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紫禁城竟然下起了大雪。这是康熙十七年的第一场雪,雪花洁白,透着丝丝凉意。
承乾宫的东暖阁里,皇后钮祜禄·嘎鲁玳静静地坐在炕上。她紧握着一枚青色的古玉,那玉已经被把玩的熟透了。她的妹妹钮祜禄·嘎珞站在屋子的中央,套拉着脑袋不敢看她的长姐。
“我说过,在这紫禁城里什么人也不要相信。即使是亲眼所见的事儿,也不要相信。”皇后钮祜禄·嘎鲁玳的声音冷冷地,亦如这窗外的雪花儿一般。
“长姐,我知道错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皇上应该不会再查了吧?只要我们把王佳凤儿弄死,便可以一了百了了。”钮祜禄·嘎珞着急地说道,她望着自己的长姐,急得似乎要哭出来了一般。
“蠢货,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到你这儿一点儿长进也没有!皇上虽不会光明正大的查,但是一旦他查出来真相,这便是有一天搬倒我钮祜禄氏最好的借口。毒杀太子,这是满门抄斩的大不敬。你这是给皇上留了最好的把柄。”钮祜禄·嘎鲁玳生气地说道,她对这个妹妹失望地摇着头。“还有,你真以为这一切计谋都是王佳凤儿那个和你一样蠢的女人想出来的法子吗?她也是被人利用了而已。罔替他人做嫁衣。”
“长姐是说……是那个李氏?那我们就把她们二人一起除掉!这样就算皇上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钮祜禄·嘎珞自作聪明地说。
“愚蠢!你以为皇上向你一样蠢吗?三天而已他就已经把李氏和王佳氏逮到。皇上只是想警告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所以才会没有查完就公布于众。况且,这个李氏也没有那样深的城府和算计。这件事儿是有人要借助皇上的手除掉李氏、王佳氏和我。现在这人的计谋算是得逞了!”钮祜禄·嘎鲁玳的语气渐渐地从愤怒转为平静,甚至在看着钮祜禄·嘎珞的时候,脸上显出一丝悲伤。
“长姐……长姐并没有参与啊,那人又能把长姐如何呢?”钮祜禄·嘎珞一脸不解的问道。
钮祜禄·嘎鲁玳眼里的悲伤更胜,她望着自己的妹妹,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嘎珞,从小你便是阿玛和额娘的掌上明珠。哥哥们和我也一直护着你。也许是我们将你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你才会这样的轻信别人。嘎珞,以后你在这宫里要自己处处小心。我知道你一直对皇上有意思。如果长姐可以重新选择。长姐不希望自己和你来这深宫之中。”
“长姐,你从小便这般软弱胆小。就算嘎珞心里有皇上,这件事儿又做得莽撞。难道长姐就怕了吗?还口口声声说嘎珞愚蠢?长姐是不想连累自己吧。不过,长姐不用白费心思了。你我都是钮祜禄氏,这一点长姐这辈子都和嘎珞脱不开关系。”钮祜禄·嘎珞不满地说。她瞪着皇后钮祜禄·嘎鲁玳一脸的不屑。
只见皇后钮祜禄·嘎鲁玳并没有生气,她悲伤而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你先出去吧。让长姐静一静。这枚青玉你先拿着,它是阿玛临终的时候留给我的遗物。”
钮祜禄·嘎珞不明所以,她接过青玉便转身儿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嘎珞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后嘎鲁玳正静静地望着自己。嘎鲁玳的眸光似乎有泪光闪烁,但只那么一瞬又恢复到往日的冰冷。突然,嘎珞的心头也跟着有一丝悲伤划过,为何今天长姐的情绪看起来这般哀伤?可是,嘎珞并没有回去询问。她一转身儿,便消失在皇后嘎鲁玳的视线里。
“嘎珞,阿玛临终的时候让长姐好好照顾你。长姐这是最后一次护着你了,这是长姐能做到的极限。长姐觉得自己没有愧对阿玛的嘱托。嘎珞,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长姐,会将一切的路都帮你铺好……”
纯白色的雪花儿在空中飞舞,落在明黄色的房檐儿上煞是好看。很多人都站在窗前欣赏着雪景。却有两个身穿华服的丽人面对着窗外的大雪无动于衷。因为她们在谈论着一场交易,这交易比冬日夜晚的坚冰还要寒冷。
“没想到妹妹好计谋啊。一计不成又生了一计,到底将本宫推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跑到这儿来找你。”皇后钮祜禄·嘎鲁玳平静地说,她的语气里倒似乎真有一丝赞赏。
“姐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呢。姐姐聪慧,计谋又是过人的。这些年来,姐姐做事情从来都不会有把柄留下。这一次,若不是姐姐有个愚蠢的妹妹,妹妹如今又怎能钻得了空子呢?”
“呵呵,妹妹何须谦虚呢?这太不符合妹妹的性子了。本宫知道,无论是当初乌雅文芳的事儿,还是咸福宫珍贵人的那档子事儿。都是妹妹的杰作。当真是滴水不漏呢!”皇后钮祜禄·嘎鲁玳侧头看向她身旁的人。只见那人俏丽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儿吃惊的表情。
“哪里是滴水不漏,这不是漏了姐姐吗?不过姐姐并没有揭发妹妹,想来也是知道那坊间流传的预言吧?这预言对钮祜禄氏一族的威胁,似乎并不比妹妹的本家小呢。妹妹当初为了这事儿,那可是费尽了十二分的心思。不像姐姐这般聪颖,不费吹灰之力,便隔岸观火地解决了家族最大的威胁。姐姐这算盘,才当真打得响呢!”
“谶语之说,本宫向来是不相信的。不过,本宫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性子,又岂会平白无故的坏了妹妹的好事儿呢。现在想想,本宫倒当真有些后悔了,如此这般还真是养虎为患啊。”皇后钮祜禄氏冷冷地回到。她的双眸又转而望向窗外的飘雪。
“那姐姐现在被妹妹这只老虎咬着,要怎样回击呢?”
“妹妹想得到的,本宫会给妹妹。但是,妹妹要答应本宫,保证嘎珞一生的平安和富贵。”皇后钮祜禄·嘎鲁玳说道,这一次,她身旁的那人有一丝吃惊从脸上划过。
“姐姐,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妹妹想要的是什么?姐姐当真给得?”
“本宫当然知道,本宫给你!”皇后钮祜禄·嘎鲁玳笃定地说道。她的眸光中有光亮闪烁。
“好!姐姐当真是视死如归的女中豪杰。妹妹还真舍不得姐姐呢。不过,妹妹答应姐姐的要求,妹妹愿以整个家族的未来起誓。同时,妹妹还愿附赠姐姐一个礼物,妹妹会让王佳氏和李氏永远闭嘴!”
“哼,本宫从来就不相信什么誓言。王佳氏和李氏的事儿即使没有本宫的要求,你也自会处理干净。她们对你的威胁可比对本宫的大。本宫的心里只在乎我那个傻妹妹。不过,你要知道,这紫禁城里不是只有你家的人。我钮祜禄氏也有人为之尽忠。当然,这里还包括很多西山的人……”
皇后钮祜禄·嘎鲁玳的脸上漾起了浓浓笑意。她身旁那人俏丽的小脸儿上满是错愕。紫禁城里有钮祜禄氏的人一点儿也不奇怪。可是西山,那是皇上精挑细选的亲信。这么多年来,她家的势力始终渗透不到西山去。没想到,钮祜禄氏却一早已经渗透了进去。
“不用这般错愕的看着本宫。本宫到底虚长你几岁。但是,这一次本宫还是输了,输的心服口服。能够永远赢的人必须没有弱点。而本宫的妹妹,恰是本宫的弱点。这一点,你利用的非常好。本宫输的服气。”
只见那人并没有说话,她望着皇后,面无表情。
“天色不早了,本宫也该告辞了。妹妹好自为之,这是本宫最后的劝告。”
皇后钮祜禄·嘎鲁玳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看着此刻脸上渐渐呈现出诧异的“妹妹”,心里暗暗自忖道:“妹妹,你真以为这预言就这么解除了吗?别忘了,乌雅文萱也可以是那只金乌的母亲……”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紫禁城里依旧飘着白雪。乾清宫的正殿里却没有点烛火。皇后钮祜禄·嘎鲁玳一个人跪在大殿的中央,而那抹挺拔伟岸的明黄色就站在她的面前。
“朕一向钦佩皇后的谨言慎行。朕也一向钦佩皇后的果断勇敢。但是,最让朕放心的便是皇后懂得分寸,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不得。朕没想到皇后这次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朕,当真是失望啊。”玄烨皱着眉头,不疾不徐地说道。语速如同窗外飘落的雪花儿一般,平静却并不安详。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皇上原谅臣妾。”皇后钮祜禄·嘎鲁玳低着头说道。她语气平稳,似乎早已料想到结局。
“原谅?你这次是毒杀太子。请问你让朕如何原谅!”玄烨的眸光中有一丝狠戾闪过,如草原上等待捕食的雄狮。这一次,他真的动了杀机。因为这一次,她们伤害了他最珍重的人。
“皇上,请看在钮祜禄一族的功劳上。请看在,当初还年幼的臣妾愿意为了皇上,亲手给自己的义父鳌拜下毒的份儿上。”皇后钮祜禄·嘎鲁玳突然说道,她抬眼望着玄烨。眸光比窗外的雪花儿还要冰冷。
“你……这是在威胁朕!”
玄烨没有想到,皇后钮祜禄氏会突然提及当初。那时候,的确是玄烨利用了钮祜禄·嘎鲁玳。让她给鳌拜的食物中下了一种使不出力气的毒药。因为那时候的玄烨还不够强大,而且他也真的输不起。
“臣妾不敢,臣妾只希望皇上能兑现当初的诺言。皇上说,那一次是爱新觉罗·玄烨欠下钮祜禄·嘎鲁玳的,臣妾希望皇上这次可以把这份欠下的还给臣妾。”
“……”玄烨沉吟了一下,说道:“好,你说吧。”
“多谢皇上成全。臣妾会自戕以谢罪。但请皇上保留臣妾皇后的封号。也请皇上保证我钮祜禄氏一族显赫的地位和荣耀。”
“……朕答应你。”玄烨淡淡地说道。
“还有,请皇上照顾好臣妾的妹妹钮祜禄·嘎珞。给她一个尊贵的位置。保证她一生的平安、富贵。”皇后钮祜禄·嘎鲁玳继续说道。
“……朕,可以允许你的妹妹不进宫来的。”
“呵呵。”皇后突然苦涩地笑了起来。“太晚了,嘎珞已经对皇上动了心。臣妾便不能阻止……”
“……好,朕答应你。但是,从此爱新觉罗·玄烨再不欠钮祜禄·嘎鲁玳分毫。”玄烨缓缓地说道。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本来,这是一举铲除钮祜禄一族的绝好机会。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保证钮祜禄一族的安稳荣华。
“钮祜禄·嘎鲁玳,你其实本可以是位好皇后。朕其实不明白,你为何会想要毒杀太子?或者……尔音?”
“皇上,这便是后宫女人的争斗。很多原因,便也没有原因……”
康熙十七年二月丁卯,皇后钮祜禄氏,一等公遏必隆之女,崩。谥号,孝昭仁。同年三月,册封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之妹钮祜禄·嘎珞为妃,赐号温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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