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生气-衣养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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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论道,立意在修德;

    老子论修德,立意在不生气。

    有道能立,有德乃容。

    真正的强大是修道养德之人。

    老子的大境界是衣养玄德,

    关闭感官的通道,不会成聋子;

    堵塞欲望世界的大门,不会成瞎子。

    真正要修养,

    就要从现在起打起精神来!

    【核心提示】

    修养其实就是一道加减法,修以求其精美,删减自身的毛病,养即涵育蕴藉,充实自身的缺损处。一加一减,就是道生德畜。

    修身修邦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今本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绝。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邦,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溥。】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帛书本)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孙以其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邦,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溥,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以此。】(楚简本)

    老子的三段论,往往是以天道证人道,人道与治道相联系,再以人道(治道)反归天道。目的是希望世人从中体悟天道的真谛,坚持以天道来修身,以天道来治国。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从字面上来看,其意为:善于建设者,必有深厚不拔之基,善于抱持者必有不脱离之法,子孙因此世世祭祀不中止。这样理解,前面二句通,然与后面一句却无关联。这三句当为一个整体,如果依老子行文习惯,当还以“善”开头。然而这里却没有,显然这段话另有深意。

    从本章文旨来看,这句话的重心其实应落在“子孙以祭祀不辍”上。子孙祭祀不辍,表示基业永固。人常说,富贵之家,五世而斩。能子子孙孙永远保有祭祀,当是善于保家保国延祚者。

    那么,善于保家保国延祚的奥妙在哪里呢?就在前两句。善建者不拔,即善于建立家国大业的以不拔为本。怎样才能做到不拔呢?依老子无为的意旨,最可能的“不拔”就是“不建”。

    同样,善抱者不脱,即善于保持家国大业的以不脱为本,怎样才能做到不脱呢?同样,最可能的“不脱”就是“不抱”。不建而建,不抱而抱,就是善建、善抱,就是善于保家保国延祚。因此,吴澄说得好:植一木于平地之上,必有拔而偃仆之时,持一物于两手之中,必有脱而离去之日。善建者以不建为建,则永不拔;善抱者以不抱为脱,则永不脱;善于保国延祚者亦然。无心于留天命,而天命自留。故子孙世世祭祀不辍,有如善建善抱者也。这一解释合乎老子“天道无为”之旨。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以道来修身,则德性日趋自真;以道来齐家,则德性充裕有余;以道来治乡,则德性日趋长久;以道来治国,则德性丰沛充盈;以道来治平天下,则德性普及天下。这里的道专指无为自然。

    康德在他的《实践理性批判》说:有两种东西,我们愈时常、愈反复地思索,它们就给人心灌注了时时在翻新、有加无已的赞叹和敬畏:那就是我们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

    儒家讲道德则有修、治、齐、平,其源头即在老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儒家道德的实践路径,其潜在的脉络也是以修身为本,旨归在道,围绕着道。修身俗称修养,修以求其精美,养以求其充足。修犹切磋琢磨,养犹涵育熏陶也。后来儒家进一步细化,《大学》提出“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作为修身的具体路径。格物,就是推究事物的道理;致知,就是丰富自己的知识;正心,就是端正自己的心志;诚意,就是诚实自己的意念。所以后来有人讲,儒道其实一家,道家讲原理,儒家阐发之。

    今人讲修养,分三大内涵,即个人修养=人文素养(向善)+科学素养(求真)+艺术素养(审美)。爱因斯坦说:“照亮我的道路,并且不断给我新的勇气去正视生活的理想,是善、美和真。”反索过来,要考察一个人是否有修养、有道德,一定要看其本人,不能听信外物之言,要观其言察其行;看一个家庭文明与否,发展与否,看一个乡文明与否,发展与否,看一个邦国文明与否,发展与否,看全天下文明与否,发展与否,就要看其修养程度。这就是“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同样的道理,考察一个领导,只要看其家、乡、邦、国即可。

    这是老子考察天下的法宝。“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我怎么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的呢?就凭这一点。老子贵身,身是身家,也是性命。身家是物质的,性命是精神的,都是天赋之自然,绝不是人为的。修身是养护,呵护,时时防止非自然的、非天道的东西侵蚀它、污染他,影响他,左右他。所以老子讲修道,是指以道的自然来维护他,修身其实就是修道,修身也就是得道之法,须时时呵护。道在身家中,所以养生也要重道德。所以,老子讲修身要用减法,不能用加法。这是人类完善自我的特殊方式,人生有很多加减法,得道不一定要加,减法也不错。身虽小,却是家庭、乡邦、国家、天下的基础。知道即可知人,知人即可知天下。

    【核心提示】

    看起来不好的事情,其实大有奥秘。人生求阙亦是福。

    三德有别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今本第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堇(勤)能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为道。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如费,进道如退,夷道如类。上德如浴(谷),大白如辱,广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质【真如渝】,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刑,道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帛书本)

    上士闻道,仅能行于其中。中士闻道,若闻若无。下士闻道,大笑之。弗大笑,不足以为道矣。是以建言有之:明道如昧,夷道【如类,进】道若退。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广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质】真如愉,大方无隅,大器曼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善始且善成。】(楚简本)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上士、中士、下士,是老子对“士”的一种归类。古人分等级好用上、中、下,如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实际上都是大夫,只是等级略有差别。士,在老子时代当指贵族,非专指称下层贵族,与庶人相对。今人以为不是阶级划分,因为老子是没有阶级意识的,但不作阶级也可作阶层理解吧。还有人认为是知识分子,士是古代读书人的通称。更有人干脆不管他是什么人,直率地称为聪明人、普通人、傻子,如李零先生就是这么认为的。其实老子是怎么分类的,无关大局,像李零先生那样理解更通俗,适合于现代人。但就事论事,老子所称之士,当指贵族无疑。我们理解老子,不能脱离他所生活的时代境域。把老子拉到现代来,显然是不大合适的。“勤而行之”,楚简本作“仅能行于其中”。大概相当于入乎其中而不知出乎其外。“若存若亡”,相当于将信将疑、半懂不懂,有时能体会到,有时就没有感觉。

    不笑不足以为道。楚简本和帛书本都作“弗(大)笑”,当从之。下士闻道之后,如果不笑,那就不足以称“道”,那就不是“道”了。老子把闻道之后不同人对道的态度分为三类,目的在于说明“道”是不那么容易懂的。上等的士听到人家阐释天道,仅能入乎其中而不能出乎其外;中等的士听了,将信将疑,半懂不懂;下等的士听了,根本不懂也不信,哈哈大笑了之。换言之,闻道勤而行之者为上士,闻道若存若亡者为中士,闻道大笑之者为下士,老子是以对于道的态度来区分“士”的等级的。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一段话,后人加了引号,大都以为是老子引用古人的话。一些人甚至称“建言”是书名。人们大概以为,这样的话不是老子本人说的。或者老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所谓“建言”,就是立言。《汉书·郊祀志下》:“禹(贡禹)建言:汉家宗庙祭祀多不应古礼,上是其言。”这里“建言”难道也是一部书?或者是古人的话?老子正是有感于上士闻道,尚且不能遵道而行,故而提出自己对道的阐释,希望人们听到这样的解释后,能增加对道的理解。老子为什么不能立言?一则,道作为形而上的一个概念,始于老子;二则,正言若反的辩证思维表述,是老子书中最常用的;三则,这段话中有不少句子多次在其他章节中出现。足见这段话是老子所言。“建言有之”,就相当于“立言在此”。

    明道若昧,帛书本作“明道如费”“费”,通弗,目不明之意。

    夷道若纇,夷,是平坦;类,通戾,瑕疵,崎岖。

    上德若谷,谷,是川谷,形容虚空。

    大白若辱,白,可与黑相对,故注家往往以为“辱”通“褥”,黑垢。但楚简本、帛书本都同。其实,白有坦诚、坦白之义,大白,相当于大白话,大实话。人们说话讲究艺术,怕得罪人,也不愿意得罪人,故往往很委婉,而大白话大实话则容易伤人,给人带来侮辱。这才是老子的真实意思。

    广德若不足,广博的德,好像还不够。

    建德若偷,建,通“健”;偷,懒惰。其他有版本作揄、媮。其实,建德也可作立德,自己确立德性,好像做贼一样。这也很通顺。立德的事本来就是悄悄的,谁会公开表示,我要立德啦?

    质真若渝,渝,变污,违背。李零解“质真”为“不变”,不通。质,就是本性,真,是纯真。本性纯真,好像有些污点。

    大方无隅,方是方正;隅,是角落。

    大器晚成,帛书作“大器免成”;简本作“大器曼成”。曼通晚。成熟越晚的瓜果越甜,也许就说明了这个道理。

    老子采用一惯的正言若反方式,对道作了辩证的描述。因此,我立言在此:“明明白白的道路好像很暗昧,明明是前进的道路好像在后退;平坦的道路好像充满了坎坷,高低起伏;高尚的品德,卑如山谷;实话实说,好像在侮辱人;大行德广,好像缺了很多;立志修德,好像做贼;本性纯真,像有很多污点;博大方正,无棱无角;真正的人才,饱经曲折;大道之音,隐约细微;宏大气象,难见其形。”

    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大道隐微,不可自命。只有大道善于导引你开始走上正轨,开创万物并且助长万物、成就万物。

    本章的主旨很明显,深谙大道的老子,针对三种“闻道”之人的表现,有感而发,对道是什么作了形象而辩证的分析。听了老子对道的哲学思考,我想,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大有帮助,能引导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道。同时,老子也启迪我们,道不可名,道不可闻,真正的道是要用本性去悟,用天性去行,不能够受世俗的左右,不能够受表面的迷惑。别人说是一回事,我怎么做是一回事;表面上是一回事,我体悟到的又是一回事;看起来矛盾的东西,其实正是大道;看起来不好的事情,其实大有奥秘;这回事不同于那回事,只此一回事,如其所哉,自由自在,自自然然。老子所言,诚可谓体道真言。

    【核心提示】

    真正的修养,就是要从现在起打起精神来。用老子的“飞刀”修炼我们的心态。

    有德乃容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今本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物,唯(恍)唯。【忽呵恍】呵,中有象呵。(恍)呵呵,中有物呵。幼(幽)呵鸣(冥)呵,中有请(精)(呵)。其请(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顺众(父)。吾何以知众(父)之然?以此。(帛书本)

    《老子》五千言,总其名为“道德”二字,道不离德,德不离道,就好像公不离婆,婆不离公一样。道是体,德是用。所以老子讲:“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孔,嘉也,很也,大也。容,可释为“容貌”“仪容”。有学者释为“动”,意为大德的人一举一动,只服从于道。也有学者释为“样态”,意为大德的样态,以道为转移。意思是这个意思,但在这里把“容”释为“动”或“样态”都不尽准确。因为“容”并没有“动”的意思。古时有“德之容、德之音、德之举”之说。此处是明讲“德之容”,当即大德的表现或大德者的仪容。“唯道是从”,遵从大道无为之旨。这是说,大德的仪容或表现,就是大道的外在表现。

    那么,大道是什么呢?

    道之为物,唯恍唯忽。大道是什么?老子认为,道不可道,但它总会有所表现,有一定的表现形式。故称“道之为物”。帛书本作“道之物”,不少人认为,“为”字是后来加上去的。“为物”和“物”意思显然不同,过去把“为物”解释为(道)创生万物。但与“唯恍唯惚”不好衔接。到底是指道创生万物的过程,恍恍惚惚,看不明白,还是指道创生的万物,恍恍惚惚,看不真切?去掉“为”字,理解就要单纯多了,绝不是道创生万物,只涉及“物”是什么。

    “物”是指什么?很多人理解为物体,意思是“道这个东西”。这样理解的话,“之物”二字完全多余,“道这个东西”就是道本身啊。显然不合“道之物”本义。如果说道是个东西,那么是个什么东西呢?是物质?是精神?说是物质的,便以为老子是唯物主义;说是精神的,便以为老子是唯心主义。孙以楷认为,道是物,不是精神,但又不是具体的物质实体,是一切物的共同本质。那就是说,道是一种物质概念或观念。因为一切物的共同本质可以是(使用)价值,也可以是别的什么。这又与老子把“道”作为宇宙的本源,万物运动的规律,形而上的本体等不合。

    我以为,“道之物”的“物”是指道的体相。孙以楷理解为道之形,意思差不多,但不如体相准确。道虽然没有具体的固定的形态,但它既然真实存在,必定有一定的表现形式(“其中有象”),即体相。“唯恍唯惚”,就是对道的体相的描述。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帛书本作“中有象兮”,更合韵。老子作为楚国人,其语言和行文风格颇具南方气质,洒脱而合韵,带有大江大河的灵动之气。至于“兮”字,并非南方专用,过去因为楚辞中大量使用“兮”,而误把“兮”当作南方语言的标志。北方歌谣里同样也常用,如荆轲刺秦王前,就唱“风萧萧兮易水寒”“象”,可解为“形状”,李零解为“表象”,不妥,表象怎么会在“中”呢?林安梧解为“意象”,却也妥贴。意象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象,正合老子本义。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恍兮惚兮”,意思都一样。惚兮恍兮,是道的一种境界,一种状态(体相),就如吃鸦片的境界和体相。这里又出现一个“物”,它又指什么?自然又有解不完的纷争。多数学者认为,这个“物”是指实体。意思是确实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道的)里面。这听起来很神秘,道尚且看不见,怎么可能看到道的里面还有一个什么东西存在?这个“物”当指神、灵。道恍恍惚惚的样子,中间有着一种神力或灵气,正是这种神力或灵气催动着道动。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窈”和“冥”,一指深远,一指深奥。都是用来形容道之幽深玄奥。“精”,帛书本作“中有情兮”。都理解为通假字,但字典里有“精”通“情”,而且是孤例,而“情”却不通“精”,而通“诚”。有的注家把“精”理解为“实情”,不通。“实情”即真实的状况,不可能是真实的感情,道没有喜怒哀乐。如果理解为“实情”,而后面又有“其精(情)甚真”,语意重复。不可取。这个“(精)情”,当解为“理”,即规律。

    其精(情)甚真,其中有信。道的规律是真实的,值得信赖的。

    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父。这句话,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把它复杂化,添加一些言外之意。其实这句话最简单。“众父”即众甫。有的理解为众人;有的理解为道,是道的别名;有的理解为万物之始。上述理解都过分拘泥于“父”字。众父,就是万物,或者如南怀瑾先生说的“众生相”“其名”,从字面上理解是“道之名”,其实不然,其名就是指道,道本无名,所以不存在“道之名”。从今天追溯到远古,道永远也没有离开,它在审视着人间众生。

    吾何以知众父之然,以此。我是怎么知道众生的样子呢?凭上述我对道的把握。

    老子从本章开始提出“德”,在老子的思想体系中,修德必须体道,体道也就是修德。但事先必须把握道是什么,否则无从体道。

    有德者必有容,正如有貌者必有容一样,内心的德体现为外在的精神面貌,因而,有道的人,一定有一股逼人的灵气,能够让人感受得到。

    真正的修养,就要从现在起打起精神来。

    【核心提示】

    关闭外物感官的通道,不会变成聋子;堵塞欲望世界的大门,不会变成瞎子。道在本性在,心明眼自亮。

    袭常无殃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习常。(今本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闷(闷),闭其门,终身不堇(勤)。启其闷,济其事,终身【不棘。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毋道〈遗〉身央(殃),是胃(谓)袭常。(帛书本)

    闭其门,塞其兑,终身不侮。启其兑,塞其事,终身不逨。(楚简本)

    老子打比方,多切近对象的内质。把道和万物,比作母亲和游子,当是最恰当最形象的一个比方了。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天下者,天下万物也。“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万物之母是“有”“有生于无”,这可不是说万物之母生于“无”。有、无同出而异名,即都生于道。故,道就是万物之母;说道是万物之父恐无不可。说“母”,更切近于“始”。万物都有一个开端,这个开端就源于道。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母子母子,母子连心。只要找到其母,必能找到其子;反过来,既能找到其子,必能找到其母。万物好比游子,丝丝缕缕都牵动着母亲的心。作为游子的万物,不管其是散于天涯还是海角,都始终有一颗归人的心。所以,复归于道,是万物的必然选择。因而,复归于道,就能身死而不绝。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兑,《周易·说卦》云:兑为口。意为凡有孔窍者都有此义,如加言成“说”,加金成“锐”,加月成“脱”等等,都有开口向上,有所宣泄之意。门,也是出入关口。勤,一作勤勉;一作尽。李零先生释为勤勉,非也,塞其兑,闭其门,就终生不用劳动吗?当作“尽”,如第六章“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而在这里,李零先生却解为“尽”,缘何矛盾若此?阻塞那向外追逐的感官,关闭向外执着的认知,终其一身都不会困竭!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救,救治。李零先生认为,“终身不救”与上面的“终身不勤”是互文,都是勤奋之意,这倒奇怪得很。明明前后两句是相反相对的,一为闭一为开,怎么可能结果是一样的呢?楚简本的“勤”字作“堇”。打开了向外追逐的感官,成就了外在纷扰的事物,终其一身都难以救治。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能够察觉细微之处叫做“明”,能够坚持柔弱叫做“强”。

    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使用看得见的光,最终还是得复归于内心的明,才不会给自己带来祸殃。这就叫做袭于常道,顺因自然。

    游子成为归人,万物复归于道,这才叫做回到本源。有了大本大源,方可根深蒂固,不可动摇。打开欲望的感官,开启放纵的大门,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最后的结局却能无奈。烛光照人而不自照,心灵之光才会自照照人。所以关闭外物感官的通道,不会变成聋子;堵塞欲望世界的大门,不会变成瞎子,因为道在本性在,心明眼自亮,一切都是遵循自然常道。

    【核心提示】

    天下都是苍生,要无所厚薄,一视同仁。

    有德无亲

    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今本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焉可以为善?是以圣右介(契)而不以责于人。故有德司介(契),【无】德司(彻)。夫天道无亲,恒与善人。(帛书本)

    本章,我们在前面谈到“不怨”的时候已经提到过。

    既然要承担责任,那就要协调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不仅要化解矛盾,还要化解人们之间的恩怨。如果协调了大的仇怨,必然还会遗留小的怨恨。怎么样才可以为善呢?与其去化干戈为玉帛,消解仇恨,不如用最根本的办法,即根本不和人结怨,这才合乎天道。所以圣人拿着帮助别人的契约,而不准备向人讨还,索取。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当发生借贷人与债权人的关系时,圣人的做法是当作没有凭据。“左契”,古人借贷时是将借款契约刻之于木,剖为左右,以便分执,日后再相合以为符信。左契即为借债人所立,交债权人收执。一般债权人到了日期,便可以拿着契约找借债人讨要。但圣人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如期归还。借了钱给别人,本意就在于帮助人,解其燃眉之急,虽然也立契约、签合同,但到了归还日期,却不去催还。圣人认为,如果他还得起的话一定会还,如果他还不起,圣人也不催讨,因为去催讨他也是还不起啊,干脆好人做到底,等他什么时候有了偿还能力便会自动偿还,这样当然不会发生怨隙。当然,古人不像现在的人缺乏诚信,有内在道德规约着自己,所以能这样做。而今的借贷关系显然变了味。借贷时,借款人是大爷,贷款人是孙子,要千方百计讨好借款人,生怕他不借,借款人这个时候也带有施舍的味道,高高在上;等到还款的时候,还款人是大爷,借款人就成了孙子,想方设法逼他还钱,生怕他赖账不还。

    这种变了味的关系,其实根本不是出于帮助别人的心理,有的时候是碍于朋友面子,不得已而借;更多的时候是眼里只有利益,心想今后或许也得找人借款。偶尔也有在相互信得过的朋友之间,有些甚至连契约也不要的。朋友实在还不起了,也就算了。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世人往往把与人为善挂在嘴边,可行动却是另一回事。这就是“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有德的人掌握契约,是把它当作一种助人的品德,无德的人掌握契约,是把它当作是一杆子买卖。所以,圣人手执借据,却并不急于讨债。不让对方感觉他欠着我。无德性的人却急于讨债,让别人时时感觉到他欠着我。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道不分亲疏,永远赞赏善人。天道无亲,不是说要我们六亲不认,而是指无所厚薄,一视同仁。厚此薄彼,就是有亲,就会导致不公。善人是好人,是有道之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苍天总不负有心人。

    【核心提示】

    治理天下,要“别有用心”,要以百姓之心为自己的心;以百姓的意见为意见,这才叫代表天下。

    别有用心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今本第四十九章)

    【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得善也。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得】信也。【圣人】之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心,百姓皆属耳目焉,圣人皆【咳之。】(帛书本)

    在电视里面,我们常常看到,有政府官员对记者说,这伙聚众闹事者是刁民;或者说,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加上“不明真相”的群众。意思差不多,都是把责任推给百姓。“刁民”这个词,我们常常是从古代专制社会里的帝王将相、和坐在“明镜高悬”大匾下面的各级官吏口里听到,从一个民主国家的政府官员口里说出来,确实有些“新鲜”。因为,“官”对“民”“仆人”对“主人”“刁民”对“暴君”,如果今天在学校里开设对联写作课的话,这应该是必教的内容。没有暴君就没有刁民,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难怪老子对统治者极不放心。

    在老子的“天下观”里,是“圣人”对“百姓”。而没有贪官污吏,也没有刁民。为什么?

    因为,“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圣人当然也是人,不是说圣人连“心”都没有,不是的。他是说圣人没有“自己的心”,或者说没有“私心”,他把自己心的位置空起来,装的是百姓的心。这也不是简单的器官移植,而是顺乎天道的自然运化。圣人以民心为心,无所厚薄,一视同仁。

    圣人为什么要把百姓心当作自己的心,把千万百姓之心装进自己的心里,来个乾坤大挪移呢?这是因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是百姓之天下。既然天下为公,任何人都不能视之为私有,那么,作为代表百姓来管理天下的“圣人”,就不能用自己的心来治理天下,以取代百姓的心。所以圣人无心,就是指没有自己的私利,没有自己的私志,没有自己私下的主观见解。这叫做虚其心。以百姓心为心,就是指圣人在管理天下的时候不能有自己的主见,而要集中天下百姓的主见,以天下百姓的主见为是。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圣人没有私心,以老百姓的心为自己的心。那就要将心比心,一视同仁。假如是善良的人,我要善良地对待他;假如是不善良的人。我亦须善良地对待他;不分彼此,不分厚薄。你往哪一个人身上倾一点,天下在这个人身上的份量就重了点,这是违背天下公有的。这就得到百姓的善报。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假如是守信的人,我就要信任地对待他;假如是不守信的人,我也要很信任地对待他。因为天下也有他的一份,你不可以不信他。这就会得到百姓的信任。

    圣人之在天下也,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在天下”,就是审视天下、治理天下。歙歙:小心翼翼。浑,浑融。孩,抚爱。圣人治理天下,总是收缩着自己,为了天下必须浑朴融其心,老百姓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他的一举一动,老百姓都盯着呢,圣人把他们当成应该养育的婴孩。

    世道历来如此,老百姓总是十分在意统治者,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一言一行,老百姓都紧张着,盼望着,就像孩子之望父母。而统治者却未必在意老百姓的生死,更何况其一举一动?所以历来只有不称职的统治者,而没有不称职的老百姓。不过,天道无私,你怎么对待百姓,最终你也会收到什么样的回报,公道自在人心。以这种心态来管理人们,才是真正用心。

    【核心提示】

    修心的要诀在于不要在末端的事势上用工夫,而要在根源的本性上好好生长。

    衣养玄德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今本第五十一章)

    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刑(形)之而器成之。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也,夫莫之爵也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长之,遂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弗有也,为而弗寺(恃)也,长而弗宰也,此之谓玄德。(帛书本)

    我们再一次遇到了“玄德”。而且,语句都一样,都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看起来是重复,其实是从另一角度来解释“玄德”。第十章,是从柔的角度来阐释,本章则是从养的角度来说。第六十五章中亦曾出现。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生是创生,畜是畜养;形是天地所生,生而赋其形叫“形之”,势,帛书本作“器”,是人之所造,造而赋其形叫“成之”。李零之说甚是。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万物由道所生,道既是万物的本源,又是万物的本体,相当于“父”;万物由德而养,德是万物的品性,相当于“母”。所以万物莫不尊道贵道、尊德贵德,一如人类之尊贵父母。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帛书本作“莫之爵而恒自然也”。爵,似乎是官阶或封号,命,也似乎是任命或命官,意思差不多。道尊德贵,不是谁给予的封号而是自然而然的。

    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亭,定;毒,笃;覆,覆育。就因为有道的创生,德的涵养,如此生长,如此发育;如此安定,如此成熟,如此再覆育。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生长而不占有,有所为而不自恃,成长起来而不来主宰万物,这就称为幽而深厚的天地大德。

    老子如此这般再三强调“玄德”,而且一提起它,就必然与道不分离。如果说道真是万物之父的话,那么,德就被赋予了母性的关怀。

    德的含义,原本在老子之前就有,是作为一种图腾出现的,在部落氏族社会里,有同姓同德,异姓异德之说。《尚书·尧典》中说:“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这里,“克明俊德”,旨在“以亲九族”,也就是说,这个“德”,只在族内发生作用。后来,图腾崇拜演变为祖先崇拜,“德”也由氏族成员所共有演变为氏族首领所专有,这个观念后来一直到商朝末年,讲到“德”一般都用在王身上。商人的观念是以“祖德配天”,祖先神取代上帝神,只要祖德不改,天命就不改,所以纣王不听祖伊之劝,恣意而行,说什么“我生不有命在天”。尔后,小邦周崛起,甚至取代了商,这本身就是对商人“有命在天”的一个现实的直接质疑,那么小邦周取代大国商,再沿用商人的天命观,无疑是不妥的了。所以,周文王便提出了一个新的观念:天命无常,天赋有德。意思是天命不是不可改变的,惟有德者居之。由于天命始终以德为标志,故三代以来,如何敬德也就成了最重要的观念。只有敬德,天下才能安定下来。春秋时代,随着王室衰微,大国争霸,天赋有德的观念再次动摇。当时的精英们不得不重新解释“德”。其中最显著的一个变化,就是“德”的适用对象下移,过去讲“德”只可落实在天子与国君身上,后来可以落实到卿大夫身上,再后来发展到普遍的人。这中间,老子功不可没。

    当然,这样一来,德的含义就越来越丰富。有政治意义的德、有伦理意义的德、有礼乐教化之德,有道德情感之德,有抽象意义的德,有具体可行的德,凡此种种。比如:万物之本性曰德:“天有好生之德”;品行曰德:“君子进德修业”;恩惠曰德:“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福份曰德:“君及此言也,百姓之德”(《礼记》);教化曰德:“降德于众兆民”(《礼记》);心意曰德:“同心同德”;四时旺气曰德:“某日立春,盛德在木”(《礼记》);善道为德:“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论语》)。

    老子德的命意既有抽象层面的,也有具体层面的。抽象层面上,道就是德;形而上的道落到人生层面便是德(如“孔德之容,唯道是从”)。所谓“玄德”之德即是道的滋养,是品性,是贡献,是基因。具体层面上,是知道为智,体道为德。能够践行天道的一切行为都是德。基于老子以天道证人道的逻辑,可以说,道德的榜样就是领导的方法和艺术;作为领导重视下属的道德不错,但更要重视自己的道德。道德的完善往往落实在心态上,所以人们怀疑社会进步与道德进步是吊诡的,社会越发展,道德越堕落,这种局面其实就是失去了一种根源于道的基因造成的。

    宇宙运行的规律来源于宇宙自然的本源和本性,没有什么救世主在操纵着宇宙的运行规律,因此人类也应该效法宇宙的这个本性和本源,自立自强,不靠什么救世主,也不靠什么神仙皇帝,不自以为有规律,所以才能够有规律,人生的规律靠自己掌握。这其实就是老子自周文王之后又一次打破了自夏以后所产生的“天命论”和“宿命论”思想的因由。林安梧先生说得很妙,他说:存在的事物必有其根源,必有其本性,根源叫“道”,本性叫“德”,如其根源、本性,就叫“道德”。不要在末端的事势上用工夫,而要在根源的本性上好好生长。道理、道理,因道成理,时势、时势,因时成势!道理优先,时势在后!用认知去定住,用智慧去观照,用德性去成全,用大道去消融!这可能就是老子要谆谆告诫我们的。

    【核心提示】

    智慧的别名是机巧伪诈。自然纯朴即是愚。

    玄德至愚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多智。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今本第六十五章)

    故曰: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愚之也。民之难【治】也,以其知(智)也。故以知(智)治邦,邦之贼也;以不知(智)治邦,【邦之】德也;恒知此两者,亦稽式也。恒知稽式,此胃(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大顺。】(帛书本)

    世人都希望自己聪明,聪明好,聪明不被人欺侮玩弄,聪明的人能出将入相大有作为。然而,老子却主张愚一些。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明民,还是愚民,从今天的意义上看来,确实是两种意识形态的分界线。今天的学者认为,如果说,老子讲“绝圣弃知”,还不能断定老子主张愚民,那么,“非以明民,将以愚之。”这就是老子愚民主张的“铁证”了。

    不过,挺有意思的是,认为老子主张愚民的恰恰是近代以来的事,在两千多年专制社会里,倒极罕见有学者提出老子是主张愚民的,为什么统治者放着这样一个理论主张不用?老子是一个很好的资源啊。当然,有人说,做了不一定要说,过去的统治者实行的就是愚民政策,只是不敢公开提出或承认而已。呵呵,这样说,争起来就不大好看了。但我认为,即使这样,也和老子没关系。一来,老子并不主张愚民,二来,两千多年里没有人利用老子愚民。

    这就有必要分清什么是愚。《说文》,愚,戆也。

    《荀子·脩身》:非是是非谓之愚。《贾子道术》:深知祸福谓之知,反知为愚。河上公注:使朴质不诈伪。王弼:愚谓无知,守其真顺自然也。可见,老子所谓的“愚民”,是使人纯朴之意,无所谓是非,无所谓祸福,无机巧无诈伪,因顺无为自然。古来圣人善于依据自然大道来治理国家,他不会去唤醒人们的利害智巧,而是要人民守着纯朴愚厚。

    民之难治,以其多智。人民之所以难以治理,就在于有很多智慧。这里的“智慧”当理解为机巧伪诈。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所以,用机巧来治理国家,是国家的祸害;不以机巧来治理国家,是国家的福气。

    知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稽式,准则。知道了这两者的道理,就是知道了治国的准则。能够恒久地体会治国的准则,就算得上幽远而深厚的大德。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幽远而深厚的大德很深,很远,是与万物共同归返的,然后才能达到自然无为的境界,大顺而成。

    从第五十六章起,老子其实一直在谈智慧问题。人们常以为,做人要有智慧,作一个统治者更要有智慧。而人民之所以难以治理,就在于有很多所谓的智慧。所以,以智慧来治理国家,是国家的祸害;因为这个所谓的“智慧”,相比于宇宙大自然的智慧来说,仍然是愚昧的。

    所以,用愚昧的智慧来治理国家和人民,必定也是愚昧的,是有害的。而不以智慧来治理国家,是国家的福气。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圣人之不敢有所作为,是因为完全懂得了万物的道路和规律的崎岖与曲折和多变,是因为懂得了万物彼此相依而不可贸然调节的道理。依据天道自然的原则,在绝大部分人们还处在愚昧阶段的时候,就不能提倡以智慧来治理国家和人民。否则当然背离了自然的原则。

    有个现代版的“朝三暮四”故事。一家公司,尽管全体员工付出以比往年更卖力的劲,然而,效益反而突然大幅下滑。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老板忧心忡忡,往年至少要发三个月的奖金甚至更多,今年按效益来看顶多只能发个把月的奖金。这情况势必会影响员工的积极性。怎么办昵?

    一位经理灵机一动,他想起了“朝三暮四”的故事,便向老板献计,说小时候到商店买糖,有的店员先抓一大把糖去称,再一颗一颗拿掉超重的糖,有的店员则是先抓一小把,再一颗一颗往秤上加糖。虽然二者在数量上不会有多大区别,然而,每个人都喜欢后面的店员。

    于是,没过几天,公司突然传出消息,说是因为经营不佳,年底要裁员。一时人心惶惶。不久,经理宣布,虽然公司经营状况不佳,但再怎么艰苦,也不会牺牲员工的利益,公司会与员工同甘共苦,不再裁员,但今年的年终奖没办法发放。得知不裁员的消息,员工大都窃喜,人人心头都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不久,老板突然召集公司高层开会。员工不知老板葫芦里卖什么药,都担心会变卦。不一会,公司高层会议结束,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传来:今年的年终奖还是有的,而且是一个月的奖金。于是整个公司都爆发出一片欢呼。

    本来就应当发一个月的奖金,但偏偏要弄起一波三折。这就是“大智”,被现代管理者津津乐道的大智。然而,当人们一旦知道这大智的背后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之后,可以想像人们的心情。还有谁会愿意为这样的老板打工?这其实就是教员工诈,来年员工或许就会同样的大智来对付老板。

    所以老子讲:智慧出,有大伪。这样的智慧就是大伪大诈。与其这样使诈,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向员工解释呢?相信每个员工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终究会明白现实的。否则,一旦员工知道真相,其后果恐怕会令老板高兴不起来的。宁要坦诚,不要奖金;还是宁要高兴,不要真诚?为了奖金,为了开心,就甘愿被愚弄?要守愚,保持自然纯朴,这是一种最大的德性。

    守愚,反智,并不等于反智主义、愚民主张。作为道家之歧出法家的代表韩非子说过: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在韩非子看来,智谋也是不及道德的。老子自称有一颗“愚人之心”,这绝对不是一心想着如何愚弄人民的心。

    老子从过政,当过官,一个国家图书馆馆长,现在是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做的一个徒有虚名的职位。但在老子那时,却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那真的是要论资排辈才排得上号的。典籍史守官,就是“史”。那个时代,谁掌握了图书,就等于掌握了话语权。那个时候,孔子想要西藏书于周室,尚且都要“南之沛”去找老子帮忙,开后门。按理说,向图书馆捐书是何乐而不为的事呢,尤其是像孔子这样的名人来捐赠图书,图书馆应该搞一个隆重的仪式才是啊。然而,不行!图书乃国之重器。当年周王室发生内乱,周氏后人逃亡楚国之时,随身携带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印信,而是王室的图书。可是王蒙先生却瞧不起这样一个小小的“当了几年图书管理员”的老子。

    老子也是以史为鉴,希望人民回归质朴,免除外物人侵害。这颗心才是真正的合道之心、体道之心。

    【核心提示】

    大道的问题,其实就是体制的问题。关系到打什么旗,走什么路。

    天下无贼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货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今本第五十三章)

    使我(挈)有知也,【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解。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食,货【财有余。是谓盜夸。盜夸,非道也。】(帛书本)

    老子说话一向平和,总是充满辩证的智慧之光芒。一看就知,老子是一个厚道人。厚道人轻易不生气,但厚道人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老子这个厚道人,生气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那么,本章我们也来看一看老子生气的严重后果吧。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介然,帛书本一作挈,一作介。介,有大之义,故河上公注为“大”。也有人注为“小”,不知何据。介的本义是铠甲,其义当非“小”。然,不管是大还小,都不妥。介,当理解为独立、特异。《韩非子》中有“夫介异于人臣”。介然,就是特别的样子。施,通“迆”,邪路。这句话是说,假使算我有一点独到的认知的话,那就是:行走在大道上,最担心的就是歧出邪路。老子开宗明义,接下来解释他何出此言。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大道何等平坦,可是人民却喜好走偏僻的小路。径,小道。有意思的是,本章连用了两个带有双关的字。一是道,这个道表面上是指大路,其实暗里又指老子心目中的天道;二是径,径和道相对,是小道,而人们常说的强盗拦路剪径,也是这个径,而且剪径者往往多走小路。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朝,指庙堂;除,是干净;芜,是荒芜。这句话的意思是:朝堂里很干净,田野里却很荒芜,仓库里很空虚;穿着华丽的衣服,佩戴着锋利的宝剑,厌烦了山珍海味。这是说谁呐?还用说!当然是指当朝的统治者、文武百官。朝堂的干净与田野、仓库的“干净”,两相对比,寓意双关,让人会心。而官员们呢,却是华服宴饮,奢侈无度。又是一种对比。这里以写实的手法,揭示了“民好径”的根本原因。这与今天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是一样的。

    货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这是接着上面来的,一边是老百姓连年颗粒无收,一边是这些人财货蓄积有余。这哪是道?明明是盗嘛!就是一个强盗头子!

    老子生气了,后果果然很严重。以前的苦口婆心,一变而为凌厉斥责。老子连语言风格、表达手法都不顾及了,你们这是在替天行道吗?你们这叫天下大盗!我想,那些文武百官听了老子这一声棒喝,估计都只有缩着头,干瞪眼。

    大道的问题,其实就是体制的问题。关系到打什么旗,走什么路。

    【核心提示】

    美言祸国、美言误人,其事不可胜数。而今的聪明人亦当思之。

    九九归宗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今本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多,多】者不善。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己愈多。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帛书本)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真实的语言不华美,华美的语言不真实。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善良的人不会巧辩,巧辩的人恐不善良。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有智慧者不炫博大,博大的人不以为智。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圣人什么都不积蓄,帮助别人的越多,自己就越富有;给予别人的越多,自己就越充足。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天道,利于万物而不会有害万物,圣人之道是服务于人而与人无争。

    读到这里,我们感觉到,老子写到这里的时候,也有一种最后总结陈辞的味道,他一连写了五句对仗工整的句子,似宣言,也似总结。是他对天道的总结陈辞,也是他有关人道的最后宣言。

    他似乎预感到自己的道论,有人会不相信,有人会巧辩。所以,他先对“言”“辩”作了充分的辩证,既是宣示自己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真诚的,也是提醒人们,不要相信某些人的花言巧语,机言善辩。

    春秋战国时期,是大国纵横、诸子蜂起、学说林立、思想活跃的一个时期,它被称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黄金时期”,出现了老子这样的大智若愚者,继老子之后,又有孔子、墨子、孟子、庄子、荀子、子思、韩非子等闪耀着思想光芒的大家,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以求干禄为目的的阴阳方士、纵横策士,他们以游说为能事,以巧言获重用,真正的思想家反而落魄如丧家之犬。可见,对语言的重视和关注,是老、孔等思想大家都共有的特色。如孔子也非常厌恶能言善辩者,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孔子对语言还有具体的剖析:“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也许真的应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多少年来,往往在江湖和庙堂上吃得开的,多是那些不信之美言。美言祸国、美言误人,其事不可胜数。而今的聪明人亦当思之。

    老子一部道德经,实际上也是一部道经,德经也是道经。深谙天道的老子一直在试图给世人树立一个榜样,就是圣人。

    圣人是体道行道之人,是大公无私之人,是利人质朴之人,是与人无争之人,是不为物累之人,对照这些标准,从小处做,从大处观,人皆可为尧舜。

    老子是阳光的,他绝不是阴谋家;老子是无私的,他无所保留。

    没有老子,也许就没有儒家。没有老子,也许就没有中国文化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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