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彻底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何手脚会被捆住,嘴里被塞了异物不能说话?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像有一柄重锤在一下一下敲着,四周被一种恐怖的寂静包围着。后脑勺有一阵钻心的刺痛,一阵一阵向她袭来。她咬牙忍住痛努力地回想着,可脑袋就是不听使唤,一阵天旋动转,眼前金星乱冒。
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身上,记忆的碎片仿佛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一点儿一点儿地回到自己脑海里,慢慢拼成一幅较为完整的画面:一辆黑色的轿车……三个面目狰狞的男子……手枪、绳索、风衣……逃跑……跑着跑着,她摔倒了,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慢慢她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字眼——绑架?对,我被人绑架了。
头痛慢慢减轻,记忆渐渐恢复,她有点儿想起来了:今天下午去南京路一家银行办事,总觉得身后有几个不三不四、面目猥琐的男子尾随着。她加快了脚步,但那三个身穿黑西装,头戴黑呢礼帽的男子紧紧跟着她,想甩也甩不掉。
她想起了反跟踪技术的一课,利用交通工具可以甩掉对方。她来到一个公交车站,一辆大巴驶来,在车门刚要关上的一瞬间她突然一个快步跳上车,车门一下关上了,那三个男子却立即跳上一辆出租车,紧紧跟在大巴车的后面。
她在车上看看后面紧咬不放的出租车,觉得必须尽快下车。车过了三个站,她一步跳下车,快步冲进一个百货公司大楼。大楼里顾客很多,她在人流的掩护下上了电梯。电梯上了四楼,她进了女装部。趁售货员不注意,她顺手偷了一件女式风衣,钻进了试衣间。在试衣间里,她努力平静一下紧张的心情,等了大约十来分钟,换好那件风衣,溜了出来。
她出了女装部柜台,来到化妆品部,在里面故意停留了十几分钟,再出来,顺着楼梯来到二楼的平台。那几个男子没有出现,她以为已经甩掉了他们。她脑海中一闪,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她在公寓的后阳台上凉衣服,发现几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向她这个方向挤眉弄眼、指指戳戳,那几个人不就是今天跟踪她的家伙吗?
想到这里,她觉得后脑勺寒毛直竖,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
绕过几个柜台来到百货公司后门,她先四处观察了一下,觉得没有异常,迅速跑出后门。可就在出门的一刹那,她发现自己判断有误,有两名男子正在路对面的烟摊上等着她呢。
她回身跑进一条弄堂,后面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脚步声。她不顾一切地跑着,想甩掉对方,可一辆黑色的轿车迅速赶了上来,驾车的人正是今天跟踪自己的小头目。
完了,她今天忘了带枪,眼看前面没路了,这是一条死弄堂。
那三个男人手里都端着南部十五式手枪,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一个家伙用日语说:“看你再往哪儿跑?”
她半蹲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当对方刚靠近她时,她突然飞起一脚,踢倒了前头一个家伙,她一步越过那名男子,拔腿就跑,可突然脑后风声一响,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大约又昏睡了七八个小时,沈安娜在昏睡中听见有人进了屋子,不一会儿,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摘掉了,塞口物也被拿掉了,眼前站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个个凶神恶煞。
沈安娜忍住眼里冒着的金星,愤愤不平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
几尊黑煞神并不答话,只是用枪指着她。这时,门“吱”地一响,木板门推开,儿玉义夫笑眯眯地出现在她眼前。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沈安娜质问道。
儿玉一副优哉游哉的油滑派头,背着手、颠着脚在土屋里来回转悠了两大圈,邪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儿玉转到她身后,把捆她的绳子解开,扶她坐到椅子上,“沈小姐,你用不着再跟我装蒜了,我们早就打过交道了,不是吗?”
沈安娜慢慢恢复了神智,她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场骗局,眼前这个人正是那个被她骗过的日本黑帮头子儿玉。
儿玉阴笑道:“半个月前,在西藏路185号那栋花园洋房里,你上演过一场好戏,你仗着和你的同胞姐姐庄丽媚长得一模一样,跟我玩了个障眼法,从我手里骗走了头盖骨化石。你这个女骗子简直是胆大包天,狡猾透顶。还没有人敢骗到我儿玉头上,你是第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我要向你讨还被你骗走的东西!”
沈安娜镇定地答道:“好吧,儿玉先生,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叫沈安娜,是汇丰银行的电报员,我的真实身份你可以去查……”
“哼,你的老底我早就查清了。”儿玉得意万分地笑道,“知道你自己是怎么玩漏水的吗?让我来告诉你。我的一个日本小兄弟是个基督徒,常常去国际礼拜堂做礼拜,巧合的是他曾经三次见到你去礼拜堂找华莱士主教谈事。他觉得事有蹊跷,就跟踪了你。他看到你回到汇丰银行,就买通了汇丰的一位高层人士,摸清了你的全部情况:你是银行的专职译电员,曾经留学苏联,身份背景非常神秘。我的人跟踪了你一个月,并偷拍了你的照片让我看,我一下子就认出你就是那个骗走了头盖骨的人。我下令对你进行24小时全天候监视,结果发现你每隔两天就要去教堂一次,证明你和华莱士主教的关系非同一般,决非一个教徒和主教的正常关系,你们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我动用了日本军方庞大的密探网调查,原来,国际礼拜堂的地底下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地窖,那里很可能就藏着被你们骗走的头盖骨箱子。怎么样,沈小姐,很意外吧?”
二人都缄默不语,一个充满了压抑、恐怖和猜忌的幽灵在二人之间盘旋飞舞,沈安娜感到被儿玉彻底地掐住了死穴。
儿玉斜叼着烟卷,烟雾中露出一脸的毒笑。他就像个撒网人,兜头撒下了一张网,却并不急着收,悠闲地站在岸边等待着鱼儿乖乖地钻进他的网中。
沈安娜笑道:“哦,我以为是什么呢,儿玉先生,你的天书听得我云山雾罩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庄丽媚,更不知道什么头什么骨的。我看你还是放明智点儿,尽快把我放了,不然,银行方面会向国民党当局报警的,他们一定会追查,儿玉先生,现在是谁的天下我想你比我清楚。”
“放了你?哼哼,如果你交出头盖骨,我就饶过华莱士,并可以保证你的人身自由,怎么样?”
“难道你把主教大人也抓了起来?”
“华莱士现在也在我的手里,你们要乖乖地把头盖骨交出来。如果拒不交出的话,那么等待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儿玉铁青着脸说。
沈安娜低下了头,紧张地思考着应对之策……
这天一大早,谢天地八点钟就赶到了原特高课办公室,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军统上海站的办公地。但里里外外连一个人影儿也没见着,他估计几位长官可能都宿醉未醒,只好干等着。
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人上班,他安排人整理原加藤和高桥的办公室,为钱、胡二位长官重新布置一番。
安排妥当,他忽然想起五六天都没有沈安娜的消息了,遂拨通了汇丰银行电台部的电话。接电话的人说沈小姐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银行方面正在四处寻找她呢。
“坏啦!”谢天地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直觉告诉他她一定是出事了!沈小姐出了事,就意味着头盖骨出了事,这个麻烦大了!
好好一个大活人,说失踪就失踪了,会不会是共产党提前对头盖骨下手了?想到这里,他的后脊梁骨“嗖嗖”地直冒凉气。在现在这种天地翻覆、乾坤巨变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真的是共产党提前下手,把头盖骨据为己有了,他还真的一点儿折都没有。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和大意,早就应该加派人手进行24小时监控的。现在可倒好,人不见了,东西肯定也不见了,这不等于是把小命丢了一样吗?
他决定赶紧去教堂一趟。一路风驰电掣,很快来到国际礼拜堂,他下了车刚走进教堂,一位胖胖的神父一脸肃穆地迎上前来:“您是谢探长吧,我叫安东尼,是原来的副主教。我认识你,你是来找华莱士主教的吧,你可能还不知道啊,主教大人出事了!”
“啊,出了什么事?”谢天地大吃一惊。
“咳,他五天前被一伙歹徒给绑架了!”
“啊,什么人干的?”
“咳,就是不知道嘛!”
“那你们为什么不报警?”谢天地严厉质问。
“报警?向谁报?原来日本人的警察局给封了,新的警察局还没成立,伪警察局根本是一群乌合之众,啥事也不管。”
谢天地马上正色道:“安东尼先生,你有地窖的钥匙吗?可以带我去下面看看吗?因为那些东西是我存放在那儿的,东西丢了,我是有责任的,你明白吗?”
“地窖,什么地窖?”安东尼一脸诧异地问。
“你不知道教堂有地窖啊?”
“这个教堂有地窖,你不是开玩笑吧,谢探长?”
谢天地心想,既然副主教不知道地窖这回事,说明地窖里的东西暂时还安全。他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匆匆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绑架了主教大人?难道和头盖骨有关吗?就目前掌握的信息还难以判断。他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这时马站长走了进来,笑问道:“老谢呀,一上午不见你人,你去哪儿啦?”
谢天地本来想向马站长汇报这一切,但转念一想,还是暂时不说为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噢,我去买了些办公用品。”谢指着一个包装袋说。
“特派员们来了吗?”
“也是刚到,我们到12楼去看看吧。”
二人一起乘电梯上到12楼,走进原加藤的办公室,现在这里是钱耀祖的办公室。
两位特派员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闲聊,一见二人到了,钱耀祖说:“你们来啦,上午时间不多了,我们先开个短会吧。”
四人坐在沙发上,胡士渊拿出一张纸,说道:“我这里有一份日本战犯名单,我先念一念,看有什么人漏网没有。第一名是土肥原贤二,他曾任第十四师团司令长官。第二名是影佐祯昭,是日本在南京政府的顾问,这二人已被美军在东京抓扣了,跟我们关系不大。第三名是加藤毅雄,是日本驻上海特高课机关长。第四名是高桥幸旭,职务是机关长助理。这二人被我们抓起来了,正关押在九曲桥监狱。第五名是加藤千彰,这人是加藤的女儿,人失踪了。第六名是儿玉义夫,人也失踪了。这二人是‘金菊花行动’的主要骨干,目前下落不明……”
名单很长,胡士渊一口气念着,谢天地和马站长悄悄交换了一下目光。看样子特派员还不知道加藤千彰和谢天地的“特殊”关系。本来这种特殊关系是卧底的最大资源,现在形势突然逆转,反而成了谢天地甩不掉的包袱和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必须尽快解决“老婆”问题,越慢越被动。两天前马站长曾私底下和他交换过意见,认为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大义灭亲,把加藤千彰当作战犯交出来;第二条路是尽快送她离境,以免牵连谢天地。谢天地虽然讨厌庄丽媚,但无法把她交出来,他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胡士渊念完了名单,钱耀祖看看大家说道:“这三十几个日本人,究竟算不算战犯,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看应该算。”马站长直截了当地说,“因为关于战犯的定义讲得很明白:凡参与策划、准备、发动或进行侵略战争,或犯有违反战争法规和惯例、违反人道原则等严重罪行,就可以定性是战争犯罪。而以上这些人都符合这些条件。”
胡士渊说道:“我看算不算战犯,不应该由我们来定性。我们只是个初审机构,工作重点不在这方面。戴局长给我们的三大秘密任务很明确,其他都是次要的。至于谁是战犯谁不是战犯,我们最好不要越权处理,否则很可能出力不讨好,逮不着狐狸惹身臊。”
钱耀祖点头赞许道:“我同意老胡的意见。因为现在政府已经成立了战争罪犯处理委员会,以秦德纯为主任委员的战争罪犯处理委员会已经正式开张,各地已经上报重要战犯。据说,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很快就要在南京进行一场公开的大审判。据我所知,有下列各种行为,或有其中之任何一种行为的,皆属于战争犯罪:一是危害和平罪,二是战争罪,三是违反人道罪。我们这里够送审资格的人恐怕不多呀。”
大家各抒己见,又争论了一会儿,一直延续到8点半才结束会议。散会后,谢天地闷闷不乐地驾车回到家里。
一进屋门,就见庄丽媚围着围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一见谢天地进门,她就赶紧端上了热菜和热饭,关心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开会了吧?”
谢天地面无表情地脱下西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
二人默然相对,彼此的眼光躲闪着,其实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沉默良久,庄丽媚捋了下鬓角,平静地开了腔:“老谢呀,我知道你有难处。虽然你一直不愿说什么,但我心里都明白。下午我偷偷听了广播,知道父亲和高桥已经被逮捕,我方军、警、宪、特的高官全部落了网,只有我和儿玉被当作漏网战犯遭到政府的通缉。我知道,我的存在给你的处境增加了许多风险,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作为你的妻子,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你如果觉得把我交出来,可以换来你的平安和自由,那我甘愿束手就擒。你现在就可以下令把我带走,我是不会反抗的。如果你愿意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放我一马,那我今晚就可以离开你,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离开上海回国。究竟怎么办……我就等你一句话。”
谢天地抬起头来,心情复杂地望着庄丽媚说:“本来我们就来自敌对的阵营,是命运把我们捏合到了一起,说我们这场婚姻是场误会也好,是个骗局也罢,总之我们都是某种政治的牺牲品。但现在怨天尤人没有用,互相猜忌更不对,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唯一的解决之道只有勇敢面对。你刚才说的两种办法我不是没想过,但我内心很矛盾,理智和感情一直在交战,我不知道我们的婚姻关系是不是随着战争的结束而解除了。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难题。其实,除了你说的两种办法之外,还有第三种办法,就是我把你平安送出上海滩,我自信还有这个能力,但我找不到理由这样做。”
“理由?”庄丽媚沉默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说的理由究竟指什么?是不是让我协助你抓到儿玉就算是理由?”
“对。”谢天地语气一转,“我昨天晚上告诉你,你的同母异父的妹妹沈安娜的故事,其原因就在这里。你妹妹现在失踪了,她很可能被儿玉绑架了。儿玉绑架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回被她骗走的北京人头盖骨。你妹妹是受另一个组织的委派做了这件事,我在其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我的真实身份是军统的卧底,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头盖骨,把它完整地上交给国家。但现在问题不光是你妹妹,遭到绑架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他是位主教,他也失踪了。因为儿玉知道正是他帮助我们掩藏了头盖骨。所以,现在头盖骨已经凶多吉少了。”
庄丽媚似乎松了口气说:“原来头盖骨是被你们设诡计骗走并掩藏起来的,你这样说谜底就揭开了。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那真是你们干的?”
“是的,现在到了摘掉假面具的时候,每个人终究还是要回归自己。”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庄丽媚平静地说,“你可以给我三天时间吗?只要三天,我就可以帮你找到儿玉的行踪。”
“三天?”谢天地有些不敢相信,“好,如果我能抓到儿玉,你就立了大功,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把你送出国境。”
“咱们一言为定。”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就上了床,合衣而卧。
睡到半夜,突然楼下大门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谢天地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顾不上披上衣服就冲下楼去开门。
来人是国际礼拜堂的副主教安东尼。他脸色煞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谢探长,大事不好啦,地窖出事啦。”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险些把谢天地吓晕。
“咳,今天深夜,有一伙强人押着主教大人来到教堂,从地窖里起出一批东西带走了。”
“是三个木箱子吗?”
“对,是三个没上漆的木箱子,都被那伙强人带走了,是我亲眼所见。”
“主教大人呢?”
“主教大人也被歹徒带走了,去向不明。”
这下坏啦,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头盖骨果然被儿玉劫走了。“走,快上车,带我去教堂地窖看看。”
二人上了副主教的轿车,轿车急驶出别墅的大门。
二人进了地窑,箱子果然已经不在了。
谢天地严厉问道:“歹徒头领长得什么模样?”
安东尼道:“那家伙相貌奇丑无比,长得矮小结实,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脸部和头上有粗大的疤痕。”
“啊,是儿玉!”谢天地脱口而出。果然是他。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的?他押着主教来取走了箱子,说明主教是他绑架的,而沈安娜肯定也落入了他的魔掌。他全明白了。儿玉原本就是日本黑社会的头目之一,跟上海黑社会有着很深的渊源,特别是受到杜月笙的保护,而杜家豢养着一个庞大的包打听巨网,要打探到这点儿事情恐怕不难。
谢天地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9点40了,他必须立即去见马站长,向他汇报整个事情的经过。
十几分钟后,他驱车赶到了法国公寓将发现沈安娜失踪,到儿玉绑架了主教大人,后又带人搜走地窖中的“头盖骨化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老谢呀,老谢,我说这两天右眼皮老跳呢,原来跳这个事啊。真是怕啥来啥,这下全玩儿完,你我前程,身家性命,全都栽在这上头啦!”马站长快气疯了。
“谢老弟呀,我说不要和共产党联手吧,你偏不听,这下好啦,出事啦,栽惨啦,连小命都搭上了,这下你怨谁?”
“这跟是不是共产党没关系,我的老师哥。”谢天地不客气地回敬一句。
“鸭子都炖熟了,嘴还硬得很。”马站长连讽刺带挖苦地说,“当然有关系,共产党是什么人,都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主儿。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沈安娜是怎么失踪的?主教为什么被绑架?儿玉怎么会知道教堂地窖的?这个出卖情报的,不是沈安娜还会有谁?要不就是你,再不就是我,但这可能吗?我看只有共产党会这么干。”
“老马,你先别忙着下结论嘛,沈安娜被儿玉绑架不假,但她肯定不会出卖主教,更不会透露藏箱子的地窖,这我敢打保票。”
“敢打保票?你先保保你老婆吧!”马站长凶鸷地剜了谢一眼,点着他的鼻子训斥道。
沉吟良久,谢天地劝道:“老马,事情不出也出了,你也别生气啦,说别的都没用,要紧的是赶紧想出对策来。”
马站长黑着脸没好气地说:“特派员问起来,我们只有如实说,头盖骨不是我们弄丢的,而是被日本特务儿玉劫走的。”
“你要这样说,我们都别混了,你这个站长也当到头了,”谢天地提醒道,“因为这里面势必牵扯出沈安娜,而沈是共党的人,这样我们就会背上通共的罪名,你知道不知道,通共是要杀头的!”
马鸣超一下怔住了,嘴里嘟囔了一句:“哼,你还好意思说,这一切不都是你办砸的。”
“要不这样吧,老马,你把我交出去,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这样就能保住你的官位,还能保住你的项上人头。”谢天地神色坦然地说。
“你给我滚一边去,你来充英雄,我来背黑锅,我知道你玩什么花花肠子,你这条贼船上了就下不来了,谁还不知道,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马站长背着手,紧锁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再说了,要是出卖朋友,老子早扛上少将衔了,还轮得到你。哼!”马鸣超狠狠地剜了谢天地一眼,又缓了缓语气道,“行啦,老弟,跟你老哥就别玩假清高啦,说说你的应对之策吧。”
“我的计策嘛,其实就俩字,一个是‘拖’,一个是‘追’。对特派员,我们采取‘拖’字诀,可以如实告诉他们,头盖骨就隐藏在国际礼拜堂的地下室里,但是主教大人因故回了美国,带走了钥匙,要等他人回来才能取出来。我们提前跟副主教安东尼打好招呼,实在不行就花钱买通他,让他按我们教他的话去说,应该不会穿帮。对儿玉,我们要追,尽快追查和缉拿他。这次儿玉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这说明他背靠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就是某个帮会。过去他一贯脚踩两只船,一方面靠军方撑腰,还混了个少将军衔,另一方面操纵着日本黑社会,特别与青帮关系密切。现在光复了,他隐入地下,只有依靠黑社会。而我在法捕房混迹多年,上海黑社会的几大帮会组织头目我都认识,什么青帮、洪帮、斧头帮、梅花党、暗盟会,我都安插有眼线。另外我手中还掌握着一个包打听网络,查到儿玉应该问题不大。他跑不了的,早晚会落入我的掌心。”
马站长听完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需要你我打个穿插配合,你帮我罩住上面,我在下面采取紧急行动。”谢天地补充。
“上面好说,刚好儿玉跑了,儿玉可是日本主要战犯之一,上峰知道这些,我跟特派员说专门派你去抓儿玉,他们一定会同意。”
“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嘛。”谢天地激动地一拍大腿。
马站长满意地站了起来,忽然他想起一个人,转头问道:“哎,你那个小跟班丁魁呢,怎么老没见着?”
“咳,这小子不干啦,下海去跑单帮了。”
“那怎么行?你把他给我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
谢天地点点头,匆匆离开了法国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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