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十分诡秘地说:“天地君,你是我十分信任的属下,也算是我未公开的女婿,你进特高课以来表现得非常优秀,所以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最近有位皇室重要成员和天皇特使要来上海,一方面,他们来上海是对占领军进行宣抚、慰问和督导工作的;另一方面,有一个重要的行动马上要开展,这个行动的代号是‘金菊花行动’,行动内容暂时保密,到时候会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负责这项工作,你肯定是小组成员之一,还有庄丽媚也要参加进来……”
谢天地插话道:“您说的重要成员是天皇特使吗?我听高桥君说了,只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特使是秩父宫亲王,是裕仁天皇最有魅力和教养的弟弟,也是‘金菊花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他的行程目前是绝密,我叫你来的意思是,荻岛康弘和秩父宫是大学同班同学,荻岛叛逃后,秩父宫亲王非常震怒,命令我们一定要抓住荻岛,追回被窃的行动计划书。现在的问题是,荻岛康弘虽然人被抓了,但他死不认账,行动计划书查无下落。如果秩父宫亲王追问起来,我不好向他交代,搞不好会被就地免职。幸好荻岛康弘被捕的事亲王不知道,所以,我交给你一项秘密任务,把荻岛秘密处决,以免留下后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下明白。”谢天地又问道,“长官说处决他,不知道是动刀还是动枪?”
“什么都不动,我只要你种他的荷花。”
“啊,种荷花?”种荷花是上海黑帮特有的杀人方法,就是把人捆结实,堵住嘴,装进一只麻袋里,麻袋下面挂上重物,天黑后将人抛进长江江心。现在连日本人也学会这种方法了。用这种方法杀人的好处是:不见血,没动静,事后连尸首都找不到。同时,谢天地还知道,加藤为什么不找日本人动手,而是找他一个中国人来干此事,就是为了严格保密,不走漏半点儿风声。
“何时动手?”
“今晚。记住,只能你一个人干,不能让任何人闻到半点儿风声,明白吗?”
“明白。”谢天地立正敬礼,刚要转身离开,加藤又叮咛道:“慢,还有一点,以后不管任何人问起荻岛的事,你就说根本没有这个人,明白吗?”
“明白。”谢天地领命而去。
残冬的午夜,黑得像一个无底的深渊,长江江面上没有一点儿亮光,四周一片死寂。一辆中吉普开到江边,谢天地从前座下来,把捆住手、塞住嘴、蒙着眼罩的荻岛从后座押下来。谢天地向司机挥了下手,司机把车迅速开走了。
长江上停泊着一艘快艇,谢天地押着荻岛上了快艇,很快,快艇向不远处的江心驶去。江面上黑黢黢的,不时传来波浪拍打艇身的“哗哗”水声。
艇到江心,谢天地知道该动手了。他回头望着缩成一团、浑身觳觫的荻岛,走上前去,为他解开绳索,拔出塞口物,对他说道:“荻岛,你抬头看看,认得我是谁吗?”
荻岛惶然抬头,借着艇上的灯光,盯着谢天地的脸看了半天,战战兢兢地说:“你你……好像是抓我的那个人?”
“对,正是,我叫谢天地,特高课主任,我奉命将你灭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荻岛看见四周无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谢天地磕头作揖道:“长官,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家里还有父母妻儿,他们还在盼我回去养家糊口呢。”
谢天地上前一步,扶起荻岛说:“荻岛先生,要放你不难,可要用一样东西来交换你的命,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荻岛磕头作揖道:“长官,你放了我,我会把一切秘密都如实告诉你,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也一并交给你,包括我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的照片,还有……还有一份秘密计划书。”
谢天地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遂搀扶起他,和颜悦色地说道:“荻岛先生,我其实并不想杀你,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良知,有正义感的人,你背叛了日本人,背叛了军国主义,和杀人不见血的皇军分道扬镳。你的行为值得称道,我抓了你以后就后悔了,今天我要亲手放了你,还你一个自由身,以赎我的罪过。”说完双脚并拢,向荻岛深深鞠了一躬。
荻岛慌得不知所措,战战兢兢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放了我?这不会是个骗局吧?”荻岛满脸惶惑,显然还未从过度惊吓中恢复过来。
“怎么会呢?”谢天地宽慰地笑笑,“你是反日的,我是抗日的,我们其实是同道。好啦,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拿那些照片和计划书了。”
荻岛渐渐镇定下来,终于信任地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会把一切都交给你的。”
谢天地驾车载着荻岛来到他表哥位于狄思威路的家中,荻岛将藏在地板下面的照片和计划书交给了他。谢天地连夜将他带到法租界西区一条小巷中,那里有一栋石库门房子既偏僻又安全,谢天地告诉他让他先躲在这里,深藏不露,过几天,他会安排一条船把荻岛送出上海,从此后远走高飞。荻岛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作揖。
第三天下午五点,谢天地和丁魁一起驾车把荻岛送上了去无锡的火车。上车前,谢天地把一本假护照和一沓钞票交给了他。谢天地泪光闪闪地说:“谢谢你为中国人民所做的一切,荻岛先生,历史会记住你的,多多保重!”
送走了荻岛,谢天地连夜驱车来到跑马场旁的法国公寓,这时马站长已经睡下了,但听见急切的敲门暗号声,知道是谢天地来了,急忙打开门把他迎入。
谢天地喘息未定,把荻岛的情况详细地作了汇报,最后,拿出了照片和计划书。看着摊开在桌面的二百余张照片和那份仍旧用红蜡封着的计划书,马站长第一次开心地笑了。他无比激动地说:“老谢,这下你可救了我啦!来上海这么久,搞得全军覆没,灰头土脸的,我正发愁无法向老板交差呢,这下总算有点儿成绩了。这些照片,都是日本人犯下的滔天罪行,将来把它公之于众,一定会震惊世界的。当然,最可贵的是这份计划书,你我前程,身家性命,可都押赌在这上头了。”
谢天地指着计划书的封皮说:“这份‘金菊花行动’计划书,是日本人制定的一个超级大阴谋。据荻岛说,这份绝密计划是针对中国某个国宝级文物的窃取行动,估计日本人很快就会下手,所以你要尽快上报老板,让团体尽快做好应对准备。”
“好咧。”说着,马站长用刀片撬开封泥,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内文拿了出来,可这东西他一看就傻了眼。
原来,这份机密文件全是用密码打印的,通篇全是数目字和英文字母,上面连一个日文都没有。可以说这根本就是个天书。
面对电文,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
“马站长,您不是上过美国破译大师雅德礼在重庆开办的密码培训班吗?我想这些东西应该难不住你吧?”谢天地以期望的目光望着他过去的老师。
“咳,你不知道,这小日本儿的密码是最难破的,这种一字长蛇阵的天书,别说我,就是把雅德礼先生请回来也未必能破。”马鸣超一个劲儿地挠着头皮。
二人缄默不语,低头拼命抽烟,一时苦无良策。最后,还是谢天地说了:“这样吧,我来找人试试,不过破了破不了,我不敢打包票。”
马站长抬头望着他,知道他认识某个商台的人,遂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谢天地将计划书塞进怀里,“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昨天加藤说,最近有个日本皇室的大人物要来上海,一方面要对占领军进行宣抚、督察和授衔,另一方面要亲自主持‘金菊花行动’,你看我们要不要采取什么针对性措施?”
“哦,大人物,是皇室成员吗?”
“对,他是秩父宫亲王,裕仁天皇的弟弟。南京大屠杀就是他亲自主持和一手策划的,这次他又来负责整个‘金菊花行动’。”
“秩父宫亲王?秩父宫亲王?”马鸣超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蹀躞。思忖良久,他忽然抬起头,眼中晶光灼灼,“狗日的,不干不行啦,你看我们搞个刺杀怎么样?”
“刺杀?刺杀秩父宫?就凭你我二人?”
“我们两人的确势单力薄,但我们可以联合其他抗日力量啊。”马鸣超眼中火星直冒,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情绪,“这可是为党国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呀,要是错过了,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联合其他抗日力量?”谢天地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想到了杜月笙的忠义救国军和别动军,他们不是都在上海外围打游击吗?
“好,老马,我去找杜月笙的手下试试,再问问别动军的头头徐志道,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参与。”说完,他站了起来,悄悄走出公寓。
卡夫卡咖啡馆的包间里,亮着昏暗的灯光。谢天地约了沈安娜,破译计划书的事或许只有她能完成。
谢天地仍旧是一副油滑浮浪的架势,大大咧咧地问道:“怎么样,沈小姐,有办法破译吗?”
沈安娜举着“金菊花行动”计划书,一脸诧异地说:“谢大哥,你不是在考我吧,这简直就是天书嘛。”
“考你,我有那个闲情逸致吗?”谢天地耸耸肩,撇了下嘴,“沈小姐,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你是谁我早就心中有数,你就别给我装大尾巴狼啦。”
“嘁,装?谁在装,你不在装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老底?”沈安娜不屑一顾地说。
“我是特高课啊,专门抓你们这样的人。”谢嬉皮赖脸地逗她一句。
“哼,呃神骗鬼,我就不揭穿你的真面目了。你这人就这副德行不好,求人总用威胁口吻。你要再这样,这份天书你拿回去,恕我帮不了你。”沈安娜板起了面孔。
“你竟敢不帮我,说起来你欠我三个人情:第一个人情,上次在汇丰,你发报时叫我逮住了,我故意放你一马,让你免于拘捕;第二个人情,我把你们地下党的名单放在桌上,让你拿走,你们的领导人因此逃过一劫;第三个人情,我们那个叛徒余界破译了你的密码,差点儿抓住你,是我打电话让你装成庄丽媚才避过一劫,这难道不是我的大恩大德吗?可你倒好,连个谢字都没说过。”
“哦,余界原来是你们的叛徒,那你是国……”
谢天地立刻捂住她的嘴,眼睛机警地四下一扫,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用不着说出来嘛,大美人,彼此心照不宣就是啦,其实我们是统一战线嘛。”
“统一战线?真有你的。那好,以后,我就当你是‘梅花党’的,你就当我是‘暗盟会’的,这也是一种统一战线嘛,大家联手一致抗日嘛。”
谢天地收起了油皮相,一本正经地说:“很好,沈小姐,既然大家一致抗日,我要告诉你一个机密。”他把天皇弟弟秩父宫亲王近期要来上海的事从头到尾细述了一遍。
“啊?秩父宫亲王?”沈安娜一时惊得合不拢嘴。
“秩父宫这回来上海干什么,你手中的计划书就是答案。秩父宫就是来实施‘金菊花行动’的,他是总负责人,我们‘梅花党’的马站长想动他的手,但我们人手不够。我去找了忠义救国军和别动军,杜月笙留在上海的代理人和徐志道都推说人手不够,不能帮忙,其实他们是怕日本人报复,可我们不怕,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干不行了。”
沈安娜第一次看到谢探长的本来面目,在他那副痞子相的背后,还藏有一副正人君子相,那是一副大义凛然、热血爱国的果敢形象。她对他的好感顿时增加了不少。
沈安娜沉吟半晌道:“你的意思是说,要么我帮你破掉密码,要么干掉秩父宫,二者必选其一?”
“对,其实这是一回事。因为‘金菊花’是日本人策划已久的一个重要行动,是针对我们的国宝来的,如果我们不及时动手,果断铲除秩父宫,就会给中华文化带来一场浩劫。如果你能破掉密码,我们就能提前做出预警,让有关部门采取保护措施,避免国宝遭受巨大损失啊。”
沈安娜知道此次破译事关重大,思考良久后说:“我的老师是个苏联人,一代破译大师,日俄战争期间一直在做破译日本密码的工作,这个密码只有他能破。这样吧,计划书交给我。另外,刺杀的事我也要请示‘暗盟会’的上级,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一定联手行动!”
“很好,这样你就还了我一个人情,还差两个没还,先给你记上账吧。”谢天地的油皮相又回来了。
“德行吧你,不还,就不还,拜拜。”沈安娜起身离开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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