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彼岸星海-真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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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线了。”这是朱影给出的答案。

    在那之后,朱影便不再多说,他小心而轻柔地抱起了无医的身体,要求精灵将他送往西大陆的海边村落。

    那里是无医出生的地方,也是无医的亲人们被海啸埋葬的地方。在无医的记忆梦境之中,他曾看见青年与孩童关于“一起回家”的约定。无能的他无法保护这位愿意为他送命的同伴,但至少可以将他送回家,这或许是他能为无医做的最后一件事。

    朱影抱着同伴的尸体,沉默着踏入了魔法传送阵,只留下吱吱陷入迷茫之中:下线?那不是离开游戏的说法吗?可是初光是精灵啊,是神迹大陆的住民,怎么可能下线呢?

    吱吱的脑子乱成一团,乱到大神官喊来卫兵要将她和绝焰关起来,她都没有回过神。那个念头太繁复,繁复到她忘了思考,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们不会知道什么叫作“下线”。毫无抵抗的她,中了精灵神官的“睡眠咒”,立刻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眼看吱吱倒下,暴怒的绝焰狂吼一声,重拳击向试图制伏他的精灵战士,怒问:“过河拆桥就是你们精灵的本性吗?”

    大神官冷静地陈述:“你们毁了我精灵族的神器,理应受到制裁,这件事和公主的病症无关。”

    说罢,他吟唱出“封印结界”的咒文,由神圣光芒组成的金色细绳飞向绝焰,将暴怒的绝焰捆住了。在神力的作用下,绝焰恢复了人类的形态,同样被放倒在了神官的“睡眠咒”之下。

    “关起来,好好照看。”大神官向士兵们吩咐,随后拿起紫色的药草,走向精灵宫殿的深处。

    当绝焰和吱吱醒来的时候,所见的倒不是阴暗潮湿的大牢,而是温暖舒适的房间。屋子里摆着两张柔软的床,还有原木制作的书桌和餐桌,雕花的木质果盘里放满了五彩缤纷的水果。如果能忽视守卫在门外的精灵族士兵的话,对于经常风餐露宿的旅人来说,这里简直是五星级宾馆的待遇。

    然而,两名受到礼遇的囚犯,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悲伤的情感,并非源于失去自由的牢狱之灾,事实上他们曾经遇到过许多次被囚禁在一起的事情,而且情况都比这次要糟糕不知道几百倍。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却总能哈哈大笑,他们会互相拌嘴甚至指着鼻子大骂,哪怕身陷险境,哪怕境遇凄惨无比,他们都不会畏惧。而眼下,身处精致华丽的房间里,吃喝不愁,可温暖的床铺却不能驱散心底的寒意,诱人的“没事”却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

    不靠谱的五个人小分队,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没有人会嘻嘻哈哈地掏出骰子,一边说着“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一边挑衅地望向负责看守他们的精灵。没有人会在纸条上写“大笨狼”,然后贴满绝焰的脑门。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总是气得绝焰吹胡子瞪眼的傻瓜医生,再也不会对着铜镜发表“小爷我真是帅”的自恋话语,然后摊开手,笑眯眯地对他们说:“血一滴一金,不给钱不给医

    啊!”还有那名拥有温柔的琥珀色眼眸的精灵弓箭手,总是向她露出温和的笑容。虽然初光会在白天消失,因而不止一次地被绝焰他们评价为“关键时刻掉链子”,但温柔又理智的初光,总是会在他们抓狂的时候制止他们、劝诫他们、提醒他们。他从没有自称“队长”,但是他的建议,却一直是大家行动的方向。初光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他们,他不止一次地为她挡下致命的攻击。当初光被那个魔族战神的闪电击中又为她挡下落石的时候,被他护在怀里的吱吱,可以听见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吱吱垂下眼,默默地凝视着自己法师长袍上的血迹:那是受到重创的初光口中吐出的鲜血。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总是守护在队伍最后的初光,为什么要砸碎真实之镜呢?

    “说不定他和里奇是一伙儿的!”绝焰嘀咕了一句,他的脑子里也充斥着各种疑问。

    “可是,初光帮我们一起对付里奇和卡丽尔,”吱吱急切地为初光辩护,“他怎么会和里奇是一伙儿的呢?”

    绝焰越想越来火:“那是演戏!里奇都能当面骗咱们,然后翻脸就杀了七海诬陷在我们头上!你仔细想想看,初光和里奇动过手吗?卡丽尔也不是他杀的,是朱影干掉的!”

    “可是……”吱吱还想再说,却被绝焰打断:“如果他跟里奇不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要砸了真实之镜?他明明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他这么做,根本就是不想让真相大白!”

    绝焰的问题,也是吱吱心里的疑问,但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为什么初光要这么做?他也是被通缉的一员啊,为什么不愿意说明真相呢?”

    “你傻啊。”绝焰气得直扯头发,“他也看见了魔龙的预言,他明明知道后果是什么,我看他根本就不想阻止这场战争!”

    这句话,让吱吱彻底愣住了。

    守护、背叛,纷杂的念头将脑子撑得满满的,几乎要爆裂开。绝焰的说法有他的道理,当时在魔龙洞窟里,初光也看见了世界毁灭的预言,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砸碎了真实之镜,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仔细想想,初光一直有事情瞒着他们。他说自己是黑暗精灵,白天无法聚集形体,可是精灵们却说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她以为他是中了什么咒语,但初光却从来没有寻求过解咒的方法。最重要的是,在砸碎真实之镜后,明明还是在晚上,初光却故意选择了消失……

    “不行!我必须去见初光,我要问清楚!”吱吱猛地直起身,大声做出决定。

    绝焰瞪她:“要是能出去,老子还在这儿干耗?”

    在暴怒之下会变身为狼人的绝焰,此时还被大神官的结界封印所束缚,无法施展出真正的力量。而且门外的走廊里还守卫着十几名精灵士兵,别说吱吱和绝焰这么大的两个人了,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想不出招儿来的吱吱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就在这时,她无意中摸上了别在腰间的小金箭。

    “有了!”吱吱眼睛一亮,她猛地一拍巴掌,然后拿下了那支金色的箭矢。

    就在不久前,初光曾告诉她:这支金箭被赋予了空间魔法,能够将它的主人传送到与之成双的另一支箭矢身边。

    “绝焰,我要去找初光。”吱吱攥紧了手中的箭矢,轻声嘱咐自己的同伴,“你在这里自己小心,我会回来救你的!”

    绝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吱吱赶紧离开:“滚吧滚吧,别在这儿碍眼了!滚得越远越好,老子我还不至于要你这个黄毛丫头来救!”

    吱吱怎么会不知道,口硬心软的绝焰总是装作一副谁都不待见的模样,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总是将朋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面对绝焰不爽的表情,吱吱再次约定:“绝焰,一定要等我啊。”

    脾气暴躁的绝焰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抬起胳膊,做了个“滚蛋吧”的手势。

    紧握小金箭,吱吱发动了空间魔法,真诚地请求:“请将我送去初光的身边。”

    这里是悬浮大陆的边界。苍翠静谧的森林在这里终结,清澈甜美的潺潺溪流,由这里离开这片神奇的大陆,跌落至地面凡尘之中。清冽透亮的净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漾起绚烂的波纹。飞溅的水珠像是美丽的宝石,自大地的边缘坠落,挂起一道小小的彩虹。

    在绿树与溪水边,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这是初光第一次在白天出现,这位精灵族弓箭手用他琥珀色的眼睛凝望前方,将这世界的奇异与精彩收进眼底。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那是有人轻轻地踩在了落叶上。

    “你来了?”初光轻声道,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他转过身,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那位熟悉的可爱女孩。

    “初光,你……”吱吱想问的实在太多,许许多多让她搞不懂的问题,反而使她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就由我来说明吧。”看出了她的苦恼,总是会开解她的精灵,温和地陈述:“吱吱——不,江言,我知道你是《神迹》的玩家。”

    这句话让吱吱目瞪口呆:自从朱影说出“下线”这样只针对玩家的词语之后,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让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初光竟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看见她震惊的表情,初光上前一步,想像平时那样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可他终究忍住了这个冲动,只是冷静地继续说下去:“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我与你一样,也是玩家。而我现实中的身份,是一名医生。”

    “江言,我是你的医生。”

    记忆之中的相遇,再次浮现在初光的眼前——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顶上“精灵弓箭手初光”这个身份,身为平凡的青年医生——陆曦,刚要下班的他,忽然接到了紧急通知:一名遭遇车祸的少女被120急救车送入了医院。陆曦立刻跑进了抢救室,跟随负责手术的主任医生一起为抢救这个年轻的生命而努力。虽然手术称得上是“成功”,但是由于女孩的大脑在车祸中受到强烈撞击,血管破裂,淤血压到了神经,医生们都很明白,她很有可能成为一名永远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当疲惫的陆曦走出抢救室,看见的是一对年轻的父母正在给女孩的爸妈下跪,并且嘴里说着“谢谢”和“对不起”。听值班的护士说,那个女孩子才上初二,是为了救一个小男孩才被渣土车撞飞的。

    多好的姑娘,太可惜了。当时,陆曦只是暗暗摇头。身为医生的他,在医院里见多了生死离别,世事无常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再后来,陆曦得到了医院的指示安排,专门负责照看这个名叫江言的善良女孩。在病房里,他看见了江言的父母,也看见了许多前来看望江言的同学。

    “阿言太可怜了,”江言的同学兼死党,一个有着红扑扑苹果脸的女孩,站在好朋友的床头迟迟不肯离开,她一边哭一边说,“阿言最喜欢热闹了,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她肯定会闷坏的……”

    这句话触动了陆曦,竟让他的心弦为之一颤。

    虽然从没有和江言说过一句话,虽然他与她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随着与江言父母、老师、同学的沟通,陆曦渐渐地了解了这个陷入沉睡中的女孩:他知道她是个大大咧咧但认真起来却很拼命的好姑娘,他知道了她喜欢的电影与歌手,知道她喜欢看动画漫画,知道她喜欢打电脑游戏,知道她是个充满幻想、喜欢冒险、闲不住的女孩。

    望着病床上女孩苍白的面容,突然,一个念头闯入了陆曦的脑海:与其让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沉睡,不如让她的意识去体验丰富多彩的游戏世界,让她去参与那些她所憧憬的冒险!同时,这也可以作为游戏公司的一种良好的宣传手段,说不定还能帮助江言重新站起来。一举数得!

    因此,陆曦找到了游戏公司里的好朋友,拜托对方帮忙。那时正值游戏《神迹》开发到三分之二,终极智能AI的建立已经完成。在考量再三之后,游戏公司方面答应了陆曦的请求,并决定在征得江言的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将她的脑波意识投入《神迹》,让她成为游戏的第一位玩家。

    江言的父母深知女儿的个性,也不忍心自己爱幻想、爱做梦的女儿长眠于黑暗,不忍心看她的人生就此终结。所以,当陆曦带着游戏公司的负责人来到病房与他们沟通的时候,江言的爸爸妈妈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当即同意了这个计划。

    “神迹?”江爸爸念出了游戏的名字,哀伤地闭起双眼,祈求道,“希望它真的能给阿言带来奇迹。”

    在医院与游戏公司的共同努力下,江言的意识被完美地接入了游戏世界。但即便是这样,陆曦还不放心,因此他再次拜托自己的好朋友,请求对方在游戏里给自己设立一个角色,方便他照看江言——精灵弓箭手初光由此诞生。

    听了初光的说明,吱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伙伴,过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原……原来是这样。难怪你白天都不在,根本不是因为诅咒吧……”

    “因为要上班。”精灵弓箭手苦笑着解释,“上班”两个字与游戏世界的瑰丽冒险背道而驰,充满了一种无奈的感觉,“我没法向你们解释我离开的原因,所以才谎称中了暗夜精灵的诅咒,请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少女真挚地道谢。如果不是初光的建议,她就不会来到《神迹》大陆,就不会遇见绝焰、朱影、无医他们,就不会与伙伴们经历这么多有趣又有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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