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在文学的庙堂里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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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杰

    我与晓林能称得上同学。

    文学院是个“大师”的批发店,何况这又是“首届高级作家班”。有人算过,四十名学员有四十一名都是“大师”,多出的一位是为加塞的旁听生准备的。

    自然,我和晓林也被恭列为“大师”。但我认为晓林才是真正的大师,每次走路我得看他先迈哪条腿,以便效仿大师的步伐。在院内,我陪晓林学、吃、住,足能划人“三陪”之列。

    我俩都不喜欢串门聊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都给人呆头笨脑的印象。只在就餐时总是先到,老老实实一日三餐,而其他大师极少吃饭,要么在酝酿《红楼梦》,要么在庄周梦蝶。

    在中原文坛,晓林以小小说见长,善写现代笔记体,但他不勤奋,是个从文从事极为散淡的人。他想写时就写几篇,不想写时就一笔不写,没有某种使命感,尽管他最早倡导“汴味小说”,独树一帜。

    我问过他最佩服的小说家是谁?他想了想,说:“汪曾祺。”我笑了,因为老汪也是个散淡的人。

    课余,我们谈论的话题都不是文学,而是书法。刚见面时他也装模作样地给我一个名片,上面把书法家协会排首,作家协会倒屈尊第二,可见他对书法的感情。

    晓林是班里字写得最好的“高级作家”,加上人随和平易,文学院里的同学他不分“男女老少”“相貌俊丑”,几乎都给写遍了,有求必应。我正色道:“这是抢劫,日后晓林成为大家,这不成给每人送存折了?”众人大笑。

    但这样的人即便成了大家,也不会把字当钱看的,因为我记得有次和他谈及一些官员的腐败时,他痛心地说:“看到他们喝五粮液就感到像喝农民的血一样。”作为农民的儿子,晓林深知一瓶五粮液对农民的价值。有这种悲悯情怀的人如果不是作秀,命中注定就这么平易善良,他怎么又会把钱看得很重要呢?

    文学院按理说应该是个谈文论诗的庙堂,我与晓林相处,说的全是不务正业的话题,由米芾到黄道周,由王铎到刘墉。晓林还诱引过我逃学旷课,这恰好合了我少年时不爱学习的野性,正求之不得,于是我们去购降价书,去画廊、去博物馆看画展,去郑州的“荣宝斋”选帖。

    在画廊里,面对每幅作品,价位他断得八九不离十,我问老板,果真如此。

    多亏了文学院我们的导师宽容大度,容忍我们去干些与文学无关而又是我们感兴趣的事。

    晓林的字是从米芾、王铎一路过来的。我说:“你干吗抄唐诗宋词?干脆以后抄你的笔记小说算了,在书坛文坛独一无二。”

    晓林是个“双枪将”,左手写他的字,右手写他的小说,我忽然想起“在文学的庙堂里说书”一语,最适合他,但也不一定对,因为他只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可不是个专业的人。

    有一天,他给我看书法作品上一方常用印章,仅四个字:“大味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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