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生气-诗意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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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人生如寄,

    那么,你是归人还是过客?

    安居问题是人生最首要的问题。

    安居问题不仅关于生命,

    而且也关乎心态。

    诗人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老子的“小国寡民”,

    正是一样的诗意地安居。

    【核心提示】

    顺乎自然的心态,自然有的,你都会有。得失之间,有一股独特的自然伟力在。

    品味自然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今本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冬(终)朝,暴雨不冬(终)日。孰为此?天地,【而弗能久,又况】于人乎?故从事而道者同于道,德(得)者同于德(得),(失)者同于失。同于德(得)【者】,道亦德(得)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帛书本)

    本章争议不多。但围绕着第一句“希言自然”,有少许的争议。

    姚鼐提出,“希言自然”应移作上一章之末。尔后,高亨、古棣等人也相继支持此说。理由之一就是“希言自然”与本章内容似无关系。因为几乎所有的注家都注“希”为少,注“希言自然”就是“少说话,顺合自然”。如果此句置于本章句首,当为本章主旨无疑。但问题是下文只字无提“希言”,说的倒都是自然。

    于是,高亨进一步提出,“希言”当作“常言”,意思就变成了“永久不易之言”。这当然不妥。孙以楷先生对这些不同意见都已作出驳正,不重复。

    然而,问题似乎并没有解决。首先,老子主张“少说话”吗?或者说,他认为,少说话合乎自然吗?主张少说话是很多人的共识,孔子说:“天何言哉?”天是不说话的。特别是古训中“金人三缄其口”的掌故深入人心;“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警语如同紧箍咒。然而,情虽如此,没有证据表明老子认为少说话是合乎自然的。孔子反复主张“贵言”,但“贵言”不等于“希言”“贵言”恰恰是重视语言,重视说话。物以希为贵,少说话有时固然可以表明是贵言,但有时恰恰表明是不够重视说话(如该说的时候不说)。而且关键的问题是,少到多少才算是少?少和多是相对的,无法判断说多少话算是多,算是少。有时候半句嫌多,有时候,千句嫌少。

    老子绝对不会在数量上纠缠话的多寡,否则,他何必费那么多工夫在不同篇章里来“论道”?他干嘛不用一两句话直接告诉我们道是什么什么?可见,“贵言”的内涵要远远大于“希言”。该说的时候一定要说,不该说的时候一定不说,他贵的是说话的份量(准确度、艺术性)。语言固然无法准确形容“道”,穷尽“道”,很多时候,话语是苍白的,但语言总还是管理天下的有效工具。假如语言能够穷尽而形象地描述和表现“道”,那该多好,对于后人悟道、体道比起现在来要好得多。话语本身其实也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它有时候的苍白,其实不赖话语本身,而在于我们对话语的掌握和运用,高明的语言艺术家给人带来的是一种享受。有人说,孔子也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个“讷”并不是讲要少说话,而是指说话的速度。说话可以木讷一点,行动则要机敏一点。

    其次,无论怎么理解发挥,本章的主旨都和“希言”(少说话)关系不大。

    因此,我以为,必须重新解释“希言自然”“希”除了少的意思之外,还有一个希望、盼望的意思在。“言”,除了说话的意思外,还可以作语助词,这在先秦典籍中很常见。如《诗经·邶风·柏舟》有:“静言思之。”“言”字没有意义,仅起一个衬托音节的作用。这样,“希言自然”的本义当为“盼望自然”。这就与下文顺理成章地联系起来。

    一切要顺应自然。狂风刮不了一个早晨,暴雨下不了一个整天。是谁造成了这样的情形呢?是天地。天地造成的情形尚且都不能长久,何况人的那点力量。

    请问:少说话跟这个有什么关联没有呢?没有。希言自然,就是盼望自然,一切都要顺应自然。自然的力量尚且不能长久,人为的力量更不足论。说的就是自然,跟说话多寡不搭界。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从事于道”,帛书本作“从事而道”,意思是做事情合乎道的人。“同于道”,就是“和同于自然大道”,与道一体。德,体道曰德,就是顺乎天道的本性,称德。这里,还有双关。德者,得也。有道德的人能得到。“失”则反之。

    所以,顺从于自然大道的,它就和同于自然大道;依循着天真本性的,它就和同于天真本性;一旦失去了自然大道、天真本性,也就这样失去了自己。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生命和同于自然大道的人,自然大道也乐与之相伴;生命和同于天真本性的人,天真本性也乐与之相伴;生命失去其自己的人,那自然大道、天真本性也就不愿与之相伴。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为人诚信不足,自然也就不被人信任。

    老子讲“道法自然”,于本章得到鲜明的体现。人活着,要求道、悟道、体道、遵道而行,道是什么?道就是“法自然”。因此,老子是劝我们处世为人当依循自然,为政治国当顺从民意,不可妄作非为。妄作非为必不能长久,因为天地妄作的狂风暴雨都不能持久,何况人呢!做人做事要懂得,犯错误也是不可避免的,顺乎自然,让它过去吧,不可逆自然而动,执守错误。得失之间,有一股独特的自然的伟力在,合于自然,就得,反之,则失,是强行不得的。

    【核心提示】

    道无私生,天无私载,地无私藏,人无私心。

    道法自然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今本第二十五章)

    有物昆(混)成,先天地生。绣(寂)呵缪(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筮(逝),筮(逝)曰【远,远曰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帛书本)

    有状混成,先天地生,寂寥独立不改,可以为天下母,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焉,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楚简本)

    道是什么,是老子哲学的根本问题。

    语言在道的面前实在是苍白的,大智如老子,尚且无法用一言穷尽道的奥妙,故而只好几乎在每一个地方都试图用别样的语言、形象的比喻来曲尽道的本质,以便读者从不同的角度,从各处熟悉的自然、生活场景中来认识道。

    老子绝对不是故意要把“道”神秘化。它是希望人们从字里行间里自觉地悟出道来,这样比明确地告诉你一个不怎么准确的概念来要好得多,也要高明得多。现在的人却不同,一开始就想告诉读者:我的命题、我的概念、我的理论就是什么什么,或者“一言以蔽之”,如何如何。这实际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代人不妨多学一学老子。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这句话实际上就是“论道”。老子用了个“有物混成”,引起后人无数的猜想。首先,“物”是什么?在汉语语境中,“物”的内涵非常丰富,它可指人以外的全部。有的注家理解为“物质”,有的理解为“精神”,都不妥,老子所说的“物”不是一种哲学概念,而就是用的本义。人以外其他任何东西都可以称“物”。其次,什么是“混成”?很多人理解为“混沌”,甚至如孙以楷、李零等都认为“道就是混沌”。那么,“混沌”到底是什么意思?“混沌”一词最早见于东汉班固的《白虎通》,是指天地开辟前元气未分、模糊一团的状态。简言之,“混沌”是指一种状态。那么,道是不是一种状态呢?显然不是。“混沌”充其量只适用于来描述道的状态。所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意思是,有种东西,混混沌沌的样子,在天地形成之前就存在了。这同样是描述道之状。

    道是无形的,也就是无差别的,但道创生天地万物之后,就存在于天地万物间,天地万物是有形状的,道处于天地万物中的何种状态,就呈现出何种形状。如道存在于水中,它就呈现出水之形。孙子说:“水无常形”。因为水是随地赋形,道就像水,道无常形,同样是随地赋形。因此,称其为混沌的样子是恰当的。楚简本作“有状混成”,更加说明,此句是写道之状。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寂”,是无声、安祥、恬静;“寥”,是空虚、辽阔、深远,合起来就是指空虚无形。“周行”,就是周而复始,运行不息;“殆”,是疲惫、困乏。“为天地母”,一般的理解都是说它可以作为天地万物的母亲。不妥,道本创生天地万物,自然就是天地之母,没必要再说“可以为天地母”。这句话的意思是:“可以养育天地”。

    道无声无息,无边无际,辽阔深远,安静祥和;它悠然独立,永不迁动;它周而复始,运行不已,不知疲惫;它养育着天地万物。

    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只好叫它道,勉强起名就叫它大。李零认为“道”才是名,“大”才是字。可老子明明说,“道”是字,“大”是名。古人讲究,“字”是用来解释“名”的。例如《三国》里面,曹操,字孟德,“孟德”就是解释“操”的;张飞,字翼德,“翼德”是解释“飞”的。这里老子的用意是要来说明道之状的,所以才称它为“大”“大”是指其状,它真正的名还是“道”,所以老子为了避免误会,才字之曰“道”,告诉人们,这种“大”状其实就是道。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这仍然是描述“道之状”,解释“大”。大之状就是运行不止,运行不止就意味着广阔辽远,广阔辽远就意味着可以循环往复。由状写动,揭示道之状与道之动的关联。进一步说明,道之状不是静止的。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所以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这一句仍然还是讲“大”。很明显,“大”不等于“道”,而是对道之状的描述和概括。宇宙中有四大,而人类就是其中之一啊。

    本来,天、地、人是不能和道并列的,因为它们都是根源于道,道是母。这里老子把天、地、人和道并列,都称其“大”,本意是说明这四者的状都“大”。但它们各自的内涵是不一样的。在这里,如果套用林安梧先生的话,那么就可以这么理解:作为总体之本源的“道”之大在于其创生不已、作为普遍而高明的“天”之大在于其宽广无涯,作为具体而厚实的“地”之“大”在于其涵藏无尽,作为虚灵明觉的“人”之“大”在于其具有一种自强不息的创生可能。可见,老子将“四大”并列并不是无原则的,而是基于其自身的内涵。正所谓道无私生,天无私载,地无私藏,人无私心。这样,老子第一个唱响了人的颂歌,将人的地位从过去被天命所宰制的境地提升到与天地同列,开始“顶天立地”,屹立于宇宙中间。这是一种强烈的人本主义精神,突出反映了老子时代人的觉醒和对人的力量的高度肯定。

    而简本作“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显然没有理解老子关于“大”的含义。此中,不仅顺序混乱,把“道大”置于“天大、地大”之后,不合老子关于“道”为本源和中心的宇宙观,显示出这四大没有主次轻重和逻辑顺序;其次,否定“人大”,突出“大”,更不合老子本意。王固然是人中之一,但仍只是极个别人,老子从不过分关心“王”,他心目中只有圣人和众人。他是无私无偏的。而且,下文紧接着的是“人法地”,各本都同。说明“人法地”之“人”是承接上文“人亦大”“人居其一焉”而来。从这里亦可以证明,楚简本尽管是目前所见的最早版本,但仍然不是老子的原本。楚简本属于战国时期的一个抄写本,距离老子所处的春秋已有数百年,这中间辗转流传,极有可能是时人为了适应战国大一统思想需要而改篡的。

    老子讲“域中有四大”,佛教也有“四大”,不过是“四大皆空”:酒色财气。后来的道教也讲“四大”,即“地水火风”,则充满了神秘,反而消解了老子的自然。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类要效法大地,大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由上面的“四大”,顺理成章地推导出“道法自然”这一命题,正是老子从对道之状的描述出发,别出心裁地逻辑推论的结果。正因为,人有了效法的目标和原则,也就有了行动的准则,就有了自己的力量,有了恒久的可能。个别人将此句断为:“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则纯粹是从误读老子为“南面之术”的前提出发,厚诬老子的“发明”。

    【核心提示】

    定知达观士,方寸常了了。

    燕然达观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今本第二十六章)

    【重】为巠(轻)根,清(静)为趮(躁)君。是以君子众(终)日行,不离其甾(辎)重,唯(虽)有环官,燕处【则昭】若。(若)何万乘之王而以身巠(轻)于天下?巠(轻)则失本,趮(躁)则失君。(帛书本)

    这是一篇充满哲理意味的政论。本来,老子之道贵静贵重。如今却拿来论政,亦足见老子之道是一以贯之的。本章写治国如同治身,二者同理,写得颇有些惊心动魄。治身贵静贵重,治国同样也贵静贵重,但重轻之间、静躁之间又有矛盾对立。治身贵重,但又要超越世俗之重。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和重,一对紧张关系;静和躁,同样一对紧张关系。但是,什么是重,什么是轻?什么是静,什么又是躁呢?如果从质量的意义上讲,轻和重没什么值得可说。当然,老子所谓的“轻重”不是指质量层面的反对,而是行动方面。如果从环境的层面讲,静和躁也没有可说的必要。同样,老子所谓的“静躁”也不是着眼于环境,而是落实于行为。

    然而,行动根于心态。人们常说老成持重、自尊自重、宁静致远,更多的侧重于心态。所以,说到底,老子是教人修炼心态,治身。然而,老子并没有从矛盾双方的关系来论,而是说“重是轻的根源,静是躁的主宰”,故有学者认为,老子的辩证法是不彻底的。且不说老子这里不是着眼于辩证,就是单纯从这一句来看,也是不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他说,轻根源于重,静可支配躁,并没有否定“轻”“躁”。

    同样,老子贵重,会不会和他崇尚的所谓“致虚”相矛盾呢?有内涵才重,没有内涵则轻。致虚,从一种角度上讲,是重的对立。然而,老子致虚的旨意,还是为了重。他说过,山谷越低洼,才能盛得满。同样,“轻”也有它的可贵之处。如“轻财”“轻松”。轻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这些,老子都没有否定。在这里,他只是强调重是轻的根据,静是躁的主宰。

    读《老子》,千万不能拘泥于一字一词,而要贯穿于老子的整个思想。李零先生认为,重是老成持重的重,未必妥当。

    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特别提示:老子用的是“辎重”,不是“行李”“辎重”本为行军时运行物资装备的车,这里是指君子行动踏实,处事有根据有所依凭,不随心所欲,不轻浮不轻易,不放浪不轻忽。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讲,“辎重”有借喻“道”的意思。“荣观”,华美壮观的景致,也可指荣誉。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万乘之主”,即大国之君。古人以兵车的数量多寡表示国力之大小。老子贵身,他认为,重天下者必贵身,这叫自重,反之,则是轻身,自轻。像历史上一些帝王,临到大事,就自弃其身,置天下于不顾,这是一种“以身轻天下”。还有一种,就是在治国之时,只图攫取眼前功利,不顾丧身失命亡国的后果,这也是“以身轻天下”。结果不但轻易丧失了自己的性命,也丢了天下江山,百姓的家国性命,人民的幸福都随之付之东流。

    可见,老子所说的“重”,又指一种荷载能力、使命意识。遵道而行的人懂得而且能够承载负荷天下所赋予的重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使命感。一方面,老子反对只顾一己之身的那种“重”,另一方面又反对不顾天下的那种“轻”。归结起来,就是“轻则失根,躁则失君”,这是同义替换,根就是重,君就是静。意思是轻则失重,躁则失静。一方面,轻身,就是轻天下;另一方面,轻天下,反倒意味着重一己之身。历史上,很多自杀的,人们会称之为“自弃于天下”,要么被视为胆小鬼,懦夫,要么被视为只顾保全个人名誉,不顾天下安危的自私者。所以说,老子关于“轻重”的思辨是充满辩证法的。

    这一章,也可以说是上一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现实引证。

    治国如治身,人的心乃身之主,所以治身当治心。治心则要效法天道自然的原则,静守无为,心气平和,顺其自然,一心不动者,谓之“静”;私心乱动,阴邪火旺,好发脾气,好胜逞强,妄意不定,轻举妄为,事好变动者,谓之“躁”。世间万物都内含轻重,轻重的辩证之理比比皆是。君不自重则失民心,人不自重则违天性。草木之花因其轻而零落,草木之根因其重而长生。墙头草因头重根轻而随风摆动,参天松柏根植重石而巍然屹立不动。辎重虽累,行军根本;大道难得,修身根本。不要以为那是沉重多余的包袱负担,而要爱惜人之为人、君之为君的负重能力。

    重道德而轻名利者则为君子,重名利而轻道德者则为小人。故世间之理,重为轻之根,轻为重之末。重则有敬有畏,得其根本;轻则无畏无法,失其根本。古之圣贤治天下,法不轻举,事不妄动。轻举者,民心不服,其法必废,危矣;妄动者,其事不周,必招祸患,害矣。所以有道之圣人厚重自持,习静致虚,修道无为,从来都是教民不要轻举妄动,使轻浮狂躁者回归自尊自重。

    物有轻重,人有静躁。孰轻孰重,要燕然处之;焉静焉躁,要体道行之。如何体道?苏轼一句“定知达观士,方寸常了了”(《待旦》)倒是可以一语概括。

    【核心提示】

    不要凭藉着个人的才智,去充当“救世主”,而要充分发挥所有人的天性,利用万物的本性,掌握自然(天道)的规律,才能达到这种完美的境界。

    善待他人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今本第二十七章)

    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适(谪),善数者不以梼(筹)(策)。善闭者无(关)籥而不可启也,善结者【无】约而不可解也。是以声(圣)人恒善(救)人,而无弃人,物无弃财,是胃(谓)明。故善【人,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赍(资)也。不贵其师,不爱其赍(资),唯(虽)知(智)乎大眯(迷)。是胃(谓)眇(妙)要。(帛书本)

    本章的主旨何在?以往的注家似乎并不大在意,因为,看上去,文字不怎么深奥难懂,然而,在我看来,似乎颇是个问题。

    “善行(者)无辙迹”,善于行走(的人)不会留下了踪迹。比如武侠小说里的轻功高手,神话小说里的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到哪里去寻找他们的足迹?

    “善言(者)无瑕谪”,善于说话(的人)不会出现瑕疵遭人指摘。“瑕”“谪”,都是毛病、过失。特别提示:老子讲“善言”,并不是“希言”,足见前章“希言自然”不是指少说话,老子是讲究语言(说话)艺术的。

    “善数(者)不以筹策”,善于术数(的人)不用筹谋。“数”,有计数的意思,还有术数的意思。广义的术数是指以卜筮、风水、命理、占梦等各种型态的预知方法,推算对象由人、事物、家居、先人墓地,以至地运、国运不等。术数的原理基本是易经的八卦与阴阳五行。狭义的术数是指巫术,以及带有巫术性质的神秘主义的方法和技术。有人或认为老子崇信道而不信巫术(术数)。不然,老子时代正处于巫术文化向人文文化过渡的阶段,作为王室的史官,其本身就是巫。老子虽然具有人文主义精神,但想像他完全不相信巫术是不可能的。在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民族都曾经盛行过巫术,此即术数的起源,诸如天文、历法、数学、星占等无不起源于巫术。数,也指理数、气数(运用方法时的规律),即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的运动规律。后来“术数”成为道家之术(所谓阴阳家皆出自道家),而阴阳五行理论也一直为道教为推行。“筹策”,本为古代的计数工具,原是人们随手可得的竹木细枝或草茎。筹犹策,策犹筭,“万物之数,由八卦而起”。八卦本是以筹策求奇偶以象阴阳的巫筮手段,所以八卦与数及计数工具之间存在着天然联系。因此,这里也可指筹划、谋划。事实上,古代计数不用工具是不现实的,其时还没有算数公式。

    “善闭(者)无关楗而不可开”“关楗”,帛书本作“关籥”,关是锁,籥是鈅,楗也是鈅。善于锁门(的人)是不用锁钥。却无法打开的。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绳约”,帛书本作“约”,即绳索,“约”也是绳索,另有约束之意义。善于结绳(的人),没有扣也解不开。

    上述五“善”,可谓都是老子追求的五种行为的至上目标。当然,这绝不是说,老子除了这五“善”以外不追求别的“善”,他仅仅只是略举五例罢了。目的在于表达他追求至上、追求完美的原则。

    然而,有人或问:这五种行为,恐怕都做不到。看起来那么神秘,都属于高难度的动作,难以企及,至少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你能做到走路不留痕迹吗?那你可以吃遍天下了,就是今天的FBI、间谍卫星也奈何不了你;你能做到说话不露瑕疵,滴水不漏吗?那你可以说服天下了;你能做到占筮不用工具,百试不爽吗?那你可以预测天下了,就是天命也奈何不了你;你能做到锁门不用锁钥,而任谁也打不开吗?那你可以实现天下无贼了,就是再厉害的核武器也奈何不了你;你能做到不用绳索就能绑住东西,任谁也解不开吗?那你可以捆住天下人的心了,就是再厉害的魔法也奈何不了你。不用说,人们都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然而,老子就认为这完全可能!

    顺乎天道就可以了,天道无为而无不为。走路行动,顺乎自然之道,不就可以不留下痕迹了吗?说话顺乎天道人性,不就可以不发生口误,遭人指摘了吗?术数顺乎天道无为,不就可以不用筹计,而能应乎天命了吗?要锁住什么东西,只要顺乎天道自然,不就可以不用锁而任谁也打不开了吗?

    看看,顺乎天道的境界是何等奇妙。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因此,圣人善于解救民众,故人无弃人;善于解救万物,故物无弃材,这就是高明啊!袭明:一贯的高明。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前一句,帛书本作“善人者,善人之师”。两个版本,相差了一个“不”字,意思大变,且耐人寻味。自然就引起学术界的争论。老子到底要表达什么?

    首先,“善人”是什么人?一句话里面有四个“善人”,意思都一样吗?当前普遍的看法是,“善人”就是指“善于为道的人”,且四个意思都一样。那么,这句话意思是说:善于为道的人,是善于为道的人的老师;不善于为道的人,是善于为道的人的老师。

    你看,这样说话多别扭啊。老子为啥不干脆说:善人不善人都是善人的老师啊。但是,向来“贵言”的老子并不是这么说的。可见,这里老子另有深意。

    应该指出,比较今本和帛书本,可以发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今本提到“善行”等五善时,都没有“者”字,而帛书本都有;今本提到“善人者”时,都有“者”字,而帛书本恰恰没有“者”字。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也是抄写者抄写错了吗?不该有的偏有,不该无的偏无,抄写者会错得这么“巧”吗?

    其实,“善人”并非“善人者”。依一般的理解,“善于为道的人”或对应“善人者”,或对应“善人”。尽管老子所说的“善人”从字面上是看不出有“为道”的意思。而“善人”从词组结构看,是不同于“善行”的,按照当前人们的理解,行是动词,除非把“人”也理解为动词。但“人”是不可能理解为“为道”的意思的。作为动词用,古代只有“人其人”的用法,意即把人当作人。但“人”之后必须还得有宾语。显然,此处不合。

    这里面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那就是在帛书本里“圣人恒善救人”的“救”,本为“忄”加一“求”字,整理者以之为“救”。然而,真正作为“救”来解的话,当为“捄”。此应为整理者误释。而“救”字在句中不通,圣人顺应天道自然,怎么变成一个常常善于救人的人了呢?不合常理,而应释为“求”。因为此字,从“心”,而非从“手”“是以圣人恒善求人,而无弃人,物无弃物。”是说圣人常常善于搜求(求助)人,故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那么,接下来的“善人”,要么理解为“完美之人”或“普通百姓”,要么就是漏了一个“求”字,否则无论如何不通,“善”之后没有施动的词,不可能凭意补。况且还有一个“不善人”在后面等着。倘若“善人”作名词,前面无论如何是不能加“不”字的,这是常识。要加,只能是“不善之人”“不”只能修饰“善”。

    有人或说,孔子也谈过“善人”《论语·述而》:“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邢昺疏:“善人,即君子也。”“君子”在《老子》中只是偶尔出现,在《论语》中倒常用,为何孔子不直接用“君子”?孔子怎么会说自己没有见过“君子”呢?倒是《朱子语类》中,朱熹夫子对“善人”作过一番解释。《论语》中有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朱熹对此解释道:所谓善人者,是天资浑然一个好人,他资质至善而无恶,即“可欲之谓善”,他所行底事,自然皆善,不消得按本子,自不至于恶。若是常人,不依本子便不能尽善流而为恶。但他既天资之善,故不必循涂守辙,行之皆善。却能只是如此而无学,故不能入学入阃室。朱子称“善人”是天资浑然一好人,也就是老子所言的未经加工之朴,相当于他的“婴儿”。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受过污染,全靠天资之善,所行不假成法而暗合于道。朱子显然是读过《老子》的。接下来,他还对“黄老之道”作了评论:缘黄老之术,凡事都先退一著做,教人不防他,到得逼近利害,也便不让别人,宁可我杀了你,也不容你杀了我。他术多是如此。这显然是对老子的曲解,或许,黄老之道已离老子远矣。奇怪的是,朱子说的这种天资浑然一好人,孔子却说没见过。这只能说明朱子也错解了“善人”。

    再说“师”“资”。一般学者都理解为同义,即老师。然而,这显然与下文不合。下文讲“不贵其师,不爱其资”,如果都是作“老师”解,那等于重复。老子不为也。

    还有人把“师”“资”分别解作“老师”和“资源”,就字解字。那么,按他们的理解,“善人”是善人的老师,“不善人”是善人的资源。这同样让人莫明其妙。

    其实,要正确理解“善人”“不善人”“师”“资”,必须把握本章的主旨,即充分遵循大道自然的原则,做到人无弃人,物无弃材。其实,一些学者已经明白到这一点,然而,在解释的时候,他们又没有紧扣这个主旨来。

    那么,要怎样做到人无弃人,物无弃材呢?老子的意思是,要善假于人,善假于物,遵从人的天性和物的本性,方能做到人无弃人,物无弃材,也才可能做到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以筹策等等。

    记住,圣人之所以能做到人无弃人,物无弃材,就是善求人求物,而不是善救人、救物。那么,可以推知,“故善人,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是紧承上面而来的,“故”字很重要,不可视而不见。而“善人,善人之师”,两个善人意思是不一样的。前一个“善人”,应当是“善求人”,漏了一“求”字;后一个“善人”,是指普通百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善于求人,则可以称得上是百姓的榜样(老师),不善于求人,则是百姓的学生。师资,还有师徒之义。这个“求”当解为依靠。引申为依靠、顺从人的天性。善于依靠人的自然天性,做到人无弃人的,才是以老百姓为师,以道为师,老百姓才把他视为榜样,效法他;不善于依靠人的自然天性,不能做到人无弃人的,老百姓会视之为徒弟。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不尊重老百姓的人,老百姓也就不会爱护他。就是说,不以老百姓为师,不以道为师的人,老百姓也不会爱你这个徒弟。

    “虽知乎大迷,是谓妙要”。帛书本作“唯知乎大迷,是谓要妙”。唯字比虽字好。仅仅是凭个人的智慧,终究也会大迷大惑的,这才是要害所在。

    本章中老子阐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只有顺乎自然大道,顺应人和万物的本性,方可做到人无弃人,物无弃材。不要凭藉着个人的才智,去充当“救世主”,而要充分发挥所有人的天性,利用万物的本性,掌握自然(天道)的规律,这样才能达到这种完美的境界。否则,一个人的才智再强,也会迷失也会困惑。落实到人事、政事方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善人之道”,《孟子·公孙丑上》说:“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取人为善,与人为善,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核心提示】

    人生何必论短长,只须问自己:你是归人,还是过客?

    平淡如归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今本第三十五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乐与饵,过格(客)止。故道之出言也,曰:“谈(淡)呵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也。听之,不足闻也。用之,不可既也。”(帛书本)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乐与饵,过客止,故道【之出言】,淡兮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而不可既也。(楚简本)

    世人大都有耳目口腹之欲,可老子一直告诫我们,人要有大欲望。大欲望才会有大气象,大境界。本章,老子就是从此发微。

    执大象,天下往。“大象”,就是一种大气象,大境界,老子常常用大象一词来表示形容他心目中的大道,如大象无形。执大象就是坚守大道之意。那么,天下人都会向往、归附。

    往而不害,安平太。往,往归大道,不害,没有危害。安,内心安宁,平,内心平和,太,通“泰”,心境通泰。人们往归大道,就会有安全感,便能做到内心安宁、平和,心境通泰。

    乐与饵,过客止。乐,音乐,古代的乐是礼乐并立,包括一整套歌曲、器乐、舞蹈,是很重要的娱乐庆赏方式,是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之一。饵,糕饼,即色香诱人的酒肉宴赏食物,乐与饵,泛指声色口腹之欲。过路之客都情不自禁地止步。这是说声色口腹之欲对人们的吸引力。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出口,即出于口,用言语表达形容出来。淡乎其无味,平淡无味。既,完,尽。视之不足见,有的人释为,看也看不见。不妥,因为虽然“大象无形”,但既然呈现出一种大象,而且天下人都前往归附,就表明这种大象是可以看得见的。所谓“无形”,只能意味着没有具体的确定的形状。马叙伦说得非常好,他说,视之不足见,是看上去不足以悦人之目;听之不足闻,是听起来不足以娱人之耳;然用之却不可穷尽。

    两相对比,道虽然不能像悦耳的音乐、可口的食物那样引诱人,大道显发为言语,往往平淡无味。但是谁能保持着大道的宏大气象,天下的人都会前去归服。把握住了道的阔大气象,就可以行遍天下,影响天下。

    人的一生小一点说,不就是讲究一个“安、平、泰”吗?大一点说,不就是希求一种宏大气象和境界吗?那么,选择道,就是选择安宁,选择平坦,选择道,就是选择通达,而不是热烈!人的一生不要只想做一个过客,而要做一个归人。过客无非是为了欣赏一下一路的美景美色奇花异草,品味一下特色的美食美味,领略一下奇异的风俗、赏心悦目的歌舞,但人生决不能如过客,把天地当作一逆旅,萍踪无寄,漂到哪里算哪里。人生要像归人,想想你归家的心情,想想你归家的情景,人生原来那么美妙,人生原来那么温馨。也许归来很平淡,但是平淡中透露着真切的人生,平淡中蕴藏着通透的魔力。不必苦苦挣扎,不必艰难求索,拥有了道,就像拥有一个家,拥有了道,就可以拥有天下。大道理一定平凡无奇,但平凡无奇可不一定是大道理!面对无形的大道,恢宏的大道,不必多所揣度,要如理实在;是怎样就怎样,还自己一个明白!想想你是归人,还是过客吧。

    【核心提示】

    “红尘一下拘名利,不听山间午夜钟。”真正的德性就如同藏在山间的宝贝。

    三宝全身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今本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大,不肖。】夫唯【大,】故不宵(肖)。若宵(肖),细久矣。我恒有三葆(宝),之一曰兹(慈),二曰检(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今舍兹(慈)且勇;舍其后且先;则必死矣。夫兹(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建之,女(如)以兹(慈)垣卫之。(帛书本)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天下人都告诉我“道”太大了,什么都不像。道并非四不像,而是因为道广大无边,周流天下,无法用确切的名来命之,无法用具体的形来描之(道常无名,大象无形),所以什么都不像。有的人把这句断为“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意思是天下人都认为我讲的道太大了,什么也不像。如果可以这样理解的话,那么“我”之后当有一个相当的词。

    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正因为道太大了,所以什么都不像,要是它像什么,那早就销损殆尽了!“细”,与“大”相对,意为不大。道为父为母,只有儿女肖父母的,哪有说父母肖儿女的道理呢?所以,道大而不肖,无法说明它像什么?若肖,则就是不大、不道了。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我有三宝,一直坚持不离并且倚仗它们。

    一曰慈,慈即慈爱。爱幼小为慈。对父母孝敬奉养为慈。爱护众生为慈。慈的作用之广大可想而知,佛教里,最高的爱,也是慈。佛之光称慈光;佛之心称慈悲心;佛之度人称慈航。所以慈是老子“三宝”之首。

    二曰俭。俭即节俭。俭是仁民爱物的另一种表现,俭也是节制收敛,敬畏天道的表现。所以也相当于老子所言“治人事天莫若啬”之啬。俭以立身,俭以养心。大道至简,大德至俭。

    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世人在利欲、权欲、名欲、耳目声色之欲面前,无不争先恐后,无所畏惧,无所不争。一句“不敢”,道尽了一个体道之人对天道的敬畏。不为人先,和不敢为人先,是两种不同的境界。不为人先是凡事谦让,不与人争,舍己无私,以保风度,以守尊贵,是一种大德的风范;不敢为人先,则体现了对天道自然无为的体悟,以道养心,以道护身,不自视,不自贵,无害人之心,无利己之意,和同万物,是一种大道的风范。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因为慈爱,所以勇敢;因为俭朴,所以广博;因为不敢为天下先,所以能成为万物之长。

    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而今舍慈爱只留下勇武,舍俭朴只讲广博,舍后己之宝而为人之先,只有死路一条。有的注家把“且”理解为“并且”,意为“慈”和“勇”“俭”和“广”同时舍去,不妥。因为“舍后且先”,摆明了不能同时舍弃。舍弃慈爱,争之以勇;舍弃俭朴,游交广泛;舍弃后人,诸侯争霸,这也正是老子时代的真实写照。舍弃了慈,就成为不慈之勇,就成了“勇而敢则杀”之“敢”,就变成了草莽之勇、强梁之勇;舍弃了俭德,就成了不俭之广,所见只有声色物欲之广;舍弃了不敢为天下先,就成了名利物欲争夺的先锋,权力地位争夺的霸主。所以,“勇、广、先”均需以慈导航之,以慈护卫之。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慈爱之德,用于战争就能取胜;用来防守就能坚固。“三宝”之中,慈是第一位的。无论战与守,只要坚持以慈爱之心,必得天之救助,必得天之慈卫。顺乎天道之战,其实是战之以慈以哀;顺乎天道之守,其实就是守之以慈以爱。只有这样,战必无患,守必无虞。

    老子的“三宝”,充满了辩证法。满怀慈爱之人,无所恐惧,无所惊扰,故而是为英勇无敌;而心无所欲,守道不争的人,却又充满了对天道的敬畏,敛其身,收其心,变得“不敢”为了。这恰恰正是“勇而不敢”的辩证。前者是因为有慈爱之心,所以能勇;后者是因为充满了生长的力量,所以不敢。老子“三宝”,乃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宝一也;乃慈爱其身,俭心养性,修道全德之宝也。

    【核心提示】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小国寡民,正是一种诗意的安居。

    诗意安居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今本第八十章)

    小邦寡民,使十百人之器毋用。使民重死而远送(徙)。有车周(舟)无所乘之,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食,美服,乐俗,安居。(邻)邦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帛书本)

    老子针对大国统治者讲了很多的劝谕,这一章所讲的则是针对小国统治者而发。

    小国寡民。这四个字,让老子背了两千年的冤枉,说小国寡民就是老子的理想世界啦,老子反对发展啦,主张分裂啦,大都跟这四个字有关。老子地下有知,要是听到了这些话,会不会气得从墓地起跳起来,还很难说。其实,老子讲政治,既讲大国政治,也讲了小国政治,甚至相当篇章是对大国统治者讲的,比如“大邦下流”等。然而,春秋时期,天下存在着数百个小小的诸侯国,此时大国征霸刚刚兴起,还没有发展到战国时期七雄并世的局面,不少小国都在各自的地盘里盘算,在大国的夹缝中游刃。

    小国寡民,不是讲使国家变小使人民减少,而是说面积小、人口不多的国家。这些国小人少的国家怎么办呢?老子在替他们考虑。小国自有小国的生存空间,小国自有小国的活法。这活法就是: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什伯之器,就是可以供上十人、成百人代用的器物,那么,在国小人少的国家,这样的器物完全可以不需要使用。一般什么情况下使用什伯之器呢?比如鼎,类似我们的大饭锅,不从事集体劳动如修筑宫殿、构筑军事基地,人民就无须服劳役、徭役,各人都在自己家里吃饭,一个小锅一只小碗就可以解决,何劳这些重物?比如,军队,什伯在先秦时期也是军队编制,有什长、伯长、有伍长、有卒长,什伯人之器,也就是武器。那么一个小国何须有军队?即使有军队,又有何用呢?所以老子主张,让这些什伯之器无所用。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让人民爱惜生命而不愿意远徙外地。古人重安土重迁,家乡意识很强,不到万不得已,老百姓都是不愿意背井离乡,远徙他国。那么,小国的统治者就应该一心一意搞好国内民生,爱惜百姓,减去自己的欲望,珍惜百姓物力,让他们活得自由,活得温饱,活得有尊严,活得还想再活五百年,那么,他们焉能不重视生命,焉能舍得离开这样美好的家乡?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怕死不搬家,不坐飞机,不坐轮船,不想打仗,这样的事例太多,特别是在高官。为什么?因为他们懂得生命的宝贵,因为他们正在享受生活的滋味,所以怕死,所以贵生。有车有船,宁愿不坐,有盔甲有兵器,宁愿不用,因为生活太美好了。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结绳而用,远古先民在没有发明文字以前,用绳打结以计数,这是一种原始状态。老子劝人复结绳而用,就被众多大家理解为回到原始社会去,是主张不发展的明证。果真如此吗?老子不是白痴,他不可能不知道历史不能倒退,若真是如此,干嘛不劝人不用火?干脆生啖鱼肉?人都回到树上,或者洞穴里去?老子真正的用意是希望回到那种纯朴的状态,就像他喜欢的“婴儿”那样,他不可能不让人长大,始终保留在婴儿样子吧。上古时期书契未有,民心古朴,不追逐欲望,不急急名利,不像后来,物质越丰富,技巧越复杂,人心越混乱。结绳而治,意味着不需用心算计,不用那么多智巧,顺乎天然,自然化成。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品尝甘甜的食物,穿着素美的衣服,居住安适的处所,沉醉文雅的风俗。这样的生活情境,不也正是现代人羡慕向往的吗?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相邻的国家之间,彼此可以相望,鸡鸣狗吠之声,一片和平安逸,彼此互相感通,人民直到老死,也不必相互往来。为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因为甘食、美服、安居、乐俗,各人都没有野心,没有欲望,各人有着各人的一片天地,自得其乐,互不羡慕,无须用言语沟通,感应着对方的鸡鸣狗吠,已自足矣。两国之间没有战争,没有怨艾,也无须往来。

    国小人少的国家,生活可能比大国要舒适、宜居得多。现代人应该都有切身感受。生活在大都市,居住在钢筋水泥筑成的火柴盒子里,就好比生活在“抽屉”里一样,左邻右舍不知姓名,漠不关心,也没时间没心情关心,出门上街,“享受着”汽车尾气、闹市噪音,一天到晚为生计奔波,为各种欲望奔忙。再看看小城市特别是小城镇的人,又是另一种活法。清新的空气,清净的泥土,清闲的节奏,亲近的人际关系,哪一样是大城市能所比及的呢?大都市特有的效率很高的器具在这里也用不着,让他搬到大城市来,他们还不定愿意离开那里,没有繁多的交通事故、刑事案件使他们感到恐慌,他们吃剩的蔬菜才运到城里,特有的鸡鸣狗叫声让人无不感到温馨。

    人活着,不就在乎一种意蕴吗?老子所谓的“小国寡民”,不正是一种诗意的安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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