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旱得要死。我和伯母在她家的田里边摘鲜菜边拉家常。
“伯母,玉米是不是该浇了?”我问,一边同情地看着玉米们干巴巴的叶子。
“不用。”伯母说。
“他们会渴死的。”
“哪里。他们只是该蹲蹲苗了。”
“什么?”我惊奇起来,听不懂她刚才用的那个词语,“什么是蹲苗?”
“就是天旱的时候也不去浇它们,没有水它们就不能往上长了,但是为了生存,它们就会拼命地往下扎根,用根去吸取土层里含的水。这样过一段时间之后,它们的根就能扎得牢牢实实的,再一浇水,就会长得又壮又稳。”我不禁会心而笑。蹲苗,多么好的称呼和多么深的意义啊。拿此时的自己来说,缺少的不正是这种蹲吗?这一段时间里,我常常什么也不想写,写什么都觉得无趣。虽然也不断地出版新书发表作品,但是既没有什么由衷的激情,也没有什么本质的长进,仿佛如电脑预先设计好的程序一样,只是一种机械的运动和惯性的操作。这是一种极危险的状态。是不是我生长得太顺利了呢?如果在适当的时候我也像这庄稼一样蹲一蹲苗,就一定不会这么心疲神乏,没有后劲儿。——因为,在生命史上,蹲从来就是一种必要的积蓄过程。不扎实地蹲,就不可能延展出发达的根系去获得最丰厚的滋养;不扎实地蹲,就不可能在低潮之后充满爆发力地重新站起;不扎实地蹲,就会因快速地虚长而及早地浪费珍贵的契机和希望;不扎实地蹲,就会在烈日的炙烤和风雨的袭击中让娇弱的花朵黯然凋落。
但是,蹲,决不只是难捱的煎熬,作为母体,它还孕育了真正的成熟。它也决不只是无边的痛楚,而更是一种胜利的潜伏。在形式上它是一种挫折,却也意味着未来的舒展有多么的自由和幸福。它也是一种外部的低姿态,在内部却是一种灵魂的镌刻和精神的拔节。
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都有看似灰暗的经历,其实却都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别有殊意的蹲苗期。如果你把蹲苗期认做是不可逾越的冷落和打击,那你就注定了自己的失败。相反,如果你能辨析出这前进路程中不同寻常的停顿甚至是后退,当它来临的时候,不要投机取巧,也不要逃避躲闪,而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去欢迎它和接纳它,那你就做出了对自己最负责和最明智的选择。你就一定能够在蹲中小憩,在蹲中沉思,在蹲中聪慧,在蹲中确立,然后韬光养晦,集腋成裘,铸成生命中不可阻挡的美丽高原。
永远的主角
我有一位影视界的朋友,是那种难得的不浮华的女人。一次,我们谈及一个正走红的导演,她淡淡地说虽然他目前的市场状况挺好,但就我看来,也不过是仅此而已,将来不会有什么作为。”
“何以见得?”
“我差点儿加盟他的一部片子。但是拍戏第一天我就退出了剧组。你知道为什么吗?”朋友笑道,“他居然对我说:‘你别这么演,这么演太夺目了。你是个配角,不能抢主角的戏。’”
“配角能抢主角的戏吗?他说的有道理啊。”我不解。“如果主角演得好,配角能抢走她的戏吗?如果主角很平庸,作为配角是不是一定要显得更平庸?”朋友言锋尖锐,“我不是不注重大局,我可以少要镜头。但是我不能不全力以赴地演好我的角色,哪怕是一个最微小的角色。因为,无论导演怎么为我定位,我是我自己的主角,永远都是。”
她的话,忽然激起了我的感动。
在人们的习惯认识里,主角就是主角,配角就是配角。就像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前后二者属于截然不同的世界,没有统一的可能。但是实际上,主角固然是主角,配角其实也是主角。一部戏里,其实没有大小角色之分,也没有主角配角之分,有的只是自己的台词自己的戏。正如本质上,大人物是自己的小人物,小人物是自己的大人物。茫茫尘世里,其实没有大小人物之分,有的只是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心。
“三流导演要求主角差,配角就得更差。二流导演要求主角好,配角便无所谓。一流导演要求主角和配角必须一样好。角色可以有轻重之分,但是演技不能有优劣之别。”朋友如是说。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主角出色是主角的亮丽,配角生辉是配角的风采。看似名目不同,实则各领风骚。亦如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光芒,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趣味,最关键的是,在人生的大戏里,你必须把自己锤炼成一名一流的导演,然后才会是自己永远的主角。
和我同居的女孩
和她合租房子,是缘于我们都认识的一位朋友的介绍。那是一所很旧的楼,我们住在最顶层,是间小小的一居室。
她是东北女孩,长得却是南方女孩的秀气。细眼淡眉,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恬美的气息。
见面的第一个晚上,我拿到钥匙,将行李提进门时,她还没有回来。我收拾好东西,便躺在床上看书。忽然间听得门响,她走进来。我们互相问了好。她便说听说你今天过来,我昨天赶忙将这里整了整。心想你可别笑话才好。”
然后她便带我到厨房和卫生间,告诉我各种生活用具的使用方法和使用技巧。我问她平日怎么吃饭,她说她一直在外面吃,自己从来不做。我说这儿锅碗瓢盆这么齐全,不如一起做饭吃吧。她微笑拒绝。我坚持了一番,她说:你先做吧。
以后几天里,我一下班就赶回来做饭,做好就等她回来吃。一星期后,她穿上围裙,也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第一次坐到一张餐桌上吃饭,我们聊了很多。其实我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我实际上是在强迫她和我一起吃饭。虽然强迫成功了,但还是应该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事情再幵始一次,我想我肯定还是会强迫她,“饮食男女”,固然不错,但窃以为,女子与女子之间如果处得好,日常生活最基本的细节也一样可以结成最安稳的纽带。
这纽带是粗布的,糙暖,踏实。
每晚,她必泡脚,我也学会了泡脚。于是,泡脚时常常一起泡,仿佛这样泡起来才有滋有味。如同两人饮茶——这样的比喻太过不雅,她读了一定是要撇嘴的。
泡脚也便泡出了许多话来。我知道了她读小学和中学的一些事情。知道了她的父母亲为了养活和供读她们姊妹4个,如何地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鹌鹑养一切能变出钱来的东西。知道了她怎么去找工作:
“2月份才开始找,5月份必须得找到接收单位。我做了300份简历,洗了300张照片,连各种证书和成绩单的复印件也复印了300套,刷刷刷地全送了出去,然后就开始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上门去找,还好,没找几家就敲定了……”
“找了几家?”我问。
“四五家吧。”她说完,调皮地一笑,接着又说,“七八十来家吧。”
“挺累的吧?”
“大家都这么跑,不累。”她说,脸色淡淡地,“其实,我还是挺幸运的。”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她又重复道我是挺幸运的。
声音那么低,有一点点委屈和忧伤,有一点点郁闷和黯然,又有一点点骄傲和倔强。
那天,她去逛商场回来,告诉我一些见闻。说完之后,她便嚼着零食,咯咯嘣嘣地。突然间,她笑了起来,有些害羞地说我还做了一件特没出息的事情。”
“什么?”
“我一进去,就看到许多人都在排队,我看也没看便排了过去,到跟前才知道是免费尝小点心的,前后都只有大妈大婶们在排。”
“没什么呀。”我说。
“我每样都尝了一块。心想反正俗了,就俗到底。”“也没什么呀。”
“可恨的是有一大妈夸我:‘我只吃了一块牙都不行了,瞧瞧,还是人家年轻人胃口好!’”
我们相对大笑起来。
夜里,正睡着,我忽然听到一阵又一阵压抑着的啜泣声。以为是在做梦,可窗外分明传来夜班车刺耳的刹车声。才明白是她在哭。
我忙跳下床,来到她床前:“怎么了?”
“没什么。”她平静地说。甚至轻轻笑了一笑,“梦见我回到了家里,家里人突然都不理我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问他们,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肯和我说一句话……”她又哭起来。
“好了,好了,是做梦。”我劝慰着。也觉出了自己的苍白和无力。
“可我就是伤心。”她说,“只有做到这种梦的时候,我才会哭。”
窗外,仍是寂静的夜,仍有刺耳的刹车声不断传来。我们久久沉默着,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她的内衣内裤都是鲜红鲜红的,外衣却很素净。
“为什么要这么穿衣服?”我问她。
“因为,我喜欢素净的。”她悠悠地说。我知道她在卖关子。果然,她又说,“之所以又穿红的,是因为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她在这座大城市已经生活6年了,可是看起来还是像个学生。去逛书市,总有一些摊主会给她打很低很低的折,甚至白白地送她一些书看。
“我又装嫩呢。”她得意地朝我笑,“我还可以装嫩呢。”
“你本来就嫩。”我笑道。
“可是,嫩跟嫩是不一样的呀。我只可以装两年的嫩。比如20岁时可以装18,22岁时可以装20,24岁时可以装22,装得再小些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盯着自己的脚丫,“等一挨30的边儿,连一点点嫩都装不了了。”
“所有人都这样的。”
“是的,因为时间是最公正的。”她说,“她会把你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装得了。
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校对一部书稿时,有一条线错了半毫米的位置。并没有人责备她,她却难过了许久。
“不过是半毫米,根本看不出来。”我说。
“外行不看这个,这就是让内行看的。”
“反正已经错了,下次再做好就行了。”
“这次是这次,下次到下次再说。”
“反正你又不能补救,不如不想。都像你这样,天下的编辑都别做书了。”
“天下的人我管不着,我只说我自己。”
我觉得她有些蛮了,便不再管她。两天后她缓过劲儿来,就说我也只是天下的人。”
然而,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会重复整个过程。她难过的时候,总是要将这种难过进行到底。
她还是很有原则的人。
这周我买了苹果,下周她必定会买鸭梨。我将苹果洗净,每人桌上放一个,她也会将鸭梨洗净,每人桌上放一个。
这周我做饭买菜,下周她必定做饭买菜。我上班离得近,回来得早。轮到她做饭时,因为怕我先回去做,她甚至会早退一会儿赶回来。我说她几次,她都不听。
于是,很默契地,一起去旅游时,她买面包,我买饮料。她买胶卷,我洗照片。一起打扫房间时,她洗窗帘,我洗台布,她抹桌子,我拖地板。她浇花,我就一片一片地揪花的枯叶。
“别揪了,把花都揪死了。”她说。
“不揪我干什么呀?你劳动我歇着,多不平衡呀。”我感叹。
她白我一眼,笑着。
她有时是那么简单,有时又是那么封闭,如一根线,然后弯成了一个圆。线弯成圆的时候,你甚至找不到接口在哪儿。她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走着,似乎谁都别想打破。
男朋友永远都是她最富色彩的话题,因为她还没有。一旦有人给她介绍,她却总是本能地拒绝着。“什么歪瓜裂枣都给我往这儿堆!”她气愤得脸都红了。
“你怎么知道是歪瓜裂枣?”“他们对我根本都不了解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为他们相熟的人做人情而已。我才不去做他们的道具呢。什么人都去见,我见得过来吗?倒像我多么饥不择食似的。其实弄得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她说,“也许,这道题本来就不该这么提的。应该先有了答案之后,再把它加到答案的前面。而不是先写出它,再去漫无边际地寻求答案。”
“可是,总有一些是最基本的吧。比如说善良、聪明、忠诚、爱你……”
“还要有起码一米七以上的个头,高薪的工作,有情有趣,通达宽容……有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人别人会不抢,却等着我白捡吗?”
我无语。有关个人命运造化的事情,我能说什么好呢?
“其实,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找个搞科研的人,我会给他做饭,洗衣服,生个儿子,我还会给他做……媚眼。”她用手指在空中娇俏地划了圈儿,眼中的流波为之一转,然后倒在床上,开心地大笑起来。
“你是个内秀的人。”一次,我夸她。
“是吗?”她喜悦地说,然而很快又忧愁起来:“内秀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男孩子,对活泼的女孩,看几天就烦了。对内秀的女孩,看几天也看不明白——而且也没有耐心看几天。”
“我不要内秀,我要活泼。”她赌气似地说,沉吟半晌,终于道,“我还是要内秀吧。虽然活泼更招男孩喜欢,可是内秀更适合我自己。”
不写了。
因为再写下去,似乎有了替她征婚的嫌疑。她会骂我在兜售她。
对着镜子写作
一次,我在一家宾馆开会,一天半夜醒来时,忽然很想写些东西。然面写字台上的台灯和床头灯都坏了,只有走廊上的灯如一盏小小的月。
于是我走到灯下,就着走廊壁上放化妆品的小柜子坐下来,猛一抬眼,便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我一向不喜欢照镜子,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长得丑,更是不想从心里去认真面对自己和自己的眼睛。一个人一旦学会了逃避自己,那么面对自己便成了一件极困难的事情——因此,我所有的镜子都是镜面平放着朝下的。
但是此时我却不得不面对自己。与其说是面对自己,不如说是面对镜子。而镜子又是一个太虚幻的东西:哈哈镜千奇百怪,凸凹镜大小无常,逬视镜和远视镜戴上与摘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惟一不走样的,大约只有平面镜。在平面镜里,镜子上的斑点很可能会像是你的斑点,镜子上的光彩很可能会像是你的光彩。那种真实的程度,有时候甚至连你自己都有些怀疑。
镜子里的人是真正的自己吗?如果不是,那么镜子里的影子又是谁?如果是,那么镜外的“我”又何必解释?我不知道。
也许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也永远不可能明白,就像人们问我写作的故事是真是假一样。有些假的,极像真的,常常就被认为是真的;有些真的,极像假的,常常就被认为是假的。许多现实与幻梦、真实与虚假就是这样密不可分地结合在一起,想把它们活生生剥离的人,是愚蠢的。
萌生和孕育世界的,原本是一片混浊。
事物往往并不仅仅是一种真相,人往往并不仅仅是一种本色,知道了这些,我们便可以自然地领悟许多不可理喻的传奇。
背上的油漆
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地被老板炒了鱿鱼。老板吩咐她下午去财务室结算工资。中午,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黯然神伤。突然,她发现一个小孩子站在她身边一直不走,便奇怪地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这条长椅背刚刚刷过油漆,我想看看你站起来时后背是什么样子。”小家伙说。
女孩子怔了怔,笑了。她忽然恍悟:如同这双天真烂漫的眼睛想看到她背上的油漆一样,她昔日那些精明世故的同事也正怀着强烈的兴趣想要默默偷窥到她的颓败、落魄和失意。她决不能在丢失了工作的同时,也丢失了自己的笑容、风度和尊严。选择和被选择不过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的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个事情对于她的惟一意义便是提醒她必须改变出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方式了。
于是,那天下午,她昔日的同事们纷纷心照不宣地出来和她打招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与素日丝毫无异的平静美丽的面容。短暂的自我调整之后,她又拥有了开心。
生活中的失意处处可见,真的就像那些油漆未干的长椅。当然,在坐下之前,最好还是谨慎地找一个干爽的位子。不过如果实在没办法巳经坐上了,那也别沮丧。站起来的时候,别让人看到你背后的油漆。怎样才能让人看不到呢?其实很简单:将那件已经沾上油漆的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回到家里,再悄悄地洗干净。
有时候,面对某些伤害,也许我们就得这么保护自己。
种植春天
这是一则日本的童话。
从前,有一位国王,性格冷酷。他国度里所有的地方都盖在厚厚的白雪之下,从来就没有花的芳香和草的翠绿。他十分渴盼春天来到他的国家,但是春天从来都不肯光临。
这时,一位流浪已久的少女,来到了皇宫的门前。她恳求国王给她一点食物和一个睡觉的地方,她实在太饿太累了。但是国王从来都不愿意帮助别人,他叫随从把少女赶走了。
可怜的少女在肆虐的风雪中走进了森林。在森林中,她遇到了一位厚道的农夫。农夫急忙把她扶进屋,让她睡在温暖的火炉边,给她盖上毛毯,然后用仅有的面粉为少女做成了面包和热汤。当他把面包和汤端到少女面前时,才发现少女已经死了。
农夫把少女埋在了田野里,并把面包和汤放进去,还为她盖上了毛毯。第二天一早,奇迹出现了。尽管其他地方仍旧是白雪皑皑,但是在少女的墓上,竟然开满了五彩斑斓的小花——这里的春天来了!
原来,这个女孩便是春天。农夫接纳了她,诚待了她,滋润了她,安息了她,于是也便享受了她。
原来,只要付出,一切都会有收获,无论你付出得多么早,或者是多么晚。
原来,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死去,除了一颗冷酷的心。原来,春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卧在我们每个人的手里,静静地等待我们去把她种植、诞生和创造出来,等待我们用爱做中介,把冰凌百丈变为繁花万朵。
也许,这样静静等待我们的,并不仅仅是春天。
抬头女人与低头男人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非常喜欢两种状态的女人和男人:抬头女人与低头男人。
每当人群中出现一个昂首挺胸的抬头女人时,我都会被她那种骨子里所折射出的魅力所吸引。这种魅力,不是骄矜,不是轻浮,不是煞有介事的表演,也不是目空一切的不屑与狂妄,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自尊,一种实实在在的自信,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孤独和清傲。这样的女人,拥有一种千转百回锤炼出的坚强。在摆脱了长久的压抑和束缚之后,她终于走出了自卑与脆弱的低谷。尽管她也常常展示出温柔的泪水和灿烂的笑颜,但泪水与笑颜的质地决不是稀疏的纱布,而是厚密的丝绸。
每当人群中出现一个低头男人时,我的目光同样也会被他那特有的风格所吸引。这种风格,不是委靡,不是衰败,不是一蹶不振,更不是乞食于人的低贱与恭顺,而是一种收敛,一种内聚,一种形式沉静的自我反思和折磨,一种蓄谋已久厚积薄发的酝酿和等待。这样的男人,拥有一种风霜雨雪也摧不垮的坚韧,在主宰了世界许多年之后,他终于学会了用大脑去眺望。尽管他也常常会挥舞出长剑的潇洒和狂刀的力度,但是这种潇洒和力度决不是突如其来的粗暴和独裁,而是源远流长的激情和浪漫。
信笔至此,也许有些清楚了。我喜欢抬头女人和低头男人的原因,大约就是这样吧——
长期缺钙的女人一抬头便流溢出精神的光芒,长期张扬的男人一垂首便显现出思想的分量。
六岁的爱情
西邻家有一个小男孩,名叫松格,今年6岁,一向和我玩得来。一天,他来到我家,眼神怿异地看着我丈夫出去,悄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嫁给这个人?”
“你妈妈为什么要嫁给你爸爸?”我笑问。心里纳闷他怎么叫我姐姐而不叫我阿姨。
“那不一样。”他不高兴地说。又问道,“是不是你嫁给他就不可以再嫁给别人了?”
“当然不是。”我说。
“那,你嫁给我吧。”他不好意思地捏了一下衣角,“我喜欢你。”
我惊讶得差点儿跌坐到地上。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改“阿姨”为“姐姐”了。原来他也明白可以向叫“姐姐”的平辈人求爱,对“阿姨”却不可以。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小心翼翼地问,着实有些好奇。
“喜欢一定要说出为什么吗?”
我点点头。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看着他,潮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孩子,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从某个角度去看是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却和别人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没有。
“我也喜欢所有像你这样的小男孩。”我思忖了一下,认真地对他说,一字一字加重着语气。
“你说的喜欢和我说的喜欢不一样。”松格对我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沉着脸说。
“是不一样。”我说,“所以我只能嫁给你叔叔这样的大人。”
“我也会成为大人。”松格说。
“你长大了我就老了。”
“别人会,你不会。”他坚决地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就是老了也会比别人好看。”
这时有一个小男孩在门外喊着松格的名字,叫他去看一个大马蜂窝,他急急地走了。我倒在沙发上大笑起。
一周后,松格又敲开了我家的门,送给我一朵玫瑰花,并且郑重地请我去看电影。
“是你爸爸发的票吧?”
他点点头,脸有点儿红:“等将来我挣钱了,会请你看专场。”
“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为什么?”
“我会死。”
“你不会死。”
“为什么我不会死?”
“我不让你死。”
我望着松格的眼神,那么无邪而透明。心里有一种深深的隐秘被轻轻地触动着,旋起一阵纯净的热流。
那天晚上,我和松格去看了电影。电影散场后,我请松格吃了烤羊肉串和雪花酪。此后,松格还是常来我家玩玩游戏机,浇浇花,逗逗狗什么的,间或以他自以为是男人的方式向我表表衷情。我和丈夫常以此为笑料。
不久,暑假来临。一天晚上,我在街上碰到松格的母亲,她笑道:“暑假我们准备带松格去北京玩,松格说他不去。他说要你在家里陪他。”
“我也准备出去。对不起。”我迅速地说。坦白地讲,我不想花上十几天的时间负这么大的责任去照顾一个对当代家庭来说简直是金珠宝玉般的小男孩。而且,我也恰好确实刚刚接到一个笔会的邀请函。
第二天,松格来找我,眼里含着泪。
“你是真的有事要出去还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他问。
我凝视了他片刻。“都有。”我说。
松格许久没有说话。外面下起了雨,我要送他回家,他不让。我坚持着把他送到了家里,当着他父母的面,把他向我求爱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几个人笑作一团。——我知道用这种不尊重松格秘密的方式去对待松格,是冷淡他的最快方法。当然也是伤害他的最快方法。
果然,松格不再来我家了。他随父母去了北京。不过从北京旅游回来后,他又照常来我家玩了,也照常喊我阿姨,似乎把以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有时候,回忆起松格的这种爱情,我就会莫名其妙地感到若有所失。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爱情是不是就是松格意识中的爱情呢?——没有障碍,结了婚的人依然可以毫无牵挂地选择和被选择。——没有年限,即使是已经定位的关系也可以以爱为原则去自由地改变。——不会老去,退一步讲,“就是老了也会比别人好看”。——不会死亡,因为“我不让你死”。如此晶莹,如此简单,仿佛可以以一种可怕的执著去追求,又可以以一种同样可怕的彻底去遗忘。
这是早熟的孩子们的爱情。是不是也是晚熟的成人的爱情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爱情在现在的世界里十分罕见,几乎没有。断乎只是一则童话。而且对于松格本人来说,他的第一次求爱和他第一次求爱的女人都不过是他小影集里夹着的一张张卡通小贴画,翻过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也许,这样最好。
等待的石桥
清楚地记得:那条河里的水,在白天看是黑黝黝的,如流墨。但是,在夜里,却反而是闪着白光的。
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这是最后一夜。我睡不着。于是便在学院附近的这座石桥上踱步,一遍又一遍。远处小卖部的灯光如疲倦的小小的芒果,仔细嗅嗅,似乎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混合着烟草气息的果味。
我走过去,拿起那部红色的公用电话,传呼了他。
我传呼了他。放下电话时,我对自己自语。我终于传呼了他。终于违背了自己一贯冰冷的理性,去做这样一个激情的试探。
很早就都发现了彼此的好,也常一起混在别的同学堆里去吃饭,有时会在大教室闲聊一两个通宵,甚至故作坦然地去逛过一次公园……听别人谈他时,面色淡淡。自己说他时,面色亦淡淡。他更是不留丝毫的口风和破绽。惟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一切就都不同了。仿佛黑白画着了彩,一湖水起了风,干茶叶浸了壶,那种鲜活和灵透,无言可喻。
可是,什么都不能说。这所成人学校,使君有妇,我亦有夫——个俗滥而顽固的套子,是不敢打破,也懒得打破。而且,即使真地走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因着这样的怯懦和虚想,就预知了那种云淡风清的告别。
但是,我还是传呼了他。
这一刻,我倒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是不甘心那种一眼望到底的生活吗?我是想制造一种疯狂的源起和可能吗?我是想释放一下困顿太久的冲动和渴望吗?或者,我是想确定一下这份感情的可燃量和含金度吗?
也许,都有。也许,不仅仅如此。
但是,没有等到回话。
等了许久,始终没有。
我坚信他收到了传呼。而且,知道是我。
是你又能怎样呢?我开始嘲笑自己。然后,我缓缓地,沿着石桥走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喂”了一声,便沉默着。
“昨天,我给你打了传呼。”我说。
“我知道。”他说。
“为什么不回?”知道自己问得笨,但还是要问。
“不敢。”他说。
长久的沉默。我挂断电话。他知道是我。他不敢回——这是我不敢奢望的答复。这个答复,比任何表白任何承诺任何歉辞都要贵重。因着这贵重的墙垛,我们都守住了一整晚惊天骇浪的城池。
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不明白时便可以苛求别人,太明白时就只有苛求自己。于是,因着这份苛求的明白,水便可以依旧缓慢地流着,爱便可以依旧规矩地走着。所谓的责任的意义,便混搅在生命的每个细节中,坚实而模糊地支撑着。
而我只记得那晚的石桥陪我等待的模样。它如月光偶尔的结晶,又如尘土瞬间的漂白。在这个无比现实的世界上,它让我瞥见自己偶尔不现实时的可爱。
尽力就是最好
我曾经是个非常好强的人,尤其是上初中的时候,各科成绩都想拿第一,结果却往往不能如愿。一次,面对我沮丧的神情,妈妈温和地安慰道:“其实,你已经不错了。不见得干什么都要超过人家。做为人,你总要有不完美的地方。”
“我觉得我一定可以全拿第一。”我很倔强。
“你错了。”妈妈严肃地说,“拿第一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那是需要跟别人比的。我们能控制自己就算不错了,对别人却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利去掌握。我觉得你现在要解决的不是去拿第一的问题,而是得先弄明白要拿这么多第一干什么?想一想,就算你都拿了第一,你以后是不是还要接着拿?你能保证每次都能拿到吗?拿不到怎么办?难道你就准备为第一奋斗一辈子吗?”妈妈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其实,第一并不重要,尽力就是最好。”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沉思良久。是的,如果我的生命只为了拿第一而存在,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为了这些永无止尽的第一而失去许多欢乐和幸福,那不是有些不值得吗?
后来,我在学业上依旧勤奋,只是不再关注什么第一了。有趣的是,也许是因为心态比较平和明朗的缘故,我的成绩反而比以前又有了进步,居然拿了不少第一。只是,这时的第一对我来说真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我已经懂得:尽力就是最好。
是的,尽力就是最好。我们身外的世界如此庞大,却从来就没有永远最好的事物,因为这一个最好马上会被下一个最好超越,如果我们向外比,就永远比不到尽头,并且会因为比较而忽略生命里其他怡人的风景。我们只有尽自己的力,只要尽了自己的力,那么我们就无愧于自己的历程。
尽力就是最好。在尽力的那一刻,我们绷紧了智慧的琴弦,无论将来是什么现实的结果,只要我们让自己的光采尽最大的可能爆发过,我们就留下了自己最美的乐谱。
尽力就是最好。名次上的第一只不过是世俗的指标和短暂的衡量,而我们心灵花朵持久而安恬的绽放却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可以在行走史上洒下永恒的芬芳。
第一并不重要:尽力就是最好。
忽然想到
前两天听到《宰相刘罗锅》里的主题歌中有一句“天地之间有杆秤”,忽然想到了一则故事:一个老太太上街买肉,复秤后发现分量不足,便要求卖肉者补够。卖肉者拒不添肉,老太太不慌不忙,张口问道:“你可知道秤星为啥是黄白两色?黄是黄金,白是白银,白日在上,黄土在下,这是告诉你做生意若要昧良心,湛湛青天定会不容,只有童叟无欺方能和气生财。你知道老秤星为啥是16两?16两是指16星,即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你克扣一两损福,克扣二两少禄,克扣三两折寿……”话未说完,卖肉人已将缺额如数补上。
细细想来,这位老太太可谓聪明,对无德的卖肉人讲“福、禄、寿”,如同对阿Q的头大念“灯、光、亮”一样直触要害,令其胆寒。他怕的不是人手中的秤,而是人心中的秤,这杆心秤要是摆不平,称砣砸下来可不是一斤二斤的事,或许你这一辈子都难在世上走路了!
亦曾闻这样一桩古事:某朝名臣清廉刚正,素不纳礼,一日,好友遂携重礼送至内室,谓之言此事无人知晓,不会毁君清白,但收无妨。”此臣厉声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怎说无人不知?速速拿走!”此人所谓的“四知”与心秤其实是一码事。自家的名誉、地位、人格、价值都在秤星上毫厘不爽、点滴不漏地闪现着、记录着。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侥幸逃脱的人,无论当初如何机关算尽,也不论事后贏得了多少富贵荣华,结果往往是自取其辱,自取灭亡,说到底,躲天躲地躲不过一本良心账。自然,也有许多看似平凡却做出了许多沉甸甸大事的人。这样的人一放到秤盘上人们就会发现:一个砝码压不起来,两个、3个……甚至无数个砝码也压不起来。——他们的人格重量应取无穷大,无法称量也无需称量。这样的人是铁质的人,不是棉花质麦秸质的——臃臃肿肿一大堆看着挺了不起的,往秤盘上一放就原形毕露,没准还是堆败絮烂草呢。
这世上棉花质麦秸质的人不多,铁质铜质的人也不多,多的是凡夫俗子土质的人。人应有的最一般的称量标准,也就是在为人处世的时候多掂量掂量把秤摆平,别让秤砣砸了自己的脚。——其实,你打秤时不是在称别的,而是在称你自己那颗心啊。
泡沬的下面是酒
“过日子多没意思啊,”常常听到有朋友这样感叹,“我天天忙忙碌碌,却不明白自己生活的目的和价值到底在哪里。”
是的,我也经历过无数这样的时刻。常常的,原本是为一个很具体的目标奔忙:要给餐厅换一套新花型的桌椅布,要买一个什么牌子的空调,要应付两周之后的自学考试,要回老家给父母的坟上送祭礼……然而,走着,忙着,甚至有时正欢天喜地说着话,不由地,神情就一点点黯淡下来,仿佛一瞬间视线里起了弥天的大雾,我的眼睛和思想失去了最起码的能见度。
我是在干什么呢?我问自己。
没有答案。
坐公共汽车的时候,混在气味复杂的人群里,我的心往往无比安稳。堵车的时候,我也从不着急。我知道你就是有再急的事,车门也不会为你中途打开,车流更不会为你而一畅千里。于是只有承受和等待。车窗外,步行的人们悠闲逍遥,骑单车的人们轻快如燕,静坐的人们清恬如草,就连站着打电话的人也仿佛都是一棵棵长了嘴巴的迎风微笑的小树。但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幸福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在他的眼里,你也一样。我们彼此的生活,其实都是在这样一个艳丽喧哗的表层。
有多少人的生活,不是在这样一个表层呢?也正是表层才能够如此宽容地涵盖我们,如此公正地包揽我们,如此严密地爱护和养育着我们,一如我们的皮肤。
表层是多么重要。失去任何一点表层,我们都会感染和疼痛。
那天,和朋友去吃饭。她要了一瓶啤酒。服务生帮我们打开,给她斟进杯里。芬芳的泡沫刹时间充盈在杯中,累珠叠玉,剔透晶莹。
“美丽的泡沫。”朋友笑道。
“永远的酒。”我也笑道。
日子还是要认认真真、踏踏实实过下去的,尽管未来是那么山水迢迢,还是要在无穷无尽的奔波中,在千丝万缕的细节中,在横七竖八的乱码中,以自己的脚步去度这时间的魔毯。——也许在下一刻,你就踩到了毯的边缘。
所以,如果是个聪明的人,你就不要抱怨。许多琐屑的悲凉的人生背后,许多可笑的浮华的人生背后,许多动荡的迷茫的人生背后,如果你去细细询查,就一定会发现深深隐藏着的顽强的热爱、真诚的泪水和醇香的灵魂。
泡沫的下面是酒。
如果你还没有喝到酒,那么你就品一口泡沫。你会明白泡沫也是酒,而且是更为温柔亲切的酒。
年轻人为什么应当多吃
那天,很偶然地读到了一本《小说选刊》杂志,在读“作家创作谈”的栏目时,我一下子就被阿成的文章《关于细节》吸引住了。他讲的一个生活细节,让我不由得落下泪来。
他说的是他年轻时在工厂做工,每逢会餐就和几个工友一起合着买菜吃,这样大家都能够吃得好一点儿。他和一个年轻工人抢着吃鱼,而那个他平时比较讨厌的年龄大一些的工友却总是一筷不动,他“很慈祥地说:‘你们吃,你们多吃。’这句话,使得我这一生在和比我年轻的同志在一起吃饭时,总是保持谦让的态度。是啊,年轻人应当多吃。”
读到这里,我的眼睛酸涩着模糊了。一种莫名的深深的感动在刹那间袭击了我的整个心灵。我忽然回忆起,在我的生活里,其实也是这样。只要和比我年龄大的人一起吃饭,他们总是在我爱吃的菜上面让着我,而我也总是心安理得,毫不客气。同样,和比我小的人在一起吃饭时,我也总是会不自觉地让着他们,哪怕自己会为此挨饿。因为,也许正如阿成所言的那样——年轻人应当多吃。
“是啊,年轻人应当多吃。”这样平静而宽容的口吻,这样温良而淡远的疼爱,这样年长岁衰的隐含的无奈和自卑,这样生命自然禅位的微妙的凄凉与哀伤……可是,我的脑海里忽然跳出这样一个念头:年轻人为什么应当多吃?年轻人应当怎样才算对得起自己多吃的那份粮食?
我不知道。
蓦然又想起:社会道德似乎一直在提倡“尊老爱幼”,告诉年轻人要让着老人,也告诉老人要让着年轻人。认真推敲一下,其实“爱幼”是挺容易做到的,因为谁都从幼年走过,能够比较容易地复习那时的酸甜苦辣。而“尊老”的实质性意义却不太容易抵达,因为未来的沧桑和坎坷毕竟不能仅凭着想象。所以,我想,如果年龄大的人在吃饭这件世界上最朴素也最重要的事情上也是这样让着年轻人的时候,一切享受到这种关怀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多吃?
我也郑重地反省了自己。反省之后我明白:那些让我多吃的人不仅仅是在“爱幼”,他们也是在回首自己如花似玉的锦绣年华,并企图在废弃的青春金矿中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给我。而我所要做的,便是在多吃了这一份默契无语的粮食之后,更加踏实更加有力地向前行路,一步步地去触及智慧的髙原和灵魂的星空。
爱的主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学生罗思迷上了电脑。因为爸爸的专业就是计算机,所以家里摆着好几台电脑,这些电脑都是新潮流冲击下显得有些落伍的淘汰品,但是上起网来却也绰绰有余。罗思整日里耳濡目染,对电脑的一切都接受得很快。16岁生日那天,她向爸爸索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条独立的新网线。爸爸同意了。但是妈妈却郑重地警告她如果为此落下了功课,我们就会没收你这份生日礼物!”
“放心吧、长官!”罗思调皮地对妈妈做了个鬼脸。果不其然的是,此后电脑更是根深蒂固地放进了罗思的心里。网络打开的新奇世界让罗思心醉神迷,流连忘返。电脑越来越多地蚕食鲸吞着她的业余时间,她的功课也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滚着。暑假前的期末考试成绩单终于以一种惨不忍睹的面目出现在妈妈的手里。
“这就是你让我放心的结局吗?”妈妈哗啦啦地抖动着成绩单,”就这成绩,能指望你到社会上混口饱饭?”
“农民种地还能吃饱饭呢,我干嘛不能。”罗思道,“我就不信上学是我将来的惟一出路。你敢肯定说电脑就不能给我带来幸福?你知道电脑意味着什么吗?”
“电脑就是电脑,再有本事也得靠着人!”
“那也得看是什么人。”罗思低声道家庭妇女就是不行。”
“好!好!我是家庭妇女,我不行!你行是不是?我这就让邮局停了你的线路!”
“悉听尊便。”罗思耸了耸肩。
妈妈气呼呼地出走了,罗思也赶紧收起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她飞块地跑回房间,打开电脑,在自己的“思思工作室”向朋友们发出了一封“告别信。”
“亲爱的朋友们:这很可能是我最后的声音了。我妈妈是个电脑之外的黑客,即将毫不留情地斩断我们的友谊。没有人知道我此刻的伤心和无奈,感谢你们这么多天带给我的欢欣和快乐。别过之后,我将面对的永远是冰冷的功课和冰冷的命令。这将是一个6月如冬的暑假。再见。思思敬上。”
晚饭时分,爸爸妈妈一起回来了。罗思偷偷地看了妈妈一眼,妈妈的神情显然很平静。
“思思,”爸爸开口道,“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给你停用线路,但是也有前提:每天上网不能超过一小时。另外,”爸爸加重了语气,“到今年放寒假,你的功课必须赶上去。”
“放心吧,长官!”罗思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地给爸妈鞠了个躬,回到房间便动手制订了一个详密的学习计划。可是真到要学的时候,她却怎么也学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电脑。10点钟一敲过,她终于心痒难熬,打开电脑查找自己的电子邮件。果然巳经收到了好几封“慰问信”和“同情信。”有一封署名为“可怜”的邮件引起了罗思的注意:
“思思,你好!我是你的新朋友。没想到一认识你就要与你告别。你的妈妈真的很专制很暴君吗?真的那么不通情达理吗?说实话,我不相信。我想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你在收获安慰和同情的时候,可曾反省过自己的责任?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不听话的女儿……”可怜生动细致地向罗思讲叙了自己和妈妈的“斗争史”,最后告诉罗思,“如果你没有走到穷途末路,希望我们以后常联系。”
罗思不禁莞尔。
罗思与可怜的交往渐渐地多了起来。整个暑假,罗思与可怜无所不谈,情意日益厚密,后来罗思几乎只给可怜一个人发发邮件。因为罗思越来越深刻地觉得,可怜十分地聪明、敏感、善解人意。她能够捕捉罗思的每一缕烦恼,然后对她侃侃而谈。
——“今天,我又和妈妈吵架了。我默写错一个英语单词,她居然让我抄写10遍。其实在写错的一瞬间我就知错了,抄写不就是无效劳动吗?我不大理解她的做法,还有,她的态度很凶。”
——“但是,我很理解你妈妈的做法。因为,如果你真的知错了,就得为错误付出代价,是不是?如果你把埋怨妈妈的时间用在专心背写单词上,会少写错许多的。还有,你只是说你妈妈凶,你是不是也很凶?而且是不是你先凶起来的?如果是,赶快去找妈妈和解,说不定她正等着呢。”
——“中午,我和一名男同学一路放学回家,被妈妈看见了。妈妈追问个不停,让我烦心死了。其实那个男同学真的只是个一般朋友。妈妈好像总是不放心。我难道不能有自己的隐私吗?”
——“当然可以有!可是,你为什么不把你心里的这种感受心平气和地对妈妈说一说呢?看到你这么成熟,妈妈也许早就放心了。你要学会去理解妈妈,也要教会妈妈如何去理解你们,毕竟隔了几十年的成长期,她不一定会懂你,她只知道去爱。如果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因为爱的缘故,你会原谅她的,是不是?”
——“今天,我向物理老师请教一道题,她的态度冷淡极了。她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我本来就对物理没兴趣,现在更沮丧了。”
——“思思,你怎么这么不自信,什么事情都朝坏处想?老师态度冷淡很可能不是针对你,因为她是大人,大人也有自己的忧伤啊。即使如你所猜想的那样她觉得你没出息,你也不必介意,你没听过这样一句名言吗只有糟糕的老师,没有糟糕的学生。”
当然,罗思对可怜也很关切,常常询问可怜的情况:——“可怜,你爸爸妈妈好吗?你和他们现在的关系如何?和同学们呢?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你这么懂事,一定和他们都好。你眼里的世界也一定是个明媚世界——“思思,你错了。我爸爸妈妈都巳经去世了。他们生前我并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时再珍惜就太晚了。和同学们也是如此。所以说,在很多时刻我其实是一个极幼稚的人,我对你说的许多话都是我的经验之谈和教训之果。我不是对你讲过我和妈妈的‘斗争史’吗?在这一点上,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妈妈永远都是爱我们的,也在教会我们如何去爱她。在爱儿女方面,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因此千万不要轻视和忽略母亲的爱,因为母亲,世界才变得如此美好。”
收到这封电子邮件时,妈妈刚好进来,告诉罗思洗澡水放好了,要她赶快去洗澡。
“谢谢妈妈!”可怜的经历让罗思明白了自己现在拥有的是多么幸福。于是,罗思乖乖地站起来,亲热地吻了妈妈一下,妈妈的眼圈顿时红了。
半年时光过去,罗思变得十分活泼、开朗、上进、宽容。和同学、老师、父母尤其是妈妈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寒假来临时,她的学习成绩也门门皆A,全线上升。每当有人问起罗思旧貌换新颜的诀窍时,罗思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电脑,朋友!”
“可怜,我一定要见一见你!”这已经是罗思在寒假里向可怜发出的第三次请求了。
“有必要吗?”
“当然有。”
“为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教我如何去爱的朋友。”
“可是,你把我想象得太美好,而见面往往会让美丽的想象跌落成泥的。”
“不会的,我没有把你想象成天仙,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着天仙心灵的平凡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见你,才想打破电脑隔在我们中间的咫尺天涯。”
又经过了几次苦苦的说服和请求,可怜终于答应了。她们约定在团结湖公园门口的59路车站牌下相见,标志是手里各捧一朵红色的康乃馨。
“那么,时间呢?”最后,可怜问。
“春节那天早上7点钟,怎么样?”罗思迫切地说,“新年的第一天我想见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从房间里走出来,罗思激动得满脸绯红。爸爸奇怪地看着罗思,问道你怎么了。”
罗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要把这个喜悦的秘密藏在心里,先独自品味之后,再慢慢地与他们分享。
四
春节那天,一大早罗思就起床了。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方格宽沿帽,柠檬黄外套,黑色长筒裙,松糕底休闲鞋,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大姑娘。
家里静悄悄的,爸爸妈妈还没有起床。罗思把一张小贺卡挂在了父母卧室的把手上。“希望你们一早就能收到我的祝福。不要再生混帐女儿的气了。”罗思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她从花瓶里摘了一朵昨天就订好的红色康乃馨,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
下雪了。罗思这才发现到处都是雪。像一朵朵白云被谁剪成了一条条细细的丝带一般,雪,就这么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湿润和清洁着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
罗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向团结湖公园——团结湖公园离她家并不是很远,一路上,她密切地关注着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是那个穿咖啡色大衣的小姐?是那个戴眼镜的学生?是那个骑单车梳马尾的靓丽女孩?或者,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文雅平和的残疾姑娘?……罗思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像可怜,都是那么普通,那么亲切,那么美丽。
团结湖公园终于进入了罗思的视线。罗思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她兴奋而紧张地遥看着59路站牌,人好像很少。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
罗思的神情无可挽回地黯淡下来。什么人也没有——除了她的父母。
他们也挺好奇似的看着罗思。
“你们去给谁拜年?”罗思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了。”
“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喊你。”妈妈道,“你这是去哪里?”
“我在等一位朋友。”
“是可怜吗?”爸爸笑道。
“你怎么知道?”罗思十分吃惊,随即又恍然大悟,“爸爸,你居然偷偷……”
“我没有偷查你,是你约我们来的。你不知道妈妈为了当好可怜下了多大功夫去学电脑。”爸爸笑着从妈妈口袋里掏出一朵娇嫩欲滴的红色康乃馨擎到了罗思面前,仿佛擎着一轮小小的太阳。
“可是,可是为什么叫可怜?”罗思梦呓一般眩惑地问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平静地说。
罗思抱住母亲,泪水汹涌而出。
五
“思思工作室”前言录:
“妈妈永远都是爱我们的,也在教会我们如何去爱她。在妈妈的网络中,天涯也会有咫尺近的温暖,咫尺也会有天涯远的情怀。我们共同拥有,共同超越,共同升华,共同设计和制作新生活的程序与爱的主页?”
生活拾零
1.下午,在卫生间用手纸的时候,纸筒突然从手里松落下去。幸亏我的手里还抓着这一端的纸,便紧张地挽救,却没有抓住纸筒,只抓到了软软的散下来的纸,我就只好用两只手都去抓纸。剩下的纸不太多,我终于将纸一圈圈地抓到了手里。
然而,抓到了手里时,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怅惆,仿佛这些忙乱是不太必要的。我如此惊惶无非是怕纸脏,但抓到手的纸的结局还不是一样要脏的。二者的不同不过是如何脏掉的问题。用官方些的评价便是“对社会有没有价值”。
所以还得去抓,总归不太一样。
也许如同人们的生命。虽然大家将来都会油尽烛息,但每一个个体的过程,终究还是不一样。所以,如果一个人勤奋些、努力些,归根结底是不会错的吧?
2.和一位朋友去喝茶,谈到了我们都认识的另一位朋友。那位朋友一向以才疏学浅但自我感觉良好著称。“我实在是不能忍受!”她忿忿地说。我笑道你总得允许人家也有骄傲的理由。”她白了我一眼你就是这样,没有原则的宽容。”我笑起来,没有接话。
也许我的心理年龄已经有些提前老化了。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缺少与人理论个高低的兴致。我总是觉得:对于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不是我宽不宽容的问题,而是我面不面对的问题。如果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就可以不去面对和沉默面对,如果这件事情与我有关,我就必须得去正面面对和认真面对。如此而已。
至于宽容,人家凭什么要得到我的宽容?任何人都是独立的,我必须得允许他们存在。
——而且,当我对真实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时,我很少从个人好恶的角度去评判。因为我知道:无论一个人如何聪明,生活也总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处。
3.晚上坐车的时候,第一辆觉得有点挤,就没坐。谁知第二辆更挤,只好挤上去了。我决定:今后不管第一辆怎么挤都要坐上去,因为:如果第二辆不挤,你也付出了时间的代价。如果第二辆也挤,你就得去等第三辆?
上得车来,碰到了两个温馨场面。一是司机让我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他身边,以防丢失;二是我的手没处把抓,旁边一个浓妆艳服的时髦女孩居然对我说你来挎着我的胳膊吧。”而且真地挎住了我的胳膊。让我不由地有些感动,又有些受宠若惊地疑惑:她倒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偷我的钱?再一想自己口袋里其实并没有几个钱,而她的神情又是那么轻松明朗,又为自己阴暗的猜疑羞愧起来。
车转弯的时候,女孩抓紧了我的胳膊,我们互看了一眼,我向她点头微笑。忽然想同她聊几句,可是素日里看惯了公共汽车上人的倦怠、漠然的表情,也不知自己说些什么好,于是终于没有说话。下车时,只向她和司机道了声“谢谢”。
下了车,我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有丢。我对自己做了个鬼脸,知道自己有点儿对不起那个善良的女孩。不过话说回来,我宁可这么不安地责备自己,也不想让我的猜想得到证实。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微妙。
读到一则有意味的幽默:一个导游对一位游客说如果您在此不慎跌下了山崖,下落的时候请不要忘记朝右边看,你会欣赏到这儿看不到的奇异景色。”虽然是玩笑,但是也有让人思索的弦外之音。人难道不应当像这样一样抓住生命里的每一秒去体会去品尝吗?即使是最后一秒也不要疏忽错过,因为似水流年永不回转,最少的浪费就必须会有最大的获得。
在一个宾馆的大堂里,我第一次看见了巴西木。那么地青葱可爱,润泽舒展,令人赏心悦目。有人告诉我说它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从它的肢体上随便截取一小块,泡在水里,它都能很快地成长壮大起来,呈现出盎然的生机。
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植物?我被震撼了,从心底。我忽然那么渴望自己将来也能像巴西木一样,不论遭受多大的挫折,不论失去家园多久,不论多么孤寂清冷,都能够延伸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天空。
当然,前提也是要把自己泡在水里。那水意味着一切高尚的、纯净的,美好的事物。那水象征着一切明亮的、辽远的、丰盈的梦想。那水包含着一切智慧的、深沉的、珍贵的思绪。
那水,是精神的甘泉。
正走在大街上,忽然觉得臂上微微凉了一下,有一滴水。——下雨了。
落到地面上的第一滴雨是怎样的呢?我突然想。一定不是一滴先去亲吻地面的,而是千万滴一起,不过是我只能感受到其中的一滴罢了。因为我和一滴雨是同样的渺小啊。
多么奇异,又多么公平。
又突然想到了人生的那些苦难。苦难常常潜伏在我们的身边,在出现之前,它常常会有预兆了如极度的圆满和幸福,长久得令人不安的平静,或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泄露出的一点点萌芽……对这些温柔的预兆,我们往往会没有什么感觉。正如落在我们臂上的第一滴雨。只有当雨点逐渐密集起来,让我们感到冰冷和痛苦时,我们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并且说是“不期而至”。其实,它早就是有备而来的。
没有办法。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有是:碰不到它的时候庆幸,面对它的时候从容。
“你有一颗间谍的灵魂。”这是今天在一本杂志上读到的托尔斯泰对高尔基的评价。
我热爱这个评价,我羡慕这个评价,我甚至嫉妒这个评价。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髙度评价啊。对于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来说,如果有一颗间谍的灵魂,那他就拥有了最宝贵的素质。
敏锐、好奇、神秘、冒险、机警、细腻、大胆、勤奋、准确、博学、坚定……这就是间谍的灵魂。也是写作的灵魂。
我但愿自己在写作上能拥有一个间谍的灵魂。
每天下班,公共汽车从立交桥下拐弯的时候,我都会看到那个男子。他左手捧着玫瑰,右手捧着康乃馨,在汽车的鸣笛和尾气中进退着,流连着。有人买花的时候,他就会绽放着谦卑的笑脸,将花送进车窗中,然后收下零钞,小心地放在紧贴胸口的小帆布袋子里。
他的笑容,有些像淡灰的雏菊。
先生要花吗?小姐要花吗?他一遍遍喊着,一般只在小轿车旁边徘徊。他从不向公共汽车这边看一眼。然而他的冷漠却让我感到那么亲切。因为我知道卖完了花他也一定是坐着公共汽车回去的。他之所以不往这里卖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都是和他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正如他的家人。卖东西难道还会向家里人卖吗?亦如在街上一起遇到外人和家人的时候,你需要寒暄的肯定是那个外人。
无视和无语,有时反而是一种最默契的表达和最温暖的方式。
一天,我看见他把一枝折损的鲜花珍重地插在衬衣的口袋里,脸上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辉。我的泪水在一瞬间涌满了眼眶。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忽视这些最轻微最低层的劳动者,我会永远祝福他的充满汗腥味儿的芬芳劳作。
9.晚报报道说北三环一个大卡车掉进了昆玉河中,司机居然没事,游上了岸。又有报道说,西城区有一个老头儿,一天能编一只筐。还有报道说,平安街一泼辣女子违反交通规则且不服交警教育,将一篮子鸡蛋掷在交警身上,终被拘留。最惊人的消息是:尼日利亚一辆大油罐车爆炸剧燃,烧死了两百多个人。
这几则消息都在一个版上。
这就是生活吗?
这就是生活啊。
倒霉的本质
近日,我在一辆公共汽车上亲眼目睹了一个霸道彪悍的男子因出言不逊而被几个古惑仔暴打一顿的全过程。大约是“黑吃黑”,满车厢居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句话。只听他满脸鲜血地边下车边发牢骚:“晦气!”
晚报上也曾报道一年轻女子骑车逆行,被交警发现后制止劝解,她非但不听,还将警察大骂一顿,后来交警队长来教育她,她丝毫也不收敛,且把一篮子鸡蛋扣在队长身上,终于被刑事拘留。她在拘留所大哭道:“我逆行了20多年都没有错,为什么你们今天要和我过不去!”
最可笑的一件事则是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吸毒犯,他在深究犯罪根源时,最真切的痛悔是前几次都没有一点事,这次栽的主要原因是有的兄弟不够细致,再者也该有此劫,所以才会这么不顺。”
“倒霉”一定是这几个人的共同感觉。但是倒霉的因素不在自己身上,而在于冥冥之中的客观环境,——这也一定是这几个人的强烈意识。我是那么熟悉这些人以及他们的这些想法。因为,这样的人我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考不上大学怨老师,恋爱失败恨对方,夫妻反目成死敌,事业平淡赖领导,求职碰壁叹体制,甚至连偶尔打一个趔趄都要归罪于鞋子的质量太差却想不到去平衡平衡自己的双脚。
他们自己的责任,躲在哪里了呢?
正如世界上没有永远倒霉的人一样,世界上也没有永远幸运的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倒霉。而所谓的倒霉,一定是真的有些不对,而这不对的本质却并不仅仅是因为天,因为地,因为风,因为雨,而大多是因为你这个人。也许,一开始你的选择中就包含了某种不够明朗不够纯净不够智慧的成分,再加上你性格的缺陷,认识的狭隘,处理的不当……甅运像一只悄然前行的猛虎,在无声无息地向你靠拢。当你终于看到它竖尾如棒时,就已经不得不挨打了。
当然,在猛虎未至的时候,你有可能长期地放肆,但那只是上帝暂时的疏忽,而不会是你日常的定理。你也有可能偶然地逃脱,但那只是命运一瞬间的机缘,而绝不是你玩弄于股掌内必胜的预算。倒霉的阴影是那么密切地贴在你的身后,若是你不回头,也不内省,它便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因为,你赋予了它滋生的本质。
倒霉的本质是蒙昧的本质。
倒霉的本质是愚蠢的本质。
倒霉的本质是贪婪的本质。
倒霉的本质是顽固的本质。
倒霉的本质几乎是人类一切劣性的本质。
你明白吗?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