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南-通向野人山尽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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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遇到了兰枝灵,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那只小松鼠竟然陪伴她已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当我见到她时,她正同她的男友背靠着树干,我从他们身后走向前,她有些惊喜地看着我说道:我活下来了。我伸手抚摸着她的短发,这短发丰茂乌黑,顺畅,她有些羞涩地说刚刚在路途中的一条小河中洗过澡,男兵在下游洗,女兵在上游洗,中间恰好又相隔一个山弯,便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兰枝灵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洗过澡以后就活过来了,之前一直在发低烧……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在我们分开以后,我又看见几个人死了……死亡在我眼前就像野人山的天气变化,它说来就来,没有任何商量的时间,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死在路上……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死亡是无法替代的,在我谈论死亡的时候,他总是安慰我说,不会死的,如死神真要前来收留我,他会替代我去死的……他的话刚说完,我的耳边就传来了水流声,有人在前面叫着说看见小河水了。我们忘却了一切,这条河流仿佛也在召唤着我,我跑了起来,真奇妙啊,我竟然跑了起来,除我之外,走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跑了起来……我们终于迎来了这条河流,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洗澡,我猜想发烧是因为想念这条河流,因为我的头发或身体实在太脏了,身体太脏,那肯定是要生病的了。

    兰枝灵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也许因为她遇到了那条河流后洗过了澡,身体变干净,病也就好了。在不远处我又与白梅相遇了,她正找野菜回来,手里抓着一大把野菜……她把我带到了她的病人面前,那个截肢的士兵同样背倚着一棵树,我走到他面前,他的左腿只剩下上半截,而下半截已经没有了。

    不过,他已经活下来了,白梅告诉我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高烧已经退了。活下来了,这正是年轻的战士的梦想。他此刻告诉我说,家里有一大家族人正在等他归家,他参军时曾对家里人发过誓,一定会活着回家的……我明白了,为了回家,他可以忍受一切疼痛……而这种疼痛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们难以想象的。如果轮回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看到了两条今天的新闻,第一条新闻是这么说的:轿车为躲三轮车飞上了屋顶……第二条新闻是这么说的:“超级高铁”来了,建成后时速超一千公里,快过了飞机……看上去这是两条有趣的新闻,却也充分说明了二十一世纪的背景,无论是轿车飞上了屋顶,还是“超级高铁”将逾越飞机的速度……所有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世界变了。

    是的,世界变了,不变的只有:来自身体的疼痛不变,灵魂中的呼喊不变。

    他活下来了,他的高烧退了……站在他面前,我不再想起白梅为他独立完成截肢手术的时候,他的双臂被牢牢地捆住,他用嘴咬住了那块湿毛巾……在没有任何麻醉药品消炎的情况下,白梅带着她的病人进入了一个原始的社会背景。她只使用火或刀,就完成了截肢术。而我作为协助者,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用我的手拉住他的左右手时,可以充分地感觉到,截肢时他肉体的剧痛,相比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时更令人战栗……肉体与刀锋的交战,带来的疼痛使他的腿消失了,当手术结束后他因疼痛而昏迷,我从他嘴里取出了那块毛巾,湿漉漉的毛巾上留下了他上下两排带血的齿印……就这样,他终于活下来了。

    又有一个人死了……就在刚才几分钟内,夜晚是死神降临的时刻。当我们置身于野人山的原始森林区域时,有三种死亡无时无刻地伴随着我们:

    倘若你进入野人山时,是一个伤口携带者,无论你身体的哪个部位遭遇到了来自炮火中的创伤,一旦你走进了野人山,都要设防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邪气,然而,有些东西是防不胜防的。当邪气找到你的伤口,就会让你感染邪气带来的毒素,它们附在你伤口中,就像令人讨厌的蝇群们舔伤口中猩红色的血液,之后,等待你的是炎症。所谓炎症就是让你的血液循环感染了病毒,导致你抽搐,发烧,呕吐……时间长了,死神就找到了你。

    倘若你来到了野人山,你面临着与天气和水土融为一体的仪式,你要老实地接受这天与地的洗礼。简言之,切忌在口渴时急匆匆地喝大量的生水,也不要急匆匆地吞咽森林中的野果。如果因水土不适而上吐下泻,或周身发热发冷并且抽搐不休,你就无法跟上前行的队伍,时间长了,你会身体逐渐虚脱而彻底衰竭,此时,死神也最容易来牵你的手。

    倘若你来到了野人山,吃完了最后一点粮食,就该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与你的胃好好商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何补充食物的问题。饥饿是难以抵御的,开始时它似乎是温情脉脉的,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饥饿却有一种强劲的力量,会摧毁你的意念。为了战胜饥饿,你开始寻访原始森林中的动植物。动物大都是活生生的,不是到了最艰难时辰,人是不可能侵犯一头活生生的动物的。动物乃是另一种生命个体,它们将平地留给了人类居住后,跑到了森林中繁衍生息。人来了,而且是几万的饥饿者,无论是有根须的植物还是有四肢器官的动物都在窥视着人类,而人类无疑已经惊扰了动植物的生活状态。这时候,饥饿者们开始采撷可食植物,同时也免不了对动物开始了谋杀……

    倘若你已经来到了野人山,并且要在原始森林中待上从预计的一个星期延长到四个多月,你将怎样面对考验?

    死亡是野人山每天发生的事件,初入野人山时,如果说某个人的死亡是难以克制的悲伤,时间长了,死亡成为了跋涉中必须忍受的事件。每个的死亡个例大都发生在黄昏后和黎明前,临近黄昏时,也正是行走中的中国远征军们耗尽全力抵达并栖居的时刻,这时候并不轻松,因为要在天黑之前尽早觅食,人们便以各自的方式开始在规定的栖居地周围寻找野菜以及死去的动物身体。在觅食的过程中,有些人就死在了泉水边,他们有可能因为太饥渴而在寻到水源时趴在溪涧边畅饮了超量的水而死亡;在觅食的过程中,有些人就死在了一片茂密的野菜地里,他们有可能是因为看见这片葱绿的野菜地,来自饥饿不堪的肉体的煎熬到了极限,之后,就倒在了野菜地里;在觅食的过程中,还有人死在了一头死去不久的动物面前,因为突然产生的惊喜或者恐怖而死亡……还有人死在了栖居地的黑暗与黎明过渡的时间中……这些死亡的个例汇成了数字,据统计有四万人死于野人山的撤离中。

    我们已经习惯了用平静之心去埋葬死者,那往往正是我们将离开栖居地的时间,我们会将那些被我们双眸所发现的死者的身体移植到我们自认为是风水宝地的地方。我们掘开腐植叶下的泥土,来自野人山的腐植应该是闻所未闻的,只不过世界上只有少数人进入了野人山,世界上也只有少数人因为战争而逃亡,也因为战争而死在了野人山。

    到底什么是野人山风水宝地的地方,在我们目测之下能够看见蓝天白云的地方堪称原始森林中的风水宝地,就人们对于死亡的冥想而论:在这座远离故乡的原始森林,倘若你再无法行走,心脏再无法跳动,意念再无法在乘风破浪中航行……那么,就意味着你已经完成了生命的全部过程,这时候,生者们便开始为死者冥想那个称之为天堂的地方。所谓天堂,就像梦想是一种自由的格调,简言之,每个人都有一个幻想主义者的天堂,就像蓝白红及更多的颜料,可以收纳在一只盒子里,却可以被每个人独立使用每一种色调……

    因此,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为再也无法走出野人山的逝者们,冥想出了一小块风水宝地,那就是在那些年轻的逝者们躺下之后能够看见原始森林中蓝天白云的变幻……也许,在逃亡者的内心深处,只要每天看见荡漾着一片片蓝天白云的变幻,我们就能寻找到回故乡之路,便能坚定自己走出野人山的信念。

    一直未能与失踪了很久很久的凡晶莹在路途中相遇,这是悬在我内心深处的一道迷雾。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事,但一直未与凡晶莹再次相遇……这是一个飘满了迷雾的世界,有些人活着,继续往下走,有些人死了,也就失去了回家的路。旁边的人们仍在行走,白梅给那个截肢战士做了一副拐杖,她要带着他继续走下去。兰枝灵走在那位年轻的诗人身边,那只松鼠栖在她肩膀上,这是神送给她的礼物吗?

    我的身边走着穿中国旗袍的这名女子,除了那名从望远镜下面窥探到她身份的军人,再不会有人知道她过去的蒙难故事。她走在我身边,似乎人们也在无常的时间中接受了这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而她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人们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包括我自己以及走在旁边的人。身份是一个属于社会的符号,人在出生之后的短时期内的所有身份均朝着婴幼儿发展,再朝着青少年递增,直到脱离家庭走入社会以后,才有了自己的身份。在拥有自己的身份以后,才拥有了自己的个体档案,这份档案录是由社会和个人保存的。

    身份,也就是你所从事的职业等等。从形而上的意义讲,你的身份默默地记录着你个人史的行进过程,你有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内陆和彼岸。在这座原始森林,多数人的身份都是战士,他们作为战争的撤离者,正在与生死搏斗。在铺满了死亡者身躯的路上,人们忽略了身份之后,看到的只是一张张脸,这些疲惫的脸,无妄的生命具象中的存在,似乎也不需要任何标签来证明世界的变幻……生,就是身体可以站起来朝前走,只要能够继续走,似乎生命也就有希望了……

    而那些不能继续往前走的人,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有几种人不能朝前走,或者说他们走得虚弱而缓慢,之后,他们便再也无法走下去了……

    他们是这样几种人:身体残疾者的行走本来就是困难的,他们不可能像有四肢的战士一样行走。巨大的屏障远远超过了我们之前预料的距离,他们继续走时遇到的困难是天气的变化,因食物不能补予带来的饥饿,这些诸多问题使残肢者丧失了力量。于是,他们的速度在递减,在每走一步都痛苦难耐的情况下,他们开始滞留在人群的后面……当朝前走的人回过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时,行走者不可能花很长等待或者原路返回去寻找,而且,在野人山是没有同一条原路的,一个人一旦偏离了团队,就有可能走上另外一条路线。不是一两条路线,而且是多条可以让你迷路后再无法走出来的路线。另外是疾疫者,这些因患瘴气而呕吐发烧的气息奄奄者的生存状态,仿佛是一座森林中被邪气野蜂们所呼啸过的身体,当他们身染重疫时是无法支配自己身体的,于是,他们在不知觉中已被死神带走,或者说他们的意识之中再没有走出野人山的现实。另一种人,是放弃了再走,他们已无法抗拒身体中的饥饿疼痛和疾疫的折磨,他们选择了不再继续走下去……这意味着他们将心甘情愿地踏上一条不归路。

    这些死亡者的个例,不需要花太长时间就已经开始呈现在我们朝前行走的路上。就我个人来说,我的笔记记录了我所目击的死亡:在一棵树下我看见了他的脑袋斜靠在张开的枝桠之间,在他死去后不长的时间里,倾巢出动的蚂蚁们已经开始在他脸上游走。蚂蚁是敏感的,它们善于游离并且喜欢吮吸异味。这个停止了呼吸的战士,当他一旦无生命活力,他的气息无疑在飘荡中散发出让蚂蚁们可吮吸的元素,所以,它们来了。蚂蚁们直接奔向主题,在他的脸上蚁群跳舞或庆典。在如此短暂的时空中,就已经寻找到了一个家族的粮食,它们要趁着他的肉体尚未腐烂之前,用小小的舌床吮吸他肉体的味道。看见这一幕时,我的双眸痛感仿佛在撕裂,在他眼眶中爬动着漆黑的蚁群,它们似乎想吮吸到他眼眶中的泪水,除此之外,我在他耳朵、嘴唇外同时发现了大量的蚂蚁……我折下树叶开始为他清理着脸上的蚂蚁,并忧伤地自语道:去吧,去吧,离开他吧,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去吧!之后,我跟另外两名赶上来的士兵一起埋葬了他。他可以安息了,在合上泥土时,我再也没有看见任何一只蚂蚁来到他冰凉的身体上跳舞或吮吸异味。

    死在林子里的战士只剩下了骨架,这是我们朝前行走时看见的一幕,兰枝灵发出尖叫声,那惊恐的声音将我们吸引过去中看到的死亡个例。为了不落伍,这几天,兰枝灵一直走在前面,她的尖叫声使我们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与兰枝灵相反,我一直走在我们几个人的后面,旁边走着的是穿旗袍的女子,我有种善意的隐形动机,不太想让队友们在行走中注意到这个身穿旗袍的女子,简言之,我想让更多的人忽略这个女子的旗袍,忽略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尽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早已没有任何力量和兴致去关心探索她来历不明的存在。

    这位战士也许是因迷路遭遇到野兽攻击而死亡的……因为巨大的野人山突然之间收留了好几万的生命,每一个生命因行走而所遭遇的故事,就像天上的云朵变幻莫测,所以,我们目击到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真实的。我们同样埋葬了这具只剩下骨架的遗骸……此番此景,令我们感觉到身陷野人山的诸多磨难。

    无限之心,久留于人世的迷障法,哪怕万千岁月磨损我,比如露珠消寂于光热,爱神失散于荒漠,嘴唇干裂于烈火,身心死于忘川之河等等。此刻,我所投身的黑暗,如毯子一样裹紧了我,做梦吧,那些渡我者,必将被我之爱所渡。

    活下来的人们,只要在路上遇到死去的战士,无论多么疲惫和饥饿难耐,都会驻足,伸出双手去埋葬那些森林中的一具具遗骸。在我自己的手下,我曾在向前行走的过程中同我的同伴一起埋过死于森林中的饥饿者,他们气息已尽,靠近他们的遗骸时仿佛看见了生命的最后时刻,离天亮启明星已近,然而他们却再无力站起来,在他们的手里有抓野菜的痕迹……甚至能嗅到一阵阵的野味之香……饥饿当然可以致命,倘若你不信,你可以绝食一周或再多些时日,看看你是否能站起来行走。

    死亡……终止了最后的气息,让死者重新上路。因此,我在绝望悲恸之中,离开了一个个死者的坟堆向前行走,灵魂已同末世的风,它是白色的,吹在身上浑身发抖。所有的苦役,都是我命中的词语,那些犹如空气中羽毛坠落或上升的气息,让逝者们去天堂后寻找到了往生之路,因此,请别担心那些朝天堂去的伟大而孤独者的名字……去吧,去吧,去寻找春天的那座美轮美奂的花园吧!

    我一直往前走并幻想着与另外一个人相遇,他就是我们的将军。将军躺下了,是在又一座营区。我们在无助时竟然看见了前面升起的篝火火焰,兰枝灵几乎跳了起来,遇到大的营区也意味着我们会融入很多人中,这样就会减轻我们的绝望和恐惧。尽管如此,将军躺下了,这是我奔赴营区后所看到的一幕,他躺在一顶简易帐篷之中……我掀开帘布进去,将军看见了我,我显得有些急促地奔向前,他躺在用松枝叶铺成的床上……很多人躺下后再站起来朝前走,有些人躺下以后再也没有站起来。面对将军,我无语了,护士告诉我说将军的伤口感染了……又是感染……我的泪水在眼眶中正在旋转,它们为什么要旋转?长久以来,我一直无法正视并审判自己的内心世界中的秘密,因为无休止的战乱,使我无法去正视自己的内心,而此刻,我必须告诫自己:从此刻开始,我要寸步不离地留在将军身边,因为我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想告诉大家,在我初次访问将军时,我就已经情不自禁地爱上他了。

    我知道在野人山的大撤离之中谈论爱情是荒谬的。死去了那么多人,在你掘开泥土掩埋完一个死者时,你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下一个死者,被另一些活着的生命所掩埋。面对这一切来谈论爱情,无疑是荒谬的……之前,我们曾经过了一片泥沼地,你无法想象森林中会有泥沼,但这就是现实。野人山是一座我生命中空前绝后的魔山,它拥有太多太多煎熬人类身体的酷刑,走着走着,突然在不远处有人尖叫着,之后就陷进泥沼中去了。在五十米之外的森林中突然就出现了泥沼,是的,原始森林中的泥沼,这是发生在眼前最为真实的一幕:五六个人同时走着,突然身体就陷进去了……我们赶上前去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五六个人的身体就这样陷进去了……最后,就连脑袋也陷进去了。拯救是徒劳的,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任何拯救都将意味着再次送命……我们的命,已经够艰难了,不应该再去送给死神。而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活人就这么消失了,眼前便开始发白,有几分钟,世界什么也不再存在……世界上再无阳光,亦无子弹,它空得让我们失去了时间的存在。

    尽管如此,时间却又真实地又存在着:殉难者用死亡告诫我们绕开了那段有泥沼的路线,使我们又拥有了生的机会。生,就是避开了那段泥沼,使我们充满生的幻想。

    在这里,谈论爱情显然是荒谬的。它的荒谬中有对于人世间最后的一种虚无主义的温情脉脉的期待,就像我所看见的那几个陷入泥沼的人双臂在拼命挣扎,企图够到残枝树藤获得重生的机会。而爱情是战乱中构成的另一种图像,从见到将军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有一种心慌的感觉,在缅北的丛林或战争前沿,将军的影幻给我带来的是期待,即相信在某一天某个特殊的时刻我们会再次相遇的期待。

    将军躺下了,这不是我等待中的相遇,他在发着低烧,将军中的一颗子弹造成了炎症,在无药品的情况下导致了不间断的低烧……我用一块湿毛巾为他降温,我用湿毛巾擦着他的前额、手心指头……我的手接触到将军的外在皮肤时,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仿佛正在灼伤我的心灵,我突然不敢正视将军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正在看着我……在这座撤离的野人山,谈论爱情显然是荒谬的,不可思议的,也是不可能的,它的不可能在于我们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饱受苦役的折磨,我们没有心情谈论爱情,当某一种温情脉脉刚刚涌上心头时,新的困境又降临了。

    我回避着将军的眼神,因为在这座原始森林里,所有的故事都围绕着道路方向,活着还是死亡的问题在展开。在此背景之下,我内心翻滚的波浪开始变得平缓下来,很多现实问题正在等待着我,在这里,我想找到黑娃,我已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黑娃了,因为那个身穿旗袍的女人的降临,使我忽视了黑娃的存在。简言之,从倾听到这个女人身陷日军营区用身体遭遇巨大悲伤和蹂躏的故事开始,我对这个女人产生的不仅仅是同情,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使我想尽自己的力量不再让她遭遇别人的猜测,使她能跟随我们走出野人山,去实现她的梦想。每个正在度过这漫长苦役的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他们之所以保存着生命的力量,正是因为野人山尽头的那个梦想在召唤着自己。

    而此刻,黑娃在哪里?我寻找他,是因为他心存魔法咒语,我想通过他的魔法,使亲爱的将军能走出野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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