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人生:王选传-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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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是一种美的享受,所以居里夫人曾经讲过,科学探讨本身就是一种至美。歌德说,一个真正有才干的人在工作过程中会感到最高度的快乐。他提到一位著名画家鲁斯,看鲁斯画的山羊,从山羊的毛发中可以看出画家当初愉快的心情。我想一个献身于科学的人,他的最大回报并不是名和利,而是克服工作中的千难万险、最终取得成效所享受到的快乐!

    ——王选

    1.和衷共济

    激光照排系统的广阔前景已初显端倪。王选和“748”工程所有领导者一样,认为若想在技术上有更大突破,让激光照排系统大展宏图,只靠北京大学和新华社是远远不够的,寻找与之相配设备的厂家迫在眉睫。经过多方权衡,他们把无锡电表厂作为汉字终端的生产厂家,把生产照排控制机的总成,交给了潍坊电讯仪表厂。北大与其他外地厂家的协作,也都取得了很大进展。

    之所以力排众议,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潍坊电讯仪表厂,是王选看到他们的积极性比其他厂家高。王选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只要有积极性,在技术力量方面可以加强,北大还可以给予指导和协助。“748”工程会战组两年多来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没有垮掉,就是因为其主要骨干积极性高!

    会后,郭平欣亲自带队到潍坊电讯仪表厂进行实地考察,结果大家都很满意,一致同意让它作为生产照排控制机的总成单位。北大在技术力量上给予了大力支持,使潍坊电讯仪表厂一跃成长为潍坊计算机公司,成为生产主机及控制器的生产厂家。

    1977年12月6日,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这天,电子部、新华社、协作单位及各大媒体聚集北大,他们来此的目的是看一场期待已久的实地演练。他们选择的汉字是“羊”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羊”是吉祥的意思。为检验照排机输出的文字质量和测试计算机与照排机之间的接口,王选他们用“羊”字的汉字点阵存储器与杭州通信设备厂的传真机相连,输出了满版“羊”字的底片。接着,把光源改成激光,采用新方法又输出了一版“羊”字。两版一比较,激光输出的质量更高一筹。

    检验官们手持高倍放大镜,有的对着从传真机里输出的底片仔细查看,有的交头接耳地小声评议着什么。王选则站在一边,信心十足地看着大家,他眼前好像已浮现出手拿激光照排系统印刷出报纸的读者。虽然,此时那张底片上只有一串“羊”字,但是它已经最大程度地接近了他的梦想,接近了美梦成真的那一刻。

    “虽然只是一个‘羊’字,这足以证明激光照排系统的技术已经成熟!”郭平欣把放大镜拿开自己的视线,兴高采烈地大声对在场的人宣布,随后,他又满含深情地说,“羊、祥也,大羊为美。我们的古语中有‘三阳启泰’之说。以羊谐阳,为岁首的称颂语句,喻意元旦来临,天地交,万事兴旺,一切安泰。而你们输出了满版美丽的‘羊’字,这不仅是对即将来临的1978年的祝福,更是对我们伟大祖国整个排版印刷业及科学春天到来的美好祈愿!”

    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了研究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笑容,王选心潮起伏。他明白,这次成功只是向心中那个宏大的目标又迈出了一步,后面的路不但漫长,而且一定更充满艰辛。春节来临之际,王选意外地领到了一笔“巨款”,那是单位补发给他的一百多元钱工资。王选捧着它,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居里夫人说:“科学的探讨研究,其本身就含有至美,其本身给人的愉快就是报酬。”在贫病交加中搞科研,为了省下5分钱车费王选拖着有病的身体多走了多少路,为了节约复印费他磨秃了多少支笔,就连一张纸的反正面也被他写满字迹,吃的饭食从来都是最简单的,他却从没有为此叫过苦。而在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的过程中,有时冥思苦想,几周睡不好觉,忽然半夜灵光显现想出绝招,使问题迎刃而解,这种幸福感又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不过,他还是为自己这个致力于科学研究的“边缘人”,终于得到了尊重,感到了一丝安慰。

    2.好事多磨

    20世纪70年代末,知识爆炸及信息化的大潮正席卷全球,古老的汉字面临着一场时空断裂。在发达国家出版业带着光与电融入信息化大潮的同时,一千年前发明的活字印刷术还在中华大地上继续沿用。虽然科学的春天已经到来,由于排版印刷业的滞后,它业已成为制约和阻碍中国科技进步及文明进程的瓶颈。有人甚至说,中国的方块字没有拼音字母简单,是时代进步的包袱。而国外的诸如蒙纳这样大公司也早已窥见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都摩拳擦掌来分享这块巨大的“面包”。

    1979年,正当北大原理性样机研制工作进行到关键时刻,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了。“748”工程立即受到了引进风和出国潮的内外夹击之中,一下子把王选打晕了。

    仲夏时节,佟府屋前柿子树上的柿子还泛着青涩,又一个消息传来,世界上最先发明第四代激光照排机的英国蒙纳(Monotype)公司宣布在上海、北京展示英国制造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准备大举进入中国市场。

    Monotype公司在1976年发明了第四代激光照排机,很快成为了商品。Monotype系统尽管设计思想不先进,中文排版软件和终端的功能还很差,但硬件可靠,最绝的是可以在一个字中间走走停停却仍能保持字的精度(当然彩色精度不够),而软件经改进后是可以实用的,尽管性能价格不见得好。与Monotype相比,我们的原理性样机采用轮廓加参数的字形描述方法,设计思想先进,但在闭关锁国的条件下,全部采用国产元器件(磁心、小规模集成电路)和外设,系统的可靠性差得多,即使完成,勉强使用,也不易变成商品。

    出国进修的大潮席卷了整个北京大学,一些精英也在明里暗里与国外的大学与研究机构联系,想出国深造;北大开始恢复职称评定,教师们十分重视论文写作,这是评职称的硬件条件。谈起工程都有点“谈虎色变”,特别是激光照排项目从事的又是繁重的软、硬件工程任务,开发条件很差,更看不到任何名和利,变得有点不得人心,人员也出现了流失。剩下的人也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无法全心全意投入到科研中。

    这种内外交困使王选再次面临人生的第五次抉择,是临阵退缩,还是决战市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王选毅然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对自己的设计方法充满了信心,也被广阔的市场前景和为国争光的想法所激励。决定一定要在Monotype公司展览前,输出一张报版样张。同时,着手研制基于大规模集成电路的真正实用的Ⅱ型机。

    在这种内忧外患极度的夹击中,王选和留下来的一批骨干教师,在各方领导的支持下,不分昼夜地苦干。而王选不仅没有了休息日,甚至把自己的一天分成上午、下午和晚上三个工作时段。终于在1979年7月27日,与协作单位共同努力,成功地输出了一张八开报纸样张。

    3.赤子之心

    1979年8月11日,《光明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醒目的报道,通栏的大标题是“汉字信息处理技术的研究和应用获重大突破”,副标题是“我国自行设计的计算机——激光汉字编辑排版系统主体工程研制成功”。标题用了当时不常见的大字号。在头版还编发了评论员的文章和小报样张的照片,对王选等人的研究成果和科研精神进行了极其中肯而又热情洋溢的称赞,大长了王选及与他共渡难关的科研人员的士气。

    怎样使报道既有分量,又客观求实,让大家着实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大家终于想出用“主体工程研制成功”这一有力又不失实的提法。以后的十多年间,每当王选和妻子在家里听到电视或广播提到什么项目的“主体工程”完成时,常常会心地相视一笑,总会不约而同地想起1979年8月初琢磨了半天的这个巧妙提法。报纸上关于重大科研成果的报道常常有失实甚至严重失实之处,这一现象一直存在。不少成果当时评价很高,过一段时间证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的是昙花一现或过眼烟云,经不起时间考验。所以,王选一直都在告诫自己“要对得起这一报道,要用事实证明确实是一项重大突破,证明这一报道是及时和完全如实的。

    《光明日报》上登载的消息不胫而走,英国蒙纳公司并没有感到恐慌。在他们的意识中,激光照排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尖端技术,按中国当时的技术水平,充其量只能输出质量较差的文字,北京大学也不可能创造出奇迹来,距印刷上所要求的标准还相差甚远。英国人之所以有这般自信,是因为他们还看到日本电气公司和京都大学都曾花费了大量经费和时间,不是至今也不能保证文字质量和无法形成商品吗?而中国人根本没有第二、三代机的基础,更不可能研制出高水平的第四代照排机。

    10月8日这天,英国蒙纳的展会在北京隆重举行。许多业内人士纷至沓来,都用好奇的眼光目睹这一能改变一个行业魔幻般机型的大型展览。面对趋之若鹜的许多中国企业,面对英国蒙纳公司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派头,被深深刺痛的不仅是王选,还有与会的周培源校长。

    周培源校长忽地站起身,根本不在意会议方是不是已经安排了他的发言,用亲切却不失威严的目光扫视一眼与会人员,作了一篇长时间的演讲。他只字不提会议的主题,只字不提引进,却讲了一番北大原理性样机和汉字终端系统。一方面介绍这一国产系统设计思

    想如何先进,另一方面又指出目前的国产系统元器件不先进,应给它不断发展、逐步克服不足的时间。周培源校长还特别强调必须依靠中国自己的力量发展照排系统。他的发言与会议主题大相径庭,却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和威风,使北大的系统出了风头。

    也许蒙纳公司深受周培源校长的感染,或者蒙纳公司想到底看看北大是否对他们真的有威胁,会议之后,蒙纳公司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总设计师金斯教授一行人来到了北大实地观摩。

    刚进入北大时,金斯教授一行人的脸上还流露出傲慢的神情。但是,当他们在高倍放大镜下看到字形清晰优美的照排底片时,脸上的高傲渐渐地被惊诧和敬意取代,用英语连说出两遍:“Very high quality!”(质量很高的!)随即,金斯教授不解地问:“我碰到了一个大难题,面对如此众多的汉字,你们是怎么把它们装进计算机里去的?”

    因为王选没有在场,这一问题金斯教授没有得到圆满的答复。他的问题正是研制汉字激光照排至关重要而且又难以解决的问题,由于他们一直无法解决这一难题,照排机每秒钟只能输出150个英文字母,输出汉字时每秒钟则不到20个字。屏幕上显示的仅有17个汉字;而北大可以显示352个汉字。蒙纳公司照排系统的编辑功能又慢又差,只能出毛条,却不能自动成页。100页的书页,若在第2页出了问题,字数、行数有了变化,后面所有页数都要人工调整。而北大的照排系统却可以自动成页,自动加页码。不论前面的页面有多大变化,后面的版面和页码都可以自动调整好。

    金斯教授参观北大之后,在一次技术交流会上感叹道:“中国的北大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了这项工作。看来,他们总体的设计是好的!”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也意味着英国蒙纳公司激光照排系统欲占领中国这个庞大市场的计划流产了。

    不仅如此,日本的日立、松下、富士通及三菱等大厂商对北大研制的汉字编辑排版系统也非常感兴趣。一位日本电气公司的技术人员看过北大的研究成果后,对王选坦言:“太难了,而你们做得很好!”

    在成绩面前,王选没有满足。他看到的是我方汉字激光照排系统样机中的不足,它偌大的体积、有些硬件工艺尚未真正地过关。这些都让王选不敢怠慢,他很清楚若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商品化,还有许多艰苦卓绝的工作要做。

    这天,王选正埋头在工作中,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了。来人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的一位叫李凡的美籍华人。他正在帮助清华大学建立硬件实验室,听到王选研究成果后专程来拜访他。

    李凡听过王选的介绍,观看了系统输出的底片后不无感慨地说:“真想不到,你们能在如此艰苦和简陋的环境下作出了这么大的成绩,若不是我亲眼见到,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真是天方夜谭!我建议你还是去MIT工作一般时间吧,我给你申请福特基金会资助。那里硬件开发环境非常好,你可以把北大的工作在MIT继续完成下去!”

    良好的科研环境是王选做梦都渴望的,他思考了片刻后对李凡教授说:“在一定意义上说,我的工作不是我一个人的,它属于北大这个集体和协作单位!”此时,王选只有一个信念,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都要与大家尽快把激光照排系统做成产品,以改变整个中国印刷业落后的面貌!

    李凡向王选投去敬慕的目光,他从王选身上,看到一个中国科学工作者献身科学事业的优秀品质及崇高的民族气节。中国有这样的科学工作者,一定能迎来科学事业辉煌的明天。

    4.喜忧参半

    1980年9月15日是一个划时代的日子,中国第一部告别“铅与火”、完全由计算机激光汉字编辑排版系统排出的样书《伍豪之剑》印刷成功。

    《伍豪之剑》描写的是1929年任中央军委书记的周恩来化名“伍豪”,在困难环境下艰苦卓绝、顽强奋斗的革命精神。此书是中国第一本由激光照排技术完成的图书,也是中国在告别铅字的历程中排出的第一本书。

    王选和妻子陈堃銶捧着这本里程碑似的书,激动万分。捧着它,像捧着孕育了多年才呱呱坠地的婴儿,它凝结了他们太多的心血、智慧和不分昼夜的付出。今天它得以面世,怎不让他们心潮澎湃、感慨万分。

    与今天大部头的著作相比,这本书不过只有薄薄的26页,却是划时代的一个符号。从封面到正文都是由点阵组成,这些点阵以数字化的压缩信息形式储存在计算机里,然后用四路平行激光束在底片上扫描打点形成版面。从文稿输入、编辑排版、校对修改到添加页码等一系列工序,都在计算机控制下自动运行完成。这是当时还在用传统的铅字排版,印刷;天天与有毒的熔铅、铸铅、拣字打交道的工人难以想象的。

    周培源校长捧着样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把此书当成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了方毅副总理。方毅副总理在看过这本书后,给北京大学写来这样一段热情洋溢的话:“这是可喜的成就,印刷术从火与铅的时代过渡到计算机与激光的时代,建议予以支持,请邓副主席批示。”小平同志见到书后,也对北大激光照排系统作了“应加支持”的重要批示。

    两位国家领导的人语句虽然简短,却字字如金,它是对中国印刷史上意义深远的奇迹诞生的肯定、祝福与支持。

    由于各方领导的支持和干预及英国产品的不完善,使得引进Monotype系统的风潮暂时平息。而北大这时的研究成果却举世瞩目。1981年7月8日至11日,国家电子计算机工业总局和教育部联合召开原理性样机鉴定会。鉴定结论是,“与国外照排机相比,在汉字信息压缩技术方面领先,激光输出精度和软件的某些功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鉴定会上一直掌声不断,郭平欣局长、张龙翔校长等一些对激光照排技术给予极大关注和支持的领导在座,他们眼看着它走过了怎样一个艰难岁月,因而更知道它身上承载着中国科技工作者怎样的科学梦想。从1975年到1981年整整6年时间,王选和北京大学、潍坊计算机厂、无锡计算机厂、杭州通信设备厂、新华社和天津红星厂等多家单位的70余名研制人员一起,经过夜以继日、艰苦卓绝的奋战,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王选审视自己从事科学研究的路径,他感觉原理性样机的设计和调试是他一生中难度最大、挑战最多和最富有创造性的工作,有些设计算得上“首创”。可惜的是身处20世纪70年代中期,用的却是国际上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硬件条件。因此,后来硬件条件一旦改善,很多这类所谓的“首创”性工作变得毫无价值;当然还有一部分首创工作具有较长远的意义,在后来的商品系统中保留了下来。由此,他设想假如60年代我们就能利用国外最先进的硬件条件,我们能否于60年代中后期就研制出先进的激光照排系统呢?他认为完全可能,不但可能,而且还会非常先进和极具竞争能力,其先进性还可以保持到70年代初期。当然,这种假设近乎天方夜谭,因为你不可能让历史倒流,让中国的国门早10年对世界打开。

    王选认为,我们之所以能比西方人更早成功,是因为汉字的特点使我们比西方人更早得到十分宝贵的需求刺激;汉字字数多、字体多,信息量巨大,所以他才想出了高倍率汉字信息压缩技术;汉字笔画密,又使他想出了用参数这一附加信息来描述字形,从而保证文字变倍后的质量。

    鉴定会过后,王选却非常冷静。华光I型系统是通过了鉴定,但是它仅仅是样品却不是商品。一项科研成果,外观有多气派,名气有多大,只要它没走出实验室,没跳下展览台,它的成果不过是一个迷人的海市蜃楼!他举起右手,使劲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圈,对大家郑重地说:“华光系统在成为实用商品之前,我们的成果只能算作零!”

    困难就像秋天的道路,还没有完全清扫干净,又被新的落叶铺满了。仿佛不这般磨砺与考验王选,他和他的团队就难以抵达苦苦追寻中的圣境似的。

    在“748”工程成员中,出国、职称、调资、住房及子女升学等诸多问题是王选解决不了的。而这些最现实的问题,又关乎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它们仍像一股最强的热带风暴席卷着北大,以让人难以想象的态势裹挟了王选的科研团队。

    虽然张龙翔许愿只要你们把华光系统做成,凭我私人的关系,你们出国的愿望我保证你们都能实现。而华光的工程研发工作如此艰苦,所有研发人员连一分钱的奖金都没有,华光何时能转变为成商还是个未知数。因而,人心一下子涣散开来。仅王选的硬件组,原来有9个人,现在只剩下加上王选在内的两个人。研发骨干们一个个离开,研究室的座位一个个空下来,热火朝天的研发场面不见了。眼前的一切使王选心情黯然。

    许多负面的声音像一根根尖利的钢针,从不同的方向王选扎过来。“北京大学是搞学问的地方,怎么也搞起商品来了?”“大学是研究学问的,不应该搞什么繁琐的技术工作!”更有朋友好心地劝王选说,“你已经在实验室取得了突破性成果,功成名就。剩下的工作就让别人去干吧!何必还这么辛苦?”

    这时,王选又收到了来自潍坊计算机厂的信件,一位技术人员告诉他,厂内的一些领导对华光系统的前途产生怀疑,冻结了宝贵的几十万元科研经费,要研制华光系统的技术人员立即下马!

    在爱妻陈堃銶的支持下,王选做通了北大研究组里同事的工作,又经过几番周折最终做通了潍坊计算机厂领导的工作,统一了思想,一起向华光机能尽早成为商品的那一天努力。

    5.惺惺相惜

    命运之神好像总爱给王选出难题,仿佛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他就取不到科学技术的真经似的。刚平息了一波,一波又起来了。这次上天给出的不仅是道难题,更是一个生死攸关的坎儿。

    1981年10月的一天,陈堃銶又便血了。像这种情况已有半年之久,因为正忙于调试软件,编排版面较复杂的功能样书以检查软件的功能,以及为鉴定会做准备等工作,一向坚强的她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当时她想,也许是因为工作强度太大、太累,长年不得休息,还以为是自己犯了痔疮。10月5日这天,她才抽空去北大校医院作检查。

    外科大夫用肛门镜探视后,与旁边的大夫小声地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神情严肃地对陈堃銶说:“明天你到北医三院再去检查一次,不过,你一定要叫家属陪同!”

    陈堃銶有些疑惑,心想,什么大不了的病还要家属陪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意识到也许自己是患上了……

    第二天,陈堃銶在王选的陪同下来到北医三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把王选叫到门外说:“你爱人患了直肠癌,位置很低,很容易确诊。只是她便血了这么久,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带她来做检查?若早做手术,癌细胞也不可能转移。现在不好说了,转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

    爱妻患了直肠癌的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雳,把王选击懵了。而陈堃銶却很镇静,不停地安慰王选。无尽的追悔像海潮一样袭上心来。自从投入“748”工程以来,他们夫妻二人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中,殚精竭虑的中心,除了工作,工作,还是工作。而他自己把全部心血更是都浇铸到工作中,对妻子的关照太少了。作为妻子,陈堃銶不仅全心全意地工作,还全心全意地照顾他,在工作上全力支持他,对他几乎从没有过任何要求。

    王选甚至想起在刚研发激光照排系统时,他们夫妇二人常常忘了时间。曾有一次,工作到大年三十晚上。回到家里才发现,别说年货,就是一般的蔬菜都没有,而街上的小商铺早已收摊。夫妇俩只好就着一盒豆腐吃了年夜饭。陈堃銶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像呼吸一样,他不能没有她。他恨不能得病的那个人是自己,所有病痛的折磨都让自己一人承受,而让妻子健健康康的。

    确诊回来的当天,陈堃銶又返回了办公室,与同事交待和讨论工作,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才准备住院。在手术之前,陈堃銶一直和病友谈笑风生,甚至还和大家一同唱起了苏联歌曲。从她乐观的神情中,根本看不出是一位即将做癌症切除手术的患者。一位病友感动地对王选说:“像你爱人这样坚强的女同志,是不多见的!”这些,王选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没有爱人给他坚强的支撑,他又怎么能顶住了那么多一般人难以直面的磨难与困苦,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走到今天!

    也许是上天眷顾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因他们的科学研究大业还没有完成,得让陈堃銶健康地陪着生命中的爱人共同奋斗。陈堃銶手术后的情况非常好,癌细胞没有扩散。

    王选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把照排系统鉴定会上得到的几百元奖金都给妻子买了营养品。他暗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减轻她的负担,绝不能让她再这么苦、这么累了!

    好像要把这些年自己欠妻子的都补回来似的,从来都不知柴米油盐的王选,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卖力地做着家务。他每天起床后考虑的不再是工作,而是应该买什么菜、烧什么菜给妻子增加营养。按菜谱“理论指导实践”设计好一周食谱,尽量做到不重复。

    王选听同事说甲鱼对手术恢复很有好处,就去买来烧给妻子吃。杀甲鱼时,甲鱼很狡猾总爱把头缩进壳里。他记得有人说过,伸一支筷子给它,它就会咬住,再乘势往外一拽,可是这招对它也不灵。王选的智慧在此时也派上了用场,发明了一个绝招,用钳子夹住甲鱼的头,它就无论如何缩不回去了。他把甲鱼炖得像药渣一样烂,为的是把营养充分溶解在汤里。每天两次拎着精心搭配好的饭菜送到医院,并亲手服侍妻子吃下去。

    一个月后,陈堃銶看自己身体恢复得很好,便对丈夫说:“激光照排研发工作还在等着你,你别再把这么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我身上,你忙去吧!”

    “那哪行,我放心不下你!”

    “你看我天天吃得饱,睡得香,哪还像个病人,你去吧,否则我倒不安心了!”

    妻子如此深明大义,王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只有用更加努力地工作,才不辜负妻子的心意。

    手术后,陈堃銶仅休息了一年又回到了科研第一线。一些技术难题,还等着她挑大梁去解决呢!而作为北大计算机研究所所长的王选,正面对着没完没了的技术攻关和业务工作,当初好好关照妻子再不让她累了的诺言,不得已又成了一句甜蜜的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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