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皇子的八种命运-同室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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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不好吃,也不好玩,但却惹得众人去争得头破血流,甚至父子兄弟视若仇敌,磨刀霍霍,痛下杀手。在皇族内部,这种情况就更加屡见不鲜,千百年来,无数的皇子倒在了父母兄弟的屠刀之下,不禁令人欷歔。这就是权力!在中国,有了它,似乎什么都有了。它几乎成了万能。果真如此吗?

    千古悲歌起秦廷·胡亥淫威丧黄泉——秦始皇赵政第十八子

    秦始皇曾有一个狂妄的想法,那就是将血腥的帝国家业传至二世、三世、千万世。幸好这个愿望早早就落空了,帝国大佬的位子仅仅传到第二代便戛然而止。

    当然,这不能完全归因于始皇帝的残暴,因为后世的很多领导人比起他来不知要凶残多少倍,但却未必短命。这缘于制度上的缺陷,还有诸多偶然因素,也有历史的反复,二世皇帝胡亥的许多致命性失误更是导致秦帝国迅速崩溃的直接原因。

    胡亥,嬴姓,赵氏,是始皇帝的第十八个儿子。依据当时的贵族礼制,男子称氏不称姓,所以应该称作赵胡亥,而非嬴胡亥,这也是正史当中称秦始皇为赵政而不是嬴政的原因。

    客观来讲,胡亥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从他即位之后和臣子的对话可以看出,此人对于法家学说的理解和运用还是很有一套的。这要得益于他有个好老师,即臭名昭著的赵高。

    赵高,是秦国王室的远支。因为母亲曾经犯罪受刑的缘故,赵高兄弟几人都出生在“隐宫”(类似劳教所)当中。据推测,他的父亲应该是一位低级文吏。

    赵高不仅长得强壮威猛,而且很聪明,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律专家和书法家。当时的秦王政听说后,就提拔他做中车府令(主管皇帝车马)。

    应该说,赵高很有投资眼光。他经常私下里将自己所知的法律知识和判案技巧教授给那个深受主子宠幸的小儿子胡亥。这样,他不仅讨好了主子,也和胡亥搞好了关系,这是一项有利无害的长线投资。

    有一次,赵高犯了重罪,秦王政让大臣蒙毅依法惩办,蒙毅不敢枉法,依律要判处赵高死刑,秦王政又后悔了,他以赵高工作勤奋为由,不仅予以赦免,还让他官复原职。此举不仅为秦帝国留下一个大祸害,也埋下了赵高报复蒙氏的祸根。

    始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胡亥最得宠,长子扶苏最有贤名。较之于刚愎自用,果于杀戮的父亲,扶苏显得较为冷静和仁慈。

    始皇帝三十四年(前213),仆射周青臣借郡县制歌颂皇帝,博士淳于越则借分封制反唇相讥,从而引发始皇帝和丞相李斯对于加强意识形态控制的重视。于是,一道摧残文化,压制异见,毁灭人性的“焚书令”下达了。

    该命令不仅要将除秦国史书之外的所有史书全部焚烧,而且要求将民间所藏有的《诗》、《书》等百家著作全部上缴,集中销毁,凡私下议论这些学说者,杀无赦。此后,民众求学必须跟随政府指定的老师,使用政府指定的教材,学习政府指定的内容。始皇帝借此建立起了专制集权的官方意识形态体系。

    “焚书令”的实行,使得整个社会的知识与学识遭到几乎灭绝性的摧残,但紧接着又发生一件更加血腥的事情,即“坑儒”。

    面对举世无双的功业,始皇帝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有生有死的凡夫俗子,而想要做遇水不湿,入火不烧,能够腾云驾雾,与天地共长久的“真人”。他接连派出大量术士前去寻访能够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受皇帝委托,负责寻访仙药的侯生和卢生却私下对当今天子的脾气性格和为政风格,作了一番有理有据,全盘否定式的批判和谴责,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能为他寻求仙药,然后开了小差。

    曾经多次遭术士忽悠的始皇帝这次又被放了鸽子,终于恼羞成怒了。

    始皇帝有着很深的反知识情结,在他看来,知识越多越反动,虽然侯、卢的“狂言妄语”更像是一次突发性事件,但他却将此事与上一年的“焚书”扯到了一起,认为这是咸阳儒生长期在街谈巷议中妖言惑众,诽谤主子的结果。

    他命令御史对咸阳的儒生进行全面审查,最后将揪出的四百六十多个涉案人员全部坑杀,进行肉体消灭。

    自古至今,世人对于始皇帝“焚书坑儒”的野蛮行径进行了严厉的批判,但这种空头议论根本挡不住独裁者对他的顶礼膜拜和疯狂效仿,如此悲剧从未间断。

    面对父亲这种近乎歇斯底里般的狂飙,扶苏深感忧虑,他上书规劝道:

    天下初定,远方的百姓还未归附我朝,儒生们都是诵读经书的孔子信徒。如今,陛下却用严刑峻法来处置异见分子,臣担心此举会招致人心不安,希望陛下明察。

    扶苏有德,却未能领悟到父亲此举的目的正是在于震慑人心,以达到天下安定的特殊效果。盛怒之下的始皇帝对于大儿子的这种妇人之仁很是不满,立马将他打发到上郡(治所位于今陕西榆林市),陪大将蒙恬防备匈奴去了。

    始皇帝三十七年(前210)十月,始皇帝开始第五次出巡,也是最后一次出巡。左丞相李斯、爱子胡亥和近侍赵高跟随出行。

    出巡队伍行进到平原津(今山东平原县)的时候,始皇帝发病,本应加紧治疗或是考虑传位的事情,但他讳疾忌医,十分厌恶谈论死亡,群臣因此不敢言。走到沙丘宫(今河北邢台广宗县)时,他已经病入膏肓,自知难逃一死,便给长子扶苏写了一封诏书,其中说:

    把军队交给蒙恬,回来参加丧事,并主持下葬仪式。

    始皇帝一直没有确立储君,虽然扶苏贵为长子,但却因为他惹毛了老爸而被下放到军营体验生活,这可以说是惩罚,也可以说是有意的培植。诏书上仅仅说是让扶苏赶回主持葬礼,但并没有明确指定他为接班人。可除此之外,皇帝再没有给其他儿子发布指示,这似乎是在暗示:扶苏就是他心中的第一人选。

    这些不够明确的漏洞无疑会给野心家留下空当。

    不久,始皇帝驾崩,享年五十岁。

    李斯考虑到皇帝在外面逝世,又未指定接班人,倘若公开了死讯,难保不会引发大的动乱,遂决定暂不发丧,并将死讯隐瞒了起来。他将皇帝尸体安排在了能够调节温度的辒辌车当中,然后让几个知情的宦官躲在车内,应付百官奏事和进献食物等事情。

    虽然李斯的顾虑不无道理,但是此地距离秦都咸阳尚有大段距离,如此大事长期处于地下状态,难保途中出岔子。

    果然,当始皇帝的遗诏被掌管印玺的赵高扣了下来,此人开始盘算着一场惊天的大阴谋。

    赵高首先对公子胡亥说:

    “陛下驾崩,未封诸位皇子为王,却单单赐给长子扶苏一封诏书。长子一到,就会被立为皇帝,而您却无尺寸之地,为之奈何?”

    胡亥有些无奈地说:“我有什么可说的?”

    赵高说:“不然!当今天下大权,全在你我与丞相之间,望您三思。况且臣服别人与被别人臣服,控制别人与被别人控制,岂可同日而语!”

    胡亥却说:“废兄立弟,这是不义;不奉父命,这是不孝;德薄才疏,勉强靠别人支撑,这是无能啊!这三者全都违背道德,天下不服,只恐殃及自身,社稷不保啊!”

    赵高继续忽悠:“臣听说,商汤和周武王干掉他们的君主,天下没有人说他们不忠,反而称赞这是正义行为。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顾小忘大的人必定遭灾,狐疑顾虑的人必定后悔,果敢行事,鬼神都会避让,大事方能搞定!您就随了我吧!”

    胡亥长叹一声:“如今父皇刚刚驾崩,丧事还未举行,怎么好去拿这件事烦劳丞相呢?”

    赵高趁热打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想了,望您速速定夺。”

    胡亥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赵高拿下胡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向李斯发起了进攻。

    经过一番口水大战,赵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降服了事关此次政变成败与否的丞相李斯,所使用的策略无非就是进行利害分析加威逼利诱。

    最后,在三人的一手操办下,胡亥成为秦国第二代领导人;李斯继续当丞相,赵高成为郎中令(掌管宫廷禁卫),二人一内一外,用事擅权;然后伪造始皇帝诏书,赐扶苏和蒙恬自尽。

    胡亥刚当上皇帝的时候,有些迷茫,不知道应该怎么干,就向赵高请教:

    人生在世,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如今朕已富有天下,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纵情享乐的同时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永葆祖宗基业,你看怎么才能达到呢?

    赵高说:“诸位公子都是陛下的兄长,朝中大臣也都是先帝所任命的。现在陛下刚刚即位,人心不服,难保不会发生变故。况且,虽蒙恬已死,其弟蒙毅却还统兵在外,臣对此十分担忧。若是不除掉这些隐患,陛下怎么能够安逸享乐呢?”

    胡亥急切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赵高答:“首先,陛下应当修订法律,实行严刑酷法,让那些罪臣互相株连,直至将他们满门抄斩。

    其次,陛下应当扩大自身的统治基础,将先朝旧臣统统消灭,然后安排亲信之人,使贫穷的富裕起来,卑贱的显贵起来。如此一来,他们必定会对陛下感激涕零,竭尽犬马之劳。

    此外,陛下还应当疏远亲情骨肉,将潜在威胁消灭于无形之中。若如此,陛下即可高枕无忧,放心享乐了!”

    胡亥高兴地说:“所言甚是,此事交你全权处理。”

    于是,一场血腥大屠杀拉开了帷幕。

    蒙毅等大臣被罗织以各种罪名杀害,胡亥的十个兄弟被集体屠杀于咸阳集市,另有六个兄弟和十个姐妹在杜县(今陕西西安市雁塔区)被碎尸万段。

    胡亥在公子将闾兄弟三人的判决书上指责他们不能恪守臣道,罪当致死。

    将闾大呼冤枉:“宫廷礼节,不敢有违;庙堂祭祀,亦未有过;奉命答对,更是未曾有失,怎会落下不尽臣道的罪名?”

    前来行刑的使者说:“我无权与你们理论,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兄弟三人泪流满面,仰天长叹,大呼三声:“冤枉啊!”随即拔剑自刎而亡。

    胡亥大开杀戒,咸阳城中呼声震天,宗室成员无不战战兢兢,满朝文武亦是噤若寒蝉,苟且偷生,平头草民就更是惊恐不安,只能道路以目了。

    秦国的广大臣民除了要忍受极端的政治高压,还要在无穷无尽的兵役,永不休止的劳役,日渐高涨的赋税,森严酷烈的刑律之下苟延残喘。纵然残暴的统治压得民众难以呼吸,但只要盖子一被打开,炙热的岩浆便会喷涌而出,火山终究是要爆发的。

    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起于陇亩的陈胜高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遂率领一帮贫苦农民在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西寺坡乡)揭竿而起,打响了武装反抗秦二世残暴统治的第一枪。这是对命运的不屈,更是对暴君的叫板。

    陈胜定都陈县(今河南淮阳市),建立张楚政权,随即派出多支部队北上掠地。原六国贵族和地方豪强云集响应,纷纷杀掉当地官员,自称王侯。一时间,关东地区(函谷关以东)风起云涌,已成燎原之势。

    告急文书铺天盖地地飞向咸阳宫,帝国的主人胡亥却根本不愿相信事情会糟到如此地步,竟然认为地方官夸大其词,谎报军情,打扰了他的美好生活,然后迁怒于报信的官员,将其全都投入大狱。结果,当胡亥再次问起关东局势之时,官员们为保小命就开始撒谎了,不过是一群盗贼而已,地方官员已经将其全都捉拿归案,陛下不必担心。

    胡亥高兴了,接着回去享乐。

    真正的情况却是,武臣与田澹先后自立为赵王和齐王,魏咎被立为魏王,未来的秦国终结者刘邦在沛县正式起兵,项羽也跟随叔父项梁起于会稽郡。秦始皇苦心打造的统一局面仅仅坚挺了十三年便被打了个稀巴烂。

    陈胜在派兵北上的同时,还派二当家吴广率领主力大军西进,直取关中。吴广却屯兵荥阳城(今河南荥阳市)下,久攻不克。陈胜借吴广牵制敌军之机,另派周章率兵绕过荥阳,直扑函谷关。

    周章大军斩关夺隘,势如破竹,一口气打到了距离秦都咸阳仅百余里的戏水(今西安市临潼区东)。

    胡亥闻听敌军逼近都城,大惊失色。在都城兵力空虚,调兵不及的情况下,他只好依少府章邯(皇帝金库大总管)之谋,赦免在骊山陵服役的几十万刑徒,封章邯为将军,临时组编敢死队阻击来敌。

    章邯率领这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生力军上来就把周章的军队打得落荒而逃。不久,周章战败自杀。此时的胡亥已经缓过神儿来了,接连派出了司马欣、董翳等率兵前去平叛。

    面对政府军的疯狂反扑,农民军自乱阵脚,先是吴广被部将田臧干掉,接着陈胜又被车夫庄贾弄死,两大头目先后殒命,使得造反大业遇到严重挫折。章邯也没有辜负胡亥的一番厚爱,先于定陶击杀项梁,后又攻灭魏咎,秦军声势大振。

    打退了农民军的头一次冲击波之后,胡亥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觉得自己是真命天子,有上天护佑,皇位稳固,于是重新回到了醉生梦死的享乐当中。

    赵高弄权以来,挟私报复,打击迫害了许多正直之人,他也因此惴惴不安,深恐遭人参劾。为了将这些人与皇帝隔绝起来,他生出了一个歹毒的计策。

    一日,赵高对胡亥说:“先帝治国日久,经验丰富,威望崇高,陛下却年纪尚轻,又是刚刚即位,经验与威望不足,怎么能够同这些老谋深算的官员在朝堂之上商讨国事呢?一旦弄错了,不就露了陛下的马脚嘛!先帝在世之时,不准许身边的人透露他的行踪,陛下也应当如此行事,深居宫中,少见外人,保持自己的神秘性,神龙见首不见尾,方是帝王之道。”

    胡亥深表赞同,自此开始深居简出,窝在后宫里不出来,很少接见群臣,而将政事全都推给赵高进行处理,赵高因此得以窃取朝政大权。

    关东局势日渐恶化,章邯独木难支,已经露出败象,关中的军队也被不断地抽调至前线,但却有去无回,不是阵亡就是反水,竟无意间给造反者补充了兵员。

    面对这种局势,大臣们坐不住了。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和将军冯劫冒死向皇帝进言:

    关东群盗并起,政府不断派出军队前往镇压,虽然杀伤不少,却仍旧难以抵挡。盗贼过多,都是因为兵役过于频繁,漕运过于辛苦,赋税过于沉重,刑罚过于苛严。臣等恳请陛下,暂停阿房宫的浩大工程,减省不必要的兵役、运输和苛税。

    胡亥不以为然,振振有词地反驳说:

    朕从韩非那里听说,唐尧和虞舜修建宫殿所使用的椽子都是未经砍削的原木,茅草屋顶也不加修剪,硬件设施赶不上咱们的乡村旅店。冬天穿兽皮,夏天穿麻布,吃着糙米饭,喝着野菜汤,餐具净是些土盆瓦罐,就是那看大门的待遇也没这么烂啊!大禹治水的时候,赤膊上阵,手里拿着杵和锹,干活不要命,弄得面色黝黑,满手老茧,满腿的汗毛都磨光了,最后活活累死在建筑工地上,就是战俘和奴隶也没这么惨啊!

    难道说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的皇帝就该过那种日子吗?只有将普天万物都用来满足私欲才是占有天下的目的所在。当然,作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应该致力于安邦治国,可如今,君主自己还不能称心如意,怎么能够治理好天下呢?所以,朕只想着能够在有生之年,纵情享乐。

    如今朕才刚刚做了两年皇帝,就出现了盗贼蜂起的情况,你们身为大臣,非但不能平定祸乱,反而让朕把先帝时期的工程也给停了,汝等上不能报答先帝,下不能为朕尽忠,真是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于是,胡亥将三人下狱论罪。

    冯去疾和冯劫兄弟二人认为“将相不受辱”,自我了断。

    胡亥将李斯案件交给赵高处理。赵高诬告李斯父子图谋造反,李斯不服,赵高动用酷刑,打了他一千多板子,直至血肉模糊,多次昏死,才认罪招供。

    于是,李斯被处以五刑,屠灭三族(父族、母族和妻族)。他的受刑过程极为血腥,先是黥面(面部刺字而后涂墨)、割鼻和剁脚,而后是阉割,最后腰斩于咸阳闹市,真是惨不忍睹。

    当初,身为帝国丞相的李斯,为了一己之私利,不惜弃君臣大义于不顾,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终落得如此下场,岂非自作自受哉!

    李斯死后,赵高成了丞相,大权独揽。他的弟弟赵成接替了郎中令一职。

    二世三年(前207)冬,秦军主力在巨鹿(今河北平乡县)一战中被项羽击败,胡亥多次派人责问章邯,章邯内不自安,派司马欣赴京请赵高疏通。可赵高却避而不见,也不给消息,吓得司马欣连夜逃回,对章邯说:

    朝中赵高弄权,将军有功会被杀掉,无功更会被杀,总之是难逃一死,倒不如趁着手中尚有二十万兵马,投降项羽,亦不失封王封侯。

    章邯陷入两难境地,向前打不过项羽,向后退难逃一死,于是率部投降。不久,残忍的项羽担心降军生变,便在新安城南(今河南义马市)将二十万降兵全部坑杀。项羽大失人心,秦军主力也就此消亡。

    这年八月,赵高意图谋反,恐怕群臣当中有人不服,就提前设下计谋进行试验。一天,赵高迁来一只鹿献给胡亥,说道:

    臣特将一批好马进献给陛下。

    胡亥笑着说:“丞相真会搞笑,这明明是鹿,你怎么说是马呢!”

    赵高说:“这的确是马!”

    胡亥肯定地说:“不可能,这就是鹿,你看,还长着犄角呢,是个雄的。”

    赵高又说:“陛下不信可以问问诸位大臣,看到底谁说错了。”

    于是胡亥让其他臣子发言表态。他们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话,后又开始私下商量。

    有人说:我眼花,看不清楚,你们看着办吧!

    有人说:陛下对了,丞相错了!

    有人说:是陛下错了,丞相怎么能错呢!

    这些人偷偷地瞅了赵高一眼,只见他神态自若,一副信心十足的架势,于是全都一闭眼,一狠心,说道:是马!

    胡亥蒙了:“咦!怪哉!朕难道眼花了,连鹿和马都分不清了?”

    事后,说马者,安然无恙,说鹿及未表态者都下狱致死。

    并非胡亥无能,实在是谎言太恐怖了。当身边所有的人全都满嘴谎话之时,能有几人坚持自己原本正确的见解呢!在一个道德沦丧,黑白颠倒,全民说谎的环境之下,邪恶会披上正义的外套,谬论会登上真理的殿堂,靠杀人起家的屠夫也会成为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赵高指鹿为马,弄得胡亥以为自己得了痴呆症,就让太卜前来占卦,太卜说:“陛下在春秋郊祀和宗庙祭祀期间,斋戒不够虔诚,才会导致神志不清。”

    于是,胡亥就来到上林苑斋戒,其实每天都是游玩打猎。一天,有个路人误闯上林苑,胡亥就把他当做靶子一样射杀了。赵高指使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装模作样地上奏说:不知哪个歹人杀人之后竟然将尸体拖入了上林苑,应该严查。

    这时,赵高就劝胡亥:天子无端杀害无辜之人,这可是天帝所禁止的,鬼神也不会来享用祭品了,上天还会降临灾祸的,陛下应当远离这里,到望夷宫(故址在今陕西泾阳县)祈祷消灾。

    胡亥不问政事,只知享乐,能力和秉性早已被赵高摸得一清二楚,经这么一忽悠,果然乖乖地去了望夷宫,这也成了他的葬身之所。

    这时,关东地区已经基本沦陷,落入反秦阵营手中,刘邦也已经趁着项羽与秦军主力鏖战巨鹿之时,率部趁虚而入,攻破关中南部要塞——武关(今陕西丹凤县),兵锋直指咸阳,并且派人和赵高搭上了线。当初,赵高竭力向胡亥隐瞒真相,说是盗贼成不了气候,如今却打到了家门口,眼瞅着就要露馅,万一胡亥知道了实情,找他算账怎么办!严峻的局势使得赵高也不禁慌张了起来,遂称病不朝,躲了起来。

    一日,胡亥做了个噩梦,就让人在宫里设坛祈福避祸,又突然想起了关东盗贼的事情,就派人去询问赵高。这下倒好,赵高狗急跳墙,纠集女婿阎乐和弟弟赵成启动了谋反计划。

    先是郎中令赵成作为内应,谎称有盗贼进入了望夷宫,制造混乱局面。然后阎乐以追捕盗贼为名,率领一千士兵杀入宫中,逢人便砍,见人就射,杀得宫中血肉横飞,尸横四处。

    胡亥又惊又怒,急召左右护驾,侍卫早已吓破了胆,纷纷缴械投降,只有一个宦官尚在身边。他揪住宦官的衣衫,大声嚷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朕,现在弄成这样,让朕如何是好!”

    宦官鼓足了勇气说道:“正因为奴才平时不敢说话,才能活到今日。否则早就被陛下给弄死了。”

    胡亥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了那个肉肉的脑袋。

    眼看昔日不可一世的皇帝蔫了,阎乐跟打了鸡血似的来劲了,竟上前数落起了胡亥:“足下骄横放纵,滥杀无辜,才有今日众叛亲离的下场,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亥急切地问:“能见见丞相吗?”

    阎乐说:“不能!”

    胡亥又问:“吾愿意当一个郡王。”

    阎乐厉声说:“不能!”

    胡亥哀求道:“吾愿只做一个万户侯。”

    阎乐不答。

    胡亥哭泣着说:“吾甘愿和老婆孩子做平头老百姓,您看行吗?”

    阎乐道:“臣奉丞相之命,特为天下人来取你性命,足下说得再多,臣也不敢上报。”说着,招呼士兵上前逼迫。

    胡亥彻底绝望了,被人砍死还不如自己解决,他便抹了脖子。这就是独夫民贼的可耻下场。

    赵高废除了秦君“皇帝”名号,立胡亥的侄子子婴为秦王。

    子婴将赵高刺杀,屠灭三族,暴尸示众。

    四十六天后,沛公刘邦进驻霸上,子婴出降,立国仅十五年的大秦帝国灭亡了。

    纵容犯罪欲何为·刘长犯愣举反旗——汉高祖刘邦第八子

    刘长是汉高祖刘邦的第八子,也是最小的儿子,他的一生充满了悲剧性色彩。

    话说高祖八年(前199)冬十月,刘邦亲自去找叛逃匈奴的原韩王信(此韩信与“汉初三杰”之一的大将韩信同名,汉初曾被封为韩王)算账,回军途中在赵国东垣(今河北正定县)的行宫下榻。

    赵王张敖是刘邦的乖女婿,娶的是老刘与吕后的独生女鲁元公主。期间,赵王为了讨老丈人的欢喜,就投其所好,将自己的一个小老婆(史称赵姬)进献给岳父大人享用,刘邦乐呵呵地笑纳了。据说此后赵姬就怀孕了,赵王不敢再和老丈人睡过的女人同居,便给赵姬新盖了一座豪宅,让她独住。

    第二年的十二月,赵姬和丈夫都因部下贯高等人的谋反案而被牵连入狱。惊慌之下,赵姬向狱吏进行爆料,说是去年她被皇帝“幸”过后便有身孕了,即怀了刘邦的龙种。此时距离“被幸日”已经十四个月了,胎儿果然非同凡响,孕期竟然要比常人长上四个月。

    狱吏听到如此惊人的内幕要闻后,不敢耽搁,赶紧上报,可刘邦正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连吕后在为赵王求情的时候也碰了一鼻子灰,于是赵姬又赶忙让弟弟去求吕后的姘夫辟阳侯审食其(他本是刘邦家中侍从,楚汉之际,刘邦征战在外,与吕后分多聚少,而审食其却和吕后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吕后是一个有着正常生理和情感需求的女人,于是乎两人就合伙给刘邦戴了一顶绿帽子),让他再去请吕后说情,而吕后此刻正与戚夫人争斗得你死我活,一个女人就够她烦的了,哪还想再招一个潜在对手,要是吕后肯为赵姬求情的话,那她一定是哪根筋出错了。

    吕后不愿意搭理,审食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事不关己,何必为此得罪了自己的老相好和那个戴绿帽儿的皇帝呢!无人搭救,赵姬生下孩子后就自杀了,所生者即刘长。

    查来查去,赵王张敖与此案无关,首犯贯高自杀,张敖被剥夺王位,降为宣平侯,刘邦将最喜欢的儿子代王如意改封赵王。

    刘邦以刘姓子弟取代异姓诸王的目的已经达到,气也就消了,突然想起自己刚添了个儿子。可惜孩儿他妈已屈死在狱中,挺可怜的,自己与这个媳妇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她确实死得冤枉。刘邦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就把刘长接入宫中,委托吕后做监护人,想多少做些弥补。吕后虽然出手毒辣,但那是对待敌人。此时孩子的母亲已死,对自己不存在什么威胁,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早已成人,这个时候吕后作为一位母亲的情怀显现了出来,母爱“泛滥”了一把,不但将刘长抚养长大,并疼爱有加,刘长也因这层关系,逃脱了吕后一党对刘氏家族的大清洗,也可算是因祸得福了。刘邦在灭了淮南王英布之后加封刘长为淮南王,可见夫妇二人待刘长还是不错的!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刘长逐渐知道了一些上代人的恩恩怨怨,仇恨的种子便在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

    按说刘长怨恨的应该是刘邦和吕后,因为毕竟是刘邦的熟视无睹导致了他母亲的直接死亡,牵强一些可以算上吕后,因为她没有向刘邦求情,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对刘邦,刘长不敢怨,因为那是他的皇帝老子;对吕后,他不能恨,那是抚养他长大的养母,于是,他就将满腔的怨恨瞄准了当年没有拼死为他母亲求情的审食其,必欲除之而后快,你说审食其冤不冤!

    吕后没死的时候,刘长纵然心中怨恨,但也不敢乱来,因为吕后是审食其的姘妇。

    公元前177年,吕后驾鹤西去三年后,刘章、刘兴居、周勃和陈平等人联手将吕氏余党铲除,迎立刘邦的第四子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文帝。审食其的靠山彻底倒了,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这时的刘长已经长大成人,生得虎背熊腰,力能扛鼎,颇有当年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范儿!文帝对刘长很不错,常常惯着这个仅存的弟弟,刘长也有些忘乎所以,觉得当今天下,再没有比他和皇帝更亲的关系了,很是放肆,常常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而文帝呢,却并不怪罪,处处护着他。结果刘长愈加骄纵,天不怕,地不怕,一步步走向了毁灭的深渊!

    首先,妄自托大,与皇帝称兄道弟。

    文帝三年(前177),淮南王入朝觐见,期间表现的非常蛮横,史书上说他“甚横”,目无法纪,不知礼数,总之是霸气外露,很是扎眼,得罪了不少人。

    文帝邀刘长一同去皇家猎场围猎,二人乘一辆车子,刘长感觉很是威风,得瑟的不行,于是更加得意忘形了,脑子一热竟然喊起文帝“大哥”来了。

    本来,弟弟喊哥哥没什么大不了的,本该如此嘛!并且,吕后当政期间,对刘姓皇族大肆屠戮,杀的杀,吓的吓,总之刘邦的八个儿子只剩下这么两个了,那就显得更亲切了,但这种观念放在皇帝身上则是绝不适用的,更是极度危险的!刘长与文帝刘恒的关系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以刘恒做了皇帝为界限,在此之前,二人是同为诸侯王的兄弟关系,在此之后,二人关系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兄弟,后者必须绝对服从于前者,搞混了顺序的结局只能是被干掉!因为皇帝不仅是万民主宰,更是天下臣民的君父,君在父前的顺序说明了以君臣关系为代表的政治秩序笼罩于父子关系为代表的人伦关系,兄弟关系自然要让位于君臣关系!刘长到底能不能叫文帝大哥呢?能!但那也只能是文帝先恩准特许,他才能叫,而不是他先叫,文帝允许!刘长不知天高地厚,给点阳光就灿烂,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臣子身份,其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其次,泄私愤,擅自诛大臣,目无法纪。

    刘长一直在预谋做掉辟阳侯审食其,为母报仇。

    这次入朝,文帝对他一再纵容,大哥都叫上了还怕什么啊!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于是,就在这一年的某一天,刘长启动了复仇计划,他来到了辟阳侯的豪宅,说是有事与其相商,审食其一听说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来了,赶忙颠儿颠儿地外出迎接,谁知刘长二话没说,刷的一声从袖子里拔出了铁锥,上去就是一招弓步直刺,将辟阳侯戳翻在地,登时一命呜呼!他让跟班魏敬将死者的脑袋削了下来,然后扬长而去!这一年,刘长22岁!

    虽然报得大仇,但刘长深知自己闯下了大祸。辟阳侯虽然靠山倒了,但毕竟是当朝侯爷,吕后当政期间还曾当过左丞相,刘长为泄私愤,无视朝廷法度,擅自诛杀当朝大臣,可不是一般的小罪,因此,他就光着膀子,跑到宫里向皇帝哥哥负荆请罪去了!

    文帝讯问刘长的杀人动机,这小子却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母亲在当年赵国的那桩谋反案中是冤枉的,那时辟阳侯和吕后的关系最热乎,但他却不努力求情,结果导致我母亲自杀身亡,这是辟阳侯的第一件罪行;

    赵王如意和母亲戚夫人本没有过错,可吕后想杀他们,辟阳侯没有尽力劝阻,结果如意哥哥被毒死,戚夫人也被做成了人彘(吕后发明的专利,将人四肢切除,耳朵和鼻子削掉,眼睛挖掉,舌头割掉,装入酒瓮。后来武则天曾经模仿),生不如死,这是辟阳侯的第二件罪行;

    吕后当权的时候不断给吕家人加官晋爵,而对刘家子弟大肆屠戮,威胁到了刘姓江山,辟阳侯作为大臣,也没有进谏劝阻,这是他的第三条罪行。

    正所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再说这厮死有余辜,兄弟宰了他也是为天下人除害!如今大仇得报,特来向大哥请罪,您就看着办吧!”

    文帝对此事的处理很是让人吃惊,他对刘长的鲁莽举动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竟然不予追究。

    按说对臣子进行生杀予夺的大权本是皇帝得以维持权威的利器,怎可让他人掌握?刘长擅自诛杀大臣,这不仅仅是触犯法律的问题,更要命的是触犯皇帝权威的大罪,可文帝眼见自己的弟弟闯下了如此大祸,却未表现出一丝的不爽,更未进行劝阻和训斥,反倒是纵容犯罪,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再次,爱玩火,终致引火烧身。

    刘长在长安城亲手戳死了当年的丞相辟阳侯审食其,可谓是一战成名,名满京师!而皇帝的不予追究更是令他人气鼎盛,连皇帝的老娘薄太后和太子刘启都对他忌惮三分,广大臣民就更是谈“长”色变了!刘长在京城出尽了风头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愈是肆无忌惮,屡犯禁忌,我的地盘我做主嘛!

    一宗罪:擅自立法,并阻止中央政令在淮南国的推行,这无异于搞独立王国;

    二宗罪:耍皇帝的派头。出入之时,沿途清道,警戒,并禁止百姓通行,总之,刘长在他的地盘里享用着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享有的礼仪待遇,这在古代叫做“僭越”,是杀头的死罪;

    三宗罪:“称制”。从秦始皇创立皇帝制度的那一天起就规定只有皇帝的命令才能称作“制”,其他的人绝对不能使用,就像只有皇帝才能自称为“朕”一样。“称制”则意味着称帝,这可是谋反的大罪啊!

    四宗罪:在上书皇帝的奏章中多次出言不逊,不够恭敬顺从!

    可以说,以上任何一条罪名都可以置刘长于死地。而他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却尚不自知,这火是越玩越大。

    文帝六年(前174),刘长做了一件蠢到家的事情。

    他弄了七十来个人,四十多辆战车,竟和棘蒲侯柴武的儿子柴奇谋划着要造反,他们还派人去和匈奴、闽粤国沟通,妄图里应外合,一起颠覆文帝的统治。读起来不禁让人感觉荒唐,两个年轻人纠集了那么一点可怜的兵力就想着造反?吃错药了吧!柴奇还是名将柴武的儿子,算得上是将门之后,竟也蠢到这等地步,跟着刘长这个混小子瞎胡闹?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也许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刘长那二愣子般的性格促成了他的这次雷人举动。不管怎样,他就这么走上了谋反之路,虽然可笑但却不得不信,因为《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对此事都是这么记载的,在没有其他确凿材料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相信。其实,历史上本就不乏诸如此类的荒唐闹剧。刘长这次愚蠢的玩火举动很快就破产了,这也是人们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被招到长安,等待着皇帝哥哥的裁决。

    对于此案的处理意见,文帝照例想听听臣子们的意见,朝中大臣的处罚意见很是一致,都说是应该——“弃市”,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犯人斩首,并暴尸示众,以示惩戒,这是古代处置罪大恶极者常用的刑罚。

    看来,淮南王在朝中确实不招人待见,危急时刻竟不见一人为他求情,除了罪行难以宽恕的原因之外,想必淮南王耍横斗狠的行事风格的确不得人心。

    对于大臣的意见,文帝摆出了一副于心不忍的姿态,令臣下再议。结果,再议的结果没啥两样,如故!这个时候,文帝发话了,他说:“朕不想按照严刑酷法来对待自己的弟弟,还是留他一条小命,剥夺了王位就算了吧!”

    大臣们说:“既然陛下不愿意杀刘长,那么就让他带上老婆孩子到蜀郡的邛邮(今四川雅安市,当年是绝对的蛮荒之地,发配犯人的绝好去处)去吧!”

    对于这个建议,文帝表示赞同,并补充说是让沿途的各级政府每天要供给刘长五斤肉,二斗酒,又从刘长的老婆中挑选出十人随他一同流放。在将此案的从犯全部处死之后,主犯刘长踏上了流放之路,这也是一条不归之路。

    刘长在押解途中,不仅被一直关在囚车之中,还遭到了沿途游街示众的人格侮辱。朝中一个叫袁盎的大臣对文帝说道:

    “陛下长期惯着淮南王,也不找个严厉的师傅和丞相管教他,结果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局。淮南王可不是孬种,他是一个很有脾气的刚烈之人,现如今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摧残和侮辱,我担心他心里很郁闷,早晚会得病挂掉的!这样的话,陛下就会落个杀害自己弟弟的骂名啊,这可咋办呢?”

    文帝不以为然地说道:“哎呀,爱卿多虑了,朕只不过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罢了,很快就会让他回来的嘛!”

    不久,果不出袁盎所料,刘长死了!

    原来,刘长不仅被关在囚车里面游街示众,还一刻也不让出来,吃饭和大小便都得在囚笼之中,毕竟他是朝廷钦犯,犯的还是谋反大案,又生得那么孔武有力,万一他又戳死几个人,跑了咋办?因此,沿途各级政府部门都不敢擅自开封。

    刘长实在郁闷得不行,突然感到自己只是个传说而已,不能再让身边的粉丝迷恋自己了,就对他的一个随从说:

    “谁说本王英雄盖世啊?我英雄什么啊!只因自己当初过于骄横,刚愎自用,才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人这一辈子哪能这么郁闷地活着啊!”

    结果,刘长开始绝食。走到雍州(今陕西省宝鸡凤翔县)的时候,县长感觉不对头,赶紧打开牢笼,结果刘长已经挂了,他绝食而死,年仅25岁!

    县长将刘长的死讯上报了朝廷,文帝得知后表现得很是悲伤,他对袁盎说:“哎呀,老袁啊,正是因为朕当初没听你的劝告,才把淮南王给折了啊!”

    袁盎说:“事情既然如此,希望陛下节哀。”

    文帝说:“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朕总不能落个杀弟之名吧!”

    袁盎恶狠狠地说:“这个好办,只要把丞相和御史大夫咔嚓了就行了!”

    袁盎手黑,文帝比他更黑,他虽然没杀丞相和御史大夫,但却下令将押解人员、各地政府不让开封条者、送饭的一干人等,捉拿归案,全部弃市。然后,他又装模作样地依照王侯规格给刘长开了个大型追悼会,将其就地安葬,调派30户百姓给他看坟!

    两年以后,文帝封刘长的四个儿子为侯。

    文帝十二年(前168),此案已过去六年了,却又出了一档子令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的事情。原来,刘长“被自杀”后,百姓们很是同情他的遭遇,就编了个歌谣来纪念他,并把矛头对准了和刘长之死脱不了干系的当朝皇帝。

    歌曰:一尺布,尚可缝;

    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文帝一听,当然知道这是在讽刺他容不下自己的弟弟,说道:

    当年人家尧舜也曾流放过自己的儿子,周公还曾把自己的弟弟杀了,天下人却都说他们是圣人,为何?不以私害公啊!难道天下人以为朕贪图淮南王的那点封地吗?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才不稀罕呢!

    于是,文帝把原来收归朝廷的淮南国分给了城阳王刘喜,过了几年又改封给刘长的三个儿子(本来四个,其中一个夭折)。与此同时,追加刘长的谥号为“厉”。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依据古代的谥法,“杀戮无辜曰厉”,看来,文帝此时对于刘长当年杀害辟阳侯一事持否定态度!

    这就是淮南厉王刘长短暂却不平凡的悲剧人生!

    衣带渐宽终不悔·刘胥以死祭皇位——汉武帝刘彻第四子

    在中国,最有油水的暴利行业自然非“皇帝”莫属。诚然,入这行常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无奈收益率实在太高,令人难以抵挡诱惑。故而自古不乏赴汤蹈火、前赴后继者。常人尚且如此,何况皇子!西汉广陵厉王刘胥就是众多垂涎皇位的追逐者之一,他同样为自己的远大理想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刘胥是汉武帝刘彻的第四子,母亲是李姬,胞兄是那位不但愚蠢而且同样痴迷皇位的燕王刘旦。

    武帝元狩二年(前121),江都王刘建因谋反事泄,畏罪自杀,其封地被改为广陵郡。四年之后,武帝以广陵郡部分辖区设置广陵国,封刘胥为王,都广陵(今江苏扬州市)。

    武帝在位期间,诸侯王们都还算老实,刘胥也不例外,未见有什么不轨举动。在如此凶险的政治环境之下,他们都不敢有什么作为,然而正因为平时实在没什么正事儿可干,精力无处挥洒,于是就生出了种种怪癖,消磨时光。

    长大之后的广陵王有着众多业余爱好,除了听歌跳舞看杂耍之外,最喜欢的还要数举重和角斗。

    刘胥生得孔武有力,闲来无事就会跑到健身房运气举鼎,打熬筋骨。他还时常与人比试,每次都要练到汗流浃背方才罢休。此外,为了展示自己的强健体魄和无畏精神,刘胥还迷上了与猛兽搏斗的运动。

    广陵王曾经叫嚣:“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那可真不是吹出来的,每次外出打猎,刘胥既不骑马,也不拿武器,而是徒步行进,空手搏兽。一遇到野猪、狗熊之类的大型野兽,刘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毫不退缩,反而是挽起袖子,施展拳脚,竟能生擒猛兽,即便比起后来的武二郎借酒壮胆,拳打山东猛虎,也毫不逊色。

    刘胥的上述行径传到了武帝的耳中,令他很不以为然,生出厌恶之情。贵为皇子,不知道珍惜生命,修身养性,提高素养,却成天像个猎户一样与野兽为伍,真是太没档次了。因此,在武帝的内心当中,刘胥早就被踢出了接班人的候选行列。

    武帝征和二年(前91),长安城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巫蛊之祸。那位被丞相公孙贺缉捕的阳陵大侠朱安世,反咬一口,揭发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贪污军费等罪行,公孙贺父子畏罪自杀,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等全都株连被杀。

    武帝命宠臣江充督办巫蛊一案,江充小人得志,趁机排斥异己。七月,太子刘据遭到构陷却不能自明,情急之下杀死江充,被迫起兵,兵败出逃。皇后卫子夫自杀;八月,太子自杀,妻妾子女无一幸免,唯襁褓之中的孙子刘病已被人救下,后为汉宣帝。

    储君的位子突然空了出来,皇子们无不蠢蠢欲动,其中又数燕王刘旦最猴急。

    太子死了,短命的二哥,即齐王刘闳早在二十年前就挂掉了。如今,排行第三的刘旦顺次成为皇长子。若是按照“无嫡立长”的继承制度,他能不兴奋嘛!刘旦紧急派遣使者到京城,请求宿卫皇宫,保卫父皇。这一拍直接拍到了马蹄子上面。

    太子刚死,武帝尚处在悲愤之中,刘旦却在如此敏感的时刻想要进宫护驾,图谋接班的意思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可谓是愚蠢至极。武帝雷霆震怒,直接将燕王的使者打入大牢,昭示了刘旦的出局。

    大哥二哥都死了,三哥失宠了,这可乐坏了老四。

    刘胥暗自高兴,寻思着太子的位子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了吧。然而皇帝爸爸早就对这个行为举止不合章法的四儿子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压根就没考虑过让他上位。而刘胥却毫无自知之明,依旧在做接班上台的千秋大梦。

    征和三年(前90),贰师将军李广利与丞相刘屈髦谋立皇五子昌邑王刘髆为太子的阴谋被武帝识破,刘屈髦被处死,当时在外征战的李广利直接投降了匈奴。由于刘髆并不知情,虽然未被株连,但却在两年后忧惧而死。

    如此一来,只有六个儿子的武帝别无选择,只得立年仅5岁的幼子刘弗陵为皇储。三年后,武帝撒手西去,8岁的弗陵在霍光等佐命大臣的辅佐下登基即位,是为汉昭帝。

    弗陵即位后大加赏赐两位兄长,意图安抚。然而这哥俩都不领情。刘胥一想到乳臭未干的八岁孩童竟然当上了大汉天子就忍不住地愤愤难平,怒火中烧。

    广陵王国领有广陵、江都、高邮、平安4县。按照历史沿革和民俗文化划分,这些地方均属于楚地。

    楚地素有崇巫尚卜的传统,约形成于周朝的楚国时期。当时的楚国,巫风盛行,开国之君熊绎就是奉事周天子的大巫。所以楚国的巫师无论大小都有着显要的地位,春秋后期的大巫观射父就曾被奉为“国宝”。“信巫鬼、重淫祀”成为楚人的文化特征之一。这种巫鬼信仰在楚立国的八百年中铸成了难以移易的文化传统,甚至时至今日,故楚地域内的民间巫鬼信仰依然浓烈。

    汉武帝时期距离楚国灭亡不过百余年,崇巫尚卜之风在广陵国内自然盛行。长期生活于此的广陵王刘胥不能免俗,对此深信不疑。他接班未成,很不甘心,想起皇宫中的那个小皇帝更是咬牙切齿。国内有一个叫做李女须的巫婆,据说十分灵验,祈福消灾、降神占卜无所不能,刘胥就派人将其请来,求其请神下界,施降灾祸给现任皇帝,保佑自己早日上台,还许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作为酬劳。

    见钱眼开的李女须立刻开始作法:

    天灵灵,地灵灵,男女妖精快现形;

    天兵天将我来请,孤魂野鬼两边站;

    王母娘娘来显灵。

    砰的一声,李大师摔倒在地。突然两眼一瞪,大哭起来,在旁围观的刘胥立刻被镇住了。大师边哭边嘟囔:

    “孝武帝(刘彻谥号孝武)已降附我体,汝等还不行礼?”

    刘胥见此,吓得赶紧下跪磕头。

    大师又说:“朕定要刘胥为天子。”

    刘胥又惊又喜,头像捣蒜一样直磕得地板咣咣响。突然,大师再次抽风倒地,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事后,满心欢喜的刘胥兑现诺言,赏赐给李大师很多财宝。他又担心此次作法威力不足,便请她再往巫山跑一趟,求神祷告。

    元平元年(前74)四月,年仅21岁的昭帝病逝,想必是患有难以治愈的不育症,故而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刘胥对此十分满意,逢人就夸李大师巫术灵验,是一位能通神的“良巫”。为了庆祝皇帝的早死并答谢神灵的眷顾,刘胥特令举行“杀牛赛祷”仪式。“赛祷”有时写作“塞祷”,是指人们对神灵赐予的庇护给予回报。

    昭帝驾崩,举国哀悼,广陵王宫内却在杀牛庆贺,倘若此事被人检举,“大不敬”的罪名就能办刘胥个满门抄斩。然而,此时的宫内也是一团糟,没空搭理这个东南小国内所发生的不法行径。

    昭帝无子,朝中有大臣主张立武帝四子广陵王刘胥为帝,霍光认为刘胥为人荒唐,不足为人君。后迎立昌邑王刘贺(武帝之孙,刘髆之子)为帝。刘胥朝思暮想,苦苦等待的皇帝宝座就这样轻易地被人给夺走了。

    刘胥既失望,又恼恨。可恶的霍光非要与自己过不去,放着武帝的儿子不立,却要隔辈立孙子,真是太不像话了。他再次请李大师开坛作法,降灾祸给新任皇帝,诅咒刘贺多灾多难,最好趁早死掉。没过多少天,京城传来新皇被废的喜讯。

    原来刘贺这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成天跟那200个随他入京的跟班鬼混在一起,饮酒作乐,淫戏无度。据说是在位27天,就干下了1127件荒唐事,平均一天40件,将皇宫闹得是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此举惹恼了权倾朝野的霍大将军。

    霍光借口刘贺难堪大任,突然发动政变,将其软禁,又让自己的外孙女,即年仅14岁的皇太后(昭帝皇后上官氏)下了个诏书,将刘贺废黜。

    诅咒再次应验,刘胥对此更加深信,多次赏赐给作法有功的李大师等人。然而,幸运之神仍是与刘胥擦肩而过。同年七月,霍光等人尊奉戾太子刘据唯一的遗孙,长于掖庭(宫女住所和皇宫劳教所),年满十八岁的刘病已为帝,即汉宣帝。

    得知此事后,刘胥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武帝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前太子的孙子反倒被立为皇帝?若要追究,坏就坏在他的身份上。

    依据当时的继承制度,刘胥确实具备继承皇位的资格,至于霍光说他行事荒唐,不是当皇帝的料,不过是借口而已。霍光作为权臣,必然要考虑新皇即位会给自身权位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昭帝幼年即位,霍光有辅佐之功;刘贺起于地方,霍光有拥戴之功。若是迎立正值壮年的广陵王为帝,不仅不好摆布,霍光的拥戴之功也会打个折扣。刘病已曾是罪臣后代,根基不深,名声不错,年岁也不大,比起刘胥,无疑更适合拥戴。

    不知四肢发达的刘胥是否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反正他是邀请李大师三次出山,照旧对新皇帝进行诅咒。

    虽然刘胥多次与皇位失之交臂,但“武帝儿子”的身份在那摆着呢,还是有很多人看好他的,楚王刘延寿便是其中一位。

    刘延寿是楚元王刘交(汉高祖弟)五世孙,楚国的第八任国王。延寿对广陵王很有信心,他心想:一旦天下有变,身为武帝之子的刘胥定有机会登上皇位。因此,延寿将宝压在了刘胥身上,经常与他私下进行书信来往,商讨天下大事,待机而起。

    为了增进两国君主的感情,楚王特意为自己的小舅子赵何齐迎娶了广陵王的爱女为妻。

    两家结亲之后,来往自然方便许多,延寿经常让小舅子给刘胥送礼的同时顺带捎话:衷心地祝愿您耳聪目明,多多留心皇位,千万别输在起跑线上。

    地节元年(前69),赵何齐的老爸赵长年将延寿暗中与广陵王沟通谋反的事情告发,司法部门查验属实,延寿自杀,楚国被废除,改置为彭城郡。

    刘胥自然难逃干系。然而宣帝法外开恩,不但未加治罪,反而赐给这位本家爷爷黄金五千斤,以及大量的贵重宝器。想必在宣帝的眼中,这位年迈的爷爷实在不具备什么杀伤力。

    地节三年(前67年)四月,宣帝册立九岁的嫡长子刘奭为太子。刘胥得知后,伤心不已,哭泣着对自己的宠姬南子说道:“寡人永远也当不上皇帝了。”伤心之余,刘胥对于李大师等人的巫术也丧失了信心。咒来咒去,皇帝仍是好好的,自己不但没当上,反而险些丢了老命,便下令停止了对宣帝的诅咒。

    此后,刘胥走上了霉运,坏事接踵而至。

    第一件:逆子闯祸

    刘胥的儿子南利侯刘宝因故意杀人罪被废除爵位。这小子回到广陵老家之后,无所事事,竟和父亲的小老婆左修勾搭成奸。不久奸情暴露,奸夫刘宝入狱,不久被斩首示众。

    第二件:封地被削

    广陵国国相胜之奏请朝廷,将刘胥在射陂(今江苏射阳湖)的大片肥沃草地分给贫苦农民耕种,朝廷准奏。刘胥十分恼恨,为此和宣帝结下了梁子,又开始了诅咒行动。

    第三件:凶兆不断

    广陵王宫之中,接连发生了多起怪异现象。

    枣树一夜之间生出了十几个新的枝干,枝干红似鲜血,叶子却是雪白色;园中池水变成了血红色,鱼儿也都翻了白肚;大白天的时候,老鼠竟然跑到王后的庭院里跳起了交际舞。

    种种怪事吓得刘胥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吃饭的时候,刘胥将心中的恐慌说了出来:

    这些天,枣树、池水、鱼和耗子都出现了异常情况,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寡人的末日估计快到了。

    刘胥的第六感确实很准,没过多久,他设坛诅咒皇帝的罪行遭人揭发,朝廷派遣专案组前来彻查此案。

    虽然早有预感,但事情真来了的时候,刘胥顿时慌了神。他用毒药弄死了20多个为他服务的女巫和知情过多的宫女,妄图杀人灭口。只可惜,种种罪行还是被专案人员查知。

    须发皆白的刘胥自知罪行深重,难逃死罪。无奈之下对前来审查的特使们哀求道:

    “罪臣死有余辜,告发的事情确实都存在,可事情过去很久了,你们先回去,等寡人想好之后,定会坦白交代。”

    此时的刘胥年逾古稀,在宗室中的辈分又那么高,钦差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先行回京。

    已是深夜,广陵王却依旧难以入眠。即将奔赴黄泉,身死国灭的悲惨下场令他痛彻心扉,皇帝梦想就此破灭的残酷现实更令他死不瞑目。心如死灰的刘胥开始了最后的疯狂。

    他将同样心神不宁的老婆孩子全部叫来,在显阳殿大摆宴席,特令宠姬郭昭君和家人子(即良家子弟)赵左君等鼓瑟吹笙,奏乐起舞。

    刘胥自斟自饮,喝到半醉时分歌性大发,自己填词,自己谱曲,自己演唱了一首《人生叹》。

    歌词大意如下:

    人之所以想长生,只为享乐无尽头!既然一生难幸福,何必还要活到头?不如趁早赴黄泉!

    人生在世终一死,何必为此徒伤悲!活在世上何为乐?只为随心所欲尔!如今快乐非我有,不如痛快的死去!死亡大门已开启,此事不可雇人替,自力更生人人夸!

    听到广陵王如此凄美动人的歌声,左右之人无不落泪,真是“鼋鸣而鳖应,兔死则狐悲”。

    宴会一直持续到鸡鸣时分才告一段落,艺人刘胥对王太子刘霸发表临终告白:

    “皇帝待我不薄,可我却对不起他。我死后很有可能被暴尸示众。如果有幸得以埋葬,挖个坑儿草草埋掉也就算了,千万不可大操大办。”说完,他就用绶带把自己给勒死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京兆王揭竿而起——北魏孝文帝元宏第三子

    诗人吴伟业本欲借《圆圆曲》痛斥乱臣贼子吴三桂见色忘义,叛国投敌的丑恶罪行,却无意间成就了三桂兄“一代情圣”的名号。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比起北魏时期的痴情王子元愉甘为爱情献身的事迹来,三桂的那点破事真是算不得什么。

    北魏京兆王元愉,字宣德,是孝文帝元宏的第三子。元愉九岁的时候,父皇和大哥干了一架,在其内心深处留下了阴影。

    太和十七年(493),为了进一步推进汉化改革的伟大事业,孝文帝迁都洛阳,并接连推出了易服饰、变语言、改姓氏等深化措施。正在诸项改革日渐深入人心之际,北魏上层却发生一场反对改革的宫廷政变。

    太子拓跋恂因为体态过于丰满,早就受不了洛阳的高温酷暑,更受不了爸爸让他穿的那些长袍大褂。在一些坚持旧俗,反对改革的保守力量的怂恿之下,他竟然于太和二十年(496)八月,皇帝外出巡幸之时,秘密选取宫中御马三千匹,妄图出奔旧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市)纳凉避暑。这场“反革命政变”很快就被镇压,愤怒的孝文帝先将拓跋恂打了个皮开肉绽,废黜其太子之位,再听信臣子诬告,将他杀害。

    次年,孝文帝改立次子元恪为太子,并封三子元愉为京兆王、都督、徐州刺史。

    考虑到年仅十岁的元愉尚不具备从政能力,孝文帝特命彭城王元勰的高参卢阳乌兼任徐州长史一职,辅佐元愉处理政务。谁知,元愉对于这些烦琐的政务工作很不感冒,全都推给了卢阳乌,自己则痴迷于吟诗作画,舞文弄墨。

    醉心文学的京兆王不仅将四处招揽得来的数十位才子供养起来,大加礼遇,还时常邀请当时的文坛名人宋世景、祖莹之流到府上做客,饮酒赋诗,唱和酬答,好不热闹。

    京兆王还是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出手十分阔绰,常常将粮食和布匹施舍给寺院或那些需要救助的穷苦百姓。在赢得良好声誉的同时,也使得自己常常入不敷出,陷入财政危机。

    太和二十三年(499),著名改革家元宏病逝于南征途中,享年33岁。太子元恪继位,是为宣武帝。

    新皇帝上台之初,心态尚属正常,对待宗室成员很有人情味,特别是和那五个弟弟更是亲得不行,常常留他们在皇宫之中玩耍过夜。对此,《魏书》和《南史》之中,都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即“若家人焉”,意思是说:像家人一样。不禁令人疑惑:都是一个爸爸生的儿子,本就是一家子,怎么还是“若”啊?这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成了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是古代君主的自称。这四字的含义可谓深矣!从表层讲,古代君主高高在上,万民敬仰,后世“皇帝”更是空前绝后,集天下大权于一身。由于父死子继的皇位继承制度和宫廷权力斗争的极端残酷,所以绝大多数皇帝都是没了爸爸的未成年人,自然算是孤儿。

    再者,帝王独占天下,地位至高无上,大权在握,乾纲独断,是否采纳臣子意见,全凭个人意志,根本不存在任何制度性的约束。帝制时代两千年,正牌皇帝近四百,非昏即暴,仅有的几位明君圣主,也多为精心包装过的独夫民贼,经不起考究。皇权专制制度在赋予独裁者无上权力的同时也将他们塑造成了一群毫无人性可言的政治动物。家人之间无有亲情,君臣之间无有信任,夫妻之间无有爱情。怎能不令独裁者生出“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寂寞之感。

    宣武帝不仅擢升三弟元愉为中书监(从二品,位同宰相),还特将于皇后的妹妹于氏许配与他,兄弟二人成了连襟。然而,盛气凌人的新娘子并未讨得元愉的欢心,竟被晾到了一边。

    婚后生活不幸的京兆王心中苦闷,只好外出解闷,路经一家酒肆之时,忽然听到一阵十分优美动听的歌声。元愉很是好奇,闻声寻人,原来是位来自东郡(治所位于今河南濮阳市)的杨姓卖唱女子。元愉见她不但生得一副好嗓音,且楚楚动人,清纯美丽,随将其带入府中,纳为小妾。

    杨氏善解人意,贤淑端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丈夫在亲友面前挣足了脸面,怎能不令元愉为之癫狂。

    杨氏出身卑贱,实为美中不足。为了抬高她的身价,元愉就托同为东郡人的右中郎将(从四品)李侍显做杨氏的干爹,改其姓为李氏,并按照程序,从李府将其迎娶回家。李氏也未辜负丈夫的厚爱,不久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宝月。

    独守空房的王妃于氏得知丈夫在外面弄回个卖唱的狐狸精,还生下了儿子,心里那叫一个苦啊,立刻跑到宫里向姐姐诉冤。

    于皇后决心为妹妹出出这口恶气,就把李氏召入宫中,上来就是一顿夹杂着辱骂的拳打脚踢。打完之后仍不解恨,她又强行给李氏剃了光头,扣在宫内当尼姑。不仅如此,于皇后还生生拆散李氏母子,将宝月转交妹妹抚养。

    元愉听说之后,又气又恨,无奈胳膊扭不过大腿,表现出过多的不满只能迁怒于氏,干脆不理她,一晾又是一年多。犹如打入冷宫一般的于氏肚子怎么能有动静。没想到的是,于皇后竟然也生不出孩子。姐妹俩的父亲于劲觉得很没面子,就请求皇帝充实后宫,多纳嫔妃,并让皇后将李氏放了回来。

    经此大难,久别重逢的元愉和李氏抱头痛哭,互诉相思之苦,感情更加深厚。

    广平王元怀奢侈腐化,喜欢摆阔,这令生性豪奢的元愉很不服气,就生出和这位五弟斗富的想法。二人互不相让,决心一较高下。结果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兄弟二人的荒唐行径惹恼了宣武帝,元怀被软禁在华林别馆,一直到皇帝驾崩才被放出。

    元愉则因斗富而陷入经济困难,动起了贪念,深陷贪污腐败之中不能自拔。事情暴露,宣武帝大怒,将其痛打五十大棍,外放冀州刺史。

    皇帝的惩处,非但没有使元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积攒多年的仇恨。

    元愉心想:自己排行老三,地位反不如两个弟弟(四弟清河王元怿和庶弟元悦)尊贵,颜面何存;朝内的大奸臣高肇(皇帝的亲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跟自己过不去;最难以容忍的是于氏姐妹仗势欺人,总是侮辱和欺负爱妻,这不就是打我的脸嘛!身为一个大丈夫,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今,竟然又把我踢出了朝廷,家事国事没一件顺心,倒不如自己当皇帝来得痛快。

    来到信都(冀州治所,今河北冀州市),元愉经过短暂的准备之后,随即启动了叛乱计划。他首先诛杀了朝廷派驻冀州的两名官员:长史羊灵引和司马李遵,接着诈称自己收到清河王元怿从京城发来的急报:高肇图谋杀害皇帝。紧接着,元愉筑坛祭天,登上皇位,并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平”,立爱妻李氏为皇后。

    官员崔伯骥拒绝与伪政权合作,元愉杀他祭旗。

    为争取人心,宣武帝如法炮制,也大赦天下,然后下诏平叛,任命文韬武略的度支尚书(相当于财政大臣)李平为持节、都督北讨诸军、行冀州事,率兵讨伐元愉。

    为了巩固根据地,元愉首先派遣使者去游说东边的邻居,平原(今山东平原县)太守房亮。房太守忠君爱国,立斩来使。元愉恼羞成怒,派遣张灵和去攻打房亮,结果被击败。不久,朝廷大军进抵信都城下。元愉出城迎敌,险些被擒,然后狼狈逃回城中,李平进军围城。定州刺史安乐王元诠闻听冀州有变,遂率兵南下助战,再败元愉于城北。

    元愉屡战屡败,陷入穷途末路,只得烧掉城门,携带着身怀六甲的李氏以及四个儿子,在一百多名骑兵的护送下突围逃走。

    李平进入信都,将投靠伪政权的官吏统统处斩,然后派兵追捕元愉,很快将其抓获,押回信都,并上报朝廷。群臣请求立斩元愉,皇帝不肯,命令李平将元愉押回京城洛阳,要以魏国皇室家法来处置他。当元愉走到野王(今河南沁阳市)之时,高肇秘密派人将其杀害,死时年仅二十一岁。

    元愉的妻子李氏在生下遗腹女元明月后被杀。几个儿子虽未被处死,却全都被关进了宗正寺(掌管皇族事务)特别监狱之中,过了八年暗无天日的铁窗生活。

    元愉的皇帝大业犹如昙花一现般很快归于破灭,他的后世子孙同样皇运坎坷:孙子元钊三岁被立为皇帝,不久被乱臣贼子尔朱荣扔到黄河里喂了鱼;三儿子元宝炬后被西魏权臣宇文泰扶上皇位,当了十七年皇帝,却始终都是个傀儡,期间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追尊其父元愉为文景皇帝,其母杨氏为文景皇后了。

    为自保勇抗王师·萧子响怒发冲冠——南齐武帝萧赜第四子

    南齐巴东王萧子响,齐武帝萧赜第四子也。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位出身高贵的皇子,反而有些梁山好汉的影子。

    子响生得孔武有力,臂力过人,自小喜好舞枪弄棒,打熬筋骨,且练就了一身出众的马上功夫,骑马奔驰,往来如飞,弯弓射箭更是例无虚发;他还喜欢结交江湖中人,十几岁时就聘请了六十名武艺精湛,有胆有识的壮士做自己的贴身保镖。不仅业余爱好与“好汉”相像,他的性子也是刚烈暴躁,受不得半点委屈。

    当初,南齐武帝的老婆孩子一大堆,武帝的二弟豫章王萧嶷却好久生不下儿子,成天急得发慌,于是就把子响领养了。谁知,豫章王留有后劲,后来生下好几个儿子。可子响好歹是皇帝的骨血,怎么着也比自家的孩子金贵,谨小慎微的豫章王依旧请立子响为法定第一继承人。

    即便如此,子响好端端地就从皇子降到了王子,也可谓是一落千丈。然而,面对命运的捉弄,自视甚高的子响拒绝买单,见到高他一等的兄弟之时,从不行礼。他心想:大家都一样,谁怕谁啊!

    自从子响被过继之后,车驾和服饰也相应地下了一个大台阶。每次入朝,子响眼瞧着其他皇子都是身着高档礼服,乘坐豪华座驾,惊艳亮相,光耀四方,而自己的服饰与座驾却都要比人家的差一大截。这令子响愤恨异常,常常在车内拳打脚踢,弄得咣当作响。

    亲爹南齐武帝知道后,生出怜悯之心,特准许子响与皇子们享受同等待遇。

    永明六年(487),武帝听从臣子的意见,让子响归了宗,封为巴东郡王,中护军(禁军重要将官)。次年,年仅22岁的萧子响被外放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雍梁宁南北秦七州军事、镇军将军、荆州刺史,成为威震一方的封疆大吏。

    上任之际,子响要求粗壮鲁夫直阁将军(禁军将领)董蛮与自己同行,却遭到拒绝。董蛮说:

    “谁都知道殿下癫狂如雷,我才不要和您同车呢!”

    子响听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欣赏他的大胆狂直:

    “君敢说出这等话,也算是奇癫了。”

    武帝觉得董蛮这个名字忒俗,就让他改名为“董仲舒”。并戏耍他:“你这个董仲舒和汉代的董仲舒相比,哪个牛啊?”

    他回答道:“以前那个董仲舒,名字是自家起的;如今的这个董仲舒,名字可是皇帝钦赐的,当然要比古时的那个强多了。”

    一代大儒的名字用在这个马屁精身上,真是有辱斯文。

    离开京城的巴东王犹如鸟儿回归大自然,尽情地做起了自己喜欢的事情。

    首先,结交江湖侠士。

    子响不仅将当初聘请的六十名贴身保镖带着上任,又在荆州走访了一些素有威名的侠义之士。他常常将他们请至家中,杀牛置酒,设宴款待。酒后再邀高人点拨武艺。

    其次,寻访神兵利刃。

    自古宝剑配英雄。酷爱武艺的巴东王一直苦于自己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器。闻听当时南方的一些蛮族善于锻造兵器,子响十分高兴,就命人私下制造了大批的锦绣长袍和红色短袄,准备用这些物资与他们互通有无。

    为了反抗汉族政权的欺凌,南方少数民族实际多处于半独立状态,子响的这一行径,无异于走私军火。

    结果,交易还未达成,荆州长史刘寅、司马席恭穆等人便联名告发了巴东王的不法行为。

    武帝下令严查。刘寅等人却慌了神,悔不该招惹这位好勇斗狠的小爷,就将台使(朝廷特使)的调查令藏了起来,想要私下进行解决,并约定坚守秘密,消极对抗。

    钦差来荆州调查子响,子响却没能看到皇帝下发的诏书,遂把刘寅、席恭穆和典签(朝廷特派监察人员)吴之、魏景渊等人召集在一起,盘问他们诏书下落。

    刘寅等人三缄其口,拒绝回答。

    吴之说:“既然皇上已经下了诏令,就应该设法搪塞过去。”

    魏景渊却说:“我们还是应该先做调查。”

    萧子响听后勃然变色,心想:你们这些特务还和本王玩起了猫腻。不由分说就把刘寅等八人拉到后堂全都给杀了,随后将这一情况全都报告给了武帝。

    武帝大发雷霆,立即罢免子响内外职务,由第八子随郡王萧子隆接替其荆州刺史一职。

    武帝认定子响犯上作乱,想让名将戴僧静带兵平叛,谁知老戴竟然抗旨不遵。

    戴僧静语重心长地说:

    巴东王年少,长史刘寅等人逼得太急,所以一时生气,惹下了事端。可是,天子的儿子一不小心杀几个人,算什么大罪啊!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如今陛下忽派大军西上,定会弄得人心惶惶,更加难以收拾。恕微臣不敢奉诏!

    戴僧静阅历深厚,这番话可谓说到点子上了:普天万物皆是皇帝私产,“天子儿过误杀人”,确实算不得什么事情。

    武帝听后默不作声,改派卫尉(宫廷卫队头目)胡谐之、游击将军(禁军将领)尹略和中书舍人(负责起草诏令,权势颇重)茹法亮率领三千精兵奔赴江陵,缉拿子响身边的胁从人员,并下诏说,若萧子响放下武器,主动赴京请罪,还可保全其性命,否则严惩不贷。

    胡谐之的副手、才子张欣泰建言献策:

    “巴东王聚集的是一帮凶狠狡诈之徒,他们之所以为其卖命,不过是贪图赏赐,或者惧怕其权势罢了。因此,只要我方陈兵夏口,大摆阵势,然后向其晓以利害,发动强大的政治攻势,自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急功近利的胡谐之根本不听,一到江津(今湖北荆州市),便在燕尾洲筑起了城堡。

    萧子响身着便装登上城楼,看见朝廷大军竟然筑城围困,不禁有些发憷。

    已经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巴东王,多次派使者到胡谐之那儿表明心迹:

    “天底下哪有儿子造老子反的?本王决不是犯上作乱,只不过是行事鲁莽。若非刘寅等人背弃本王,也不会生出这等事情。若要深究,也只是杀人罪罢了。本王现在就可以乘船回京,认罪受罚,你们何必兴筑城垒,派大军来抓我呢?”

    尹略轻蔑地回答:“谁跟你这种背君叛父的逆子讲话!”十分委屈的子响只是哭泣流泪。

    萧子响一心和解,随即又派人送去肥牛数十头,美酒二百石,果馔(果品与菜肴)三十车。

    谁知,尹略根本不买账,二话没说,便将这些美味一股脑倒入江中喂鱼儿了。

    子响约茹法亮对话,老茹畏畏缩缩不肯前去。最后,子响又请求会见传达皇帝诏令的钦差,老茹非但不肯派去,反而将子响派来的使者关押了起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没得谈了。茹、尹二人是铁了心要与巴东王过招了。

    萧子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随即发布总动员令,将平时训练出来的勇士连同州衙和自己府上的两千多名士卒组织起来,从灵溪渡河绕至朝廷军背后进行偷袭;子响亲率一百精兵,携带数张万钧巨弩,驻防江堤,进行远程攻击。

    准备停当,子响于次日凌晨发起总攻。结果,朝廷军大败,尹略战死,胡谐之等人跳上一只小艇仓皇逃窜。

    身为老子加主子的南齐武帝怎堪受此奇耻大辱,迅速派出第二支平叛大军,由丹阳尹萧顺之(梁武帝萧衍的爸爸)挂帅。

    恰好,子响当天也率领侍从三十人,乘坐快船,顺江而下,向建康(今江苏南京,齐国首都)方向驶来。

    双方相遇于江中,子响欲向萧顺之申诉,却被对方活活勒死了。萧顺之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擅自处死皇帝的儿子?原来,这厮出京之时,得了太子萧长懋的密令:趁早弄死巴东王,决不可令其活着回到京城。

    兄弟二人缘何有此深仇大恨?

    子响小的时候一直住在二叔家里,而且和太子也非一母所生,谈不上什么感情。加之子响武艺高强,性格孤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使得心胸狭隘的太子很是忌惮。如今,子响惹怒了皇帝,萧长懋随即生出落井下石的歹毒伎俩。

    萧顺之投机心切,皇帝还没死呢,就急着向未来的主子献殷勤。殊不知,非但自己不得善终,短命的萧长懋也没赶上接班便挂掉了。

    被冠名乱臣贼子的萧子响不仅被削除了皇室属籍,而且还被改姓为“蛸”氏。

    这个以“虫”为偏旁的字,有两个含义:一是螳螂的卵块,二是一种蜘蛛的名字。总之,决不是什么好意。

    这种赐“恶姓”的行为,是古代帝王惩处敌对势力的一种卑劣手法,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和人身攻击意味。这是动用政治力量来强制他人及其后世子孙改姓,致其恶名远扬,永世不得翻身。阴毒程度较之杀戮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手法不断地被后世的独裁者们效仿,最出色的模仿者非武则天莫属。

    武则天夺得皇后之位后将上任皇后王氏和宠妃萧淑妃分别改姓为蟒与枭;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等起兵反对武氏专权,遭到镇压。武则天将这些李姓诸王及其子孙、公主通通改姓虺(毒蛇)氏;此人甚至连自己的族人也不放过,污杀堂兄武惟良等人后,改其姓为蝮(毒蛇)氏;此外,唐玄宗在击败太平公主之后,也曾改政敌窦怀贞姓为毒、新兴王李晋姓为厉。

    言归正传。萧子响遇害之前,将一封写给父皇的奏章藏在了老婆王氏的裙腰里,逃过了萧顺之的盘查,最终送到了皇帝手中。

    信件内容都是表明诉冤的,大意是说:

    儿臣罪孽深重,理应受罚。可是,胡谐之等人尚未宣读圣旨,就大张旗鼓直入要塞地区,与儿臣兵戎相见。臣几次试图与其和谈,都被拒绝。于是导致了双方的激战,这些都是儿臣的罪过。

    儿臣放下武器,赴京请罪,本想着能在家里住上一个月,然后自行了断。目的是不想让史书记载咱们齐国有反父之子,父皇落下杀子之名。

    可还是没能遂心如愿。今天,儿臣马上就要离您而去。临死前写信给您,哭泣哽咽,为之话塞,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武帝读罢,早已泣不成声,悔不听老戴的一番劝告,心中恼恨,遂迁怒于执行任务的官员。先是痛斥茹法亮,后又多次暗讽萧顺之,吓得老萧没多久便蹬腿了。

    一日,武帝游览景阳山,看见一只猿猴跌跌撞撞,不住地悲号哀鸣,就询问左右侍从这是怎么回事,侍从说,小猿前日坠崖而死,母猿寻它不见,所以如此悲伤。武帝一下子就想起了子响,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流满面,悲不自胜。

    事后,朝廷上下开始研讨萧子响叛乱缘由,大部分臣子纷纷谴责子响的叛逆行为,唯独兖州刺史垣荣祖说,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倒应该说,刘寅等人辜负了圣上对他的恩典,逼迫巴东王,致使他走上了这条路。

    武帝仔细想想,觉得垣荣祖很有真知灼见。可是,当豫章王萧嶷上书请求收殓安葬昔日养子的尸体的时候,武帝却死要面子,不予批准,反而追贬萧子响为鱼复侯。真是帝王心,不可测,难怪会有伴君如伴虎之说。

    士可杀而不可辱·李重俊功败垂成——唐中宗李显第三子

    神龙元年(705)正月,张柬之、敬晖、桓彦范等人联合禁军将领李多祚乘武则天病重之机,突率羽林军五百余人,冲入玄武门,杀张易之、张昌宗,迫使则天皇帝让位与中宗李显,复大唐国号,史称“神龙政变”,也是唐代的第二次“玄武门之变”。

    两年之后,太子李重俊发动了第三次“玄武门之变”,但却以失败而告终。

    李重俊是中宗李显的第三子,母亲出身低微,未能留下姓名。

    他的童年是十分不幸的。

    弘道元年(683)十二月,高宗李治终于走完了窝囊透顶的后半生。他让武后的第三子李显接了班,即唐中宗,开启了另一段更加窝囊的人生历程。

    早在高宗当政的后期,武后就已经控制了朝政,现如今,自己儿子当了皇帝,那就更是政事皆决于母后了。

    李显不甘受制于人,就提拔妻子韦皇后的娘家人,试图向母后挑战。他想任命老丈人韦玄贞为侍中(宰相),但却遭到宰相裴炎的坚决反对。李显一气之下,竟然说:

    朕即便将天下让给韦玄贞,有何不可!难道会吝啬一个小小的“侍中”吗?

    结果,裴炎将此事报告了武后,武则天大为恼火,随即将即位才两个月的中宗皇帝废为庐陵王,踢出了长安。武后于当月改立第四子李旦为帝,即唐睿宗。

    爸爸成了罪人,儿子们也都跟着遭了殃。年幼的重俊与两个哥哥(重润和重福)、一个弟弟(重茂)全都成了狱中人。

    兄弟四人被狠心的奶奶关进了监狱,离开父母,不但失去了亲情和自由,失去了受教育的权利,也失去了童年应有的乐趣。每日只能面对铁窗,遥望星空,哼唱着《铁窗泪》以泪洗面。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我想爸爸

    有爸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何日重见我的爸爸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李显夫妇也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苦日子。他先是被软禁在京城,不久即被发配至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和房州(今湖北省房县)地区达十四年之久,服刑期间只有妻子韦氏和小女李裹儿陪伴,三人颠沛流离,相依为命,尝尽了人世间的辛酸。

    每当听说老妈派的使臣到了,李显就吓得魂不附体,想要撞墙自杀。这时,韦氏总是安慰他说:

    “亲爱的,祸福无常,也不一定就是赐死,何必如此惊恐呢?”

    韦氏的鼓励、帮助和劝慰,才使李显在逆境中坚挺了下来。因此,二人作为患难夫妻,感情十分深厚。李显曾对韦氏发誓说:

    有朝一日,我若能重登皇位,一定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载初元年(690),武后将睿宗李旦废黜,自称“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定洛阳为“神都”,史称“武周”。她以67岁高龄君临天下,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女皇帝上台之后遇到的头等麻烦就是选择接班人的问题。

    皇权时代,历来只有男性皇帝的家天下政权,如刘汉、曹魏与李唐。武则天改唐为周,照例应由武姓后人接班,可她不是男性,而是从李唐的皇后、皇太后变成周朝皇帝的,她的儿子姓李不姓武,姓武的最亲的也不过是她的内侄。

    结果,一个史无前例的新问题摆在了女皇的面前:是让姓武的内侄接班建立武氏政权,还是让姓李的儿子恢复李唐政权?

    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和政治博弈,武则天不得不屈从于男权本位,采取了一个折中办法,即将皇位还给李家,但却由武家掌实权。于是,圣历元年(698)的时候,她将李显召回京城,重新立为皇太子,同时重用侄子武三思,任其为宰相。

    之后,武则天继续安排武、李两家联姻。让武三思子崇训娶李显女安乐公主李裹儿,武承嗣子延基娶李显女永泰公主,武延晖娶李显女新都公主,试图借此把武、李两家融合为一体。

    她担心李显、李旦兄弟和武三思等人不合,就又搞了个隆重的仪式,叫他们对天发誓永远合作下去。

    李显回京之后,四个儿子终于重见天日,结束了漫长的牢狱生活,可等待他们的新生活依旧充满坎坷。

    长子重润是李显与韦氏唯一的儿子,出狱后被封为邵王,但却于大足元年(701)时,遭人构陷,说是其与妹妹李仙蕙、妹夫武延基私下议论张易之、张昌宗和武则天奶奶的不正当男女关系,结果惹得老太太龙颜大怒,将其杖杀,死时年仅十九岁。

    重润的早逝使得韦氏大受刺激,竟然迁怒于非己所出的次子重福,诬陷他是当年重润被杀一案的元凶,结果将其贬至外地。

    这样一来,排行第三的重俊地位上升。

    李显成为太子之后,封重俊为义兴郡王。神龙政变后,中宗李显复位,重俊先封卫王、洛州牧,享受食邑一千户,不久升任左卫大将军,遥领扬州大都督,后终被立为皇太子。

    帝国确立储君,本应隆重庆贺,可重俊却很倒霉,正赶上武则天奶奶的丧期还未结束,不得不取消了册立仪式。不仅如此,中宗还下诏说:新太子仍旧享用藩王时期的食邑待遇。

    卢粲认为此举大为不妥,上书反对。中宗这才给予重俊太子所应享有的待遇标准。看来,中宗对于这个接班人并不十分在意。

    同时,中宗给重俊挑选的东宫属官也大都很不称职,特别是杨璬和武崇训。这二人都是不学无术,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成天带着太子养狗玩马,踢球喝酒,荒废人生。

    幸好重俊身边还有两位正直人士,左庶子姚珽多次规劝他应以节俭为德,不应浮华奢侈;右庶子平贞甚献上《孝经议》和《养德传》对其进行劝谏。重俊全都虚心接纳,德行也得到了提升。

    中宗上台以后,政局发生巨大变动。

    韦氏成了皇后,并获准参预朝政;原武则天身边的上官婉儿成了中宗的老婆,被封为昭容(妃嫔封号),负责起草诏令。谋划政变,扶立中宗上台的张柬之等大臣反而未得信用。

    宰相敬晖等人暗中策划铲除武氏余孽,武三思惊恐万分,求助于老情人上官婉儿,婉儿将三思引荐给韦后使用,两人很快勾搭成奸。

    三思得此奥援,战力指数暴增,没过多久便得以重登相位。

    张柬之、敬晖等人一看形势不妙,遂多次劝中宗杀掉三思,中宗拒绝,又请求将其降职,中宗亦不听。张柬之等心知大势已去,除了愤慨悔恨,已无可奈何!

    武三思掌权以后,大肆网罗亲信,迫害异己。他将矛头首先对准了试图干掉自己的宰相张柬之、敬晖等五位大臣。

    三思让情妇韦后、婉儿、儿媳安乐公主进谗于内,爪牙郑怡等“五狗”构诬于外,很快就将张柬之等人贬官、流放,直至残忍地杀害。于是大权尽归武三思,中宗成了空架子。

    武三思得意忘形,常对人讲:我不晓得什么是善人,什么是恶人,只知道对我善的就是善人,对我恶的就是恶人。

    好一副顺昌逆亡的邪恶嘴脸。

    这时,安乐公主倚仗着中宗的宠爱,骄横放纵,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惑乱朝政,甚至自己起草制书敕令,捂住内容让中宗在上面签字,中宗则嘻嘻哈哈地不假思索就照准了。

    如此局面之下,最难熬的不是吃饱肚子不发愁的中宗皇帝,而是血气方刚的皇太子李重俊。

    韦后一看到他就十分不爽,因为她觉得若不是自己的儿子重润早死,太子之位怎么能够轮得到生母卑贱,排行老三的李重俊?

    武三思就更加忌恨李重俊了。当初,武承嗣和武三思都争先想当接班人,结果姑母武则天还是把皇位传给了儿子李显。武承嗣一时想不开,活活给气死了,而武三思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而,武三思一直在为此事耿耿于怀,看见如今的太子,怎能不令他怒火中烧。

    上官婉儿作为武三思的姘妇,自然沆瀣一气,在她所拟定的制书敕令中,常常推崇武氏集团,贬抑李唐皇室。

    安乐公主与老公武崇训则压根儿没把李重俊当人看,经常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拳脚相加,竟还动不动骂其为“奴才”。

    此外,武崇训不断唆使安乐公主向中宗建议废掉太子重俊,而立她自己为皇太女。中宗虽未点头,但也并未对其责罚。

    生性刚烈的重俊怎堪受此奇耻大辱,但苦于对方手握大权,也只能隐忍待发。

    较之无奈的重俊,身为一国之君的中宗皇帝简直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草包。

    某日,在野学者韦月将上书朝廷,控告武三思与韦后通奸,日后必将谋乱叛逆。中宗勃然大怒,下令将举报人斩首。

    宋璟请求依法审讯,中宗越发愤怒,顾不上仪容,穿着拖鞋就跑出来大声嚷道:“朕还以为早就把韦月将斩首了呢,难道现在还没有执行吗?”

    接着下令赶紧行刑。宋璟说:“有人上书揭发皇后与武三思有私情,陛下问都不问就要杀掉举报之人,臣担心天下臣民一定会对此事窃窃私议。臣请求先对其进行审问再定罪不迟。”

    中宗死活不答应,宋璟无奈,只得以死相逼,后经多位大臣求情,中宗改将韦月将处以杖刑,流放岭南。不久之后,韦月将还是被流放所在地官员处死。

    当初,武氏称帝,广大臣民甚至许多国外领导人无不企盼李姓皇族能够夺回皇位,重振大唐雄风。可中宗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国内民众和国际社会大失所望。于是,部分朝中大臣对于日益黑暗的朝政心怀不满,一场叛乱开始酝酿。

    李唐江山竟然操控于武氏、韦氏和上官氏等外姓之手,这令身为帝国储君的李重俊十分忧虑,深恐当年武氏篡唐的一幕再次上演,遂暗中结交朝中有志于匡扶皇室的忠臣义士,控诉武氏和韦氏等人的罪行,等待时机,铲除奸佞,澄清天下。

    神龙三年(707)三月初七,重俊会同禁军将领李多祚、李思冲、李承况等人,假传皇帝诏令,调集羽林军三百余人,闯至武三思家中,将武三思、武崇训父子及其亲属十余人全部杀死;又让成王李千里和其子李禧带兵把守宫城各门,重俊和李多祚带兵直奔肃章门,破门而入后,四处搜捕韦后、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

    这三个女人立刻将中宗挟持,骑马驰往玄武门城楼。那么,为何在此危急时刻,韦后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据守玄武门呢?

    这里需要对唐代皇宫规制进行介绍。

    唐代前期,都城长安共有两座皇宫即太极宫和大明宫。两座宫殿都是沿南北向中轴线对称排列,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外朝位于皇宫南部,为办公区,作为生活区的内廷则位于皇宫北部。因此,宫城北面诸门就成为守卫内廷安全的关键,其中,作为北面正门的玄武门,更是举足轻重。

    唐代禁卫军有南衙、北衙之分。南衙由宰相管辖,北衙由皇帝直辖。因宰相办公处设在皇宫南面,故称南衙,北衙驻军司令部即设在玄武门外。

    据此,政变发生时首先控制玄武门的意义就不言而喻了:即控制了玄武门便可控制内廷,而控制了内廷也就可以控制皇帝,从而控制朝政大权。

    中宗等人来到玄武门后,立即召见驻扎在此的右羽林大将军刘景仁,命其率仅剩的一百多名羽林飞骑在门楼之下护驾。

    宰相杨再思、李峤与兵部尚书宗楚客等人率领二千余名南衙兵赶到,在太极殿前闭门坚守。

    不久,重俊与李多祚率兵来到玄武门楼下,尝试进攻,却被击退,双方陷入僵持局面。重俊等人起兵,非为夺权篡位,实乃被逼所致,因而,当他们得知中宗就在玄武门城楼之时,便希望中宗能够询问他们起兵理由,趁机表明心迹。

    这时,站在中宗身边的宦官杨思勖主动请缨,请求带兵出击,挫败敌人锐气。中宗批准。

    杨思勖提刀上马,呼啸而来,对方前锋总管野呼利(李多祚女婿)正要询问来者姓名,杨思勖马快先至,手起刀落,将野呼利斩于马下,太子所部将士无不栗然!

    中宗手扶栏杆,俯身对楼下参加兵变的士兵发表重要讲话:

    士兵们!你们都是朕的安全卫士,为什么要跟着李多祚谋反呢?如果你们弃暗投明,不必担心没有荣华富贵。

    士兵吃粮当差,多半没什么大的追求,追随长官起兵也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如今天子当面允诺,比起未来天子的空口白条,自然诱惑多多。而且,对方的那个太监勇猛异常,实难对付,于是士兵纷纷倒戈,将李多祚等将领全都斩首,李重俊趁乱带着一百多名骑兵奔出肃章门,逃往长安城南的终南山中,宗楚客派轻骑前往追击,未能追上。

    终南山山高林密,重俊等人艰难跋涉,很多士卒眼看兵败遂纷纷逃散,没过多久就只剩下几个人追随了。

    这些人之所以仍旧追随重俊,并非为了效忠,而是在等待时机将功赎罪。到了夜间,他们趁着重俊在树林歇息,防备松懈之时,一拥而上,将其杀死,然后带上尸首回去邀功了。

    中宗将“乱臣贼子”李重俊的首级吊在朝堂之上以示儆戒,后将其献到太庙,最后又用它祭奠武三思和武崇训的灵柩。

    重俊遇害之后,东宫僚属无人敢靠近他的尸首,只有永和县丞(县令佐官)宁嘉勖脱下衣服裹住他的头颅放声痛哭,围观之人无不赞其忠肝义胆。

    宗楚客恼羞成怒,将宁嘉勖拘捕入狱,严刑拷打之后再行贬官,宁氏身受重伤,不久死去。

    重俊的被杀,亦敲响了韦后集团的丧钟。

    韦后心想,此次兵变不仅除掉一个劲敌,武三思这个潜在对手也死于非命,真是一石二鸟。母女二人野心膨胀,更加肆无忌惮,竟然想要效法当年的武则天,弄个女皇当当。

    她大肆任用韦姓家人,豢养面首,淫乱宫廷;安乐公主也与新任丈夫武延秀(武承嗣子),与宗楚客等人结为朋党,把持朝政。此时,占着位子的中宗皇帝已经成了韦后母女的绊脚石。

    景龙元年(710),燕钦融上书揭露韦后与安乐公主、宗楚客等人的阴谋勾当。韦后大怒,未及中宗发话就命人将燕氏装入麻袋当中活活打死。韦后的过激反应和跋扈态度使得在场的中宗有些不爽。

    事后,韦后担心中宗对自己产生疑虑,遂决定先发制人。

    六月初二,韦后和两位“二爷”,即精通医术的马秦客、善于烹饪的杨均,连同安乐公主和宗楚客等人,在食物中投入剧毒,将中宗李显毒杀。

    韦后秘不发丧,先将中宗小儿子,年仅十六岁的温王李重茂立为太子,然后征召五万士兵,控制京城局势,后才发布中宗死讯,扶重茂即位,改元唐隆,是为殇帝。韦后以太后身份临朝听政,命族弟韦濯、韦播,族子韦捷、韦璿及武延秀等人分掌诸军。

    一时间,长安城内杀气腾腾,人心惶惶,民众私下传言,又要改朝换代了。

    执掌“万骑”军(由骑兵组成的禁军)的韦播、韦璿,素无威望,就想借鞭打士兵树立权威,结果遭到士兵的怨恨。

    面对韦氏图谋篡夺李姓江山的危险局面,李旦第三子临淄王李隆基联合姑母太平公主,又争取到“万骑”军将领葛福顺、陈玄礼、李仙凫等人的支持,于六月二十日夜发动军事政变,即第四次“玄武门之变”。

    葛福顺等人首先取得驻守玄武门的羽林军的支持,而后斩关直入,捕杀韦氏党人。韦后为乱兵所杀,正在照镜画眉的安乐公主被斩首,武延秀跑到肃章门外,亦被杀。

    不久,李旦再次上台,即唐睿宗,改元景云,立李隆基为太子。

    政变获胜的一方开始处置敌人。

    睿宗首先命人割下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头颅在长安东市示众,接着追贬韦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悖逆庶人;然后对反抗韦氏专政、力图匡扶大唐的李重俊进行了高度的评价,为其平反昭雪,追谥为“节慜太子”,陪葬定陵(唐中宗陵墓)。

    多行不义必自毙·朱友难逃报应——五代后梁太祖朱温第二子

    五代十国时期流行大规模收养义子,上自皇帝、国王,下至文武官员,富商大贾,莫不以此为时尚。

    收养义子本为传宗接代,继承家业,此时却成为各路草莽扩充实力,争夺地盘和权位的重要手段。然而,利弊向来多相连,干儿子泛滥的情况也给接班交权带来了不小的隐患,成为家族内耗的一大诱因。后梁皇室便因此发生了父子兄弟相残的人间惨剧。

    后梁郢王朱友珪,小名遥喜,是后梁太祖朱温所生的第二个儿子。朱友珪小名的背后,是一个十分浪漫的爱情故事。

    话说,唐僖宗光启年间(885—888),宣武军节度使朱温与割据称帝的残暴军阀秦宗全在亳州(今安徽亳州市)一带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一日,朱温作战失利,深感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空虚,就让人送上一个营妓(随军妓女)前来侍寝。这个女子不仅生得貌美如花,而且颇为温柔体贴,一番甜言蜜语之后,二人共赴巫山云雨,朱温的所有烦恼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天,朱温在外鏖战,夜晚,二人缠绵不休。一个多月之后,战事出现重大转机。秦宗权为部将郭璠擒拿,解送到朱温大营。

    朱温准备凯旋而归,那位被他临幸过的女子却跑来向他哭诉,说是已有身孕。朱温先喜后忧,本欲让她脱离苦海,带回老巢汴州(今河南开封市),可又慑于正房太太张惠的威严,实在是不敢将这个出身卑贱的情妇带回。无奈之下,朱温只能忍痛分别,将她暂时安顿在了新近占领的亳州。

    怀胎月满,女子生下一个男婴,派人快马加鞭将喜讯告诉了朱温。朱温此前刚被封为东平王,如今又得贵子,自然十分高兴,特地给这个儿子取小名为“遥喜”。

    不久,朱温在征得大太太的同意之后,便将遥喜母子接到了汴州。遥喜长大之后,朱温为其取名为友珪。

    天复元年(901),试图有所作为的唐昭宗李晔被宦官韩全诲囚禁,宰相崔胤召朱温救驾,韩全诲挟持昭宗,转而投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朱温围攻凤翔(今陕西凤翔县),李茂贞粮草用尽,又连遭雨雪天气,昭宗也只能自磨豆浆,聊以充饥。至于百姓,更是饥寒交迫,竟然易子而食,易妻而食,人肉售价只及狗肉的五分之一,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

    直到两年以后,陷入绝境的李茂贞才杀掉韩全诲等七十余人,交出皇帝,与朱温和解。崔胤指责宦官危害朝政,朱温尽杀宦官数百人,废神策军(宦官掌握的禁军武装),彻底解决了困扰唐朝后期政局的宦官弄权问题,但也标志着皇帝完全沦为军阀的掌中之物,真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朱温大权独揽,封梁王。后来,他为了方便控制朝政,就逼迫昭宗迁都洛阳,而后又指使义子朱友恭、部将氏叔琮等人将昭宗杀害,另立皇子李柷为帝,是为唐哀帝。

    为了防备其他军阀借弑君之名讨伐自己,朱温翻脸不认人,扭头就把奉命行事的朱友恭等人全都杀害。

    开平元年(907),朱温将哀帝赶下了台,自己在洛阳称帝建国,升汴州为开封府,作为东都,定国号为“梁”,史称“后梁”。自此唐朝289年的统治宣告结束,中国进入五代十国的纷乱时期。

    朱友珪被皇帝爸爸封为郢王。

    朱温共生下七个儿子,但却没有一个令他满意的,最钟爱的竟然是干儿子朱友文。

    朱友文,字德明,本名康勤。由于他从小就长得很漂亮,而且聪明好学,谈吐不凡,擅长写诗,所以朱温就收他做了干儿子,后来封为博王。此外,朱友文还是干爹的好帮手。

    唐末五代时期,山头林立,混战不休,争夺地盘的直接目的就是为了兵员和钱粮,朱友文凭借一手搜刮钱财的本事自然赢得干爹的青睐。

    相比之下,朱友珪就差远了,这家伙从小不学无术,满肚子坏水,虽然点子不少,但却都是坑人使坏的馊主意。

    曾有一次,朱友珪闯下大祸,气得朱温拿起皮鞭就将他暴打了一顿,这小子非但不思悔改,反而从此记恨上了老爹。

    当初,朱温称帝,但却没有册立皇后,为的是纪念那位最挚爱最敬畏的正房太太张惠。

    朱温荒淫残暴,除了张惠时常对其规劝,再无第二人有如此胆量。张氏去世之前,语重心长地对丈夫叮嘱道:

    “君人中英杰,妾无他虑,唯‘戒杀远色’四字,请君留意。”

    然而,没了张惠的劝诫,朱温顿时原形毕露了。他喜怒无常,杀人如同草芥,至于荒淫,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多次奸淫大臣的妻女,而且还玩起了“扒灰”的乱伦勾当,将自己的几个儿媳统统召至宫中侍寝,宛若夫妻一般。

    朱温的儿子们非但毫不生气,反而鼓励自己的老婆要好好服侍公公。原来,他们玩的是“肉弹方针”,即利用女人去讨好皇帝,为其接班上位争夺筹码,并及时向其提供宫中的最新情报,以便早做应对。

    在这方面做得最到位的要数朱友文的老婆王氏。这个女人凭借自己妖艳的容貌和过硬的房中技巧哄得老公公晕头转向。

    朱温原本就对朱友文印象颇好,又经王氏的枕边风这么一吹,竟然将自己的七个亲生儿子忘得一干二净,一心要将皇位传给干儿子朱友文了。

    朱友珪的老婆张氏也在服侍老公公,就将获知的情报告诉了丈夫。朱友珪一听说老爹想要传位给一个螟蛉之子,直气得眼冒金星,又想起自己曾经得罪老爹,就更加惴惴不安了。

    乾化二年(912),朱温在蓨县(今河北景县)被晋王李存勖击败。

    回到洛阳之后,朱温到魏王张全义的会节园避暑。他在逗留期间,淫性大发,竟将老张的妻女全部奸污。张全义之子愤恨至极,想要手刃强奸犯,却被父亲苦苦劝阻。

    不久,作恶多端的朱温病倒了。

    朱温病情严重,命王氏到开封召朱友文来洛阳托付后事。此事被朱友珪的老婆张氏得知,她立即潜回家中,哭着对丈夫说:

    “皇上把传国宝玺交给王氏带往东都了,你我的死期也就到了。”

    夫妇二人抱头痛哭。这时,身边的侍从劝解道:

    “事急生计,何不另作打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无疑是在暗示朱友珪夫妇,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

    这年的六月初一,朱温开始为朱友文接班扫除障碍,将朱友珪调出京城,赴莱州(今山东莱州市)任职,不得拖延。

    朱友珪深知老爹有个不良嗜好,那就是要将被贬斥的官员追命赐死。如今自己被贬,莫不是死期将至?恐慌之下,朱友珪决心孤注一掷,誓死一搏。

    次日,他乔装打扮,潜至左龙虎军(禁军之一),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了该部长官韩勍。

    韩勍眼见功臣宿将多因小错而被朱温诛杀,一直担心祸及自己,于是决定与朱友珪干上一票。

    当晚,韩勍率领五百精锐亲兵随朱友珪混杂在控鹤军士(宫廷禁卫军)中进入皇宫,然后潜伏下来。待到半夜,朱友珪等人砍断门闩,杀奔寝殿,宦官宫女四处逃散,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朱温躺在床上。

    朱温闻听有人带兵进来,昏暗之中看不清楚,就问道:

    “何人谋反?”

    朱友珪得意地说道:“你猜!”

    朱温一听竟是这小子,怒斥道:“朕原来就怀疑你这贼子有不臣之心,只恨没有早把你除掉。如今,你胆敢行此叛逆之事,天地岂能容你!”

    朱友珪厉声说:“速速将老贼碎尸万段!”

    他的马夫冯廷谔,使出蛮劲,猛刺朱温的将军肚,刀尖从后背穿出,鲜血直喷,肠子都流了出来。朱友珪用毛毯把老爹的尸体裹起来埋在寝殿,然后封锁消息,派人火速驰往东都大梁,假传朱温诏令,命均王朱友贞(朱温第四子)将朱友文杀死。

    次日,朱友珪对外发布伪诏,将谋反的屎盆子扣到了朱友文的头上,却将自己打扮成了力挽狂澜、匡扶正义的大英雄。

    两天之后,使者带回了朱友文的死讯。朱友珪这才放心地举办丧事,即皇帝位。

    朱友珪德薄才疏,素无威望,竟胆敢弑父杀君,称孤道寡。而且此人上台之后,肆意淫乐,丝毫不加检点,弄得文武百官心里跟进了苍蝇似的,十分不爽。至于那些手握重兵的地方将帅就更是不把他当回事儿了,没多久就制造了多起兵变。

    匡国节度使韩建被部将张厚杀死,朱友珪非但不敢追究,反而提升张厚为陈州刺史。这种姑息养奸、破坏游戏规则的处置方式自然令新皇帝的威信大打折扣。

    河中节度使朱友谦是朱温的养子,当他得知干爹的死讯之后,痛哭流涕地说道:

    “先帝戎马半生,费尽千辛万苦创下的基业竟然毁于一场宫廷政变,我镇守一方,却没能挽救危难,真是愧对先帝。”

    不久,朱友珪加封朱友谦为侍中、中书令,召他入京供职,试图解除他的兵权。朱友谦岂能上套,恨恨地说:“新上台的是个什么东西?先帝驾崩,他不抓紧料理丧事,就知道玩女人,我正要兴师问罪,要他征召干什么!使者走后,朱友谦又对亲信说:‘朱友珪的老妈是个妓女,谁知他是不是先帝的骨肉,我身为一方将帅,与先帝的恩情胜过父子。论功勋,论德行,都要胜他百倍,怎可辜负先帝托付,屈身于这个无耻小人之下!’”

    朱友珪得知朱友谦不买他的账,恼羞成怒,立刻派出五万大军前往征讨。

    朱友谦自知实力不足,转身就投靠了梁国世仇晋王李存勖。李存勖得此良机,遂亲率大军,驰援河中(今山西永济市)。

    晋军与梁军相遇于解县(今山西运城市)。

    李存勖一马当先,率先突入敌营,横冲直撞,杀得敌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然后朱友谦与李存勖定下盟约。

    朱友珪刚一上台,梁国便已陷入了分崩离析的境地。

    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乃是梁国名将,威名赫赫,屡破强敌,长期镇守在军事前线魏州(今河北大名县),手握重兵,其中的“银枪效节军”更是五代时期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部队。

    杨师厚向来骄悍,行事张狂,压根就没把朱友珪放在眼里。

    朱友珪倒也不傻,深恐杨师厚发难,就抢先一步,借商讨军机大事为名,召杨入京,试图借机铲除。

    杨师厚将要起程,心腹亲信都劝他不要前往,以防不测。

    杨大笑道:“朱友珪的为人,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色厉内荏,无知鼠辈,即便前去,他又能奈我何?”

    于是杨师厚亲率精兵万余,浩浩荡荡,直奔洛阳。朱友珪闻听老杨带兵而来,不禁大惊失色,以为对方要来找他算账。

    杨师厚抵达洛阳城后,把军队留在城外,只带了十几个卫士入城晋见,威风凛凛,以此表示自己对新皇帝的极大藐视。

    朱友珪一看对方来的人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立刻堆满了笑容,满口阿谀奉承之辞,一心讨对方欢喜。

    面对杨师厚的逼人气势,他当初的暗杀阴谋也不得不被抛到了脑后。杨临走之时,他不但赏赐财物巨万,还亲自出城恭送,天子威严扫地!

    当初,均王朱友贞因为实力不足,不得已遵从朱友珪的命令,杀死了博王朱友文。

    为了安抚朱友贞,朱友珪一上台就升其为开封尹、东都留守。可朱友贞打心眼里对这个草包皇帝很是不服,而且自己出身高贵,母亲张惠虽无皇后之名,但却威望甚高,自然不是出身娼门的朱友珪母子所能相比。

    朱友珪上台之后,根基不稳,四方多有反对声音,这使得朱友贞更加跃跃欲试。

    一次,朱温的女婿赵岩到大梁公出,朱友贞秘密地与这位大舅子谋划杀死朱友珪的事情。赵岩说:

    “此事成败,全看杨师厚的意向,若能得他首肯,必可成功。”

    于是,朱友贞派遣心腹马慎交到魏州劝导杨师厚说:

    “郢王朱友珪杀父篡位,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均王朱友贞实乃众望所归之人,将军若能相助一臂之力,定可名垂青史啊!事成之后,均王愿犒赏军饷五十万缗,以作答谢。”

    杨师厚迟疑不决,便与部下商议此事,杨说:

    “当初,郢王杀父叛逆,我没能立即讨伐,现在君臣名分已定,若是无故改变主意,不太好吧?”

    有人说:“郢王弑父杀君,逆贼也!均王发兵复仇,正义也!尊奉正义,讨伐逆贼,有何君臣名分?如果均王得手,您却无所作为,处境岂不尴尬?”

    杨师厚茅塞顿开,深感自己险些打错算盘,随即派遣亲信王舜贤到洛阳,暗中与袁象先(朱温的外甥)、赵岩等人密商对策。

    朱友贞在得到实力派人物杨师厚的支持之后,胆子大了起来,但是武装政变,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怎么能行呢?这时,一个机会送上门来了。

    龙骧军将领刘重遇在怀州(今河南沁阳市)作乱,朱友珪派兵将其镇压,然后大规模地搜捕其他涉案人员,弄得怀州的军官士兵极为恐慌,深怕自己被牵连入案。

    朱友贞得知这种情况之后,觉得可以利用,就派人到怀州煽风点火,说是皇帝决心彻查怀州事件,要将所有将士调至洛阳,然后统统活埋,斩草除根。第二天,他还派人向那些将士出示了伪造的调离命令。这些人信以为真,更加惶恐不安,赶忙派代表向朱友贞请教避祸之策。

    朱友贞首先恐吓说:“先帝征战沙场三十余年,何等英勇,你们也都曾经追随过他。今日,先帝尚且遭人暗算,你们又怎么能够逃脱得了呢?”

    代表们惊恐不安,跪求朱友贞指条活路。他眼看恐吓奏效,于是改打情感牌,隆重请出朱温画像,并装出十分悲伤的样子,呜咽着说:“郢王朱友珪弑父杀君,罪大恶极,天地不容,现在又想屠杀亲军(指龙骧军),你们若能杀奔洛阳,擒获逆首,以告先帝在天之灵,定可转祸为福。”

    代表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叩首大声说道:“大王所言甚是,恭请大王继承先帝基业,率领吾等讨伐逆贼。”

    随后,众人高呼万岁!

    朱友贞大喜过望,但政变尚未成功,怎可草率称帝,岂不闻:出头的椽子先烂。于是推辞一番之后,开始布置具体行动。

    朱友贞派人将招纳龙骧军得手的事情通报赵岩、袁象先等人,命他们可以启动政变计划。

    某日清晨,袁象先等率领数千军士冲入皇宫。朱友珪听说兵变,与妻子张氏及车夫冯廷谔撒腿就跑,来到北城墙根下,想要翻墙逃走,可是城墙实在太高,三人连蹦带跳,扑腾了半天也没摸上去。绝望之下,朱友珪命令冯廷谔先把张氏杀死,然后杀死自己,最后冯氏自我了断。

    宫中惊变,洛阳城的十几万驻军也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官员和富商成为抢劫的重点对象,许多高官都被打死打伤。混乱局面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才逐渐平定。

    袁象先和赵岩抱着传国玉玺前往大梁迎接朱友贞赴洛阳登基。他却说道:“大梁乃国家创立基业的地方,何必到洛阳去!”

    于是,朱友贞在大梁即帝位,追废朱友珪为庶民,同时恢复朱友文的官爵。

    皇位面前无父子·胤礽干等四十年——清康熙帝第二子

    爱新觉罗·胤礽创下了多项纪录。首先,他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太子,前后达38年之久;其次,他是清代唯一一位被公开册立的皇太子;再次,他那两立两废的悲情下场,无疑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胤礽是清圣祖玄烨,即康熙皇帝的嫡次子。他的出生蒙上了悲剧性色彩。

    康熙十一年(1672),三岁的嫡长子承祜因病暴卒。

    两年后,皇后赫舍里氏再次诞育皇子,即胤礽。可是,人们还未来得及庆贺,仅过了两个时辰,产妇就因难产而死了。再得嫡子与突丧爱妻两件事的同时发生,在年轻的康熙帝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时,三藩之乱正在进行当中,民间反清力量再次高涨,不少秘密组织伪托前明“朱三太子”朱慈焕以积聚力量,图谋起事。

    此事让康熙帝看到了“太子”威力之大。为了打击叛军的嚣张气焰,断绝反贼头目吴三桂的念想,他先是杀掉吴三桂唯一的儿子、在北京做人质的吴应熊,而后打算自己册立皇太子,以壮大声势、稳定人心、加强皇权、巩固统治。

    当然,此时康熙帝不止一个儿子,胤礽在众兄弟中排行第七,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接班人主要得益于母亲的显赫身世。皇后赫舍里氏的爷爷是辅政大臣、一等公索尼,父亲噶布喇是领侍卫内大臣,叔叔索额图则官至大学士。她聪慧端庄,12岁时嫁给康熙帝,二人非常恩爱,却在22岁时不幸辞世。丈夫为缅怀爱妻在天之灵,遂决定立其遗孤为皇太子。

    康熙十四年(1675)年底,襁褓中的胤礽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虽然较早失去母爱,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相比历史上其他皇子,胤礽的童年真的算是幸福的了。

    鉴于胤礽特殊的身世和地位,父亲对他十分的宠爱,甚至是溺爱。即便是公务繁忙,康熙帝也仍会抽空儿亲自抚养这个生而丧母的孩子。胤礽五岁时得了天花,这在当时可是非常要命的传染病,曾经出过痘的康熙帝体内有了抗体,于是让仆人远离儿子,自己全身心地看护了十二天,陪伴儿子度过了危险期。

    最初,康熙帝亲自操起教鞭,教导胤礽读书、写字。到了六岁时,他特地任命张英、李光地、熊赐履等为家教,这三位都是名冠一时的著名学者。由此可见,康熙帝对其教育之重视。

    皇太子作为皇储、国家的根本,地位非比寻常,为将胤礽培养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康熙帝时常对其耳提面命,严加督导。天资聪颖的胤礽也很争气,勤奋刻苦,毫不懈怠,学业进步很快。就连康熙帝都忍不住夸奖道:“皇太子从来都知读书,嬉戏之事一切不晓。”胤礽能熟练运用满、汉、蒙三种文字,“骑射、言辞、文学,无不及人之处”。

    这年六月,胤礽随父亲去景山练习骑射,连发五箭,射中一鹿、四兔。十二月,他参加南苑围猎,竟又射中二虎、三獐。六岁幼童便有如此勇力,不得不令人赞叹。

    胤礽十四岁时,搬到了畅春园无逸斋读书,辅导老师有汤斌、徐潮、耿介、达哈塔、尹泰等。康熙帝对他的教育更加严格,不论寒暑,常会来到教室询问和检查其学习状况。胤礽勤学好问,认真严肃,严格遵照父皇所说“书必背足一百二十遍”的要求,苦读历代经典,学习安邦治国之道。史书这样描写他读书时的样子:“自初读至终篇,为时甚久,目不傍视,身不斜倚,无惰容,无倦志,正襟端坐,口诵手披。”可谓评价甚高。

    优异的成绩,使得胤礽获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好评,父亲也以他为荣,非常欣慰。

    胤礽年长之后,康熙帝开始锻炼他的从政能力,每次离京都让他镇守京师,处理一切要务。胤礽恪尽职守,于是“举朝皆称皇太子之善”。康熙帝也曾对其进行褒奖。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胤礽却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也遇到了一连串的危机,首先就是与父皇的矛盾日渐激化。

    康熙帝多次让胤礽代理国政,本在培养锻炼他,却在无形之中助长了他的权力欲望,朝中不少臣子也见风使舵,预先将宝压在了未来皇帝身上,胤礽野心膨胀。于是朝中俨然形成两个政治中心。太子党势力的日渐壮大,对皇权构成严重威胁,这无疑是乾纲独断的皇帝无法忍受的。

    康熙四十二年(1703),康熙帝首先拿太子党头目,即权倾朝野的索额图开刀。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将其下狱治罪,索额图不久死在狱中。同时,康熙帝穷治其党,将与其稍有牵连者全部重治。太子党遭遇重创,这不仅给胤礽拉响了警钟,也令其他图谋上位者兴奋异常。

    此外,其他兄弟对胤礽的疏远与敌视,使他陷入孤立,甚至成为众矢之的。

    皇太子身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面前,他是臣子,他人面前则是主子,即便是其他的皇子见到太子之后也得行君臣之礼。同为一父所生的兄弟,却有严格的君臣之别,长此以往难免不会产生隔阂。而且,父亲的夸耀与纵容,使得胤礽日渐骄横,摸不着北了。他骄奢淫逸,目中无人,乖戾暴躁,动辄打骂身边仆人,甚至王公贝勒也常会遭其凌辱。当年的君子风范荡然无存。

    对于儿子的教育问题,康熙帝可谓是煞费苦心,这从当时几位传教士的笔记当中可以得到印证。当然,儿子也大都成长为文武全才。但这也产生了新的问题,即诸位皇子个个自视甚高,野心勃勃,对太子之位,明里暗里都有那么一点想法。特别是眼见胤礽日渐堕落之后,那些本就对其不大服气的皇子就更加蠢蠢欲动了。他们纷纷暗中运作,交结朝臣以为党羽,搜罗太子罪状,揣摩皇帝心思,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上演在即。

    康熙帝晚年的境况与昔日的唐太宗颇为相似,二人都被皇太子的废立问题搞得焦头烂额,身心疲惫,甚至在动怒之时严重失态,完全丧失平日的帝王威仪。

    康熙四十七年(1708),皇帝巡行塞外,命胤礽与其他几位皇子随驾。其间发生的几件大事,激化了本已生出嫌隙的父子矛盾。

    第一,巡幸途中,刚满七岁的皇十八子胤祄暴卒,康熙帝十分悲痛,其他皇子也都很是难过,唯独胤礽面无哀色,“绝无友爱之意”。康熙帝对其严厉指责,胤礽则是“忿然发怒”,很不恭敬。

    这事儿还勾起了老皇帝的一段心事。

    话说康熙二十九年(1690),皇帝亲征噶尔丹,行军途中身染重疾,令胤礽与皇三子胤祉前往探视。胤礽看到面色憔悴的父亲之后,既无忧戚之意,也无宽慰之辞。此事让康熙帝颇为伤心,当时就把胤礽撵回了京城。现已过去将近二十年了,他仍旧念念不忘,足见对其伤害之深。

    第二,返京途中,康熙帝发觉胤礽常常在夜晚时靠近他的帐篷,从缝隙向里面窥探。于是,早已十分敏感的皇帝断定胤礽有谋逆的打算,感到自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康熙帝终于下定决心,在木兰围场的布尔哈苏台行宫,召集诸位王公大臣,当众宣布胤礽为“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虐众,暴戾淫乱,”、“不仁不孝”、图谋弑君的逆子,随即将其太子之位废黜。

    长期肆意妄为的胤礽哪能受得了如此突如其来的打击,立马精神失常了。他“忽起忽坐,言行失常,时见鬼魅,不安寝处,屡迁其居,啖饭七八碗尚不知饱,饮酒二三十斛亦不见醉”。“昼多沉睡,夜半方醒”,“每对越神明则惊惧不能成礼,遇阴雨雷电则畏沮不知所措”。见此情形,身为父亲的康熙帝心痛不已。

    老皇帝在废黜胤礽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连续多日难以入睡,在召见臣子之时,禁不住痛哭流涕,呜咽不止。他更没想到的是,胤礽刚刚被废,其他皇子就开始争夺太子之位了。其中尤以皇长子胤禔和皇八子胤禩的表现最为抢眼。

    胤禔在皇子中是比较聪明能干的一位。据法国传教士白晋说:“皇上特别宠爱这个皇子,这个皇子确实很可爱。他是个美男子,才华横溢,并具有其他种种美德。”由于他是长子而替父亲做事最多。多次随君出征、巡视,且都有所作为。

    他自以为年龄居长,又蒙父皇宠爱,而且有叔祖,权臣明珠的鼎力支持,遂野心极度膨胀,急于上位。胤礽遭废之后,他最先跳了出来,当然也最先被毙掉。

    可以说,胤禔完全被权欲冲昏了头脑,错误地估计形势,竟然异想天开地认为皇帝立嫡不成,势必立长。实际上,康熙帝对他的野心已早有察觉。于是明确宣布:“朕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已经明白无误地昭示了他的出局。

    虽然自己被父皇摒弃,但胤禔贼心不死,又加入到了与己关系密切的皇八子胤禩的阵营。

    胤禩的母亲卫氏出身辛者库(戴罪奴仆),地位低下,康熙帝便将他交给胤禔的母亲——惠妃来教养,因而这哥俩儿一起玩大,关系不错。胤禔认为一旦保对人选,有朝一日必可飞黄腾达。可胤禔利令智昏,再次做下蠢事,不但玩死了自己,也差点坑死胤禩。

    胤礽被废黜后,遭到软禁,康熙帝特命胤禔和皇四子胤禛对其进行看管。眼看着弟弟变成了一个慌张失措、不知饥饱的精神病人,胤禔不但毫无同情之心,反而竟奏父亲,请求斩草除根,他上奏说:“胤礽所行,卑污失人心。术士张明德尝相允禩必大贵。如诛胤礽,不必皇父出手。”

    真不知胤禔说这话是为了帮胤禩,还是想要将其害死。康熙帝一听此话,简直是不寒而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呕心沥血培养出的竟是这样一个残杀骨肉的衣冠禽兽。他除了一再训斥胤禔“凶顽愚昧”外,也意识到胤禔与胤禩结党营私,图谋储君之位,杀害胤礽的险恶用心。同时,他派人追查张明德相面之事。

    不久,胤禩在奉旨查抄原内务府总管、胤礽奶妈之夫凌普家产一案期间,对凌普多有庇护,结果惹恼了皇帝,受到严厉呵斥:

    “凌普贪婪巨富,所籍未尽,胤禩每妄博虚名,凡朕所施恩泽,俱归功于己,是又一太子矣!如有人誉胤禩,必杀无赦。”

    次日,康熙帝召集诸皇子入宫,正式宣布:

    “当初废黜胤礽之时,朕即谕诸皇子:但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胤禩大忠似奸,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现今其事皆已败露,立刻将其锁拿,交议政处审理。”

    此话一出,胤禩的铁杆小弟皇九子胤禟和皇十四子胤祯急忙上前劝谏:“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康熙帝震怒,拔出佩剑就要向胤祯砍去,亏得皇五子胤祺急忙跪下抱住父亲,众皇子叩首恳求,皇帝稍微消气,才算是化解了一场父子间的流血冲突。

    这时,术士张明德相面一案告破,幕后指使为胤禔与胤禩等人,他们图谋招揽刺客暗杀胤礽。皇帝大怒,革去胤禩的贝勒爵位,降为闲散宗室。同时将张明德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三子胤祉揭发胤禔勾结蒙古喇嘛巴汉格隆用巫术诅咒胤礽。康熙帝悲痛欲绝,革去胤禔郡王爵位,幽禁于府邸高墙之内。他的政治生涯也就此告终。

    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年过六旬的康熙帝扛不住了,他的身体日益虚弱,疾病缠身。他心想,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旦自己归西,在目前的情形下,政局势必乱套。因而,他招来满汉大臣,面谕他们,除了皇长子胤禔之外,可从诸阿哥当中推举一人为皇太子,并还特地叮嘱:若在议论之时,“互相瞻顾,别有探听”,则是万万不可的。

    “八爷党”骨干成员,大臣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人暗中议定,一同书写“八阿哥”三字于纸上,其他臣子纷纷效仿。康熙帝万万没有想到,群臣鼎力推荐的竟然是刚刚被自己训斥和除位的胤禩,一种权威受损、群臣相逼的感觉油然而生。此事令他对皇八子更加提防,于是不顾天子颜面出尔反尔,以“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为由,而将群臣意见否决。

    那么,此时的康熙皇帝到底属意于谁呢?

    胤礽与康熙帝感情之深厚,非其他皇子可比。自他被废之后,父亲对其时常思念,而胤禔诅咒一事更让康熙帝为胤礽的恶劣表现找到了说辞,认为这都是“为鬼魅所屏蔽”。从而对胤礽生出了怜悯之情。他天真地以为胤礽的斑斑劣迹,全都是因为索额图父子蛊惑教唆所致,绝非其本性。况且,胤礽的罪行确实有不少是胤禔诬告的不实之辞。他在获罪之后,也多次做出了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姿态,从而再次博得了父亲的信任。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胤礽二度被康熙帝册立为皇太子,距离废黜仅仅半年光景。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胤礽很快原形毕露了。他为人暴虐,骄纵不法,暗结朋党,阴谋早日接班。行事之狂悖,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几近不惑之年的他,凶残顽劣的性情早已养成,难以根除。况且随着康熙帝的日渐老去,这位老大不小的储君更加耐不住寂寞了,于是父子矛盾再次尖锐起来。

    皇帝与储君不和,夹在其间的臣子显得无所适从。效忠今日之天子,则意味着得罪未来之天子,以后的日子肯定难熬。效忠未来之天子,则必将招致现任皇帝的恼恨,那可不是日子不好过的问题了,八成会落得脑袋搬家的下场。如此关系前途命运之大事怎能不令臣子们内心纠结、战战兢兢呢!

    满朝文武为此背负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哪儿还能全神贯注地做好本职工作,这是一个必须及早解决的问题。康熙五十一年(1712)十月,皇帝痛下决心,再次将胤礽废黜,囚禁起来。

    之后,皇八子胤禩多次发起攻击,使得老皇帝痛心疾首,直至与其断绝父子关系。无奈之下,心灰意冷的康熙帝只得明确表态,有生之年将不再预立太子,而会采取暗中考察的方式,寻觅可托之人。

    较之胤禔与胤禩等人的锋芒毕露,有一个人却是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并最终成就大事,即皇四子胤禛。

    他深知,天下事务皆决于皇帝,太子之位更不例外,说白了就是康熙帝一个人说了算。因而,胤禛细心揣摩父亲的心意,针对性地从三个方面来努力。首先就是恭孝仁义。胤禛侍奉父亲,定会尽心尽力,十分孝顺,对待失势的兄弟,也绝不会落井下石,他曾多次为胤礽和胤禩求情,也由此获得了父亲的好感。其次,胤禛懂得为臣大忌,那就是决不能让皇帝感觉到威胁。他将自己精心地包装起来,行事谨小慎微,从不暴露对于太子之位的觊觎之心。胤禛还写了不少田园诗,其中充满了佛道的出世情怀,以表现自己淡泊名利,无心权位。再次,胤禛深知,父亲乃百年一遇之奇才,不但深谙统治之术,而且文武双全,通晓西学,这样的人只会喜欢人才而不是庸才,胤禛在谨慎的同时,也将父亲交代的每一件任务都干得漂漂漂亮,充分展现了自己的非凡能力。

    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胤禛逐渐赢得了父亲的信赖。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六十九岁的玄烨结束了漫长的皇帝生涯,病逝于畅春园。临终之前,他传谕诸子和大臣: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诸皇子争来争去,最终却是平日里较为低调的皇四子胤禛笑到了最后,不知此时的胤礽作何感想呢?

    胤禛上台,改年号为雍正,在对胤禩等政敌进行残酷打压的同时,却对废太子胤礽一系实行优待,即位伊始就封胤礽长子弘晳为理郡王(雍正八年晋升为亲王)。两年后,心如死灰的胤礽病死于禁锢之所,即紫禁城中的咸安宫,终年五十一岁。后来,雍正帝依照亲王规格为其举办了隆重葬礼,追封为“和硕理亲王”,谥号“密”,葬于黄花山(位于今天津市蓟县)理亲王园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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