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七年十二月,刘邦回京途中经过赵地。赵王张耳已经在汉五年去世,此时的赵王是张耳的长子张敖。
当时,刘邦一方面是张敖的上司,另一方面,也是他爹当年的老战友老班长,这感情按理说不一般吧?张敖自然是毕恭毕敬。据说,当时张敖是穿上围裙戴上袖套,亲自伺候刘邦吃饭,比亲儿子还孝顺。而刘邦呢,按照史书记载是“箕踞詈”。那时候人都是席地跪坐,屁股得坐在脚跟那儿,才算礼貌。屁股着地,两腿叉着,就叫“箕踞”,那可是很不礼貌的。至今人们在庙里烧香拜佛拜神仙,或者逢年过节拜祖宗,跪着的时候屁股着地也是对神仙对祖宗不尊敬。箕踞詈,就是叉着腿屁股着地坐着,还不停地骂。
刘邦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可是张敖没法子啊,只能忍啊。谁叫刘邦这人就是这么率直,受了气就想找个人发泄呢。张敖没意见,但是他的相国赵午、大臣贯高可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这两个可是老臣,张耳当年的老战友了。一方面是张敖的臣子,另一方面也是张敖长辈。但是说起来他们对张敖这个晚辈也没什么意见,最多也就是恨铁不成钢。
这几个老臣痛心疾首:“咱们的王可真是个软蛋王啊。”
这种封疆建国制呢,有个特点,就是“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赵王的臣子更愿意站在赵王的立场上想问题,就好像韩信的下属蒯彻始终劝韩信造反一样。
赵午、贯高就劝赵王:“大王,现在是乱世,有本事就是皇上。刘邦这么对你,干脆,我们帮您把皇上做了吧。”
张敖那叫一个怕,把手放在嘴里(周星驰的标志性动作之一),都咬出血了,慢慢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你们不能这样子!我爸爸当年亡了国,就是刘邦大叔帮我爸爸复国的,这样的恩德我们子孙还在享受,这一丝一毫都是刘邦大叔的功劳啊。你们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虽然,这个事情最终没去干,但是,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赵国的老臣们已经商议好了,逮着机会就干一票,成了算赵王的,不成算自己的,不关张敖的事。
月底,匈奴与韩王信的叛军又在代国进行袭扰,刘邦他哥哥刘仲几乎没有抵抗,一路逃到了洛阳。刘邦封年仅数岁的儿子刘如意为代王,命在抗击匈奴中有功的陈豨挂赵国代国两国相印,统领两国的边防部队,配合樊哙防御匈奴军队尤其是韩王信等人的骚扰。
因为哥哥靠不住,宁愿封个几岁的孩子,再派个相国去整饬边防,刘邦也不愿意再让异姓当王。
张敖的事,还没完。
汉八年的冬天,刘邦在东垣(今河北石家庄附近)征讨韩王信在国内的余部。这仗没打多久,很轻松就打完了。回去途中必然要经过赵国。贯高等人一合计,哈哈,刘邦你肯定得从柏人县经过。于是他们在柏人县的招待所的暗格里藏了几个刺客,就等着刘邦一住下,嘿嘿,就动手干他一票。这里说明下,什么是暗格,那时候一个房间呢,四堵墙(好吧,现在的房间大部分也是四堵墙)。其中,如果是规格高点的,会有个墙是两层的,这个两层之间的空间,就叫暗格。相当于古人的保险柜,放东西的。孔子老宅子几次装修都出土了一些书(当然有些出土事件很蹊跷,明显伪作),有的就是藏在暗格里。
可是刘邦路过柏人县,就跟有神人相助一样,突然打了个愣,问身边带路的:“这个县什么名儿啊?”
“陛下,这是柏人县。”
“柏人?迫人?迫害人?什么鬼名儿,不吉利,今晚不在这儿住了。”于是就走了……你不得不佩服刘邦的运气。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很多诸侯王也倒还客气。汉九年的十月,不少诸侯王还来祝寿。
十二月,刘邦到了洛阳。一件纠结的事情发生了。
贯高当年图谋行刺的事,被贯高他仇家知道了,这个仇家把贯高告到中央政府那儿。刘邦立马派人前去赵国抓人,把赵王张敖、丞相赵午、贯高等人全部抓了,一共十几号人。结果十几号人除了赵王和贯高都自杀了。贯高那叫一个生气啊,你们这些人都死痛快了,要是我也死了,谁去证明赵王跟这事无关呢?
赵王孤零零地被押送至长安,并且下令,有谁敢跟着来的,杀一家。贯高没办法,跟自己的十几个食客剃了光头,戴上镣铐,假装是赵王的家奴,才跟着去的。
到了长安,贯高表明了身份,于是也开庭受审。贯高一再表示:“是我跟赵午的主意,跟赵王无关!”
那时候吧,没有人权这个概念,何况像这种重罪,都要死的人了,严刑逼供是正常的。于是狱吏就打啊,抽啊,拿东西扎啊,身上被打得都没地方能打了,还是不改口。
吕后也开始出面了,为什么呢?前面咱说过刘邦的大公主鲁元公主,这个鲁元公主呢,没嫁给匈奴,嫁给张敖了。吕后就拿鲁元公主说事,跟刘邦说:“咱自家女婿,难不成还想害你啊?”刘邦一提到张敖就有气:“要是张敖真想夺他老丈人的位子,咱女儿算个屁!”
但是事情也慢慢出现了转机。负责审问贯高的官员把严刑逼供什么的情况都说明了,刘邦一听……“壮士啊,谁能帮我去好好问问?”
这时候,中大夫泄公站出来了。中大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掌管议论,就是帮皇上商量国事的,相当于顾问、议员一类的官,几乎不离皇帝左右。也是天不亡张敖,泄公既是刘邦的亲信,又是贯高的老乡。
泄公说:“陛下,贯高是我老乡,我知道这人脾气,典型的地方主义,总是想着赵国的名誉,恪守自己的承诺。”于是刘邦授权泄公去看望贯高。
在牢房里,贯高认出了泄公,两人相互寒暄交谈,提到了赵王张敖的事。贯高泪流满面:“谁没感情你说是不?谁不爱父母,谁不爱妻子,谁不爱儿女?现在为了这个事,我一家估计早被灭族了。难不成我要拿我一家老小的命顶张敖一条小命啊。张敖是真没有参与这个事情,要是因为我们害了赵王,我哪过意得去!”
之后又详细地把作案动机、作案过程说了一遍,一再强调张敖没有参与。泄公回去后,把详细情况汇报给了刘邦,于是张敖被释放了。甚至因为敬佩贯高的义气,连他也赦免了,并让泄公亲自去告诉他这些好消息。可惜,贯高觉得自己的义务已经尽了,刚刚释放,就当着泄公面自杀了。至于那些跟着贯高来的门客,只要还活着的,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敬佩,个个都是郡守或者诸侯的相国。
张敖虽然被释放,但是去了王位,改封宣平侯。刘邦十岁的儿子刘如意改封赵王。
异姓诸侯赵国,扑街。
刘如意刚刚改封,原先的代地就不安稳了。
一天,赵、代两国边防部队的指挥官陈豨回家经过赵国都城邯郸。赵王刘如意的相国周昌注意到,陈豨出行,场面特别大,开道的车辆有一千多,邯郸所有的高级宾馆房间都被订满了。等陈豨一队到代地,周昌立马去了趟长安,告诉刘邦他对陈豨的所见所想。
周昌可是刘邦的亲信。当初,就是他哥哥周苛死守荥阳刘邦才能脱身,说起来还是烈士家属呢。
再者,陈豨在外领兵这么长时间,刘邦能彻底放心么?于是刘邦命人调查陈豨和他的门客们在代地的经济状况,想查查有没有什么经济问题。结果真查出什么事情牵扯到了陈豨。陈豨怕被“双规”,打算留个后路,悄悄派人与投降匈奴的王黄、曼丘臣接触。
汉十年的七月,公元前197年,刘邦他爹去世了。刘邦很难过,邀请一些人参加太上皇的葬礼。陈豨接到了邀请,但是以病重为由没有参与。
到了九月,陈豨实在忍不住了,起兵造反,联合匈奴的王黄,在赵、代两地劫掠,自立为代王。
汉皇帝刘邦得到了消息,首先赦免了那些被陈豨劫掠地方的官吏,说白了沦陷区的官吏都不问罪,只杀首恶。
刘邦再一次御驾亲征,到了邯郸,一看战场形势就乐了:“陈豨这小子还是不懂打仗啊,不在南面据守漳水,北面控制邯郸,看来没什么发展空间了。”
此时,赵国的相国周昌提议,把主战场之一的常山郡(今石家庄一带)郡守、郡尉给斩了,因为这俩小子在常山作战,常山二十五座城沦陷了二十个。
刘邦问:“这两个人投降了?”
周昌回答:“投降倒是没有。”
“看来不是不想打,是实力实在太弱啊。”于是并没有治罪,赦免了他们,官复原职。不过四百多年后常山这个地名倒是挺响亮,因为出了个叫赵云的。
战场的形势虽然不利于陈豨,但是刘邦这边也是麻烦。刘邦问周昌:“你们赵国,还有能打的将军么?”
周昌沉思一会儿,说:“还剩四个。”
“让他们来见朕。”
结果四个人到了刘邦那儿,刘邦差点崩溃:“就这四个新兵蛋子也能带兵?”
四个人也很惭愧地跪在地上,刘邦没办法,照样一人封个千户的采邑,任命为将。
对于这么无奈的战前部署,刘邦身边的近臣多有微词:“陛下,当初跟您进入关中和从关中杀出去的很多老革命都没能封个采邑,这四个都没功劳的青瓜蛋子,凭什么封啊?”
刘邦道出了心里的无奈:“你们不知道啊,现在陈豨占据了邯郸以北的地区,我号召天下一起讨伐,诸侯没有一兵一卒参战,只有邯郸的这些兵可以用。你们说,是这四千户的采邑重要,还是慰劳这些赵国子弟重要?”
对于刘邦的回答,左右近臣无言以对,只能应和。随着事态的发展,刘邦铲除异姓诸侯的决心也与日俱增。
接下来,刘邦又了解到陈豨手下的主要将领是王黄和曼丘臣,都是商人出身。于是下令,这两个人,拿到一个人头奖赏千金。
汉十一年的冬天(也就是前197年的冬天),陈豨的将领侯敞率领万余人进行迂回运动,牵制汉军;王黄率领一千多骑兵(很可能是匈奴骑兵)驻军曲逆(河北顺平东南);张春带领万余人渡河攻打聊城(山东与河北的边境)。可见,此时陈豨不仅想彻底占领赵地,还想在齐地开辟第二战场。
此时,齐王可是刘邦他大儿子刘肥(刘邦与初恋情人曹氏所生)。汉将军郭蒙与齐国将领一同击败了张春的进攻,张春军大部被歼灭。
而赵国战场上,汉军在曲逆城下大破陈豨叛军,斩杀了侯敞与王黄。之后,太尉(相当于国防部长)周勃从太原率领大批汉军及时赶到。周勃可是沛县出去的老革命,之前跟着刘邦与匈奴作战,没少立战功。这次到了老战场,驾轻就熟,一路打到马邑。虽然马邑久攻不下,但是也活生生把马邑这座城的城防给搞残了。
在周勃援军的帮助下,刘邦也抽出身来率军攻打赵利驻守的东垣。汉八年的冬天,刘邦就在这儿与韩王信的残部交过手。但是这回,刘邦攻城失利。于是城上的士兵们扯开了嗓子,一个劲儿地辱骂刘邦。骂的内容估计连史官都不敢记载。刘邦竭尽全力发动总攻,终于迫使赵利投降。对于那些俘虏,只要骂过的全部斩首,没骂的也都受了黥刑(脸上刻字),并把东垣县改名真定县。
伴随着汉军的攻势,王黄、曼丘臣率领的叛军主力中被悬赏缉拿的全部被活捉,陈豨叛军主力彻底溃败。陈豨率领少数人在偏远地区进行游击作战。于是樊哙在代地进行战后维稳与追剿工作,并在汉十二年的冬天,于灵丘县斩杀了陈豨,彻底平叛。刘邦回到洛阳,封年仅八岁的皇子刘恒为代王。记住这个名字,刘恒,之后会经常提到。
异姓国代国,扑街。
这次讨伐陈豨,还拔出萝卜带出泥。原来陈豨赴任之时,曾经和淮阴侯韩信见了一面。据说,当时韩信拉着陈豨的手,在庭中走了几圈,说:“我有几句心里话,你可愿意听啊?”
陈豨自然是愿听其详。
韩信说:“你那位置啊,天下的精兵都在那儿,如果皇上听到有人告你不对劲,皇上不会相信的。但是有两个人告状,估计皇上就有点怀疑了。要是三个人告状,估计就得气冲冲地去打你了……嘿嘿,我愿意做你的内应,夺取天下,那是小事。”
韩信的本事,陈豨能不知道么?
“多谢韩将军教诲!”
就在刘邦亲征陈豨时,韩信不仅以生病为由没有跟去,还暗中派人与陈豨联系。韩信和家臣商量,在夜里假传圣旨,释放了在首都各处的奴仆和刑徒,就等着陈豨一声令下,就去杀了吕后和太子。
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韩信把一个得罪他的家臣给关了禁闭。这个家臣关了禁闭,可是他还有个弟弟啊。这个弟弟就去揭发了韩信的阴谋。
吕后很担心,召来丞相萧何一同商议。
于是,第二天突然传来了刘邦已经斩杀陈豨,即将回到长安的消息,命令群臣都要来朝贺。
萧何与韩信多少有点知遇之恩,萧何亲自写信给韩信:“我知道你身体不是很好,但是一定得来哦。”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韩信到了长安,就被吕后派遣的武士缚住,在乐钟室被斩。死前,韩信高呼:“我不听蒯彻的,如今被个女流给整了,真是天意。”不仅韩信,韩信一家都被处死了。
异姓地方实力派淮阴侯,扑街。
当刘邦真的回到长安,知道韩信已经死了,虽然高兴,心里也有些惋惜,便问吕后韩信有没有什么遗言。吕后如实说了,刘邦倒是对蒯彻起了兴趣,他知道此人是个有名的说客。蒯彻被缉捕,带到刘邦跟前。
刘邦问:“是你这个酒鬼挑唆韩信造反的么?”
蒯彻直言不讳:“是啊,谁叫他自取灭亡,不听我的?他要是听我的,你现在也没机会坐在皇位上审问我咯。”
“狂徒!来人啊,把他煮了!”
“什么?煮?陛下,冤枉啊!”
刘邦怒不可遏:“你教唆人造反还冤枉啊?”
蒯彻大道理讲了一通,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刘邦心坎里:“盗跖的狗,会向贤王尧帝又叫又赶。难道是尧帝不贤明么?是因为狗的主人是盗跖啊。那时候,我的君上是韩信,不是陛下啊!”
这几句话,是对封疆建国制度弊端的最好诠释。刘邦最终没有惩罚蒯彻,反而把他释放了。
这时候,北方战场又传来好消息,将军柴武在代地参合县(今山西阳高县一带)斩杀了韩王信。
接连干掉了张敖、陈豨、韩信、韩王信,刘邦的威望进一步确立,但是异姓王们慢慢开始人人自危。
刘邦讨伐陈豨的时候,让各个诸侯王出兵参战,结果大部分都成了围观党。理由嘛,基本上都是身体不适。这其中,就包括了梁王彭越。
彭越可是一位大功臣,游击战大师,楚汉战争中就是他在深入敌后袭扰楚军粮道。最后垓下会师,合围项羽,也有他一份。当然,和韩信一起逼宫要封王,也有他一份,韩信被杀了一家,这家伙能不害怕么?更何况,梁国与赵国是邻国,彭越没有出兵,刘邦是派使者点名当面批评过的。刘邦灭了陈豨,杀了韩信。彭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他。
彭越犹豫了很久,决定亲自去长安请罪。但是,他的手下扈辄提出了不同意见:“您一开始不去,现在上面派人骂过你了你才去,这不是找不快活么?你一到长安就会跟韩信一样被杀你信不?不如,咱们反了吧。”
这些无良谋士,看似忠诚,其实是在投机,跟蒯彻一样。如果头子造反成功,他如果本来是诸侯国的丞相,之后就是全中国的丞相;如果之前是诸侯国的太尉,之后就是全国的国防部长。如果头子造反失败,大不了像蒯彻一样,安享晚年,著书立说。但是对于他们头子,代价可是诛灭三族。彭越没有听取造反的建议,但是也没胆子去长安请罪,只好继续称病。
就这样,彭越熬到了汉十一年的三月。不知什么原因,梁国的太仆犯了什么罪,总之彭越不管三七二十一,想把这个太仆给杀了。太仆,就相当于现在的交通部长,帮皇帝管理御马和马车,兼管全国的马政,偶尔也客串下皇帝的司机。这个太仆可能有点被冤枉的意思,一路逃到长安上访,反咬一口,揭发梁王和扈辄想合谋造反。
刘邦暗地里派了一些特工,悄悄地进入梁王的寝宫,将其抓捕归案,押送至洛阳。
经过洛阳当地有关部门的审问,有关部门认为彭越造反罪成立,建议依法判处死刑。但是,刘邦念在彭越好歹也是个大功臣,赦免了彭越的死罪,贬为庶民,流放到蜀地青衣县(今雅安一带,西汉时候,那可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彭越一路向西押送,到了郑县,正好遇到要去洛阳与刘邦见面的吕后。彭越那叫一个哭啊,一个劲儿地倒苦水,说自己真没那个胆子造反啊,青衣县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啊,跟皇上说几句好话,送我回昌邑老家养老啊。吕后答应他的请求,并且邀请他一起去洛阳。
可是,吕雉并不是同情彭越,真的想帮他。吕后在洛阳见到了刘邦,告诉他说:“陛下,彭越这人可有本事,你把他放到蜀地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你放心么?不如把他杀了。所以,我把他又带回洛阳了。”之后,吕后还买通彭越的手下,进一步“揭发”彭越谋反的“证据”。廷尉王恬申请诛灭彭越三族,刘邦答应了。
于是,梁王的位置空出来了,刘邦的第五个儿子刘恢封为梁王,并把梁地一分为二,又搞出个淮阳王,封给第六个儿子刘友。
异姓诸侯梁王彭越,扑街。
随着异姓诸侯这个不安定因素的逐渐铲除,中央集权缓慢形成,汉朝的威望与日俱增。就在今天的福建、广东、广西一带,当时有个强大的地方割据势力——南越国。
南越国,本来是秦帝国的一部分,当年秦始皇往南开阔疆土,“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将今天的广西地区纳入中华的版图。之后又派屠雎、赵佗率军五十万讨伐今天的岭南,也就是福建、广东一带。但是由于屠雎滥杀无辜,激起当地居民的强烈抵抗,被当地人用毒箭杀害。之后,仁嚣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主将,继续征服岭南。前214年,岭南纳入版图。今天两广地区的汉人居民,大部分都是这五十万秦军的后代。
岭南平定后,秦设置南海郡,仁嚣是首任南海郡尉。二世元年,也就是前208年,中原大乱,仁嚣与赵佗决定割据一方,躲避战乱。仁嚣死后,赵佗成为郡尉。在仁嚣、赵佗的管理下,南海郡蒸蒸日上,之后还吞并了桂林郡和象郡,也就是吞并了今天云南中部和东部、广西全部和越南北部,加上原有的南海郡(福建南部、广西南部和广东全部)。有了如此广阔的疆域,加上秦朝已经灭亡,赵佗干脆自立为王,成立了南越国,建都番禺(广州境内)。
汉十一年五月,公元前196年,汉皇帝刘邦下诏书,肯定了赵佗教化岭南的功绩,立赵佗为南越王。于是陆贾成为使臣出使南越国,将赐予的印、绶交予赵佗,赵佗接受了,稽首称臣。
虽然说,刘邦封与不封,南越王赵佗就在那里。但是,只要封了,赵佗承认了,名义上,南越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插句嘴,因为当年越南北部也属于南越国,所以越南人认为南越也是越南的第一个朝代,称之为赵朝……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法国殖民越南的时候,是越南的法朝?
南越“回归”祖国的喜悦还没过去,刘邦的一个劲敌出现了。淮南王英布,在这一年的七月举兵造反。
其实,这英布也是被吓的,带有被迫造反的成分,刘邦杀了韩信,英布心里就开始有点犯嘀咕。
而刘邦杀彭越的时候,刘邦又做了一件极其不厚道的事情。他杀了彭越之后,把彭越的尸体做成了肉酱,分开盛起来,打算送给各个诸侯。
当时呢,淮南王英布正在打猎,看到中央特使,自然毕恭毕敬地去接待,欸,还有赏赐……
这……太吓人了吧!英布对着肉酱,心里彻底崩溃了。之后暗中派人悄悄地部署军队,随时准备起兵。
然而,还没起事,就被人揭发的狗血剧情再次出现。英布怀疑手下中大夫贲赫跟他的小老婆关系不正常,于是贲赫就去长安上访了。
这个乱搞男女关系,到底怎么回事呢?说起来其实真没什么。英布的小老婆一向身体不好,时不时地去医院做检查。贲赫家就在医院边上,这个贲赫呢,以为自己是近臣没关系,时不时地看望看望,拍拍马屁。某天晚上,小老婆跟英布两个聊天,本来开开心心的,小老婆无意间就夸了贲赫一句。英布很奇怪,你怎么了解的?小老婆就把在医院的事情说了。
英布是囚犯出身,还被判了黥刑,也就是脸上还刺了字。所以当时人们也叫他黥布。这个人内心深处肯定是自卑的。在爱人面前自卑,必然容易嫉妒。七想八想,越想越不对劲。最后干脆起了杀心。好在贲赫消息灵通,连夜逃往长安,英布还派人去追,结果没追上。
贲赫可是英布近臣,秘密军事部署的事情,他一清二楚。英布除了赌一把,几乎没有其他路子可走了。
本来,贲赫到了长安,刘邦还有趁英布没有起兵之前将其活捉的可能。毕竟,贲赫已经将英布的虚实告诉了刘邦,英布必须重新谋划。英布,也确实在踌躇。
刘邦找到了萧何商量,萧何说:“英布不至于这样,搞不好是贲赫跟他有仇才揭发的呢。不如先派个使臣去查查?”刘邦也觉得有道理,就派使臣过去,名为慰问,实际上是调查。
英布正在纠结,汉使一来,立即杀了贲赫一家,对汉廷宣战。
英布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将才,从囚徒到将军,从将军到诸侯,都是一路打出来的。后世将其与彭越、韩信并称为当时三大名将。而英布的封国淮南国,首都在今天的安徽六安,下面有九江、庐江、衡山、豫章、会稽五个郡,至少名义上统治着今天河南南部、安徽淮河以南、江西西北、江苏中南部、浙江大部和福建北部的广大地区,完全具有与大汉对抗的国力。英布也叫嚣:“刘邦已经一把老骨头了,厌恶战争了。汉军将领我最怕的就是彭越和韩信,现在他们都死了,其他的那些将军,我都不怕!”
所以,当英布造反的消息一传来,刘邦一病不起。这是刘邦不愿意面对的局面,当将领们纷纷请战的时候,他独自躺在寝宫,谁都不见。周勃、灌婴、夏侯婴什么的,都不敢进去。就这样磨了十几天,老部下樊哙受不了了,硬是推开守门的侍卫,闯进了寝宫。凡事就怕开头的,樊哙一闯,后面的人就一股脑儿地跟了进去。
樊哙跪在刘邦面前,哭泣着说:“陛下,当初我们跟您一起在沛县闹革命,一直打到现在有了这么大的产业,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现在您怎么了?身边就一个宦官,将军们想见您见不到,难道您想和秦二世一样,再弄个赵高出来祸害人间?”
刘邦一听,哈哈大笑,与将领们一起做战前部署。刘邦振作了起来,问:“弟兄们!英布造反怎么办!”
“揍他!抓住了活埋!”将领们齐声呼喊。
这时,夏侯婴站了出来,说:“陛下,我有个门客薛公,是以前的楚国令尹(宰相),对英布很了解,您要不要召见下?”
原来,之前夏侯婴就曾问过薛公关于英布造反的事情。
“英布都做上王了,何必造反呢?”
“彭越、韩信都被杀了,他能安心么?他们三个功劳都差不多的,他自然会寻求赌一赌的机会。”
夏侯婴将原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刘邦对薛公很感兴趣,立即召见了。
“薛公啊,这仗你说该怎么打?”
“陛下啊,如果英布使用最佳战略,估计山东(崤山以东)就不属于您了。最佳战略就是向东西扩张,占领吴国、西楚,基本达到当年楚国的疆域,再向东北挺进,夺取齐地、鲁地,之后对燕、赵两国宣战,迫使其只能按兵不动。这样,天下至少大半就是英布的。”
刘邦无语了,薛公继续说道:
“如果英布使用中等的战略,那么大汉的胜算还有一半多。那就是向东占领吴国,向西占领楚国,然后北上进攻韩魏之地,占领敖仓的粮食,封锁成皋的交通。但是,我推想,英布只不过是个囚徒,战术在行,战略不行。他所追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那么,他必然采用最差的战略,我们大汉可以高枕无忧!”
“最差的战略是什么?”
“向东占领吴国,向西夺取下蔡(安徽淮河北方的凤台县),财宝辎重留在越地,然后一路跑到长沙国!”
刘邦当即封薛公为千户侯,封皇子刘长为淮南王。随即发动员令,征调了关中、巴蜀的大部分军队,甚至将死刑以外的囚犯们都发动起来参军,展开大规模的东征行动。
果然不出薛公所料,英布首先东征荆国,荆国王刘贾(刘邦堂哥)一路逃亡,死在路上。
英布招降了刘贾的所有军队,向西北渡过淮河,到了楚国的地界。楚王刘交派遣军队在今天江苏徐州、安徽泗县一带与英布周旋。楚军兵分三路,打算出奇制胜。可惜啊,毕竟不是中央军,战斗力和士气本来就不行。就算是正规的中央军这样打,万一被各个击破怎么办?当时就有人提议:“英布那人擅长打仗,万一击溃我军其中一路,其他两路溃散怎么办?”可惜啊,楚军主帅不听。
结果,楚军一路大败,其他两路军四散奔逃。英布一路向西挺近。汉十二年十月,在今天安徽的宿州市西南边,英布遇到了御驾亲征的汉皇帝——刘邦。
英布的军容整肃,士气高昂,刘邦远远望去,阵形就像当年项羽的阵形一样。汉军迅速建设了简易的军事工事,刘邦在阵前远远看到了英布,大喊:“你为什么要造反?”英布斩钉截铁地回答:“想当皇帝呗!”此言一出,汉军士气大振。前锋郦商,一位从入关灭秦时期就跟着刘邦,并且屡次夺得战功的将军,即将迎来人生最为辉煌的一战。
郦商率领先锋部队向英布的阵地发起了攻击,接连突破两道防线,冲散了英布的阵形,为汉军的最终大胜创造了最重要的条件。英布一路南逃,郦商紧追不舍,一路追到英布渡过淮河。数战下来,郦商击垮了三支军队,攻取了六个郡、七十三个县,俘获丞相、守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以下到六百石的官员十九人。英布只得带着百余人南渡长江,另谋出路。
英布在江南也是有人脉的。原先,番县(今天的鄱阳县)的县令和英布有点亲戚关系。这个番县的县令《史记》上没说是谁,但是都知道,指的是长沙王吴芮啊。此时的长沙王已经是第二代王了,他写了封信给英布,说是要越境逃到南越国去。英布欣然同意,结果被长沙王吴臣骗到了番阳县,被当地百姓杀了。
异姓诸侯淮南王英布,扑街。
现在,异姓王只剩了听话的长沙王吴臣,与刘邦的发小燕王卢绾,陈豨虽然还在逃亡,也不成气候了。然而,此时刘邦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在与英布作战时又受了箭伤。立足未稳的大汉江山,刘邦还顶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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