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班上的混蛋学生。每天上学的任务只需要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就好。但是他们没来，老师当然要有责任问一下。而问我，是因为我是班长。老师让我下午分别去李兵家和宋洋家去找找他们。
我们那时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下午基本没有课。
我不认识李兵家，因为平常我们三个总是呆在离学校最近的宋洋家里抽烟、看录像的。宋洋家就城乡接壤处，离马路只有二、三百米的地方。我顺着那条下坡路一直往下走，脚步又轻又快。只要穿过马路边上的这片玉米地就到宋洋家，这是捷径。
我和李兵每次去宋洋家时都会从那片玉米地中穿过，顺便掰几穗苞米。我穿过玉米地，但现在是夏天，苞米还是小小的，不能吃。我绕到旁边的黄瓜地，掰了几根黄瓜，放几个在书包里，剩下一个用袖子擦擦就咬着吃了。
宋洋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墙是一人高的土墙，院子里是三间明亮的大瓦房。而我们通常都是猫在宋洋家后院的小仓房里玩的。宋洋家的门是锁着的，我来到后院，那有一个地方可以跳进去。我知道宋洋一定在家，因为那个混蛋没什么地方可去，很有可能就是被他老爸老妈给锁在了家里。
我跳进院子，走到宋洋的房间玻璃前，用手指敲了敲，没有什么反应。我往前探了探，屋子里是空的。
宋洋这小子能去哪呢？我有点渴了，就跑进宋洋家的厨房去喝水。宋洋家在厨房里打了一口小井，这边的水位高，所以家家都花二、三千块钱在自己家的屋子里打一口小井，十分方便。夏天喝着地下的冰凉的水就是痛快。踢完了水，我随便又翻开了他家的锅。在宋洋家，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李兵也是一样，我们三个就差穿一条裤子上学了，不过我们宋洋和李兵倒是总换衣服穿。我没那习惯，而且我的个子也比宋洋和李兵高。
锅里还有饭。是热的，可是灶坑里的火是熄的。我知道宋洋一定在家里，菜是鸡蛋炒西红柿。我端着饭碗走到院子里，蹲在院子当中，一边吃一边看着四周。宋洋家的那条老赖皮狗知趣地凑过来跟我摇着尾巴，这狗都他妈的十来岁了，天天除了吃连叫都不能叫。给了它一口饭，老狗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到仓房前蹭着身子，我听到仓房里有树枝被压断的声音，我笑了。
我把吃完的饭碗顺手放在窗台上，然后悄悄走到仓房门口，用力一脚把仓房门踢开。我刚要大叫，才发宋洋躲在仓房角落里哭。
你在干吗呢？
杜明，你来啦，快来救我。
宋洋一把就把我拉进了库房，他死死抓着我的手。
喂，宋洋你没问题吧。
李兵要杀我！你快点去找老师。
宋洋跟傻了一样，我懒得理他，就顺手给他一巴掌。把他打到柴堆上，宋洋的大鼻涕都流到衣服上了。我看得出那还是李兵的上衣。
你没事吧。你和李兵这两天干吗不上课，他在哪呢，他怎么不在你家？
宋洋还在那哭哭涕涕，跟个娘们似的。我懒得理他了，就用脚踹他。一脚，又一脚，可是宋洋就跟死狗似的。
快三点多了，我可不想一天就这么耗下去。我告诉宋洋明天一定得去学校，我得回家了。
宋洋这才从柴堆上爬起来，又抓住我的衣服。
杜明，你别走。李兵真的要杀我！
我操，你还穿着他衣服呢，说什么屁话。
杜明，你还记得礼拜二吗？
哪个礼拜二？
就是两天前呀。我、你还有李兵一起来我家嘛，后来你先走了的。
我笑了，那天我们是一起的。可是刚走到马路边上的时候，宋洋和李兵突然吵了起来。吵起来的原因我都忘了，反正后来就是他们俩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操你妈”。我懒得理他们就坐在马路沿上抽烟，看着他们俩从骂娘到互相推来推去。宋洋和李兵两个王八蛋从来一直都是这个德行，后来抽完烟就冲着他们屁股一人一脚，就先回家了。
后来又怎么样了。
宋洋坐在那里低眉低眼的，看着就来气。
其实你那天走了以后，我和李兵都没回家，我们在玉米地里干了一架。我们打了半天，他给我老二一腿，我急了拿块砖头就开他脑袋上了。结果把李兵脑袋打出血了，李兵急了，就把书包里的菜刀拿了出来，要跺我。我也没怕他，反正就在我家旁边，我喊一声就能来一群人。我跟他说，我不信你敢跺我，有种你晚上来我家，趁我睡着了一刀把我脑袋给跺下来。李兵他真的就说，那你等着，我晚上肯定去你家跺了你。我当时也没多想，也跟他喊，李兵你今天晚上要是不来，我明天晚上就去你家把你给跺了。
我哈哈大笑。
两个傻B，宋洋你怕他什么，李兵扯淡呢。
宋洋冲我吼起来。
不是，我当时就真想把他给跺了，他那架势也是一样。不过都没下手。可是回家我就忘了，谁知道晚上的时候李兵真来我家了。
李兵他真来了？
宋洋又哭了起来，李兵他晚上真来我家了，他真想把我给杀了。
我给他一支烟，我也抽了一支。这时我们都坐在院子当中，宋洋的脸上都是灰，还有鼻涕，看上去真逗。
杜明，你知道我跟李兵挺好的，要不是当时火大了，也不至于那样。我回家吃完饭看了会电视就睡了。可是半夜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就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看。我看见李兵进了我家，他脑袋上还都是血呀。
真的假的，宋洋你做梦吧。
才不是呢，当时我们家狗都叫了。
傻B吧你，你家狗还会叫？牙都没有了几个了。
是真的。杜明，你别不信，李兵就满脑袋是血的往我屋子走过来，我眼看着的。后来他到我窗户前敲窗户，我吓的拿被子蒙着脑袋，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跟我爸妈说，他们都不信，我这两天都是假装上学，然后再偷偷跑回来的。我觉得李兵是真想杀我了。
你觉得，你有脑子的话，英语还能考12分呀。你说李兵要杀你，当时怎么不进屋杀你呢。还有你看到他拿刀了吗？
宋洋捂着脑袋摇头。
不知道，到了早晨李兵就不见了。可是昨天晚上李兵又来了，和前天晚上一样，妈呀，吓死我了。
那你跟我走，李兵这两天也没来上课，我们去他家问问李兵就知道了。
结果那天，宋洋说死没让我回家，一定要我陪着他。那时天也晚了，宋洋的父母也回了家，他们都留我在家里过夜。反正我也常在他家过夜，我那天晚上就呆在了宋洋家里。说一句，宋洋妈妈做的小鸡炖蘑菇真的很好吃。那天晚上我睡得死死的，早晨起来看到宋洋还是缩在墙角。
第二天我是和宋洋一起到的学校，可是李兵还没有来。来的是几个警察还有李兵的家长。
一个出租车司机投案自首，说他两天前在马路边打死了一个初中生。他停下车问路，可是那个初中生不知为什么就开始骂他，后来还拿出菜刀要砍他，那个司机一害怕就操起车上的扳手打在初中生的头上。见那初中生死了，他就把尸体推下马路，又用路旁的一个界碑压在了尸体的身上……
李兵就这么死了，不过除了宋洋没有多少人有太大的反应，本来也是个混蛋，死了反而省事。宋洋从此做了一段好学生，天天上课不敢再逃课，而且听说也不再惹事了。他不跟我同桌了，他让老师把他调到最前面。而我还是一个人坐在原来的位置，后面是空空的坐椅，那是李兵的座位。
有一次，我又去宋洋家玩。走到他家附近的马路边上，宋洋拉住了我。他指了指脚下一块平放着的石碑。
李兵当时就是被压在这块石头下面的。
我用脚拂去石碑上的灰，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字，是宋洋家住的村子的名字。
“城下村”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