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老爹爹走了,晁错还是很积极。
按理说,稍微有点儿人性的儿子,看到父亲因为自己的工作自杀,多少应该有所警醒了。但伟大的法学家、爱国者晁错没有动摇自己的意志,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大汉政府顺利通过了削夺吴王会稽郡、故鄣郡的提议,诏书当即由驷马邮传下达给吴国。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是晁错当时的心理。
吴王接到这封诏书,知道战争可以打响了,于是立刻斩了使者,一不做二不休,把汉朝派到吴国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吏全部杀光后,挑了个好日子,也就是在景帝三年的正月甲子这一天,正式起兵。
起兵来得坚决,征兵工作却来得遗憾,此话怎讲?
吴王不是在国内苦心经营了四十年么,但能征发的军队却实在不多,毕竟那时候的吴越地区可不像现在,那个时候还是个比较落后的地区,远没有现在的繁华。地方落后了,人口自然也就少得多,就是土生土长一帮人,怎么样来鼓动这般土著为自己拼死杀敌呢?吴国政府部门一合计,想出一个好口令,最后由吴王给大家宣读:“寡人今年六十二岁了,准备亲自率军出征;我的小儿子今年十四岁,也要身先士卒。诸位国民,年龄上和寡人相同,下和寡人小儿子相同的,全部出征!”即便如此,合计起来,总共也才二十多万人。于是吴王又派出使者联络闽、东越,估计又是让某个很会忽悠人的使者去的,反正闽、东越等国很讲义气,二话不说就答应一起发兵。于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跟随刘濞出征。
造反就怕有人起头,所以我们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伟大的。这不,诸侯们一听到吴国起兵的消息,很快,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也相继推出了自己的部队,只有齐王临时变卦,不肯履行盟约,反而发兵把自己那几个城池给固守起来。还有那个济北王,他本来是准备积极响应的,无奈被自己的郎中令劫持了,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法子发兵。一支由胶西王和胶东王为主帅的队伍,率领着菑川、济南两国的士兵,一起围攻了齐国的都城临淄。赵王刘遂也烧死了大汉政府派来制约自己的国相和内史,发兵响应。这个仁兄很不择手段,他通过分析,觉得就是这般人造反可能威慑力不是太大,于是利用他们国家位于边境的优势,派人联络了大汉的强敌匈奴,准备一起进攻汉朝。大汉这些年不是就被匈奴折腾得烦不胜烦么,人家那“人马合一”、“长驱直入”,特别让大汉政府头疼,赵王以前本是抗击匈奴的前锋,如今打起来内战,就把自己的强敌引入进来,打不过敌人,就加入他们。匈奴人得到与诸侯国共同进攻汉朝的邀请,那还不乐得屁颠屁颠的。
刘濞的兵马行动还是很迅速的,很快就到了淮河流域,他们不但行动迅速,思维也很迅速,一到楚国,立刻就把他们的军队接管了过来。看来楚国还真是挺信任刘濞的,可能是因为楚国的始祖刘交和刘濞都不是刘邦的血统,一听说削除兄弟的封地,更惺惺相惜起来。
吴王很振奋,在这个地方,他又联合自己的智囊,给诸侯王们写了一封板檄,那文章写得,相当有气势,里面不仅充分诉说了自己的委屈,还大发自己不得不发兵的苦衷。鉴于它的经典成就,特将此文陈述如下:
吴王刘濞向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问好:
三生有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给大家说说话!因为咱们汉朝现在有贼臣晁错,他这个贱人,身无尺寸之功,却恣意侮辱我们诸侯,侵夺诸侯的土地,就像吃顿便饭一样。我们刘氏诸侯王原本是天生的富贵之人,现在一个个却像劳改犯一般,天下被这个贼臣搅和得一团糟,高祖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如今岌岌可危。咱们的皇帝陛下现在也体弱多病,只是喜欢享乐,根本没有发觉晁错的奸臣本质,还唯命是从。所以,我倡议各个诸侯国举兵诛杀晁错,大家不妨也发表一点看法——我们国家地域狭窄,方圆才三千里,百姓也很少,精兵搜罗起来不过五十万。寡人一向和南越王感情好,因此,南越王愿意派遣精兵三十万交给寡人指挥,但是寡人自知资质鲁钝,所以愿意跟随诸侯王一起打仗。此外,南越王还派遣了他的王子亲自率兵攻击长沙,然后西击蜀、汉中,越王、楚王和淮南王不妨跟从寡人向西攻击,齐国所在地诸位国王则和赵王一起攻击河内和河间,一部分军队可以进入临晋关,另一部分军队就和寡人一起在洛阳会师。
燕王和赵王曾经不是去请了匈奴人过来攻打大汉么,他们和匈奴单于有过和约,燕王可以举兵北向进攻,直指代郡和云中郡,然后率领胡兵入萧关,进攻长安。这样咱们就可以匡定天下,使刘氏社稷永保安宁了,希望和诸王共勉。
楚元王的儿子、淮南三王(指淮南王刘长的三个儿子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勃、庐江王刘赐)十多年来,心情抑郁,连洗澡的心思也没有,一直想找个地方发泄,寡人当时没有得到诸王的同意,不敢帮他们出气。现在诸王倘若能够伐暴救弱,使刘氏江山安稳,那是无上的功德呀。(精神上鼓励,给造反安个好名声)
我吴国虽然贫穷,寡人节衣缩食酝酿了三十多年,如今终于也算有点儿积蓄了,就为了今天可以用作军费,希望诸王奋发图强。凡是能够斩捕汉朝大将的人,都赐金五千斤,封万户侯;斩得汉朝列将的人,赐金三千金,封五千户侯;斩得裨将的人,赐金二千斤,封二千户侯;斩得二千石官的人,赐金千斤,封千户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
敌方如果有率领军队或者城池投降的,如果投降的有一万军队,城池内有万户居民,就等同斩了敌方的一员大将,其余各以此类推。总之,咱们这次的封赏比《军法》上的规定都要高一倍。封赏前已经有爵位的,在原有基础上加封,望诸王能够明白无误地将这些奖赏规则告诉自己麾下的士大夫们,寡人绝对不会欺骗你们的。(凭什么相信你呢,如此赏赐,你哪来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呀?不急,会告诉你!)寡人的金钱藏在天下各地,多得数也数不清,只要需要赏赐,随时随地都可以当场兑现,不一定要从吴国远道运来,诸王日夜消费都花不完。只要有应当赏赐的,尽管告诉寡人,寡人将亲自前去颁奖,兑现自己的承诺!
特此声明。
吴王还真是对大家的爱财心理有深入的研究,先许下重奖在此,就不信大家禁得起巨额奖金的诱惑,为吴王杀敌就是为自己捡金子呀,大家尽情上阵吧!
公元前154年,即汉景帝三年,吴王刘濞联合楚王刘戊、胶东王刘印等七国发动叛乱,造反旗号为“诛晁错,清君侧”。
吴王为首的七国部队起兵叛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安,反了?怎么办?刘启其实早就料到诸侯王不会轻易甘心被削除土地,可是没有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凶猛。
此时,晁错的死期到了。
我们前面说了,晁错这个人自恃其才,性格高傲,行事专断,手段残忍,所以在朝的大臣大部分是不喜欢他,只是碍于皇帝对他的格外宠幸,谁也不敢直接表露。
当前有一个申屠嘉反对无效,自己倒气死啦,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七国判乱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窦婴当过吴国的国相,和刘濞关系倒是不错,他因为一直就比较坚决地反对削藩,这和晁错过节就多了,一个坚决主张,一个坚决反对。但是前段时间晁错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可以把窦婴的反对忽略不计。
七国起兵叛乱的消息到达长安那会儿,窦婴也有点儿慌张,刚刚不是说他在吴国当过国相么,还跟吴王关系不错,这下吴王居然造反了,你窦婴却没有及时揭发他,一旦皇帝要责起来,他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慌张的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想出个万全之策,渡过这一关,皇帝追问他是早晚的事情呀。正在考虑的时候,袁盎上门拜访来了。
袁盎也被文帝派到吴国,当过吴国的国相,文帝当年本是派他去监视吴王,察探吴王的反状。
此时此刻,窦婴和袁盎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联合起来成为必须的选择了。
袁盎在吴国,也确实有意无意目睹了吴王的诸多行径具有反叛嫌疑,但他也看到了吴王的实力,深知倘若自己揭发了出去,定会遭到那帮亡命之徒的暗杀。所以自己一方面在为朝廷拉拢着吴王,一方面向长安汇报,都是说吴王挺好,很乖,绝对不会反叛,希望做好中间人角色,毕竟,想打仗的利益既得者并不多。如今吴王却反叛了,他如何去面对皇帝?何况这个皇帝可不比先帝,速来以心胸狭窄著称。
人在危急时刻为了求得生存,总是能够超常发挥的,加之袁盎这家伙向来就狡诈得很,还很圆滑,江湖传闻那是基因问题。据说他父亲曾经当过群盗,他本人也曾经当过吕禄的舍人,所谓的舍人不就是出鬼点子的人么?后来吕氏家族全被诛杀了,袁盎这个出鬼点子的人竟然没有受到牵连,可见其功力绝非常人能比。话说当年袁盎在宫中当中郎那会儿,他和文帝的宠臣太监赵谈关系很不好,心里挺忧虑的,又恨又怕,生怕一不小心被抓住了把柄或者人家干脆来个无中生有,到皇帝面前一说,那不是死翘翘啦?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想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在宫中当常侍郎的侄子袁种得知这一点,给他出了个鬼主意,说:“叔叔您就当众侮辱赵谈,让他没脸见人。往后就算他谄毁您,皇帝也不会相信,而会认为他是公报私仇。”
这一招真毒,想想也真是很管用,袁种对人的心理确实有着深刻的研究。
袁盎听了,觉得很棒,于是随时窥视良机。一天,文帝驾车出游,让赵谈陪着坐一辆车,便于两个人唠嗑唠嗑,不想袁盎突然拦住车,义正辞严道:“臣听说和天子共坐一车的,都是天下豪杰,现在咱们汉朝虽然缺人,也不至于沦落到陛下要和一个阉人坐一辆车子吧!”讲得那个叫满腔正义呀,文帝都惭愧了,只好对赵谈说:爱卿你就先下车吧,不好意思得很。
阉人就最忌讳人家说他是阉人了,就像如今的胖子最忌讳人家谈论肥胖一样,这个赵谈当场就被袁盎气得哭了起来,还不敢大声。有什么办法呢,皇帝觉得对方说得在理呀!这一招毒吧。
细细数来,袁盎也没有别的功绩,除了会装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其实他所劝谏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哪里礼仪不周全,哪里安全有点儿问题。譬如有一次,文帝在宫里看那些不痛不痒的歌舞看腻了,想玩个惊险的飞车游戏,就是驾车从霸陵上面飞驰而下,当然,是马车咯。袁盎听说了,惊诧不已,马上跑上前拉住皇帝的马,苦口婆心起来:“臣听说千金之子,不坐在高堂的边缘;百金之子,不骑在殿堂的高栏杆上;圣明的天子不履危险之地,不行侥幸之举。现在陛下您坐着六马驾的高大马车,驰下灞陵那样危险难测的高坡,万一哪匹马被惊慌了,出了问题,陛下您怎么对得起太后和高皇帝呀?”文帝一听,感动啊,这家伙真是关心自己,心里对他愈加喜欢。
到底皇帝怎么喜欢袁盎的呢,其实在表面上,咱也没有看出什么动静,没有马上升官也没有大把奖金发给他,好在他因为劝谏,得了一个“直”的好名声,搞得大家都挺佩服他的。袁盎也挺圆滑的,非常擅长搞关系,对待下人也挺好,当陇西都尉那会儿,搞得士卒们都很拥护他,愿意为他卖命。
最传奇的是袁盎当吴国国相的时候,他的侍妾和自己手下一个小吏搞起了地下恋情,袁盎知道了也装聋作哑。他身边有人知道袁盎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去告诉那个小吏,说袁盎已经知道你和他侍妾私通了,你还不快逃命去。那小吏真是被吓得不轻:我平时这么小心谨慎还是被发现了呀,大事不好,袁盎肯定是在琢磨着怎样将我千刀万剐。于是骑上马就飞奔逃跑,小命要紧呀,给自己的领导戴绿帽子,一开始那可是个绝对刺激的事情,而问题被发现了后,就绝对是个要命的活儿了。
果不其然,袁盎一听说那个小吏畏罪潜逃,立刻亲自骑上快马去追。小吏拼命地跑,袁盎死命地追,这一前一后,折腾了老半天,终于还是领导的马比下属的马来得高级,追上了。这样玩命地跑,还是被追上了,小吏也认死了,唉,谁让自己就好色呢,死就死吧。然而袁盎的一席话,却完全地让他糊涂了。袁盎是这么说的:我卖命来追你,其实只是想把侍妾送给你,你不要惊慌呀!然后又安慰了那个小吏一番,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什么的。反正就是这个小吏对袁盎感激涕零,从此成了袁盎的心腹。这样的男人,能不成点儿事情才怪,因为他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廉耻与正常人的思维。
再来看看袁盎在吴国当国相的行径,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了一大堆,正经事儿基本不过问,这么狡诈一个人,能没有看到吴王的反动倾向或者反动实力吗?可是他写给长安的文书都在为吴王说好话,让朝廷尽管放心。自己装糊涂,天天享受着声色犬马之娱,这样的监督者吴王能不喜欢吗?于是赐给他大量财物。倘若这样也算是个忠直的大臣,那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袁盎这个享乐主义者和晁错这个死心塌地忠于主子的人搞不好关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在朝廷,那就是水与火的区别呀,反正晁错在的时候,袁盎是避之惟恐不及;有袁盎在的场合,晁错也必定是拂袖而去。总之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搭理谁。
晁错早就想找机会让袁盎吃吃苦头了,他当上御史大夫后,不是就主管监察么,监察的第一人,就是这个袁盎。上任没几天,就派人调查袁盎和吴王的财物往来,这一查,当即就发现袁盎收了吴王诸多财物,大喜,马上奏报上去:嘎嘎,袁盎你死期到啦!
然而事情进展很不顺利,不知道那个刘启被袁盎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下诏赦免了袁盎,只是将他免为庶人而已。晁错哪里甘心,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这不吴国造反了么,按照逻辑推理,吴国既然造反,那么袁盎当年确实是得了吴王的好处,为吴王的谋反阴谋刻意进行隐瞒,炮制奏报欺骗君主,按照大汉的律令,就该千刀万剐。晁错就是这么想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奇怪,当晁错授意自己的手下去劾奏袁盎时,这两个手下竟然不同意晁错的命令,理由是:“吴国造反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劾奏袁盎,还能预先知道吴王的阴谋,让我们有所警惕;如今造反已经成为事实了,七国兵马正向西方奔驰而来,我们再拷问袁盎,有什么实际作用呢?再说了,我们认为,袁盎应该不会参与这个阴谋的。”
听手下这么一说,晁错不免犹豫起来:说得也是哦,国难当头,就别搞“窝里斗”活动了吧,咱还是联合对外来得重要。晁错自己的下属都为袁盎卖命了,由此可见,袁盎这个家伙确实很圆滑,很会收买人心,委实不简单。
晁错这人一向果断冷酷,此时竟然莫名其妙地犹豫起来,其实也是因为他真的是有颗赤子之心,为国为民谋求安康,自己的私仇先放放吧。然而,你放了敌人,使自己丧失先机,敌人会放过你吗?
人缘特好的袁盎很快就得知了晁错要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怕什么来什么,赶忙连夜便去找窦婴帮忙,希望窦婴能帮忙推荐一下,让自己亲自面见皇帝,解释清楚吴国谋反的原因。窦婴这人也挺吃袁盎那一套的,当即应承了下来。
以“诛晁错,清君侧”的名义,七国联合举兵,皇帝这会儿也不免恐慌起来。没办法,声势太大了,长安都被震动了。太平日子过久了的皇帝能不惊慌吗?于是,刘启马上把晁错召来商议对策,这时的晁错又犯了一个错误,他这样建议刘启:皇帝您御驾亲征,臣则留守长安。叫皇帝出去挡枪子,你留在大后方享清福,这显然犯了一个大大的忌讳。说起这个御驾亲征,刘启他爷爷刘邦倒是常常这样干,可是人家是身经百战的开国皇帝嘛,那会儿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呀?可是作为太平时候的天子,从来就没打过仗,其实亲征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能把士气鼓舞成啥样,也不得而知,万一打得不好,自己被俘虏了,那就完蛋了。想当年他刘邦爷爷那么英明神武,都差点儿被敌方围在白登出不来,何况自小锦衣玉食的刘启。再说了,就算亲征,留守都城的也得是太子才好,这个没有二心的晁错,当别人也没有二心了。他怂恿刘启出去亲征,让自己留守,有何用意?难道你等着看我被俘,自己好作乱当皇帝吗?
所以刘启对于晁错的提议挺不乐意的,心里也很不高兴。
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袁盎求见了。来得正好,可以缓缓尴尬的气氛。刘启问袁盎:“你曾经当过吴国国相,知道吴国大臣田禄伯的为人吗?现在吴楚七国造反,你有什么看法呢?”
袁盎说话从来都是先造势的,要不装得义正辞严,要不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这会儿,当然要好好表现表现了。只见他信心十足地回答:“陛下不必担心,很快就会击灭。”
说得多容易呀,刘启哪里敢相信:“吴王靠着铜山来铸钱,煮海为盐,收留了普天下的豪杰之士,一直隐忍到鬓发苍苍的时候才终于起兵,倘若没有十足成功的把握,他会这么干吗?你说他不足为虑,此话怎讲?”
袁盎顿了顿,回答:“吴国确实有铜盐之利,但是您说的豪杰却是一个也没有,倘若真有豪杰之士围绕身旁,就会辅导吴王忠于陛下,而不是造反。据我看来,吴王所招引的人,其实都是一些好吃懒做的泼皮无赖以及犯法分子,这些人渣本来就是社会的毒瘤,不想好好干活正经做人的,惟恐天下不大乱,如今聚在一块儿了,自然不会干什么好事。”
袁盎这张嘴真是会忽悠人,几句话就把自己从被动转换为主动。他不就是说:吴王造反其实也不是因为削藩,而是因为自己结交太多的匪类,又没有辨别能力,受坏人教唆,自甘下流,所以闹腾一会儿就没什么戏了。这话讲得多好,一方面有为晁错开脱的意思,另一方面又安了皇帝的心。所以,晁错在旁一听,也不禁赞许道:“袁盎这小子,讲得还挺有理的嘛。”晁错这人对敌人是毫不客气的,就是受不了人家对他好,而且这个袁盎也确实太会演戏了,简直就达到了戏就是我,我就是戏的程度。所以,往常那个睚眦必报的法家知识分子晁错终于显出一副要和袁盎笑泯恩仇、把手言欢的架势。
说来说去,晁错还是缺少城府呀!残忍是够残忍,老爹为他而死都没当回事情,可是面对袁盎这个老奸巨猾的对手,还显稚嫩。
袁盎的眼光在晁错脸上游离,他知道,这是目前自己最大的敌人,袁盎不是晁错,时刻为着朝廷,为着皇帝的社稷,他首先得保存自己,国难不国难,那军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到长安来了的,以后再随机应变罢了。先搞定自己的当务之急再说,于是当皇帝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的时候,他目光坚定地回答刘启:“希望能让左右回避,臣只想跟皇上您一个人说。”
好啊,大家都退下去呗。
左右都陆续退下,只有晁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皇帝这不一直当自己是心腹吗,什么秘密都不应该瞒过他。然而袁盎发话了:“我今天所献的计策,凡是做臣子的都没有资格听到。”
刘启急于想知道袁盎的妙计,只好对晁错说:“晁老师也先出去吧。”
晁错大怒,刚刚还以为你小子长脑子啦,这下倒是嚣张啊。但是皇帝开了口,又能怎么办呢,于是蜷腰出去,在东厢等候。
袁盎这才开金口:“吴王和楚王互相写信,说高皇帝曾经给同宗子弟封王,各有土地。现在这个贼臣晁错却擅自吹毛求疵,寻找诸侯们的过错,削夺他们的封地,他们实在是不得已才发兵的,目的不过是斩杀晁错,得到原先的封地也就罢了。我个人认为,为今之计,只有先斩晁错,再派使者奉诏书赦免吴楚七国,把原来的封地交还给他们,他们就一定会马上罢兵的。”
这个主意真是馊得不行,没点儿含金量。人家要造反,筹划了几十年,千里起兵,得花多大的功夫呀,你杀一个大臣就能退兵吗?
但是刘启还真是信了,袁盎这个主意真是不错,七国作乱,不就为了诛杀晁错吗?他们的旗号也是这样的不是?我把晁错杀了,他们就师出无名了呀,杀一个晁错,这战争不就结束了么,可以少死多少将士呀,百姓也不用担惊受怕的,军费也节省了不少——晁错虽然是个人才,可是这个家伙居然让我御驾亲征,他自己留守后方,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听完袁盎的馊主意,刘启默然良久,详细地对比了两个方案,最终作出决定:“看到底怎么样吧——我不会吝惜一个人的生命向天下道歉的。”
主意已定,刘启立刻拜袁盎为太常,让他和宗正刘通(刘濞的侄子)一起整理行装,出使吴国。
十多天后,得到皇帝授意的丞相陶青、中尉嘉、廷尉张殴一起劾奏晁错,理由是:“吴王造反,大逆不道,天下人都应该起来诛杀他们。然而御史大夫晁错却说:‘将这兵数百万,全部交给那些群臣来指挥,实在信不过,陛下不如自己领兵亲征,我则据守长安,徐(如今江苏泗洪南)、僮(如今安徽泗县东北)两县旁边吴国没有攻下的地方都可送给吴国。’晁错不称扬陛下的德行无边,倒干起了离间陛下和群臣关系的勾当,又想把城邑送给吴国,简直是大逆不道。我们几个人一起商议,一致认为应该判决晁错这个贼子腰斩,他的父母妻儿以及同族兄弟,无论老少全部弃市处死。臣等恳请陛下按照法律批准。”
刘启例行公事,提笔在这封奏书后批复:“批准!”
集法家之大成者、冷酷无情的爱国者、皇帝的良师益友晁错,终于被他的主子卖了。
刘启自己当然不好意思去面对晁老师的赤胆忠心,他命令中尉嘉去把这件事办妥。
中尉嘉来到晁错家,哄骗道:“皇帝陛下紧急召见您,您赶快动身跟我过去吧。”晁错哪里知道是怎么个情况,还以为战争告急,赶紧按部就班地穿上朝服,就上了车。
中尉拉着晁错在长安市上兜了一圈,就是没有往西南边的未央宫赶。晁错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怎么车载着我往贫民窟方向跑呀。中尉回答:“最近听说要打仗,百姓都慌乱不安定,大量买进食物储存,担心物价飞涨,您最好去慰问一下,这样肯定会让百姓安定一些,物价也将回落一些。”
去视察民情,好事。晁错想着,自己是御史大夫、副丞相,长安人谁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宠臣,咱出面说几句话,稳定一下局势,那也是应该的啊。于是任由车子拉着逛。
然而,车子在长安西市停了下来,还没等晁错发话,中尉突然就变了脸色,从怀中掏出诏书,宣判:晁错大逆不道,当行腰斩。
晁错魂飞天外,可是来人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和害怕。早就准备妥当的刽子手迅速将他拖到行刑地点,连衣服也来不及帮他脱,手忙脚乱将他按倒在斧质上,咔嚓一声,将其斩为两截。
紧接着,晁错的一家老少也被囚车拉到这个地方,相继砍掉了脑袋。
铁面无私、精忠报国的晁错致死也不会明白,他当年跟先帝刘恒提出,应该教育太子刘启如何驾驭权势,如今,自己一家子倒先被驾驭了。晁老爹爹太有先见之明了,可惜呀!儿子跟您想不到一块儿去呀!
这会儿,山东的战事正打得如火如荼的。
晁错既然死了,要诛晁错的人这下该满意了吧,刘启在宫里欢天喜地等待着善于忽悠的袁盎带回好消息。
然而,这时有个人回来了,却给刘启带来一个坏消息,让他深为痛惜。这个人就是谒者仆射邓公,他打从吴楚前线归来,刘启问他:“你们那边已经知道晁错死了吧,怎么样,吴楚准备罢兵了吗?”
邓公回答:“吴国准备谋反都十几年了,以不想削地为理由,诛杀晁错其实都只是个借口罢了,陛下您杀了晁错,我担心以后再不会有忠臣为陛下考虑了。”
刘启心虚地问:“此话怎讲?”
邓公答:“晁错本来是担心诸侯势力过大,才进策削夺诸侯的土地,这是有功于咱们汉朝万世基业安稳的大事呀,可惜计划刚一施行,竟然遭受腰斩。往内说,皇帝您的行为是钳制忠臣的嘴巴;往外说,这是为反叛的诸侯王报仇呀。臣个人认为,陛下您这件事做得实在是不应该啊。”
听邓公这么一说,刘启又想起来晁错的诸多好处,加之处死了他自己也确实没有得到什么益处,悲羞交加,长叹道:“你说得很对,我自己也非常后悔啊!”
后悔归后悔,已经不可补救了,全家都被你杀光了。
话说这时,袁盎和刘通两个人来到梁国东面,碰见了正率领吴楚兵马攻击梁国的刘濞。听说自己的侄子来了,便下令召见他。叔叔这仗打得不错,贤侄来得真是时候。刘通于是以宗正(掌管刘氏宗室事宜的官员)的名义要求刘濞拜地接受诏书,刘濞听说袁盎也来了,知道他嘴巴厉害得很,笑着对侄子说:“拜啥子地,受啥子诏?我如今已经是东帝了,谁拜谁啊。”炫耀完毕,用几句话把刘通打发了出去,至于那个善于忽悠人的袁盎,刘濞根本不待见他,还派人奚落他,问他愿不愿投降自己,为自己带兵打仗。袁盎这点儿骨气还是有的。不投降,那就关起来吧。刘濞命令把袁盎关起来,还特别照顾起来,派了一个都尉率领五百人看守。袁盎这下遭报应了,危急时刻,没想到碰到一个救星,这个救星还是自己的熟人。
此人我们前面提到过,曾经送一顶绿帽子给袁盎,就是当年袁盎在吴国当相国那会儿,和他小老婆搞地下情的那个小吏嘛!当年袁盎不是很阔气地把自己的小老婆送给他了吗,危难时刻,这个人报恩来了。
小吏这时正好是看押队伍里的一个司马,一不小心看到自己的恩公袁盎居然当了阶下囚,他哪里看得下去呀,当年受其恩惠的情景历历在目。于是他心生一计,马上买了二石美酒,送给看守西南角的士卒们喝。
当时正是正月,北风那个吹,大雪那个下,士卒们冷得直哆嗦,见了美酒,那还得了,立马胡吃海喝起来,没多久就醉醺醺倒了一地。袁盎就这样被小吏拉了出来,捡回小命,既然出了牢房,得赶紧地逃啊,于是连夜步行七十里,一直见到梁国边境上巡逻的骑士,才连忙呼救,辗转回到了长安。
唉,实在是出行不利呀。如此说来,这个袁盎确实也不算坏,他确实以为吴王没有什么能耐,当真以为他们只想杀杀晁错,要回封地就罢休了,所以就给刘启出了那么个馊主意,搞得自己性命不保,实在是失策。好在袁盎这个人会笼络人,危难时刻总是有人罩着他,晁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告发他贪污受贿,皇帝给他做保;七王乱起来了,晁错思索着再折腾他一下,不想晁错自己的下属都帮他说话;这会儿不小心被乱党分子逮住了,又有曾经给他绿帽子戴的人舍身相救,这样的人,会死吗?生性耿直的晁错哪里是他的对手啊!看这一阴一阳两个帝王心腹,结果是那样的截然不同,政治这东西,还是得多讲究点儿策略才行。
周亚夫闪亮登场
危难时刻,刘启任用了两个人:他妈妈窦太后的侄子窦婴和他爸爸刘恒留给他的军事天才周亚夫。
话说这个周亚夫,其实在刘恒当皇帝那会儿,就已经颇为闪亮了。他的传奇,待我细细道来。
周亚夫是功臣周勃的公子,这个武将之子自小学习的当然就是武术啊,兵法啊什么的,人特别直率,跟他老爸周勃先生有得一拼。他起先是做河内郡守,这个高干子弟对待工作特别认真,也没有做王侯、当丞相的野心。
当时有个叫许负的人,以善于看面相著名。有一天,周亚夫闲来无事,便把许负请到自己的官府中,为自己看相。许负一番思索后,认认真真地对周亚夫说:“您的命相非常尊贵,三年之后应该是可以封侯的,再过八年,就可以做丞相了,地位显贵至极——但您再过九年,就会因饥饿而死。”
周亚夫听了,大笑起来,这个号称“见面识命”的人也太会忽悠人了吧,他回答道:“我怎么会被封侯呢?我绝对不可能被封侯的,我的哥哥不是已经继承了父亲的侯爵,即使他死了也会让他的儿子继承,哪里轮得到我。说我饿死也不可能吧,前面说我地位显贵,一下子又饿死了,实在太奇怪了,呵呵,您逗我玩吧?”
许负见周亚夫完全不相信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预测未来这种事情,必须等未来来了,才能验证正确与否,所以告诉周亚夫,自己只是根据面相得出的结论。许负还指着周亚夫的嘴角说:“您的嘴边缘有条竖直的纹到了嘴角,这是种饿死的面相呀!”周亚夫听对方讲得那么有理有据,倒确实惊讶不已。
事有凑巧,过了三年,周亚夫的哥哥周胜之因为杀人罪被剥夺了侯爵之位。文帝念周勃对汉朝的建国立下汗马功劳,并且将皇位亲自奉送给他,所以不愿意就此剥夺了周家的爵位,于是下令推选周勃儿子中最优秀的一位来继承爵位。周亚夫为人不是挺直率的么,人缘不错,于是大家一致推举了他。所以,周亚夫便继承了父亲周勃的爵位。
公元前158年,即汉文帝六年,匈奴进犯大汉王朝的北部边境,刘恒急忙调边将镇守防御。为了警卫京师,他又派三路军队到长安附近抵御守卫。祝兹侯徐厉驻守在棘门,宗正刘礼驻守在灞上,身为河内太守的周亚夫则守卫细柳。
周亚夫的这次守卫工作做得很特别,历史上赫赫有名。结果是大臣很愤怒,皇帝很开心。
刘恒向来是亲民的,他为了鼓舞士气,亲自到三路军队里去犒劳慰问。刘恒先是来到灞上,再到棘门,这两处都很顺利,不用通报,军营守卫见到皇帝的车马来了,都主动放行。两地的主将还真是满足了刘恒“慰劳你个措手不及”的初衷,直到文帝到了军营,他们才知道消息,慌慌张张跑出来迎接。不过他们倒还是挺能知错就改的,刘恒一行人慰问完毕,两地的主将都是亲率全军,送到营寨的门口,依依惜别。
当刘恒一行来到周亚夫的营寨,却遇到了和先去的两处截然不同的接待。首先是皇帝前边开道的被人拦在营寨之外,他们先是吃惊,而后是愤怒,皇帝要来了,你们居然敢不开门?是的,不开。军门的守卫都尉解释原因,说道:“将军有令,军中只听将军命令,不听天子诏令。”开道者无奈,争吵也没有什么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终于等刘恒到了,派使者拿自己的符节进去通报,周亚夫才命令打开寨门迎接。
进了军营,皇帝一伙也不得安宁。守营的士兵严肃地告诉刘恒的随从:“将军有令:军营之中不许开快车骑快马。”车夫见识了他们把开道者拦住的场面,哪里敢在这些个铁面无私的将士面前放肆,只好控制着缰绳,不让马走得太快。
到了军中大帐前,周亚夫一身戎装打扮,出来迎接皇帝一伙,手持着兵器向文帝行拱手礼:“我披着战甲就不跪地拜迎了,请陛下您允许臣下以军中之礼拜见。”文帝听了,倒是非常感动,欠着身子扶着车前的横木向将士们行军礼。
犒劳完毕,出了营门,皇帝一伙顿时说开了,不满的居多:这个周亚夫,太不像话了,居然胆敢对皇帝这样无礼,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给谁打工来着!文帝感慨安慰惊讶的群臣,道:“这才是真将军啊!那些灞上和棘门的军队,简直如儿戏一般。你看我们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去,他们都慌慌张张出来迎接,倘若敌人来偷袭的话,恐怕他们的将军也要被俘虏了。可是你们看周亚夫,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被敌人偷袭呢?”
刘恒回去后好长时间里,都对周亚夫赞叹不已。这个皇帝眼光确实独到。
皇帝很满意真是件好事情,话说一个月后,匈奴兵退去。文帝命三路军队撤兵,而后马上升周亚夫为中尉,掌管京城的兵权,负责京师的警卫。有周亚夫来保卫都城,皇帝很放心。
细柳探营事件的影响力还真是深远,这不后来,文帝病重了,弥留之际,嘱咐太子刘启道:“以后关键时刻可以用周亚夫,他是可以放心使用的将军。”
文帝去世后,刘启登基,让周亚夫做了骠骑将军。
力挽狂澜
七国之乱开始后,大队人马直逼长安城,晁错也被错杀,刘启终于抛弃一切幻想,准备全力镇压。他拜太尉条侯周亚夫为将军,率领三十六将军东征迎击吴楚;又派遣曲周侯郦寄率兵迎击赵国,将军栾布率兵迎击齐国,大将军窦婴嘛,先率兵屯据在荥阳吧,监视齐国和赵国军队,一有动静再行划算。
周亚夫一接到命令,很兴奋,大敌当前,当然片刻不敢倦怠,当即乘坐着当时最快的交通工具:六马驾驶的邮车,一路狂奔前线荥阳。
到灞上的时候,周亚夫被一个叫赵涉的人拦住了。赵涉拦住周亚夫,献上一计:“吴国一向富得流油,历年来收留了来自各国的逃犯,从中挑选培养出很多死士刺客。这次肯定会事先打探将军您的动向,如果知道将军从长安出发,一定会派人在崤山和渑池那些狭窄地点伏击您;况且兵事贵神秘,将军为何不走右边大道,经过蓝田,出武关到洛阳呢?那不过比你现在计划走这条道晚一两天到达而已,到了洛阳,将军您直入武库,击鼓聚兵,那些诸侯反贼肯定会以为将军您是从天而降的,那多过瘾呀。”
周亚夫想了想,觉得赵涉讲得有理,于是采纳了这条计策,一路安全到了洛阳。立刻派人去搜寻崤山、渑池那地儿,果不其然,搜到了吴国的伏兵。赵涉这小子还真不赖呀,料事如神耶!于是马上召他为护军。
在护军赵涉的策划下,周亚夫接着又拜见了当地的黑社会大佬剧孟,拜访很到位,周亚夫回家后开心地大笑道:“七国造反,我乘坐传车来到这里,没想到一路上很安全;又以为七国诸侯一定会笼络剧孟,哪知道他们竟然完全没有认识到剧孟的价值,真是一帮大白痴呀,这么没有脑袋的人,哪里还想成功?如今我将据守荥阳,荥阳以东也就没什么可以值得担忧了。”
剧孟是一个黑社会老大,按照当时的话说,就是一个大游侠。当然游侠和黑社会老大还是有区别的。相似的是,游侠和黑社会一样,也是不和政府合作的;不同的是,游侠喜欢劫富济贫,一诺千金,替天行道,而且不追求任何报偿,这才是“侠”嘛。
所以,这个剧孟看起来,比那些个小国政府好得多。百姓碰到小偷啊,强盗什么的,可以到衙门告官,但是衙门的服务是有报偿的,他们都是有工资的,那工资就是每个百姓交的税啊,徭役什么的。而游侠则不同,只要他看中了你,立刻拔刀相助,你要是给他报偿,那是你看不起他,侮辱了他,以后说不定就不乐意帮你了。
施恩不图报的剧孟到底在这场战争中起了什么作用?史书上没有讲。但是我们可以从一件事情上看到剧孟的强大号召力。据说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从全国各个地方云集了上千辆高档车前来送葬,但是剧孟自己家里却不富,家产总共加起来还不过十金,也就是个小康之家的样子。这就奇怪了,那么多阔佬争先恐后去巴结一个穷鬼,这个社会真是重视人才呀。怪不得人们常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从剧孟母亲的葬礼我们就可以得知,周亚夫这招棋走得多么的关键呀。如果剧孟被吴王笼络过去了,那么必定是当地很多青年才俊、无赖少年都会去投奔吴王,然后双方实力就悬殊了也说不定。
周亚夫离开洛阳后,继续奔至淮阳,问自己老爸周勃以前的门客邓公:“这下如何是好?”邓公答:“吴兵兵势锐猛,难与争锋。楚兵则轻薄,虽然看似勇猛,但是难以持久。将军您不如引兵奔赴东北方向,在昌邑县构筑营壁,深挖沟高筑垒,坚守起来,就让吴国先去攻打梁国。等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了,将军再派轻骑截断淮水和泗水的接口,让吴国的给养和粮草都无法运送。吴兵和梁兵互相厮杀久了自然就会疲惫,到时候,粮道被切断了,粮食接济不上,将士们饭都没得吃了,必然大乱。我军就可以以逸待劳,一举出击,把吴国给灭了。”
周亚夫想了想,不错,便完全照办。周亚夫这一路还真是多谢这些谋士呀,所以我们说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葛亮。
吴国这边当然也有大批的良将,吴王当年不是收留了好多亡命之徒么,里面还是有些人才的,问题是,刘濞不识人才。
吴王任命田禄伯为大将,田禄伯向他提议道:“咱们这些兵就这样聚集起来按照常规进攻,毫无其他的出奇之策,必定是难以取胜的呀。所以臣愿意率五万人,沿着江淮而上,进攻淮南、长沙,从武关进入关中,和大王会师,周亚夫他们肯定不料想这一招,这是一支奇兵啊。”
然而,吴王太子当即就对这个意见表示反对:“咱们大王以造反起兵,不管怎么说,名声总是不大好听的,所以兵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否则别人把兵带走,也学我们的样,又同样造反,那我们怎么办呢?再说了,分兵另行,事有不便,不是白白削弱了自己的力量么。”吴王一听,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担忧,就拒绝了田禄伯的计谋。
吴国另一个少将桓将军也劝谏道:“咱吴国多的是步兵,步兵适合在险峻的地势作战,而汉朝多车兵和骑兵,车骑部队适合在平地作战。我建议大王率兵火速西进,占据洛阳的武库,以敖仓收藏的粮食作为给养,再依据山河的险峻号令诸侯,到时候就算没有入关,天下基本上也算大定了。倘若大王率兵的行动迟缓,每攻占一个城市都要留守,不仅削弱了战斗力,等到汉军车骑驰入梁国和楚国之郊的平原地带的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吴王听了,有点儿犹豫,于是便去问吴国的一些老将,老将们不以为然地说:“这些年轻人就喜欢冒进争功,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凭他们是干不成大事,大王您纯当他们放屁好了。”于是,犹豫不决的吴王没有采纳桓将军的建议,再一次与好方案擦肩而过。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刘濞虽然有雄心,但并不善于用兵。他年轻那会儿打仗时的骁勇之称,估计也就是匹夫之勇。
周亚夫这边却是用兵如神。话说梁国被叛军轮番急攻,梁王哪里经得起这一折腾,马上向周亚夫求援。周亚夫却派军队向东到达昌邑城(在今山东巨野西南),坚守不出。梁王再次派人求援,周亚夫还是不发救兵。最后梁王只好写信给自己的哥哥刘启,刘启于是下诏要周亚夫进兵增援,周亚夫还是不为所动。但却暗中派军截断了叛军的粮道,还派兵劫去叛军的粮食。叛军只好先来攻打周亚夫,但几次挑战,周亚夫就是不出战。时间一长,周亚夫军中都有些军心不稳了。
一天晚上,周亚夫的营中突然发生混乱,嘈杂声连周亚夫的大帐里都能听见,但周亚夫始终躺在床上不动。一会儿,士兵的骚乱自然平息了。
几天后,叛军大举进攻军营的东南,声势浩大,但周亚夫算计到对方的计谋,让部下到西北去防御。结果在西北遇到叛军主力的进攻,叛军原来以为自己是来偷袭的,不料却被周亚夫识破了。周亚夫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很快击退了叛军。
叛军因为缺粮,最后只好退却,周亚夫趁机派精兵追击,大胜。叛军兵败如山倒,头领刘濞的人头也被越国人割下送来。
其实,刘濞当时还是有机会成功的,但是他自己实在是太犹豫了。当日为了保证自己的绝对统治权力,他自己一个人掌管着所有的兵马,并且大肆行赏,还没渡过淮水,他所有的宾客就都被封了将军、校尉、侯、司马,只有一个叫周丘的人,也拼死拼活的,却什么也没得到。其实刘濞对于财物还是大方得很,问题是周丘这家伙喜欢酗酒,一高兴就喝得酩酊大醉,一不高兴也喝得东倒西歪的,吴王瞧不起他。
大家都提着脑袋跟你造反,凭什么每个人都升官发财了,就我原地打转呢?周丘很不服气,以至于主动求见刘濞,说:“我因为无能,以致大王对我不理不睬的。我也不敢要求当什么将军,只希望大王您能赐给我一支汉节,我一定会有所报答的。”
所谓的汉节,就是用竹子做的,上面缠着牦牛尾巴一类的东西,用以做皇帝的凭证,臣子拿着这个节出去,象征着自己地位很高,就可以忽悠人,谁都得给面子。民族英雄苏武出使匈奴那会儿,不是被发配到冰天雪地里去牧羊,一牧就是一二十年,什么也没有了,就是不肯丢掉汉节。就是因为这个东西真的很宝贵,虽然一时毫无用处。
刘濞倒不在乎这个,金银财宝不发你,重要会议不请你,要汉节嘛,不就相当于印制一张委任状吗,拿去!料想你不过是想拿去山里收编土匪用罢了。
周丘得了节,马上连夜驰到自己的老家下邳县,下邳人已经听说吴国造反,早早就把城门关上,准备着固守了。周丘来到下邳城外的官方传舍休息,亮出汉节,大声吆喝造势,命令下邳县令来见自己。县令本想出来探个虚实,哪知一出来,就被周丘命令随从当场给斩首了。头儿灭了,周丘立刻召来自己家的三姑六婆、左邻右舍以及曾经与自己有过交情的县政府工作人员,对他们说:“吴国的兵马马上就要到达了,屠杀下邳不过是一顿饭之间的事。如果我们出来马上投降,家里人都能保全,有些才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封侯呢。”
下邳人一听,都吓坏了,马上献城投降。周丘一夜之间征集了三万人,使人报告吴王,自己率领这些人北进征伐,到了城阳的时候,兵马已经增长到十多万,击破了城阳郡都尉。哪知正当周丘志得意满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吴王刘濞已经兵败逃亡了,顿时心灰意冷,自知没有什么前途了,于是带兵逃回下邳。走在路上,越想越气,最后背疽发作而死。
七国叛乱经三个月终于平定了,大战结束后,刘启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扫尾工作,以便巩固政权。
周亚夫这次真是出名了,上至皇帝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纷纷称赞周亚夫的用兵如有神助。但梁王却因为周亚夫没有及时救援他,和他结下深仇。
周亚夫的“地下谋反”
公元前152年,丞相陶青因病退职,景帝于是任命周亚夫为丞相。起先,景帝对周亚夫是相当器重的,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嘛,不器重几年才怪。坏就坏在周亚夫的脾性太过于耿直,不会讲究政治策略,说话总是直来直往的,就像当年在细柳营一样,规则问题上,即便对象是皇帝,也是不讲一点儿情面的。刘启可不像他老爸那么好说话,这个皇帝的脾气可没那么宽厚,嘴上不说你的不满就不错了,疏远你算是客气了。
有一次,景帝不是要废掉太子刘荣么,大家都没敢出声。周亚夫却反对得坚决,毫不把景帝的意见放在眼里,这是刘启疏远周亚夫的起始。
背时了,喝口凉水也塞牙。
景帝有了二心,梁王就有机会了,每次到京城来看望母后和皇兄,梁王必定在窦太后面前抱怨周亚夫的不是,这对周亚夫真是不利。要知道,梁王可是窦太后的心头肉呀,还巴望着刘启把皇帝的位置传给他过过瘾呢,你个周亚夫居然任凭他孤军奋战,见死不救,那不就是间接杀人么?没好果子给你吃!太后到皇帝面前控诉周亚夫的冷酷无情。刘启也是个挺孝顺的孩子,精明贤惠的老妈妈都这么说了,心里自然对周亚夫有了芥蒂。
失人心者失性命。很快,两件事导致了周亚夫的悲剧。
一件是皇后兄长的封侯事件,一件是匈奴将军的封侯事件。
窦太后当日不是想让景帝封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但景帝不愿意,说窦太后的侄子在老爹文帝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封侯。窦太后顿时委屈了,说她的哥哥在世时没有封侯,虽然侄子后来封了侯,但总觉得对不起哥哥,所以劝景帝赶紧地封王信为侯。景帝怕朝堂上难以通过,但是又不好当面拒绝,于是推脱说要和大臣商量。
景帝于是和丞相周亚夫商量,周亚夫是个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人,哪里有什么忌讳,回答说:高祖说过,不姓刘的不能封王,没有功劳的不能封侯,如果封王信为侯,不是违背了先祖的誓约吗?
窦太后等听了自然无话可说,心里面却气恼得很。说周亚夫的坏话、抓他的小辫子成了最大的业余消遣。
后来匈奴将军唯许卢等五人归顺汉朝,景帝高兴得不行,当即想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其他人也归顺汉朝,但是周亚夫又反对了,说:“如果把这些背叛国家的人封为诸侯,那以后我们如何处罚那些不守节的大臣呢?”这话真是大煞风景,景帝听了很不高兴,也不客气道:“丞相的话简直迂腐不可用!”然后将那五人都封了侯。
周亚夫失落得很,托病要辞职。景帝早就不想这个木头脑袋在身边烦他了,反正天下太平也不要你来救急了,回去生病吧!于是,很快就批准了他的要求。
过了些时日,景帝又有点儿想念周亚夫了,这个人可是我老爹留给我稳定江山的呀,现在是天下安定,可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情况呢?想来想去,其实他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就是脾气坏得很,不好好讲话。于是便把他召进宫中设宴招待,想试探他脾气是不是改了,所以故意给他一整块大肉,而不放刀叉筷子在他面前。周亚夫看着那一大块肉,不高兴地向管事的要工具,景帝笑着对他说:“莫非这还不能让你满意吗?”周亚夫羞愤不已,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景帝跪下谢罪。景帝刚说了个“起……”,周亚夫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把话讲完,就自顾自走了。景帝叹息道:“这种人怎么能辅佐少主呢?”
景帝算是大大失望了,周亚夫你就回家养老吧,我也不指望你了。
然而,这事刚过去没多久,周亚夫又惹祸了,这次的主犯是他的儿子。
周公子见老爹年老了,便偷偷买了五百甲盾,准备在他去世后发丧时用,这甲盾是国家禁止个人买卖的。周亚夫这儿子也真是不厚道,就喜欢打点儿小算盘。他不仅给佣工期限少,还不想早点给钱,真是绝呀,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美事?终于,民工兄弟忍不住了,但是对于丞相的儿子,他们也没敢喊打喊杀的,想来想去,想了一个毒计:告发他私自买国家禁止的用品,要谋反。
要造反?天哪,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被七王之乱搅晕了脑袋的景帝当即派人追查此事。
负责调查的人叫来周亚夫,询问他原因。周亚夫哪里知道儿子做了什么,态度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对问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便不回答,自己行得正站得直,怕什么?
负责的人当然就以为他在赌气,于是便向景帝报告了。景帝很生气,将周亚夫交给最高司法官廷尉审理。
廷尉问周亚夫:“君侯为什么要谋反啊?”
周亚夫反问道:“儿子买的都是丧葬品,怎么能说是谋反呢?”
这还成何体统,谁审问谁来着,廷尉当然很生气,讽刺道:“你就是不在地上谋反,恐怕也要到地下谋反吧!”
周亚夫受此屈辱,哪里受得了,起先差官召他入朝时他就要自杀,觉得太屈辱了,自己拼死拼活保卫国家,居然被皇帝怀疑造反,但是被夫人阻拦了。这次又受更重的羞辱,自是难以忍受,于是绝食以示抗议,五天后,吐血身亡。
周亚夫是个军事奇才,性格决定命运,他终于死在自己的命运里,实在令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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