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谜踪-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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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站长押着高桥乘车来到汉阳路147号,这里已经变成了难民们的临时收容地,几名管理人员正在登记造册。许多难民拖家带口在排队,大人哭小孩闹,场面十分混乱。

    十几名特工拨开人群冲了进来,马鸣超押着高桥一间一间看过去。在第四间房子的角落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那男人眼窝深陷面呈菜色,已经瘦削得像一张纸似的。

    高桥在男人面前停住脚步,用下颌指了指,马站长会意,转身对特工下令:“就是他,把他带走!”

    马站长一行人回到站里,陈秘书迎面走来,“马站长,钱特派员叫您去开会。”

    马站长进了楼会议室,发现会议室里的椅子都坐满了,就差自己的那张了。他注意到谢天地也来了,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吸烟,并用眼光向他打招呼。

    马鸣超坐了下来,钱特派员问道:“老马,抓捕顺利吗?”

    “很顺利,宫本已被关进看守所了。”

    “很好。真是老马出马,一个顶俩。”钱特派员笑着扫视一下会场,问道:“老胡,人都来齐了吗?”

    “都来齐了,一共83名,”胡特派员说。

    “好。”钱耀祖收敛起笑容说道,“今天宣布一条消息,我们尊敬的戴局长已经到了北平,这两天就要到咱们上海站来视察工作了,所以请大家提起百倍的奋斗精神和工作热情迎接他的到来。”

    “局长要来?我还没接到通知啊,”马站长颇感意外,“具体日期定了吗,我们要不要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们的成绩足以说明一切。”钱耀祖得意扬扬地说,“这段时间我们突击审讯了三十几名日方军、警、宪、特的高官,收获很大,成绩有目共睹,特别是日方一号和二号人物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我们突破,取得了重大进展,据此起出了重要赃物并抓获了重要逃犯。这些成绩的取得,当然要归功于在座的每个人……”

    钱耀祖滔滔不绝地说着,但谢天地的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他发现自己几天没在站里,回来后人们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眉梢眼角都藏满了疑问,大部分人好像在躲避他,只有少数几个人冲他笑,但那笑容僵硬、苍白,明显是装出来的。

    今天开会,一走进会场,谢天地就觉得气氛不对,两位特派员对他半理不睬,态度冷淡。

    他心里明白,特派员已开始怀疑自己了,但这和下属与同僚们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不一样,这种怀疑是致命的。

    他慨叹命运对自己太不公平了。过去他打入日军特高课,是在敌人心脏里进行潜伏,九死一生,孤军奋战,可光复后他感觉自己仍像是在潜伏,而且是一种更凶险莫测,更遥遥无期的潜伏。过去庄丽媚和加藤是自己赖以生存的优势资源,是靠山和护身符,可转眼间他们却变成了自己的包袱,甚至变成了罪证。他诅咒命运是如此的邪恶、如此的荒唐。他目前的处境正应了那句老话: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些天来他反复诘问自己,要不要再坚持下去,进而找机会洗清罪名,自己的“潜伏”究竟还有没有价值?多少血腥的教训在提醒他,当他丧失主导自己命运的主动权时,就是他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的眼光和坐在不远处的马站长的眼光相遇了,老马的眼光他能读懂,那分明是在问他:你怎么还不走?他用微笑做了回答,起身装作上厕所的样子离开了会场。

    晚上8点刚过,谢天地驾车返回自家别墅,车后座上有个脸上遮着黑纱的年轻女郎。这女郎正是沈安娜。庄丽媚来到客厅,一见沈安娜,马上怔愣住了。

    二人就这样定定地相互对视着,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沈安娜胸部起伏不定,轻声道:“姐姐,我是沈安娜呀。”

    庄丽媚一听对方叫她姐姐,顿时热泪盈眶,激动不已,急忙上前一步,一下把沈安娜揽入怀中,激动地叫道:“啊,我的好妹妹,我可找到你啦。”

    姐妹二人紧紧拥抱着,流下了喜悦和激动的泪水。

    谢天地在一旁默默无言地望着这对同母异父的姐妹,心里五味俱全。

    “安娜,我的好妹妹,”庄丽媚紧拉着沈安娜的手,在沙上坐了下来,“本来我不指望我们今生今世能够团圆,但命运的魔棒太神奇了,它让我们在7岁时分离,在25岁时团聚,它轻轻一挥,就改变了我们的一生啊。见到你我太高兴了,一切简直像在做梦。”

    “姐姐,这不是梦,这是梦想成真,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不知道上帝是太残酷还是太仁慈,竟让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啦。”沈安娜擦着眼泪说,“我是从谢先生那里知道我们的姐妹关系的。谢先生是个好人,姐姐,你真有福气,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听了这话,庄丽媚和谢天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那一眼是深情眷恋的,是充满爱意和关切的,但此时已包含着太多的含义。

    谢天地缓缓对二人言道:“庄丽媚,沈安娜,你们姐妹分别了18年,今日相见,骨肉情深。但你们要知道,你们现在已分属于不同的阶级、不同的阵营,甚至是不同的国家,你们肩上担着不同的使命和任务。你们除了有姐妹关系,还有政治关系,甚至还有敌对关系,这是你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现在中日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政治余波尚在,庄丽媚还被当局当作战犯在通缉。沈安娜所属的那个政党,还处在非法存在的阶段。这就是你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你们必须分开。”

    沈安娜说道:“谢谢你我的好姐夫,你说得对,我们是应该冷静面对,应该早日让姐姐离开这个凶险的鬼地方。我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庄丽媚忙问是什么计划。

    谢天地笑了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个调包计。明天上午10点,有一班上海直飞香港的班机,届时沈安娜要和汇丰银行的人一起登机赴港述职。你化装成妹妹沈安娜的模样,跟着汇丰的人一起登机即可,不过到时候你要少说话,以免露出破绽。”

    庄丽媚点着谢天地的鼻子说:“这让我想起她上次冒充我的模样从儿玉手里骗走了头盖骨的事,那也是你给她出的馊主意吧?”

    “不好意思,正是在下所为。”谢天地做了鬼脸,引来姐妹俩一片笑声。

    第二天上午10点,庄丽媚乘谢天地的轿车来到上海虹桥机场,她已经完全打扮成了妹妹平时的模样,一身黑皮夹克衫,头戴贝雷帽,显出一副成熟干练的神态。

    汇丰银行的几位同仁已经在检票口等待沈安娜了。一见她来了,几人招手致意,有说有笑地走进检票口。快到检票口了,庄丽媚回头一瞥,看见谢天地远远地站着,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眼里似有惜别的泪光在闪动。

    庄丽媚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在心里说道:“别了,我的爱人;别了,身陷囹圄的父亲;别了,难忘的中国岁月。”

    二人互相招了招手,做了最后的道别,庄丽媚的身影消失在检票口。

    谢天地坐在轿车上,抬头望天,目送飞机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可他的心头并没有觉得减轻了压力,反而好像一下子笼罩上了层层叠叠的乌云,久久挥之不去。他亲手放走了一个日本间谍,为此他有深深的内疚感,可那个人毕竟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捕。这种矛盾的心情反复在他心中起伏。他苦笑一声,发动轿车,把车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今天的会议室气氛异常平静,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这种看似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却暗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旋涡。今天会议室迎来了贵宾,此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目光阴鸷地扫视着会场。这个面无表情的人就是戴笠。

    “各位辛苦了。”戴笠坐在当中的椅子上,环视了一周说道:“今早我从北平启程,刚到上海。这都是临时决定的,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你们不要互相猜忌和责怪。我听说这里成绩很大,想来沾沾喜气。”

    钱耀祖和胡士渊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局座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目光中都不免有些担心。

    “我这次来上海有两个目的,”戴笠接着说,“一个是要看看专案组的工作进展怎么样,有哪些收获,有哪些问题。第二是详细了解一下咱们上海站的人员、装备、器材等各方面的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好了,大家不要紧张嘛,谁先说?”戴笠看着大家问道。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因为他们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见。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发言,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第一个站起来发言的就意味着他必须敢于担当。

    “报告局座,”钱耀祖站起来说,“耀祖此次来上海肩负着特殊使命,谨记着您的嘱托。专案组的工作未敢稍有懈怠,但您交给的三个任务只完成了两个,特别是北京人头盖骨的事没有处理好,至今仍在国际礼拜堂的地窖里埋着,因为主教回美国了,取不出来。作为专案组组长,耀祖自觉有误重任,有辱使命,请局座军法处置,在下责无旁贷。”

    戴笠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可钱耀祖只是站着,像是在等待戴笠的处罚。

    戴笠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加重说道:“成绩不说了,那是大前提,但问题不说不得了,你们说这些责任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听了这话,在场之人无不心头一颤。

    戴笠指着马站长道:“鸣超,你是上海站站长,你是这里当家的,你说说,头盖骨到底怎么回事?”

    马鸣超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看来戴笠要拿自己开刀了。他战战兢兢地说:“报告局座,头盖骨之事鸣超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鸣超奉您之命到了北平,设计骗过了日本人,保护着头盖骨到了火葬场,但我们人手不够,只得找来北平站站长钱家骥帮忙。谁想到钱家骥已经卖身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把头盖骨的行踪告诉了日本人。日本人突然袭击火葬场,抢走了头盖骨。这次行动的领头人就是‘金菊花行动’的负责人高桥幸旭,此人已在日本战败后被我们抓了。日本人抢到头盖骨后运回了上海,被日军特高课机关长加藤派人藏在西藏路185号的那栋花园洋房里,由黑社会头子儿玉率领着一百多名‘黑龙会’会员保护着。”

    戴笠听到这个名字一愣,打断马站长的话问道:“儿玉?他的全名是什么?”

    “儿玉义夫。”

    “哦,儿玉义夫?嗯,你继续说。”

    “在下通过谢科长的内线打听到头盖骨被儿玉的人看管着,就和谢科长商量了一个骗局,把头盖骨骗到手了。头盖骨到手之后我们觉得应该找个稳妥安全之地善加保护起来,就通过谢科长的关系,找了国际礼拜堂的主教华莱士。华莱士主教深明大义,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忙,就把头盖骨藏入了教堂的地窖里。一直到现在,主教因为宗教事务上的事情返回了美国,头盖骨就一直在地窖里藏着,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头盖骨现在取不出来?”

    “是的,暂时取不出来。”马站长答道。

    “嗯,你刚才说到骗局,什么骗局?”戴笠盯着谢天地,“这个请谢科长回答。”

    谢天地硬着头皮站起来道:“报告局座,当时我从特高课内部得知头盖骨被藏在西藏路185号,我和马站长商量了许多办法,都无法得手。后来,迫不得已我找了个和加藤千彰长得非常相像的女人伪装成了千彰的模样,上门行骗,就说亲王在医院醒过来了,指名要看头盖骨,儿玉终于上了当,交出了头盖骨。我们骗到头盖骨后,想找到一个保险的地方又成了问题。我想起当年给王天木送电台的时候,走投无路时曾在国际礼拜堂的地窖里躲藏过,那里的主教我认识,就去找华莱士主教,主教慷慨伸出援手,让我们把头盖骨藏进了地窖。”

    “头盖骨确实安全吗?”戴笠的刀子眼寒光闪闪。

    “确实安全。”谢天地假装镇定地答道。

    “主教确实回美国了?”

    “确实回美国了。”

    戴笠凭直觉判断,这些没有答案的事件背后隐藏着某种诡秘。他沉默片刻,转头道:“耀祖,把你的办公室腾出来给我用几天怎么样?”

    “遵命,我这就派人去收拾。”钱耀祖说。

    “收拾啥呀,不用收拾。”戴笠放缓语气说道,“下来谈谈话,有什么就说什么,就是想和你们每个人单独聊聊。”

    形势非常不利,要单独召见了。马站长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看谢天地,发现谢天地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回到办公室的谢天地如坐针毡,点了根烟大口大口地抽着。马站长和他一样,屁股下面都跟长了刺似的,刚坐下又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悠。

    终于两人都坐不住了,同时打开门探出头来。马站长给谢天地使了个眼色,正往外走,却被在走廊里的警卫拦住了。“对不起,请回去,局长没有召见的人只能待在自己办公室,这是局长的命令。”

    “那请问局长现在在召见谁呢?”马鸣超问。

    “不知道。”警卫面无表情地说。

    马站长依哦了两声就关严了门,把门反扣上,他想了想,马上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耳机戴上,这是一个监听器,能够清楚地听见特派员房间里的对话。

    戴笠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能确定是谢天地在捣鬼?”

    钱耀祖的声音:“谢天地反复说华莱士主教返回了美国,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但一个多月还没回来,我觉得不大对头,就派了一个特工前往国际礼拜堂调查此事,结果大出意外,主教已被歹徒绑架,是副主教安东尼在主事,而且,一周前有一伙歹徒把藏在地窖里的头盖骨全挖走了。”

    “啊,头盖骨失窃了?”

    “是的,局座,千真万确,头盖骨已经失窃。”

    戴笠问:“老钱,你认为这是谁的责任?”

    钱耀祖说:“当然是谢天地的责任。”

    沉默了一会儿,戴笠说:“你去把胡士渊叫来。”

    “是。”开门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

    “局座,您叫我?”是胡士渊的声音。

    戴笠说:“耀祖跟我汇报,头盖骨已经失窃,这事你知道吗?”

    “职下知道,”胡士渊说,“老钱早就和我分析过,什么主教回美国了,头盖骨安全无恙,根本是谎话。这个谢天地问题大了,我已经派人对他进行全天候监视。”

    戴笠说:“嗯……有收获吗?”

    “有。”胡士渊说,“据几个知情者反映,谢天地和特高课机关长加藤不是一般关系,而是岳父和女婿的关系,加藤的女儿叫加藤千彰,她早在半年前就嫁给了谢天地,而这个加藤千彰正是我们的通缉犯。”

    戴笠惊讶地说:“啊,有这回事?”

    “是的。”钱耀祖说,“谢天地对此一直隐而不报,这说明他心里有鬼。”

    戴笠问:“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谢天地?”

    胡士渊说:“这个嘛……我们想再观察一下再说。”

    戴笠生气地说:“还观察什么,这种人留着就是祸患,要马上对他隔离审查。”

    马鸣超放下耳机,知道大事不妙,必须马上通知谢天地离开。他一把拉开门,见警卫刚好转过身去,一个箭步蹿过去,一闪身进了对面的办公室。

    “老谢,不好啦,出大事啦!”马站长将窃听到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天地。谢天地顿时脸色煞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马鸣超急切说道,“局座很可能要下令拘捕你,你必须马上逃走。”

    “可门口有警卫,我怎么出得去呀?”

    “快化装成扫地的,我掩护你出去。”谢天地立即将一套清洁工留在屋内的衣服穿在身上,摘下帽子戴上头套,粘上胡须,换下皮鞋,提起一个水桶,不到两分钟就化装完毕。

    马站长说:“我先出去,缠住警卫,你再出来。”

    马站长推门来到走廊,迎面向警卫走去。

    “站住,没事请返回自己办公室。”警卫警告他。

    “我想见局长。”马站长故意拖延时间。

    “不行,局长有令,所有人都要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召见。”

    此时,谢天地拎着水桶,手拿拖把,大大咧咧地走进走廊。

    “哎,你是干啥的?”警卫发现了他,向他的方向逼了过来。

    “噢,打扫卫生的呀,”马站长说,“你怎么还没走,不是告诉你今天不打扫了吗?”

    “长官,行行好,今天我是来结费用的。”

    “他妈的,结什么费用?找死呀你,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马站长推搡着谢天地,把他从楼梯上往下推。

    “你们长官说好了给钱的……”谢天地假装争辩着说。

    “钱钱钱,就知道钱,他妈的,还不快滚,再啰唆老子毙了你!”马站长一把拔出手枪,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哎,倒霉。”谢天地装作生气的样子,顺着楼梯跑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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