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乌雅文萱从未想过，玄烨有一天会这样地轻吻上她的唇。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应该欣喜还是悲伤。她身上的男人让人迷醉而心疼，却也让人恐惧而害怕。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落着，一丝恐惧如虫子般爬上乌雅文萱的心头。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入宫前的那个晚上。阿玛对她说起的那个萨满巫师的语言。倘若她真的成了这个男人的女人，是不是她命运之轮便真的开启了。还是，从她进宫的一刻，那转轮便已经缓缓地开启了……

    乌雅文萱的心如被人挖去般疼痛。那个她想要守护的人，最后还是离她而去了。那么她想要爱着的人呢？她能够爱得到吗？

    暗夜在此时四散开去，如同窗外的雨水般焦急。炕上的两人，像花瓣儿融化在泥土里，零落成泥……

    玄烨一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还没有停。天光也没有大亮，黑灰色的天空，还像夜晚一般笼罩着大地。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她睡得似乎并不安稳。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肩头，一直延伸到胸口的被子里去。玄烨的眉毛不禁一皱，他有些怨恨昨夜的自己。那一份寂寞与孤独真的难以承受，他才会如此荒唐。

    玄烨慢慢地起身儿，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他看了一眼炕上的人。眸光不禁暗了一下。而后，他转身儿离开了屋子，不带留恋的大步的走向雨中。雨水落在伞上噼里啪啦，正如同乌雅文萱此刻的心境。她的心里正落着大雨，噼里啪啦的，生疼。

    躺在床上的乌雅文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泪水缓缓地淌过脸颊。其实，玄烨醒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只是她没有勇气把眼睛睁开。果然，她不过是他一时的替代。她还能再苛求些什么吗？乌雅文萱缓缓地坐起身儿来。她看着自己已非完璧的身子，那些欢爱后的痕迹如此的触目惊心。乌雅文萱的心更觉得悲凉，她真想抱着被子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如此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她害怕引来不必要的他人。乌雅文萱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她默默地起身，默默地，把自己的收拾妥当。这间屋子曾经是属于玉容的，现在，不知道它会属于谁？

    玄烨今天上朝的时候，一点儿精神也没有。他的脸色是阴沉的，如同那窗外的天空。大臣们早就看出了玄烨今日的异样，他们彼此交换着眼色。可是谁又能揣测出皇上的心意？这位年轻的帝王总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众位爱卿，今日怎么都不说话了！”玄烨平静地说道，似乎他并没有任何异样。

    “……”

    大殿上一片沉默，没有人敢先张口。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明珠，你说！”玄烨的声音很是洪亮，在大殿里迅速回响。纳兰明珠顿了一下，小心的回答道：

    “回皇上，明珠这边儿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南怀仁参杨燝南的事儿还在调查中。”

    “嗯……明珠，明天叫纳兰成德进宫一趟。”玄烨淡淡地说道，他并没有理会明珠的话。只是随意的提起了纳兰成德，让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明珠也微微地愣了一下。他的眉头轻皱，因为他实在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

    玄烨没有说话，他抬眼看着明珠，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嗻！”明珠答道，他小心地将自己的满腹狐疑压了下去。

    玄烨转身儿看了一眼德福，德福朝玄烨点了点头。他高喊了一声儿：“退朝——”，那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声音还未落下，玄烨便起身儿大步的走了。大殿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和一阵一阵的窃窃私语声儿……

    走到乾清门的时候，玄烨突然停住了。他回头朝隆宗门的方向望了望，一转身儿便朝隆宗门走去。打着伞的德福不禁暗暗的笑了，他深知皇上是放不下尔音的。这一定是赶去慈宁宫了。

    慈宁宫里很是安静，太皇太后一早儿便去了太后那儿了。苏麻拉姑和李公公也跟着一起去了。整个慈宁宫显得有些萧条。玄烨让德福他们在外等候，他一个人打着伞朝尔音的屋子走去。雨噼里啪啦地下着，似乎要将紫禁城的一切都冲刷掉。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儿响起。尔音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推了推身边儿的春来，春来这才慢慢转醒。昨夜，她一直守着尔音，直到今早秋纹才来换班儿。可是不到中午，秋纹便又走了。她只好接着守在尔音的身边。春来却是累坏了，她才会趴在尔音的身上睡着了。

    “谁呀？”

    春来揉揉眼睛，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起身儿便朝门口走去。春来打开门儿，看见玄烨一个人站在门外。她连忙规矩地行礼，恭敬地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尔音醒了吗？”玄烨说完便朝屋里进来，随手把伞交给了一旁的春来。

    尔音已经知道是玄烨来了，她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侧。假装还没有醒。

    春来刚要说“醒了”，便看见尔音的这副模样。她也是机灵的，转而对玄烨说道：“尔音姐姐还没醒。皇上坐坐，春来给您倒茶去。”说完，春来便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儿。

    玄烨慢慢地朝尔音走来，他坐在春来刚刚坐着的凳子上。尔音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墨色的长发铺散在身上。几缕闲发挂在脸上，柔柔地从尔音的嘴角划过。

    玄烨不禁伸出手，他想要将尔音脸上的闲发别在耳后。手指却无意地划过尔音的脸颊，却在她的唇角处停留。这里的笑靥怎么不见了？玄烨的手指反复地摸索着。指度儿在尔音的脸上划过，留下些微地暧昧的战栗。玄烨看着尔音苍白的脸色，他的心里如刀绞般疼痛。他的大妞为何这样重情重义，为了别的女人如此地和自己过不去。

    “大妞……你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这般，不留余地地折磨着我……”

    尔音的心里也升起一丝酸涩，一股暖流在她的眼中慢慢汇聚。对玉容的愧疚是她心底挥不去的伤痛。而对玄烨，她多希望自己可以真的心灰意冷。可是，尔音做不到那样的狠绝。所以，她更不知道此刻要怎样去面对。玄烨，如同魔咒般充斥着她的心，让她愧疚的心更加愧疚。

    “大妞……你知不知道，看见你这样，我有多心疼……”

    玄烨把那缕闲发别在了尔音的耳后，他看着她，手微微地颤抖。尔音的脸是凉凉的，玄烨此刻的手却比尔音的更凉。他轻柔地抚摸着尔音的脸，在彼此的心里留下疼痛。

    “大妞……”

    玄烨慢慢地俯下身子，他轻轻地吻着尔音的额头。他的吻温柔而温暖，让尔音的心不禁跟着颤抖。睫毛无意识地抖了一下，却恰巧落在了玄烨的眼底。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却难掩那一份说不出的苦涩。玄烨知道尔音已经醒了，他的大妞只是不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玄烨从没像现在一样的感到孤单。他静静地看着尔音良久。他们此刻的距离是那样的近，可是他们的心却在渐渐地远去。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抚着尔音脸说道。

    “大妞……请不要离开我……”

    玄烨有些颓废的说道，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邃。仿若那里真的有一潭湖水，将所有的忧伤慢慢地吸了进去。

    尔音依旧没有反应，她害怕现在的局面。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控的尴尬，她只好先用逃避的方式解决。

    “大妞……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儿再来看你。或者，你想见我了，我会在乾清宫等着你……”

    玄烨说完缓缓地站起身儿来。他头也不回的向屋外走去。他知道，即使他再留恋也于事无补。因为尔音的心意，只有她自己才做得了主。

    门开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尔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泪水如决堤般涌来，她知道玄烨早已发现她在装睡。可是尔音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玄烨，就像当初她无法面对玉容一样。一颗愧疚后悔的心反复折磨着尔音，让尔音觉得生不如死。

    “玉容……”

    尔音幽幽地唤道，这一声儿却落在了玄烨的耳里。他站在窗外并没有离去。隔着窗子清晰地听到了尔音的叹息。玄烨知道玉容的死如鸿沟般隔在了他和尔音之间。可是，他自己却无能为力。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把这鸿沟填平，让他能再一次接近他的大妞。

    “大妞……”

    玄烨轻轻地唤道，他没有打伞，匆匆地走进了急急落下的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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