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缎绣鸳鸯,万溺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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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高天磊,初阳便满心欢喜地要进门去,脚步轻盈,嘴里像是随时都能哼出一首欢快的曲子来,此时的夜色在她的眼里却是不一样的美,圆圆的月映着波光粼粼的湾,似是老嬷嬷温柔晃动的竹编摇篮,虫鸟窸窸窣窣,花草香远益清,让人欢心悦目。

    走过凌霄花缠绕的罘罳网,就要推开铁艺大门进去了,却似是突然刮来了一阵风,她的手瞬时被人抓了去。她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却被那人拿手捂住了嘴,只让她想起码头上的绑架来,恐慌害怕瞬时涌上心头。

    树上原本嬉戏的鸟雀一哄而散,她奋力地挣扎,去拨那双有力的手,却是纹丝不动,似是如何都逃不开了。她又惊又怕地去咬他的手掌,仇少白终是吃痛,低呼一声,却依旧没有放开她,反是扳过她纤弱的肩,将她抓得更紧。

    初阳终是看清了他的面容,昏暗的灯光,只让他的双眸冷得骇人,“少…”她哽咽着叫他,然而话音未完,一双冰凉的唇便覆了上来,她的心似是突然间停止了。

    她没了力气再去挣扎,眼泪却似断开的珍珠链子,如何都止不住了。

    仇少白轻抚着她的后背,终是于心不忍,放过了她的唇,轻声唤她的名字,“初阳…”似是带了千万句醉人的情话,让她不禁哭得更厉害,泪珠无声打湿耳边的发。他抬了手去擦,被她歪头躲过,“仇少白,你放开我。”

    他将她抱得更紧。她瞪着他,双唇略显红肿,道:“你放开。”

    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不放,这一辈子你都只能是我仇少白的女人。”

    她气急地抡了拳头去打他的胸膛,“无耻!”

    他却顺势张开手掌握住她的拳头,柔声道:“我今天去学校接你,你同学说你病了。”

    初阳脸上红红一片,抬了眼看他。

    他擦干她眼角的泪,也不点破,只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我匆匆地赶到了这里,就在你家门外,却是不能进去,就只得在这里等着,等着。”

    他眼中的疼爱只让她觉得似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心虚极了,道:“我只是,只是去…”

    “我知道。”他微笑地看着她,弯腰将手伸进车窗里,一只崭新的绣着白色小狗的缎底钱夹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你定是又贪玩去了街上,只是以后要仔细,这一个万不能再丢了。”又拿出她送的荷包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似是飘了好远,道:“本是一对的物件,可不能就这样散了。”

    她心中一怔,方才举起自己手里的那只,道:“这一个我已经找到了,是落在了朋友那里,干什么又要大老远去买一个新的。”

    他的眉微微一皱,倏地将她手里的那只取了过来,初阳尚未反应过来,他已远远地将之扔进了月亮湾里,惊起一片虫鸣蛙叫。

    初阳急道:“你干什么?!”

    他却是云淡风轻,道:“丢过的东西,就丢了吧,我不想你沾到不干净的东西。”

    她也不再说什么,却一直盯着那尚未平息的水面看,总觉得今夜的他尤其让人看不清。她最终点点头,将那新的钱夹握紧,道:“好。”

    他半晌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半晌,她才抬起头来,问他:“仇少白,你是信任我的吧?”

    他扬眉,“嗯?”

    她宛然笑了,“还记不记得跟你说过的,明天女校校庆会有我的独舞,你会相信我吧,我可以做好。”

    她要说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却依旧情愿与她装糊涂,点点头,道:“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相信,明天我定会抽出完整的时间去。”

    她道:“可是爸爸也会去。”

    他笑道:“如此我就顺便提了亲,岂不是正好?”

    她双颊通红,第一次未与他说逆话,看着他,道:“好。”

    如此坚定的一个“好”,只让他心中一动。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对他挥着手,“少白,明天见。”

    他也摆摆手,却是又猛然上前将她拥在怀里,半晌才放开,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明天见。”

    初阳还在回忆刚刚那个甜蜜的拥抱,进家门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月香将手里的活放下,跑过来给她拿拖鞋,见她嘴角上一直带着笑,道:“小姐,跟未来姑爷一起出去这么开心吗?”

    她方才回过神,问:“什么?”

    月香拿手指了指她的嘴,笑着道:“小姐从刚才进门就一直笑啊笑,莫不是高少爷喂小姐吃了蜜糖?”

    初阳抬手敲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跟谁学的这样爱胡说八道了?”

    月香道:“本来就是,要不然小姐为什么这么高兴?今天全府都知道小姐是跟未来的姑爷出去约会了!”

    初阳眉头皱了皱,做贼似的看了看身后,道:“月香,你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说着便拉月香进了自己的房间。

    月香道:“小姐在自己家里,干什么还这样神神秘秘的?小姐不会又闯祸了吧?”

    初阳斜睨她一眼,“什么叫‘又闯祸’,你们小姐我闯过祸吗?”

    月香努努嘴,“上次小姐瞒着老爷跟画院的老师去山上写生,就是这样神神秘秘地叫我扮成你装病,我差点被辞不说,小姐还险些出了事。”

    初阳道:“那次是因为爸爸死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乎那些个不能和男学生一起过夜的旧思想,还有其余的老师同学在呢,又不只我一个人。再说,要不是那次写生,我怎么能遇上仇少白。”

    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是没见过也是听过他名字的,月香直直看着她,“小姐你刚刚说仇…仇什么白?”

    初阳吐吐舌头,“就是仇少白嘛。”

    月香急道:“小姐,难怪那天陈经理说你拿什么青帮的东西,小姐怎么认识了那种人?”

    她哎呀一声,道:“月香,你怎么也这样说话?我认识谁是我自己的自由,是青帮的人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那次在山上,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死了。”见月香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她又道:“其实我今晚这么开心,不是因为什么高天磊,而是因为他。”

    月香道:“小姐,这么说你不喜欢高少爷?”

    初阳坐到梳妆台前,将发上的小夹子一个个地摘下,“喜欢,高少爷潇洒风流,干什么不喜欢,不过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罢了。”

    月香一听就急了,忙道:“这可怎么办?今早我听老爷在电话里都要跟高局长商定你们的婚事了。”

    “婚事?”初阳手中的梳子顿了一下,“我只是答应今天跟高先生出去,何时答应了什么婚事?我自己的婚事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月香道:“可是那位白爷毕竟是青帮的人,老爷怎么会同意小姐跟那样的人交往?”

    初阳气鼓鼓地坐到床上去,将那新的钱夹子拿在手里,皱着眉头,道:“除了他我不会再嫁给别人,何况那人还是他的好兄弟。”

    两人正说着话呢,便听到一阵软布拖鞋踏地的上楼声,楼道里干活的下人此时都正了身子,低声喊:“二太太。”

    初阳也听见了,从床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前来,见来的人果然是从佛堂回来的秦宝莲,脸上一下子便露出甜美的笑来,软软喊道:“姨母,你终于回来了。”

    她依旧习惯喊秦宝莲姨母,尽管当年秦宝莲只是母亲的一个丫头,可母亲对她说过的话,她却是深深地记着,母亲说宝莲姨母本有一段大好姻缘,是为了照顾她们母女才斩断了这段姻缘。母亲曾经流着泪叮嘱,要像对待妈妈一样对宝莲姨母。哪怕宝莲姨母现在真的成了父亲的二太太,成了自己的小妈,可于公馆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父亲娶她不过是想赎当年的罪,想减轻心里对母亲的愧疚。一句虚情假意的“二太太”,终不如一句“姨母”暖人心。

    此时,秦宝莲穿着一身茶色传统斜襟旗袍,用簪子在发后绾了一个垂髻,端庄大方,比四姨太不知要美上几十倍。她挽住初阳的手一同进到房间里去,柔声道:“是老爷让人提前把我接回来的。”

    初阳孩子气地努努嘴,拉着她的手坐到床上去,“爸爸一定是想让您提前回来看我表演的。”

    秦宝莲笑了,道:“是,还说给你定了一门亲事,要我明天看看。”她抬手拢了拢初阳耳边的发,又轻声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似是眨眼的空当,我们家阳阳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定是太太在天上看着,让老爷给你找了个稳妥踏实的年轻人。”

    初阳气鼓鼓地站起身来,“什么亲事!我的婚姻,我的幸福,应当我自己做主!”

    秦宝莲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老爷做了一辈子的事,看了一辈子的人,总不会错的。”

    初阳道:“我就是不嫁!”见秦宝莲还要说什么,她干脆红了眼眶,露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来,“姨母,母亲去世后,在这个家里就你最疼阳阳了,其实阳阳早就有了喜欢的人,我不可能嫁给别人的。”

    秦宝莲皱眉,道:“阳阳,你现在年纪尚小,万不能被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

    初阳急道:“姨母,他不是的!”

    秦宝莲道:“好好好,不是就不是,那能给姨母说说那个人吗?”

    初阳走到窗前来,手指轻轻拨动着随风微晃的风铃,“姨母,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我到山上的事?他就是我的那位救命恩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我于初阳要嫁的人也只有他。”

    仇少白自于公馆出来后又去了一趟仇氏林,回到白园时已是十一二点钟的光景。唐汉生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赶紧上前给他开了车门,道:“高少爷来了,等白爷半晌了。”

    他嗯了一声,松了松领前的扣带,却问起唐汉生别的事,“闸北那边可有挂电话来?”

    唐汉生道:“有,不过说是那黄老板在林署长的人到之前便逃了,丢了一家子的孤儿寡母。”

    “废物!”他低咒一声,“枉为男人的孬种!”两人说话的同时也进到了屋里。

    高天磊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也不回头,另从桌上翻过一个杯子,边倒酒边问:“哟,大半夜的,谁招惹咱白爷了?”

    仇少白坐过去,接了他手中的酒,很是平静,“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高天磊道:“我被家里老头子留在了府里头,今天刚回稽查局就听常胜说你找我找得急。说吧,找本少爷什么事?”

    仇少白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只字不提于初阳的事,只道:“有时间帮我引荐一个人给高局长。”

    高天磊笑道:“白爷什么时候也做这种官场买卖了,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

    仇少白道:“闸北区的警察署署长林德贵,他这次帮了我一个不小的忙。”

    高天磊抬头看了看他,道:“好。”

    他未问一个字便答应了,让仇少白有些意外,道:“怎么不问问他帮了我什么,你就这样答应了?”

    高天磊笑着跟他碰了碰酒杯,“咱们兄弟俩还用解释那么清楚吗?你开口了我当然答应。”

    仇少白想着他与初阳的事,扬了扬眉,轻笑一声,“好,兄弟。”又起身把大衣脱下递到汉生手里,“怎么无端端高局长扣了你这么久?是不是你又闯出了什么祸事?”

    高天磊将腿搭到沙发扶手上躺下,吊儿郎当的模样,道:“哪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母亲想我罢了,你知道的,我母亲在府里除了跟那些官太太们打打牌,最喜欢的就是折腾我这个亲儿子了。”

    仇少白与他碰杯,道:“那正好明天我就帮你逃一天自由,你替我去盯着码头仓库的进度,眼前有一批货急需入库。”

    高天磊知道他定是为了能腾出时间来去看初阳校庆,便挑了挑眉,没正经道:“我看是你要逃得自由才是吧,白爷?”

    仇少白笑道:“行了,明天一同入库的还有广州那边来的上好俄国酒,随你拿。”

    高天磊道:“算你有良心,佳人就让你去会,我高天磊有美酒呢,也不算可怜。不过话说回来,仓库都还没剪彩呢,什么货这么急着入库?”

    仇少白将头望向窗外的明月,半晌才回过神来,双眸间带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冷声道:“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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