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匈奴-不得不提一个我很佩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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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单独为他准备的一个章节,他不是指挥官,不是帝王,只是一个爱国的使臣。这是一个关于十九年的故事,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九年?在两千年前的那个时代,人的一生可能只有三个十九年。

    正如鲁迅说的:“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这个人,用十九年的时间,诠释了什么叫汉唐魄力,什么叫“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

    事情还得从太初四年(前101)且鞮侯单于即位说起,这年,且鞮侯单于主动向汉朝示弱,声称:“汉天子是我长辈啊!”并且遣送被匈奴扣留的汉使路充国等人回国。作为回应,第二年初,汉朝方面派遣中郎将苏武等人护送被汉朝扣留的匈奴使臣,负责将他们交还给匈奴。

    苏武是苏建的儿子,就是那个多次与卫青一起出击匈奴的苏建。苏建在漠南会战中因为指挥不当差点丢了脑袋,贬为庶民。最后再次起用,一直担任代郡太守,苏武是他的二儿子。

    这次与苏武一同去匈奴的,还有副使张胜、代理办事员常惠和一百多名汉军士兵。但是不凑巧,他们在匈奴正好赶上一场事变——缑王和虞常打算发动谋反。

    缑王是浑邪王的外甥,浑邪王姐姐的孩子,元狩二年(前121)与舅舅浑邪王一起归顺汉朝。太初二年(前103)跟随赵破奴将军参与受降城、浚稽山战役,与赵破奴一起被俘。而且鞮侯单于最信任的谋臣卫律,其实也是从汉朝投降过去的。卫律原本是匈奴人,但是从小生活在汉朝境内,和李广利的兄弟李延年关系非常好。后来李广利出征西域,李延年顺便推荐卫律做使臣出使匈奴。可是不久李延年的弟弟李季玩了武帝的女人(这色胆不是包天,是逆天),李延年和李季都被处死,卫律还在匈奴,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干脆直接带着使团投降了。

    但是卫律的很多手下其实并不服,一心想着回国,这其中就包括卫律的同乡虞常,而缑王更是一刻也忘不了大汉,这些人在匈奴有个秘密社团,秘密准备着一个大胆的计划 ——挟持单于的母亲回到汉朝。

    无巧不成书,副使张胜恰恰就是虞常当年的好友。等使团到了单于庭,虞常就秘密地与张胜会面,说:“听说皇上很讨厌卫律,我虞常愿意帮助汉朝埋伏弓弩手把他做了。我母亲和弟弟都在汉朝,您多在政府面前美言几句,让政府照顾照顾。”

    张胜一听这个消息,乐开了花,没想到当个使臣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啊!这个消息可不能告诉苏武他们,我得吃独食!随后张胜拿出一个红包:“哥们儿,意思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别让别人知道我们的意思,就是自己人也别让他们知道。”

    “这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就不好意思啦……哦吼吼……”

    一个多月过去了,眼看着汉使没多久就要回国,且鞮侯单于出去狩猎,单于寝宫只有太后、阏氏在那带着匈奴小皇子。虞常等七十多人准备起事,没想到——这七十人里面有个没多久就反悔了,逃出去告发了他们。所以这伙人刚刚拉开旗帜,就被单于的卫队剿灭,缑王等人当场被杀,虞常被活捉。

    且鞮侯单于听到消息,迅速回单于庭,让卫律负责审问调查这件案子。张胜得知这个消息,担心虞常把自己供出去,淡定不下来了,这才向苏武汇报了这个事情。

    苏武很无语,说:“事已至此,肯定会牵连到我,我是汉朝使臣,如果受到侵犯被杀,对不起国家啊。”说完拔剑准备自刎。

    “苏大使,别这样啊!”张胜、常惠等人一起将苏武制止,苏武才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果然,虞常把张胜给供出来了,匈奴高层大吃一惊:汉朝使臣竟然参与匈奴的政变!且鞮侯单于召集大臣展开讨论,想与他们讨论是不是该杀掉这些汉使。左伊秩訾王提议说:“谋害单于的家室就是死刑,如果是谋害单于陛下本人,那该判什么刑呢?不如让他们投降。”

    且鞮侯单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可以一洗浑邪王投降的耻辱。在那个年代,使臣代表的就是皇帝,只要汉朝使臣拿着节杖向单于弯腰低头,政治意味可大不一样。当然,最重要的是——处死汉朝大使这种事情,太得罪人了,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这时候,虞常等人还没定罪,匈奴还没有权利将苏武等人关押审讯,单于派卫律找苏武等人谈话,说白了就是威胁加收买,胡萝卜加大棒。

    弱的怕狠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苏武就是不要命的,卫律把意思一说,他淡定地回头和常惠说了一句:“打碎节操、侮辱使命这种事,就算能够拿节操换一条命,我还有脸面回到汉朝么?”说完,拔刀往肚子上一刺……

    卫律惊呆了,弄死汉朝使臣的责任他可担待不起,他赶紧抱着苏武不让他倒下,骑着快马把苏武送到了医院。匈奴医生的医疗方法也很奇怪,估计是匈奴的偏方。医生在地上挖一个小坑,然后在坑里面点上微火,然后让苏武趴在坑上,轻轻地踩苏武的背部,让淤血流出来。我估计和拔火罐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把火罐换成了挖了一个坑的地球(或者说用了世界上最大的火罐?)。

    本来苏武已经断气了,匈奴医生在他背上踩了好半天工夫,才让苏武恢复了呼吸。常惠哭了,号啕大哭。这一年,常惠其实才二十岁左右,自告奋勇地响应朝廷号召出使匈奴,大小伙子遇上这么个事情,有些心理负担是难免的。好在且鞮侯单于是个爱惜人才敬佩英雄的君主,对苏武这种行为非常钦佩,派遣专人照顾,甚至还时不时地问候(其实也有很重的收买意味)。而张胜,则被逮捕入狱。

    几天后,苏武渐渐康复,单于派来使者通知苏武参加虞常等人的处决。其实看得出且鞮侯单于非常欣赏苏武,这次叫他出来也有很明显的意图——让苏武投降。

    虞常在刑场上被杀,监斩官卫律说:“汉使张胜参与谋杀匈奴大单于陛下的近臣,应该判处死刑。但是,投降归顺大单于的人可以赦免之前的罪行。”

    “我是那种人么!”张胜大义凛然。卫律将剑朝着张胜举起来,张胜心理防线崩溃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大单于万岁!大单于万岁!”

    卫律很得意,对苏武说:“副使有罪,你身为大使,要被连坐。”

    苏武不甘示弱:“连坐?卫大人懂不懂法律常识啊?我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又不是张胜他家亲戚,你知道连坐的意思不?”

    卫律故伎重演,把剑向着苏武举起来。苏武一动也不动。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卫律坐下来,跟苏武谈话:“苏君啊,我卫某人当初背叛汉朝投降匈奴,现在单于很信任我,对我很优待,单于恩浩荡啊!”

    “可是你的节操掉了。”

    “我现在在匈奴封王了。”

    “可是你的节操掉了。”

    “我现在拥有部众好几万,马儿牛羊什么的漫山遍野,非常富贵啊!”

    “可是你的节操掉了。”

    “苏君,你今天投降,明天就像我现在一样哦。”

    “可是你的节操掉了。”

    “你非要死在这大草原上给牧草做肥料是吧?在这异国他乡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可是你的节操掉了!”

    “咱能别提节操了么?只要你跟我投降,我跟你结拜为兄弟,现在你不听我的,以后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苏武很不屑:“跟你见面,你算什么东西?你身为臣子,背叛政府抛弃家人,在外国投降做奴隶,我干吗要见你!现在单于相信你,让你判决别人的生死,你倒好,不秉公执法,还嫌热闹不够大是吧,想引起汉匈两国再次的战争是吧?想看两国民不聊生、兵祸连年是吧?当初南越王杀了汉朝使臣,南越被汉朝收编为九个郡;大宛国杀了汉朝使臣,大宛国王的首级挂在了北边城门上;朝鲜杀了汉朝使臣,当场就被剿灭。现在就剩一个匈奴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不愿意投降,就让两国的再次交战和匈奴的灾难,从我开始吧。”

    “……那我们还是说节操吧……”

    卫律当然没胆子杀害苏武,将苏武的话转告给了且鞮侯单于。越是这样,且鞮侯越是想让苏武投降。干脆冒着汉匈两国交恶的风险,把苏武扣留,关押在监牢里。

    苏武这时不想死,他想活着,以求有朝一日能够回国。在监牢里,没有食物,又是冬天,大雪纷纷,监牢里都有积雪。苏武渴了就吃雪,饿了就把匈奴人给的毛皮毡子扯一块就着雪吞下去。过了很多天,苏武还没有被饿死,匈奴人慌了,这该不会是有神仙帮助他吧!

    既然是神仙,就不能硬逼啊,匈奴人出了一个馊主意,他们把苏武流放到北海(今天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让他放牧一群公羊,哪天公羊产奶了,就能放他回去——想扣人直接说呗,你家公羊能产奶啊!

    对于同样不愿意投降的使臣常惠等人,匈奴也把他们流放到其他的地方,尽量不让他们相互之间有联络。

    在北海,苏武的生活和野人没有区别,匈奴人不提供粮食,他只能靠掏仓鼠洞中储存的草籽过日子。陪伴他的,除了那一群公羊,就只有那根从汉朝带来的节杖。他每天吃饭、睡觉、放羊,都把节杖放在身边。汉朝的节杖是用竹子做的一根杆子,上面装饰了很多牦牛的毛,因为苏武天天带着这根节杖,上面的牦牛毛全部都掉了。

    过了五六年,且鞮侯单于的弟弟於靬王来到北海弋射。弋射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狩猎方式,用一种特殊的弓箭,箭尾连着一根线,弓上有个线圈,这样射出去的箭虽然打不远,但是射中猎物以后可以很方便地把猎物收回来,既可以打鱼,也可以打鸟。我认识几个朋友,就特爱用弓箭捕鱼,也是这种方法。

    而苏武恰恰就有几项技能,那就是织网和编制箭后面的绳线,还会调节弓弩。以筋角木三种材料为弓臂的弓弩上弦下弦的时候,容易扭伤,需要调节,如果长期不下弦又会导致弓的力量变小影响使用。正因为苏武有这几样手艺,他和於靬王关系不错,当然,於靬王应该对他也很同情。所以这几年,於靬王一直为苏武提供着衣食。

    大约过了三年多,於靬王生病了,送了苏武很多的帐篷、马、牛、羊还有衣服。没多久於靬王去世了,他的部落也迁徙到了其他地方。

    虽然说现在苏武有了於靬王临终的赏赐,但是好景不长,没多久丁零部落又过来抢夺苏武的财产,苏武再次陷入贫困。丁零部落是匈奴的一个藩属,丁零王,就是卫律。

    此时刚好是征和年间,南方的汉朝正经历着巫蛊之祸,武帝变得越来越多疑,无数家庭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正是因为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一个老朋友才觍着脸来到了北海与苏武见面,他就是李陵,曾经和苏武一起担任侍卫的李陵。李陵在苏武被关押的第二年就投降了,但是一直不好意思见他。

    当然,这次李陵前来,也是狐鹿姑单于让他来的,有任务在身,那就是劝降苏武。李陵带人来到北海,安排了宴席招待苏武。正所谓,他乡遇故知,苏武虽然明知道李陵这时已经是个降将,也并不挑明,宴席上很和谐。

    李陵趁着苏武高兴的时候,逐渐进入正题了:“其实我这次来,不仅仅是来请你吃顿饭。”

    苏武低下了头,不说话。

    “单于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派我来劝你投降,单于愿意真诚地对待你。反正现在你也无法回去了,非要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折磨自己,为了所谓的信、义,有必要么?”

    “李陵,我原先以为,赵信、卫律这样贼眉鼠眼的才会投降,没想到你这样的忠臣后代,也投降了。”

    “苏君,你哥哥苏嘉担任奉车都尉,跟着皇上到了雍地的雍棫阳宫,扶着皇帝下马车,不小心马车撞到了柱子,车辕断了,被人弹劾说是大不敬,最后自杀谢罪,朝廷只给了两百钱的抚恤金做丧葬费。你弟弟苏贤做骑都尉,陪着皇帝去祭祀河东郡(山西夏县一带)的后土神,一个骑马的宦官和黄门驸马因为争夺一艘船发生争执,宦官把黄门驸马扔到河里淹死了。这个宦官跑了,皇上让你弟弟去抓捕他,就因为抓不到这个该死的阉人,你弟弟也服药自尽。”

    苏武默默地流泪,还是一言不发。

    “苏君,你老婆已经改嫁了,你两个妹妹都以为你死了。你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家里无依无靠。到现在快十年了,都不知道你的孩子是死是活。人生啊,就跟早上的露珠一样一样的,往往没等阳光普照一辈子就过去了。何必要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找虐呢?”

    “我……”苏武又哽咽了。

    “我刚刚投降那会儿,心理压力特别大。你也知道,我是忠臣之后,做这种事情,多少有心理障碍。我当时精神都要崩溃了,觉得自己对不起国家,加上那时候我的母亲还被关押到少府的保功。你现在不想投降的心情,能比得上当初的我么?现在陛下年纪也大了,法令没个准,动不动就改,大臣们无缘无故被杀的不知道多少人,大家都不知道明天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子卿(苏武字子卿)兄弟,你这么做到底为了谁呢?你就听我的,投降了,什么也别说了。”

    听了这番话,苏武怒不可遏,几乎带着斥责的语气,对李陵说:“是,我们父子没本事啊,都是皇上封的,皇上赏的,当将军的当将军,封侯爵的封侯爵,我们弟兄三个都是皇帝的近臣。就算让我们把肝脏、脑浆抹在地上,我们都毫无怨言。现在机会来了,我可以以身殉国了,就算被斧头砍死,被大锅煮死,我乐意。作为臣子报答皇恩,就像儿子孝顺父亲一样,儿子为了父亲献出生命,不会有怨言的。你也什么都别说了!”

    这话其实也是在讽刺李陵。李陵和苏武一样,都是武帝一手提拔的侍卫近臣。而苏武是靠着父亲苏建的功劳起来的,恰恰这个李陵,父亲默默无闻,武帝的提拔完全是出于信任和他爷爷李广的名声。即使在李陵投降之后,武帝还派了公孙敖去找他。这几句话,可以说是扇了李陵一个巴掌。

    李陵也没说什么了,跟苏武一起住了几天,每天安排好吃好喝的招待,对投降的事情再也没提过。临走的时候,李陵又说了一句:“子卿兄弟,还是听我的吧。”

    苏武一笑置之:“我早就把自己当一个死人了,大匈奴国的李王爷要是一心想让我投降,那就结束这场聚会,让我现在就以身殉国吧。”

    李陵也被感动,一声长叹:“唉,真是义士,我和卫律的罪过,已经通到上天了。”李陵也哭了,我相信他是真诚的,但是很多事,只要做了就没有回头路。

    李陵回去后,担心苏武的衣食没有着落,又不想亲自送东西给他,就让自己的妻子(匈奴的公主)送了几十头牲畜给苏武。

    此后的日子还是那么难熬,苏武一个人,带着自己的牲畜,拿着汉朝的节杖,在贝加尔湖边过着荒野求生一样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五年,伴着二月初春的寒冷,李陵再次来到了贝加尔湖边,告诉苏武说:“我们在边境的哨所抓到云中郡的俘虏,他说现在太守以下的军人、官吏、百姓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说是……皇上死了。”

    苏武没说话,默默地望着南方流泪,随即号啕大哭。十三年了,武帝已经不在了,他的付出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他自己心里有数,只是十三年的痛苦被这个刺激之后,就像气球爆炸一样不得不释放。向南看,除了茫茫的积雪,还能看到什么呢?故乡现在还下雪么?现在天下缟素,所有人披麻戴孝是不是和塞北的雪一样?哭着哭着,苏武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求生意志完全垮塌,吐出了很多血,在病床上足足躺了好几个月。

    但是,苏武还是活了下来。他要活着,亲眼看到匈奴被汉朝彻底击垮的那一天。

    几年后,武帝的继承人汉昭帝希望缓和汉匈关系,汉朝没有忘记苏武,向匈奴要人。匈奴方面不愿意让苏武回国,一再强调苏武已经去世。之后汉朝再次派遣使臣进入匈奴,常惠求着看守他的匈奴士兵让他与汉使见上一面。好在看守答应了,在看守的监视下,常惠把在匈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反正看守听不懂汉语。

    最后,常惠告诉使臣,让他这样和单于说:皇上在上林苑中打猎,射死了一只大雁,大雁腿上系着一封用帛书写的信,上面说苏武等人在荒无人烟的大湖边。

    使臣很高兴,带着这些话责问狐鹿姑单于,单于非常吃惊,看看左右不知所对,只好承认:“苏武他们,确实还在。”

    李陵得知这个消息,一路跑到贝加尔湖,又是一次大摆筵席。李陵敬了苏武一杯酒,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么?因为你就要回去了。今后你在匈奴名扬天下,在汉朝也是功绩显赫。古代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事迹,古画上画的那些英雄,没几个能够和你相提并论。我很佩服你,我李陵确实才能不足,胆量也差了点。但是,如果当初汉朝政府能够不追究我的过错,保全我的母亲,也许我会在投降的耻辱中积攒志气,给汉朝做个内应也说不准。没准啊,还真是跟当年鲁国的曹沫在柯邑(齐国)挟持齐桓公一样呢。其实我以前一直没忘记报国……但是汉朝杀了我的家人,我现在成了李氏家族的耻辱,我还能说什么呢?算了,子卿,希望你能了解我。我现在已经是匈奴国籍了,这一下,可就是永别了。”

    敬完这杯酒,李陵跳起舞蹈,唱道: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聩。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唱着唱着,李陵流下了眼泪,也许,他真的后悔了。后世的辛弃疾在《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中写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说的就是李陵与苏武的诀别。

    大约过了七百多年,黠戛斯部落的首领找到唐朝皇室,声称自己与唐朝皇帝是本家亲戚。黠戛斯是个游牧民族,居住在今天的俄罗斯境内叶尼塞河的上游,他们长着苍白的皮肤和黄红色的头发,唯独王室成员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按照这位首领的说法,他的祖先也是陇西李氏,叫李陵,投降匈奴后被封在艰昆为王,世代相袭至今。直到唐朝中后期,黠戛斯部落都曾帮助过唐朝,首领也介绍唐朝的册封。

    歪楼了,继续说苏武。狐鹿姑单于召集来当年的使团,除了去世的,投降的,只剩下九个人。

    昭帝始元六年(前81)春天,距离天汉元年(前100)苏武去往匈奴,时隔整整十九年,苏武才回到了祖国。在武帝的陵墓茂陵前,苏武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十九年的光阴没有白等,他念念不忘的大汉,也一直没有忘记他。

    苦苦等待十九年,他究竟为了什么?为了名利?他随时可能像匈奴无数牧民一样默默无闻地做了牧草的肥料。为了报答皇恩?甚至是被“封建愚忠思想”毒害?

    说到底,我认为苏武念念不忘的,是当时华夏民族懵懵懂懂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意识。很多人认为古人没有民族意识,其实不然。民族这个词确实是清代才出现的,但是,之前的中国人一直所用的“种”“族”这些词汇,已经模糊地展现了他们的民族概念。五代时期的名将李嗣原就曾经对入侵中原的契丹人说过“直抵西楼(契丹都城),灭尔种族”这句话。所以才会有朱元璋的“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所以才会有张自忠的“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从苏武到冉闵,到文天祥,再到郑成功,再到杨靖宇、佟麟阁、张自忠、左权,华夏民族的傲骨,就是这样一代代地传承,一代代地延续。中华民族的血脉,长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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