、游泳、骑马,或是在室内体育馆里练习体操,总之五花八门,任由选择。学校里还配置了医务室,专门负责学生们的健康。美国的妈妈们都认为,像纽约那样的大城市,环境并不利于女孩子们的教育,而乡间不同,气氛宁静又悠远,不仅有益于孩子的身心健康,更可以让她们静心学习。
以上的每一所学院都有学生会。学生会委员由大家选举产生,她们将负责拟定成员们在学校里所应遵守的行为准则,以及策划一些合适学生参加的校外公益活动。她们还会一起编写、印发校刊和排演戏剧。她们的戏剧在校内外都有演出,而且是她们自己写的剧本,让我非常感兴趣。那些学生有着不同的家庭出身,有的来自富贵之家,也有的家境清寒,需要依靠奖学金来维持学校的生活。但学生会的气氛很民主,每个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还在学院里见到了很多来自外国的学生,其中有几个是从法国来的学生,和他们谈话时我得知,他们对学校的生活和教学都特别满意。
这些都是四年制学院,学习期间,需要不断地通过大大小小的考试。一部分学生在完成四年的学业后,选择继续做研究以考取博士学位。美国的博士学位与法国的不一样。这里每所学院都修建了自己的实验室,里面配置着先进的仪器设备。
学院里那些年轻活泼的女大学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青春洋溢,朝气蓬勃,只要遇到欢迎会之类的庆祝活动,比如我到学院参观,她们总会积极响应,主动参加。在我出席的几场欢迎活动中,虽然有点半军事化,但女大学生们的飞扬神态,她们在自编自演的节目里流露出来的激昂情绪,以及她们一起穿越草坪向我飞奔而来的欢呼雀跃的情景,都让我深有感触,无法忘怀。
对于这次旅程,该委员会为我安排得非常贴心和周到,所有的事情都不用我费心。而且梅乐内夫人还亲自来到法国迎接我,然后又陪同我乘坐邮轮到美国。因为这件喜事,法国杂志《我无所不知》则在4月28日为巴黎镭研所的全体工作人员举行了庆祝大会,梅乐内夫人也出席了。会上,法国主办者对美国妇女界的深远情谊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崇高的敬意和高度的赞扬。
这一项捐赠最大的意义就是它来自美国的妇女界。首先,她们组成一个募捐委员会,成员是美国妇女界的知名人士及具有声望的科学家。她们先募集了几笔大的捐款,然后再号召所有的妇女进行捐赠。她们发出的号召很快得到了美国大部分妇女团体的响应,比如各个大学师生的参加,还有各家俱乐部的鼎力支持。很多通过镭治疗康复的人更是乐意捐赠。捐赠者纷纷慷慨解囊,该委员会很快便募集到了十多万美元。于是,她们便用这笔钱买了一克镭。后来,美国总统哈定又在白宫举行了捐赠仪式,亲手把镭交给了我。
2.在华盛顿
在返回纽约去华盛顿之前,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几个欢迎宴会:化学学会的午餐会,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冶金矿业学会的欢迎会,社会科学研究院的晚宴,以及由各个学院和大学教师、学生代表在卡内基大会堂举行的欢迎大会。在这些宴会中,各界名流会在席间发表热情诚挚的演讲,包括妇女界在内,她们都授予了我荣誉头衔和奖状。我很感激她们所做的一切,这些荣誉代表了我们珍贵的友谊,值得我永远珍藏。人们常提及不同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友谊,美国副总统柯立芝在致辞里就向法国人民和波兰人民表达了诚挚的谢意,感谢他们在美利坚合众国创立的过程中给予的支持和帮助,并且表示,这种友谊在大战期间变得愈发牢固。
5月20日,白宫为我举办了气势磅礴的欢迎仪式。欢迎会在知识交流和社会相互认同的亲切氛围中进行,时间不是太长,但处处流露的民主作风让我触动很深。出席会议的除了总统哈定夫妇以外,还有国务院各部门的主要官员、高等法院的重要官员、海陆空三军的高级长官、各国驻美大使馆的官员及华盛顿和外省的社会名流。仪式开始时,由法国驻美大使儒塞朗先生致辞,接下来是梅乐内夫人代表美国妇女界做演讲,然后是哈定总统发表演说,最后由我致答谢辞。这时仪式正式启动,所有的来宾将排成一队相继从我面前走过,与我亲切握手,真诚祝贺。仪式结束前,我们又来了一张集体大合影,彼此当作永远的留念。仪式是在美丽的白宫举行的。当时正逢五月阳光和煦的午后,天空碧蓝,空气清新,草木葱茏,白宫屹立在一片绿茵之中,被一座座雄伟的建筑物环绕着,显得晶莹如雪,庄严静谧,非常迷人。在这个伟大的国家,他们的总统代表伟大的人民,在仪式上向我表达热情和敬意,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无上荣耀。这是一次让我终生难忘的记忆。
在哈定总统的致辞中,他代表美国人民再次向法国和波兰人民致谢。他致辞的内容与柯立芝副总统的发言词大致相同,但他主要是在表达谢意,而且,是他亲手将镭赠送给我的,让我感觉他的表达更为温和,情感更为亲切。
美国人慷慨大义,对于那些造福民众的事情总会倾心赏识,积极参与。而镭的发现在美国之所以如此受尊敬和重视,不仅是因为它本身具有强大的科学价值和医学作用,更是因为镭的发现者没有利用它为自己谋取利益,而是将它无偿地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全人类。这样的精神影响了美国朋友对法国科学界的看法,也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只能由衷地钦佩和赞扬。他们赠送给我的镭没有带到欢迎仪式上去,而是由美国总统亲手交给我一把小小的金钥匙,我用它就能打开装有镭的那只箱子。
另外一些庆祝仪式则在华盛顿举行。出席完毕后,我们还在那里住了几天,除了参加法国使馆、波兰使馆和国家博物馆的欢迎会之外,我还考察了几家实验室。
在授予名誉学位时,美国的大学一般都要举行特别隆重的仪式。因为这种仪式通常都在每年召开毕业典礼时同步举行,被授予名誉学位的人,必须亲自出席。但有几所大学单独为我举行了这种仪式,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惯例。学校这一类的庆典活动,美国比法国要多得多,因为是学生们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他们非常重视。他们把每年一次的毕业典礼举办得异常隆重。那时,学校的教师和应届毕业生都会穿上学位袍,戴上学位帽,列队行走于校园中,然后进入大礼堂,等待校长宣读获得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学生名单。当学生们接受学位证书时,一旁还有专业的乐队演奏激情四溢的乐曲。在此之后,该校教师或外校代表会上台发表演讲,说一些思想教育和造福人类的话题,甚至还有人在中间插入一些美国式的幽默。其实这样的仪式更能引起学生的共鸣,可以让学校、教师和毕业生之间的感情更为紧密融洽。这种仪式对于美国的大学来说更是意义非凡,因为这些大学都是用私人捐赠的资金开办的。不过近些年来,各州也创办起了州立大学。
在耶鲁大学,我有幸作为巴黎大学的代表参加了该校第十四任校长恩格尔的就职典礼。接下来,我又出席了麻省的美国哲学学会和医师协会的会议。还有芝加哥的美国化学学会年会,我在那里发表了一篇关于镭的发现过程的演讲。与此同时,我在这些会议上领取了斯科特奖章、富兰克林奖章和吉布斯奖章。
美国妇女联合会为我组织的几场欢迎会,引起了美国民众的广泛关注。也就是我在前面陈述过的:纽约各大学的妇女在卡内基大会堂为我举行的欢迎大会;由波兰妇女协会在芝加哥组织的相似的欢迎会;还有,加拿大大学妇女组织在布法罗的热情迎接。这一场又一场的欢迎会让我深刻地体会到,美国妇女们对我的诚挚的热爱。同时,她们也坚信,女性在未来的科学事业及其他各种事业中,一定会有越来越大的作为。而且,我发现在美国,男性非常支持女性有这种看法。我亲眼看到许多男士对身边女士的这种想法给予了积极的鼓励。
美国妇女界特别重视教育事业、卫生事业和增加劳工待遇等方面的问题,她们举办和参与的每一场社会活动,都能从中取得很大的进步。除此之外,各种公益事业也是妇女界重点参与和支持的事情,比如梅乐内夫人资助我的计划。这个计划最后可以圆满成功,并得到各阶层妇女的热情响应和赞助,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参观华盛顿标准局这件事也让我非常感兴趣。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科学计量及其相关研究的机构,在业内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美国妇女界捐赠给我的镭,就陈放在这里,它们被分放在几支玻璃管中,等待着我的到来。当我告别美国时,这里的工作人员还仔细地为这些镭做了一次计量,然后妥当地装置好,以保证万无一失地让我漂洋过海,带回法国。
我还参观了一处华盛顿新建的实验室。那里专门负责用液态氢和液态氦进行低温研究。当时,他们热情地邀请我为该实验室揭幕,我感到很荣幸。
最让我感到兴奋的,是可以在参观实验室时,与一些非常著名的美国科学家会面,与他们的交谈是我这次访美旅行中最愉快轻松的收获。
我也考察了一些美国的镭疗医院。这些医院都设立了专门提炼镭射气的实验室,镭射气被封存在玻璃管中,可以随时派上用场。这些医院都贮存着足够的镭,医疗条件也很好,有许多患者前来接受镭疗。参观完这些医院之后,我对法国还没有一家国立医院有这么多的储备镭,以及拥有如此精良的仪器设备,深深地感到遗憾。相比美国,法国的镭疗落后太多。我衷心期盼,这样的差距可以尽快缩短。
镭工业在法国兴起,却在美国得到了飞速发展,这是因为美国可以供应大量的含镭钠矿(钒、钾、轴矿)[1]。在旅行途中,我到美国最大的制镭工厂参观过,对此有着很深的感触。看到工作人员们都在勇于创新,我感到很欣慰。我还看到该工厂保存的一些胶片,那上面记录了工人们在科罗拉多州采矿和运矿的情景,以及如何从那些矿石中将镭提炼出来。他们的提炼方法和具体流程都和我们实验室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我参观这些镭工厂及工厂内的附属实验室时,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对我很是尊敬,我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招待。记得在参观一家炼制新钍的工厂时,他们还大方赠送了我一些新钍,工厂的负责人还表示,他很乐意在科学研究方面给我帮助。
离开华盛顿之后,我们又去了费城、匹兹堡,芝加哥、布法罗、波士顿及纽海文等地,游览了大峡谷和尼亚加拉大瀑布。另外,受一些高等院校的邀请,我们前往那里参观访问,以及接受了他们赠予我的名誉学位,如宾夕法尼重大学、匹兹堡大学、芝加哥大学、西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宾夕法尼亚女子医学院、史密斯学院、韦尔斯利学院。我对他们的深情厚谊表示了真诚的感激。除此之外,哈佛大学也为我召开了欢迎会,在此一并致谢。
如果说这次美国之行还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那只能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考察各个实验室和科学研究机构了。我能抽空去参观的机构屈指可数,但每一次,我都怀着极大的兴趣而去,每到一处,我都发现,美国人在科学事业发展方面非常用心,在实验室的仪器设备方面更是力求完善。当时很多地方都在新建实验室,那些旧实验室则在尽量配备新仪器。这里的实验室全都宽敞明亮,而法国的却是狭小又拥挤。在美国,建设实验室的经费多是由私人捐赠或者是各种各样的基金会提供。有一个用私人捐赠建立的全国研究会,其核心理念就是激励科学研究事业的发展,并积极促进科研和工业生产之间的合作。
在美国度过的那段时日,种种情景都历历在目,我至今难以忘怀。白宫为我们举行了欢迎大会,由哈定总统致辞,他热情诚挚的演讲让我深受感动。随后,我参观了各个大学和学院,又受到那里师生的热烈欢迎,其中不少院校还授予了我名誉学位,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我的感谢。在公众集会上,还有很多人争着要跟我握手,他们向我表示祝贺,那些诚挚的话和深厚的情谊,都铭刻在我心里。
美国人的行事风格颇为大气,举行的仪式也都气势恢宏。而且,美国疆土辽阔,资源丰富,美国人又习惯于长途旅行,但我长期在实验室工作,对这种长途跋涉很不习惯。他们没有感受到我的不适应。不过整个旅途中,他们都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希望我能尽可能地减轻一路舟车的辛苦,以及出席各种宴会的疲倦。在美国,我受到了他们热烈的欢迎,还结交了很多真诚的朋友,对于他们高远的情谊,我真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激。
空闲时,我去游览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和大峡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忍不住赞叹,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遗憾的是,我身体不太好,没有办法将来时的预定计划一一践行。不过,可以确定,这趟旅行让我增长了见识,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是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的两个女儿同样受益匪浅,她们不仅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更学到了知识,也开阔了眼界。当她们看到母亲的研究成果受到这样的尊重和赞赏时,她们感到了由衷的骄傲。6月底,我们起程返回法国的时间到了,那时,梅乐内夫人已经和我们成了亲密好友,在与她及其他友人告别时,我们都非常不舍,因为我们彼此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次相见。
如果要全面地表述我这次美国之行的印象和感触,那么很有必要简略地介绍一下美国的风土人情。不过,要做到这一点还真的不容易,因为美国地大物博,每个城市的风土人情各有特点,又各不相同,仅靠这本薄薄的小书,怕是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如果说到大致的印象,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美国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雄伟壮美的尼亚加拉大瀑布、鬼斧神工的大峡谷……都被我珍藏在记忆里,历久犹新,难以忘怀。
3.回到法国
6月28日,这段旅程结束了。在纽约港码头,我们又登上了两个月前载我前来美国的那艘邮轮,开始启程返回法国。两个月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也不能对美国和美国人妄加评论,但只要是我去过的地方,人们对我和我的两个女儿的热情款待,都让我深受感动,那是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承载的盛情。许多美国人曾告诉我,他们在法国时,也感受过同样的热忱,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当我回到法国后,我除了想感谢美国妇女送给我的珍贵大礼之外,我还深切地为我们两个伟大的国家有着这样的友谊而感到骄傲无比。我深深地相信,只要法国和美国两国人民一起齐心协力,一定会给人类的和平带来无尽的希望。
回到研究所之后,因为有了美国友人赠送的一克镭,我的研究工作不仅可以顺利进行,而且作为两国人民友谊的受益者,我们更是增添了不少勇气和信心。但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我想完成预期的重大目标,却时常感到力不从心。重重困难降临在我们面前,让我忍不住去思考一个问题,一个科学家对科学发现应该采取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注释
[1]最近在比属刚果发现了一个轴矿,因此在安菲尔斯特建起了一座大型制镭工厂。——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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