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康熙十六年五月初五。京城已经入了夏。暑气一点点地升起，人心也开始跟着浮躁不安了。“影子”们昨日传来了韶州的战报。玄烨知道将会有一场激战来袭。不过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安排，今天清晨曹寅和穆克登便已经启程往湖南去了。

    后宫里的日子如水一般淌过。马常在年初的时候为皇上又生了一个小阿哥。这孩子长得很像当年的承瑞，皇上赐名叫做胤祉。可惜，没等小阿哥出生多久，他的亲哥哥长生便亡故了。这一次只是因为风寒，可马常在却依旧觉得是自己当初坐下的孽。她为皇上一共生了五子一女，可是现下还活着的便只有荣宪公主和这个新出生的小阿哥胤祉。想来马常在着实的不易，这些年一直都在经受着这丧子的疼痛。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一早起来，尔音便将荷包五彩线等挂在了太子的身上。太子胤礽似乎很喜欢尔音亲手做的这个粽子形状的小荷包。软软的小手儿不住的拿着荷包把玩。

    今儿个过节。所以玄烨早早的结束了早朝。三藩的战事有了不错的进展，玄烨最近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一下朝，玄烨便直接来了偏殿。他准备带着尔音和太子一起往慈宁宫去。每年端午节都是在太皇太后处一起吃粽子，今年当然也不能例外。

    尔音抱着太子胤礽跟在玄烨的身后。玄烨去慈宁宫一向都是步行的。他今天没有让人跟着，连德福和珍儿也被玄烨留在了乾清宫。胤礽本来乖乖地趴在尔音的怀里，可是一出乾清宫的大门儿，他便不肯让尔音再抱着了。嫩嫩的小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尔音不明所以地望着一旁浅笑的玄烨。只见玄烨并没有责怪胤礽，他笑着把胤礽接过去放在了地上。尔音望着玄烨一脸的狐疑。只听玄烨轻声儿的说道：“胤礽这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好意思再让你抱着。”

    尔音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伸手勾起胤礽柔软的小手。胤礽的步子有些着急，尔音则扶着他让胤礽不至于摔倒。此时，玄烨悠闲地跟在尔音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儿，玄烨的脸上留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尔音妹妹。”只听一个温柔的女声儿从右边的长街里传来。尔音抬眼望去，却见是一位身着墨绿色蝴蝶纹样的女子正朝她笑着走来。那女子的手里还紧紧地牵着一个眉眼儿俊秀的小男孩儿。他们并没有看到尔音身后不远处走来的玄烨。

    “纳兰姐姐。好久没看见姐姐了。纳兰姐姐吉祥！大阿哥吉祥。”尔音笑着迎了上去，她的唇边有梨涡缓缓开放。

    “快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太子了。好像太子又长高了些呢。胤禔，快来给太子行礼。”原来那绿衣女子便是惠贵人纳兰氏，只见她拽了拽自己儿子的衣服，示意他给胤礽请安。

    “臣，向太子请安。”胤禔规矩地朝胤礽行礼，那一份老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

    “大哥不用多礼。我虽是太子，但您却是我的哥哥。尔音姑姑说，在家里，您是哥哥，我是弟弟。咱们是亲兄弟，不拘君臣之礼。”胤礽奶声奶气地说道，他的小眼睛乌的发亮。小手儿却从尔音的手里滑落，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

    “尔音……”听完胤礽的一番话，惠贵人的眼角不禁湿了起来。她喃喃地对尔音说道：“尔音，太子谦厚仁德。皇后娘娘在天有灵定然十分安慰。”

    “纳兰姐姐……”提到皇后赫舍里氏，尔音的眼圈儿也有些红了。三年多来，尔音没有辜负皇后赫舍里氏的嘱托。她一直把保成照顾的很好，不但健康而且懂事好学。尔音这些年尽可能的让太子享有属于母亲的那份关怀和爱。不但是太子，就连赫舍里·舒舒尔音也一直像姐姐一般的照顾着她。如今赫舍里·舒舒也已经被封为了常在。和郭络罗·兰春一起住在延禧宫里。当初，赫舍里·舒舒的住处是尔音求了皇上的。一来，延禧宫临着乾清宫算近，尔音方便照顾她。二来，郭络罗·兰春的性子直率，这样的人才好相处。

    “哎。也怪我多嘴。反倒招出你的难过来。算了，咱们还是别伤心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还得往前看才行。”惠贵人上前拉住了尔音的手，缓缓地说道。她们二人互相携着，便准备一同朝慈宁宫走去。一转身儿，惠贵人才看见不远处的那抹明黄。她松开尔音的手，巧笑着朝玄烨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妃请起。爱妃也来得这样早。”玄烨随口说道，脸上挂着微笑。

    “多谢皇上。这不是大阿哥想念太皇太后了吗？臣妾便早早的把他带来请安。”

    “胤禔，来。”玄烨朝大阿哥招手，只见大阿哥规矩地走到玄烨的面前。“胤禔，那你有没有想皇阿玛？”

    “有，胤禔想念皇阿玛。但额娘更想念皇阿玛。”胤禔冷冷地说道，他的表情有一些严肃。

    “胤禔……”

    惠贵人瞪了一眼大阿哥，她有些尴尬地朝玄烨笑了笑。却见玄烨并没有生气，他蹲下来，笑着对胤禔说道：

    “皇阿玛最近国事繁忙，自然没有时间去看你和你额娘。等有空了，皇阿玛都补上，好不好？”

    胤禔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乌黑的小眼睛却瞥了一眼尔音和尔音怀里的胤礽。

    “好。”

    “这才是皇阿玛听话的好孩子。来，跟着皇阿玛去慈宁宫。”玄烨说完站起身儿来，他牵着胤禔的手便要往慈宁宫去。今天的他心情很好，一双眼睛如流光般闪烁。

    “皇阿玛，保成也要皇阿玛牵着。还要大哥也牵着。”太子胤礽脱开尔音的怀抱，朝玄烨和胤禔跑了过去。

    “诶。”尔音一把拉住了向前跑去的胤礽，她看着胤礽红扑扑的小脸儿故意逗他说：“这事儿啊，你皇阿玛可做不得主。那得要看你大哥肯不肯呢。”

    胤礽愣了一下，他转身儿望着大阿哥，眼睛一眨一眨地说：“大哥能和皇阿玛一起牵着胤礽去慈宁宫吗？胤礽保证会很乖的。”

    大阿哥胤禔回头儿望了一眼惠贵人，只见惠贵人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他皱了皱小眉头，向胤礽的方向伸出手，说：“走吧。”

    胤礽没有说话，他跑了过去，把手放在了大阿哥胤禔的手里。父子三人一起手牵手的朝慈宁宫走去。尔音和惠贵人看着他们的背影，都不禁笑了起来。

    “纳兰姐姐，大阿哥快上学了吧？不知道皇上给他找得那位师傅。大阿哥聪慧，回头儿封了王爷，纳兰姐姐也就算熬出来了。”尔音扶着惠贵人，一同朝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我一直没问皇上，我倒不希望他那么早就去上学。小孩子还是应该多玩玩才好。”

    “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经常带着太子出来玩耍。对了，怎么没见宝琦妹妹？”

    “万黼又病了。宝琦在宫里守着他呢。”

    “什么病？可严重吗？”尔音听说万黼病了，着急地询问。

    “不碍的。太医已经看过了，只是伤风了而已。尔音，你不知道。现在我一听到这群小孩子们生病就担心。后宫的嫔妃们为皇上生下的孩子很多，可是真正活下来的也就这么几个。你瞧翊坤宫的马常在，接连的丧子之痛也够她受的了。”惠贵人幽幽地说，语气里满是感慨。

    “纳兰姐姐说得是。马常在的确是个可怜人。”尔音也跟着感慨起来，突然她想到前尘种种，心里不胜唏嘘。惠贵人也没有再说话，恐怕是想到了自己的承庆。

    这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慈宁门儿外，先到的玄烨并没有进去，他拉着两个儿子站在了门口儿。阳光将玄烨年轻伟岸的身形勾勒出来，尔音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

    突然，从慈宁门儿里窜出一群小孩子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对儿粉团儿一样漂亮的小姑娘。两人皆穿着水粉色的小衣服。额头处还贴着片儿桃花瓣形的额饰。那两个小女孩儿老远地便看见了正在门口的玄烨。她们扑在玄烨的怀里，撒起娇来。

    “皇阿玛，皇阿玛。”两个小女孩仰着小脸儿，此起彼伏地叫着玄烨。

    “这是谁家的格格，怎么这么漂亮。来，让皇阿玛抱抱。”玄烨蹲下来，抱起一个小女孩儿转了一圈儿。放下来之后又抱起另一个转了一圈儿。

    “我家荣宪似乎又长高了。都快赶上你纯禧姐姐了。要是能像你纯禧姐姐这样再长胖些，那皇阿玛就更开心了。”玄烨笑着对两个小女儿说道，脸上洋溢着慈父般的微笑。

    “皇阿玛这是说纯禧又胖了是不是，皇阿玛总是护着荣宪。皇阿玛不疼纯禧，纯禧不是皇阿玛亲生的。”纯禧突然撒起泼来，她忽然扑在尔音的怀里，撒娇地说道：“还是尔音姑姑好，只有尔音姑姑疼爱纯禧。”

    尔音笑着没有说话，她搂着纯禧柔声地安慰道：“我的好格格，你皇阿玛怎么会不疼你呢。你瞧，不论是吃穿用度，你和荣宪、端静哪处不一样。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再说这样的话，你皇阿玛可要伤心了。”

    “嗯……”纯禧仰起头看着尔音，嘴巴撅得老高。

    “纯禧姐姐，就你矫情。这儿还有姑姑家的表妹呢，可别让人看了笑话。”荣宪瞪了一眼纯禧，那语气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与刚才那个和玄烨撒娇的样子完全不同。

    经荣宪公主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门口儿除了端静还站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约么和端静一样年纪。穿着粉蓝色的宫装，头上编着小辫子。也是粉团儿一样的容貌，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臣女耿氏怀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小女孩儿规矩地朝玄烨行礼。动作一点儿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做的。

    “哦。起来吧。”玄烨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这个耿怀嘉是和硕柔嘉公主唯一的女儿，玄烨没想到她会和她的额娘长得这般相像。看着耿怀嘉，玄烨的心里自然会想到和硕柔嘉公主。他自忖道：“怀嘉，是怀念柔嘉的意思吧。”玄烨不禁苦笑了一下，他牵着荣宪便朝门里走去。端静望了一眼耿怀嘉，也跟着玄烨进了门儿。步履有些蹒跚，小辫子随着步子上下的颤着。

    只见那耿怀嘉缓缓地起身儿。她直视着正看向她的尔音。

    “这位可是尔音姑姑。”

    尔音愣了一下，她朝耿怀嘉笑着点头。怀里的纯禧依旧抓着尔音不肯放手。两只小拳头很是有力。

    “我来宫里的这些日子。常常听到太皇太后和苏麻嫲嫲提起姑姑您。”耿怀嘉朝尔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形。

    “真是个美人胚子。”惠贵人在一旁笑着说道。“胤禔，来，见过你的表妹。太子嘛……”惠贵人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耿怀嘉谁更大。

    “太子应该得叫表姐。”

    尔音在一旁补充道。她忽然想起了和硕柔嘉公主的死因。这些年，皇上始终在追查那个让他中了圈套的幕后黑手。可是，这些年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尔音的心里默然地划过一丝哀伤，她拉着纯禧和胤礽也朝慈宁门儿里走去。一旁的惠贵人则拉起胤禔和耿怀嘉，两个小人儿彼此好奇地对看着。

    就在众人陆续地进入慈宁门儿的时候，钮祜禄·嘎珞扶着她的姐姐也朝慈宁门儿走来。门口的众人自然都没有注意到，她看向太子胤礽时，眼眸中所透出的那一丝恶毒。

    钮祜禄·嘎珞望着身旁面无表情的长姐，她暗暗地自忖道：“长姐，你太胆小了。这大清朝的后宫原本就应该是我们钮祜禄家的。你做不到的，我来……”

    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辅政大臣太师一等国毅公遏必隆长女妃钮祜禄氏为皇后。领侍卫内大臣佟国为长女佟佳氏为贵妃。贵人李氏为安嫔。惠贵人纳兰氏为惠嫔。常在马佳氏为荣嫔。贵人郭络罗氏为宜嫔。常在王佳氏为敬嫔。常在董氏为端嫔。常在赫舍里氏为僖嫔，常在赫舍里舒舒为平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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