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胡佛第二”的局长

    论胡佛的资历、手段、任职时间和影响力，FBI任何一位局长都无法和他相比，如果真的要挑出一个人来，应该就是号称“胡佛第二”的路易斯·弗里了。他和胡佛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由于出身司法界，弗里在任职局长期间的准则始终是：坚守法律，绝不越界。

    路易斯·弗里，1950年出生在新泽西州新泽西城一个笃信天主教的家庭，父母是爱尔兰和意大利移民的后代。他的外祖父是美国邮政系统的一名员工，因为这个缘故，弗里终生对美国邮政抱有好感。多年后，弗里作为助理联邦检察官处理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偷窃邮件中的社会保障支票，负责案件移交的邮局办事员因为小小的偷窃罪打扰检察官对他表示歉意，殊不知，“美国邮政”对弗里来说从来不是小事。

    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父母带着哥哥搬到了新泽西，在那里，父亲开办了一家房地产事务所，和母亲一起经营，后来弗里出生，和父母、哥哥一起生活。小时候，弗里是一个谦逊内向的孩子，在教会学校接受教育，受到哥哥的影响——哥哥是一个学业出色的榜样，他希望自己能在学业上取得成绩。可惜，每个学期结束，修女都会跟他说：“我原本期待你和你哥哥一样。”

    高中即将毕业时，弗里并没有想好上哪所大学，他曾经想过上西点军校，因为他喜欢那里的制服，坐落在哈德逊河上的校园以及西点军校代表的“责任、荣誉、国家”，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对于需要负担哥哥私立大学学费的父母来说，这是一个改善经济条件的好方法，可是他的成绩不够出色，也不是明星运动员，根本考不进去。

    后来，弗里带着资料去做申请大学前的资格审查，年轻的修士告诉他“你不是上大学的料，应该去做水暖工”。这个答案彻底打碎了他的西点梦想，他真的信了修士的话，没有填写西点军校的申请表。应该觉得庆幸还是遗憾呢，如果弗里真的进入西点军校，FBI就没有这位传奇局长了。

    最终，弗里还是上了大学，他接到了新泽西州立罗格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那里学习法律，研究生时期，他继续留在罗格斯大学。这时，他已经有了新的梦想，他要成为一名律师。在为一位参议员做了两年多办事员后，弗里填写了申请加入FBI的调查表。经过16个星期的培训后，弗里被分配到位于纽约的FBI办公室，此后六年，他参加了一些针对有组织犯罪的调查，赌博、放高利贷、敲诈勒索，都属于他的调查范围。一开始，他只能做些联络、停车、打杂的工作，随着经验的积累，他才开始亲自接触案件，比如国际码头工人协会腐败案。

    卖力地工作很快得到了回报，FBI给弗里的奖励是将他调到华盛顿总部，在FBI总部大楼里，他有了一间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弗里的工作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是作为FBI探员打击犯罪，二是与参议院常务调查委员会合作，负责一部分检察官的工作。这期间，他办理了许多轰动一时的案件，比如穆迪案、大学炸弹案等。

    在针对“披萨帮”（Pizza Connection）的案件中，他凭借国家司法合作的方式，成功起诉了西西里岛的黑手党，打击了来往于意大利和美国之间的毒品交易。这一案件为他赢得了极大的声誉，也成为他当上FBI局长的重要资本。在毒品交易网络被他打击得支离破碎时，弗里也留下了永远的遗憾，他的好朋友、意大利法官法尔科内被黑手党炸死。

    43岁时，弗里成为一名联邦法官，和那些私人的职业律师相比，联邦法官的收入要低得多，对于需要抚养四个孩子的弗里来说，每天处理大量的案件，却只能收获“出色而勇敢的法官”这种称号，已经算是巨大的牺牲。但当他听说，许多年薪比他高的年轻律师梦寐以求成为联邦法官时，弗里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他做的工作除了养活自己和家人之外，还是对美国的责任。弗里并不知道，半年后，他将作为领导者重新回到FBI。

    1993年，威廉姆·塞生斯辞职，时任总统的比尔·克林顿在白宫接见了弗里，在两个多小时的会面里，他们成功建立了信任。9月1日，克林顿任命弗里做FBI局长，克林顿出席了他的就职典礼，还在致辞中称弗里是“执法传奇”。和克林顿的交谈让他感觉到，就任FBI局长之后，他可以摆脱政治的影响，成为独立的FBI局长，同时，他也被克林顿的魅力所倾倒，他在《我的FBI生涯》一书中写道“这一位是这个年代最好的政治家”。

    接任局长后，前任局长塞生斯庞大的安全卫队前来保护弗里一家，在足球场、超市、剧院都有联邦探员的身影，即使他陪伴儿子去音像店，也会有六名探员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们。有一天，安全卫队队长过来跟弗里说，我们要在你家后院安装活动房，以便安全人员能够待在那里。尽管他的儿子觉得这样看起来很酷，就像名人那样，弗里还是决定，他的家人不需要这么严密的保护。随后，弗里将安全卫队的人员安排到其他部门，只留下两个司机每天陪同他，为了安全起见，他在车里放了一挺机枪——这是符合规章的安全措施。

    度过了工作转变的适应期，弗里却迎来了漫长的任职争议阶段。他在甄选新雇员时，为有同性恋倾向的申请者提供了平等的机会；在内部报告中，他直言不讳地谈及FBI特工在弹药方面的不足；在购买飞机的预算申请中，弗里经历了无比漫长的游说……只要他有所行动，总是能够听到反对的声音以及无比漫长的回复期。弗里的过分正直、坚守法规成为令司法部嗤之以鼻的迂腐。

    克林顿任期过半时，各种丑闻纷至沓来，白水门投资欺诈案、连任竞选献金案以及人人皆知的莱温斯基案。这时，弗里和克林顿之间的互相信任也成为过去，对政治过于天真的态度和缺少足够的FBI基层训练让弗里的局长工作频频触礁。在这些案件中，弗里的态度让克林顿感觉不快。

    弗里希望秉持铁面无私的态度，将司法独立于政治之外，让总统接受司法的监督；克林顿则更习惯用南方政客的处理方式，希望和他建立起“哥们儿”情谊。克林顿送给弗里一张私人通行证，弗里明白其中的含义，一般情况下，私人通行证只会发给总统的内阁成员。于是，弗里退回了来自总统的礼物。对于克林顿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侮辱，从此以后，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僵局。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克林顿再也没有召见过弗里，原本的“执法传奇”也变成了“任期内最失败的任命”。

    到弗里担任局长第七个年头时，FBI内部最大的“鼹鼠”罗伯特·汉森被揪了出来，七年的时间里，弗里和他从来没有过工作上的接触。汉森被捕后，这件事成为弗里的一大负担，这是FBI的一个污点，也是他局长任期的一个污点，弗里比任何人都希望在他任期结束之前做点什么，以挽回FBI的声誉。然而，莱温斯基事件让他彻底成为总统的敌人——他要从克林顿的身上采集DNA样本，以证明总统是否真的和莱温斯基有染。

    FBI针对克林顿的调查让他的总统声望降到了最低点，同时，弗里的局长任期也走到了尽头。

    除了一位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众议员气势汹汹地指责弗里身边的人将FBI的调查内幕透露给白宫之外，并没有人给他的调查抹上政治色彩，其他民主党人或者共和党人都没有指责他的调查，或者要求他辞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按照规定，FBI局长的任期最长为10年，弗里的任期要到2003年才结束。2001年5月，弗里以薪水太少，无法负担家庭为理由提交了辞呈，真正的原因可能是FBI近年来出现的一系列问题，比如克林顿集资案、汉森被捕案以及莱温斯基事件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在过去八年里，他多次受到质疑，遇到阻挠，陷入困境，即使这样，他还是取得了许多成绩。弗里在任期内雇佣了上千个密探，使得FBI在其他国家的探员是以前的两倍多，他们与CIA开展了许多合作；他为FBI争取到34亿多美元的预算；他还聘请了更多女性和少数民族员工，让FBI变得更加多样。

    离开FBI后，51岁的弗里加盟了美国的信用卡巨头MBNA公司，担任管理部副主席一职，负责公司人事和法律事务，比如人员招聘、培养年轻管理人员等，同时，他还负责分公司的安全、运输、设备等事务。2011年，FIFA（国际足联）内部爆出腐败丑闻，FIFA执委本·哈曼和副主席杰克·华纳被指控在足联会议中有贿赂选举的行为。本·哈曼和杰克·华纳被暂停职务后，FIFA开始彻底调查这次腐败案件，弗里带领的团队被邀请协助调查。

    李文和案

    1988年，中国大陆成功试爆了第一颗中子弹，美国社会为此大为恐慌，美国主流媒体不相信中国有自主研发的能力，坊间便开始流传各种谣言，如中国大陆是因为窃取了美国的核机密才得以发展核武器的。后来，FBI接到CIA的通知，怀疑W-88微型核弹头资料已经被中国间谍窃取。FBI随即对从事核弹头设计的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进行调查，华裔科学家李文和便成为他们第一个怀疑的目标。

    李文和是一位华裔美籍科学家，1939年出生在台湾南投。20岁时，李文和考入国立成功大学，学习物理和机械，毕业后迁居基隆市。1965年，李文和到美国得克萨斯州农工大学深造，五年后获得机械工程博士学位。1971年，他到爱达荷州的一个实验室工作，后来转入美国能源部的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Los Alamos National Laboratory，LANL）为加州大学工作。此后20多年，他一直在那里工作，并且成为一个精于核武器设计的流体动力学专家。他的妻子文飞洋也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工作，她担任李文和的秘书，同时担任一些资料输入工作。

    早在中国核试验成功之前，FBI就开始怀疑李文和了。1982年，李文和在电话中表示，愿意协助来自加州劳伦斯利佛莫尔国家实验室的华裔科学家闵国保调查出是谁告他的密。当时，闵国保已经成为美国反间谍调查行动的嫌疑人，被怀疑窃取战略核武器的设计资讯提供给中国大陆。这通电话被FBI监听，但是李文和并不知道，后来，当FBI探员询问他是否和闵国保联系时，李文和否认。

    1986年和1988年，李文和夫妇曾经两度飞往北京出席会议。期间，他和中国首席核武设计师胡思得、科学家郑绍唐在酒店会面。文飞洋在回到美国后，曾经向FBI和CIA汇报她在中国见到的科学家，李文和并没有提交类似的报告。1992年，中国小型核武试爆成功，胡思得成为功臣，这样一来，FBI更加深了对李文和的怀疑。美国反情报机关甚至直接怀疑，李文和就是利用这次机会将核弹头导弹机密泄露给中国的。

    1999年12月，年满60岁的李文和即将从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退休，此时，他却被冠上了“从事间谍活动”的罪名，不仅被实验室辞退，还遭遇了从天而降的牢狱之灾。美国政府认为，他为中国窃取有关美国核武器的机密，从而帮助中国的核试验顺利进行。在正式拘捕李文和之前，FBI已经对他进行了五年的跟踪调查。

    1993年，美国司法部指控李文和非法下载核子资料，事情后来不了了之。1994年，李文和的邻居普鲁斯表示，他家里的电话传出了奇怪的声音，这一奇怪现象让FBI相信，李文和一定在做秘密的间谍活动。为此，FBI请普鲁斯监视李文和，看他是否向中国的卫星传送信号。

    1996年，FBI怀疑李文和和“W-88微型核弹头资料失窃”有关，于是，FBI准备进入实验室调查李文和的电子邮件，当时的一位主管说，未经李文和本人的同意，FBI不能随便搜查他的计算机，FBI的搜查行动就此作罢。此后两年，FBI没有尝试调查他的计算机。

    1997年8月，FBI要求司法部授权，对李文和的电话进行监听，结果因FBI提供的资料不足以证明他是间谍而被拒绝。为了试探李文和到底是不是中国间谍，一名由FBI探员乔装的中国国家安全部官员还曾邀请李文和共进晚餐，后被李文和拒绝，文飞洋则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能源部。1998年，在能源部和国会的压力下，FBI开始派卧底调查李文和，并给他安排测谎。

    1999年3月6日，《纽约时报》首先报道了核弹头资料失窃的消息，一些参议员开始猜测，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工作20多年的李文和便是间谍嫌犯。3月8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媒体在头版刊出消息，称在美国原子弹实验中心工作的美籍华人科学家李文和因涉嫌向外国泄露美国原子弹机密而被开除。此时，李文和的确被开除了，是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的负责人理查森下的命令，理由是他触犯了安全条例。

    消息一刊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共和党的右翼势力开始指责克林顿政府对中国的政策太过宽容，竟然让美国的核武器机密被偷。在国会右翼议员和媒体的压力下，白宫出面解释，政府并没有发现李文和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工作期间有任何间谍活动。尽管这样，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负责人，同时任职能源部长的理查森要求对能源部进行全面检查，彻底排除间谍活动。

    5月25日，众议院的特别委员会公布了一份长达700页的《考克斯报告》，指责中国利用间谍窃取了美国核弹头的机密资料。《考克斯报告》一经抛出，就给克林顿政府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克林顿不得不指示司法部，对这件事立案侦查。没过多久，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对三名负责人进行了纪律处分，原因是他们指责李文和从事间谍活动，经过调查，他们的证词并不可信。由于证据不足，原本提供证词的实验室职员又失去作证资格，政府一直无法起诉李文和。

    10月，FBI扩大了间谍调查范围，从1984年到1995年参与设计、制造和维修W-88核弹头的科学家、物理学家、工程师和海军人员都成为反间谍调查的审查对象。最终，新墨西哥州的大陪审团对李文和提起诉讼，指控他59项罪名，其中包括非法擅自改动、修改、隐藏或移走受限制的资料29项；非法接收或获得受限制资料10项；非法收集国防资料10项；非法保留国防资料10项。按照美国法律，前两项罪名最高可判处终身监禁，后两项最高可判入狱10年。

    1999年12月10日，李文和被捕。FBI的这一举动震惊了全美国，也震惊了全世界。好笑的是，从这天起，美国司法部开始了一场闹哄哄的讽刺剧。举行了简单的听证会后，主审法官以李文和有可能畏罪潜逃为由不允许他取保候审，并将他关押在单人牢房中，不得与外界联系。李文和在监狱中度过了漫长的9个月，其间，他被单独关押，戴上脚镣和手铐，家人探望时不可以使用汉语对话，曾有60多名审讯人员对他提审1000多次。

    但在指控李文和的59项罪名中，没有一项是间谍罪，这不禁让人怀疑，FBI咬住李文和不放，是否存在其他方面的原因。毕竟，当初李文和案之所以引人关注，就是因为他被指控从事间谍活动。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间谍罪的指控由于证据不足迟迟无法进行时，联邦政府又找到了新的罪名——违反保密规则。

    检方指控说，李文和从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下载和拷贝了核武器资料，核武器实验室的主管也出庭作证，指出李文和下载的资料包括制造简单的原子弹、热核弹头等武器的电子蓝图，机密级别属于“不可泄露重要特点的武器组成或材料资料”。李文和说，他已经销毁了磁盘；检方则认为，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说法。

    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内部网络分为机密和非机密两个系统，在这两者之间，起中介作用的是一台被命名为C机器的电脑。如果需要同时使用两个系统，设计人员可以使用C机器。检方认为，李文和在使用C机器电脑时，从机密系统中下载了大量的核武器设计资料，在删除资料的机密标签后，又将它们转移到非机密电脑系统中，再拷贝到磁盘里。

    据统计，从1993年到1994年，他拷贝了380个文档，分别放在了9个磁盘上。FBI查获了两张，另外7张不知所踪。FBI探员还在他的办公室发现了模拟核爆的程式码，这原本应该保留在机密电脑上，却被他下载到开放的C电脑上。他还将程式码复制到磁带上，至于他已经复制了多少磁带，它们都流向何方，FBI根本无从知晓。

    美国政府的一位律师说，这样的控罪对李文和来说是不公平的，他的华裔身份和美国政府内部对中国的敌视气氛造成了这一结果。而且，像李文和这样的违规行为，其他很多人也在做。CIA的前局长多伊奇就曾备份CIA的机密文件到自己的电脑中，但是他并没有被起诉。

    就在美国政府绞尽脑汁指控李文和时，政府高官和情报官对案件涉及的机密信息进行了评估。由于李文和在工作中接触到的都是最敏感的核武器数据，如果对他提起诉讼，相关资料势必要公开，一旦公开，国家安全就可能受到危害。政府在尽力保护资料，李文和的律师则想方设法让政府公开机密，此时，美国政府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公开相关资料，要么放弃对李文和的某项指控。

    李文和本人依然在监狱中关押，检方却始终找不到足以起诉他的证据，于是，司法程序变得诡异起来。首先，李文和案的主审大法官突然宣布退出李文和案的审理程序，随后，政府方面又传出消息说，李文和被指控向多个国家和地区提供消息，其中包括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地区。如果这个指控被证实，他有可能被判终身监禁。

    三个月过去后，美联邦法官突然答应李文和保释，条件是，李文和需要缴纳100万美元保释金而且只能待在家中，不得走出家门。最后一分钟，司法部又以有些事情尚未调查清楚，需要进一步调查为由，取消了他的保释申请。

    在李文和被关押之后，原本支持民主党政府的美国华人组成了“反种族歧视联盟”，开始在旧金山、纽约、洛杉矶等地举行集会、示威，抗议FBI无端逮捕李文和。美国的民权联盟、美华协会等部门也纷纷要求司法部批准李文和的保释，停止以政治偏见迫害少数种族。

    最后，李文和和美国政府达成共识，他决定承认一项不适当下载机密文件的轻罪，司法部也决定放弃之前58项罪名指控，单以这个罪名起诉他。案件最后，李文和被判处9个月监禁，由于此前他已经被关押了9个月，于是当庭释放。负责审理此案的联邦法官在宣判时向李文和道歉。

    一宗全国瞩目的间谍案，最终以“小事一桩”草草了事，这难免让司法部、FBI和美国政府难堪。李文和到底是一个出卖国家利益的叛徒，还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至今依然是一个谜团。不过，FBI探员在调查中错误百出，却让局长弗里丢尽了脸面。

    就在FBI对李文和提出59项指控罪名时，一直跟踪调查李文和的前FBI探员早已经向弗里提交了备忘录，认定李文和根本不是中国间谍。1998年秋天，李文和的上司也曾对FBI说，每年可能接触到W-88核弹头资料的人超过250名，除了实验室的科学家之外，还有其他实验室的科学家和合约人员。而且，李文和曾经顺利通过能源部就泄密事件举行的测谎实验。

    FBI曾经对李文和进行长时间的盘问，利用恐吓、误导的方法迫使李文和承认他将核武器机密交给了中国。FBI的问讯录音显示，探员提问时的口气充满敌意，甚至谎称李文和没有通过测谎仪实验。事实上，李文和非常诚实，在测谎实验中，他得到了非常高的分数。

    李文和获释后，共和党议员便将攻击目标从李文和的间谍罪名转移到司法部和FBI身上，认为司法部和FBI在调查过程中带有种族歧视的动机，对李文和采取了不符合人道的措施。为此，美国参议院组成了调查委员会，追究李文和为什么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被关押9个月以及在调查、关押期间受到的非人道待遇。

    根据FBI局长弗里的报告，FBI探员在给李文和录口供时，的确曾威胁他，试图逼他赶快招供，甚至用“美国历史上仅有的两名拒绝招供的间谍最后都被送上了电椅”这样的话来恐吓他。弗里认为，这些举动不仅过火，而且有失妥当。司法部长雷诺则拒绝向李文和道歉，她至今还认为李文和是间谍。在听证会上，她不得不承认，给李文和戴上脚镣是不必要的。

    2002年，李文和接受了美国国家广播公司的电视专访，61岁的他在节目中潸然泪下。他坚信自己从来没有进行过间谍活动，而之所以因为非法下载文件成为调查目标，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一张亚洲面孔。“一个像我这样的华人，不管多么聪明，多么努力，恐怕永远不会被美国社会接受，亚洲人在美国永远是外国人。”

    李文和重新获得了自由，却为此失去了工作和名誉，他的律师以政府将李文和的名字泄漏给媒体为由，提起侵犯隐私权的诉讼。2006年6月3日，美国联邦政府和《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美国广播公司和美联社五家媒体组织联合宣布，他们会一起向李文和支付160万美元，以解决李文和对政府侵犯其隐私的指控。

    能源部反歧视调查小组的一份报告表明，美国官方对华裔科学家存在普遍性的怀疑和不信任，FBI的反间谍调查重点便是华裔。仔细分析李文和案，其中牵扯的并不仅仅是美国社会固有的种族歧视，它更像是美国媒体与政客导演出的闹剧。当时正值总统大选时期，共和党和民主党互相争斗，为大选造势；从莱温斯基事件之后，共和党人试图通过弹劾让克林顿下台。这些因素成为李文和案被媒体大肆炒作，政府多个部门介入的主要原因，也使李文和本人成为政治斗争的受害者。

    霍巴塔事件

    1996年6月25日，沙特真主党成员对沙特东部城市宰赫兰郊区的美国空军基地霍巴塔住宅群发起了恐怖袭击，这是美国在沙特的空军基地，住在里面的都是驻沙特的美国士兵。恐怖分子开着装满炸药的油罐车进入停车场，随后引爆汽车炸弹。一声惊天巨响后，一座宿舍大楼的墙壁被炸飞，地面被炸出一个深11米、宽26米的大坑。爆炸的威力虽然只波及了距离最近的一座大楼，依然造成了19名美国士兵的死亡和一名沙特公民遇难，另外，还有372名不同国籍的人受伤。

    霍巴塔事件发生后，弗里便带领FBI探员对案件进行调查，毕竟，这是自1983年以来，美国士兵在海外因非战争原因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1983年，真主党游击队袭击了位于贝鲁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兵营，炸死了241名美国士兵，几个月后，里根总统便撤出了驻黎巴嫩的美军维和部队。

    长久以来，FBI的职责范围已经不局限在国内，弗里担任局长的三年里，FBI的业务范围已经扩大到全球。这也是因为，一些犯罪行为和恐怖主义已经变成了跨国行为。根据克林顿的承诺，150名FBI人员，其中包括特工、实验室分析师和法医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利雅得。与此同时，弗里通过电话约见了生活在华盛顿的沙特大使班达尔王子。

    经过他的介绍，弗里获得了更多的内幕资料。比如，真主党在爆炸发生地非常活跃，而真主党的基地设在黎巴嫩，并且从伊朗的革命卫队和情报安全部获得资金和后勤保障。弗里突然意识到，事态或许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如果有证据证明伊朗支持了沙特境内的恐怖袭击，其中关系就更加复杂了。此外，班达尔王子还透露，两个月前，沙特就曾逮捕一个名叫阿尔阿拉维的本地人，他开着一辆装有塑胶炸药的卡车企图从约旦进入沙特，接受盘问时，他承认此前参与了一次监视霍巴塔的行动，为此，阿尔阿拉维受到了羁押。

    FBI探员在沙特调查案件期间，弗里几次飞往沙特，和相关负责人商讨调查的进展情况以及交换信息。弗里第一眼见到爆炸案现场时，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损坏程度最大的美军宿舍楼整个前面像被某个巨人削掉了一样，由于没有墙壁包围，里面的生活用品，如相框、衣服、刷子都散落在地上。在接近50度的高温下，FBI探员试图从细小而滚烫的沙子中找到一些重要的证据，法医则要在烈日下检查已经开始腐烂的士兵尸体——采集证据非常重要。

    1997年，爆炸案的调查终于有了一些进展，嫌疑犯哈尼·萨伊格被沙特当局从美国引渡回国，加拿大当局则逮捕了爆炸案中的卡车司机阿尔沙耶赫。自从爆炸案发生后，他一直持假护照居住在加拿大。审讯中，阿尔沙耶赫承认自己是一名真主党成员，被伊朗革命卫队招募进入组织，霍巴塔的爆炸案是由真主党策划的。两个月后，叙利亚政府向沙特移交了一个名叫阿尔卡萨卜的沙特人，他也是霍巴塔事件的参与者之一，同时也是真主党组织的成员。

    这两位嫌疑犯很可能成为调查霍巴塔事件真相的直接证人，于是，弗里迫切想要争取机会，让FBI探员能够直接接触到这两个人。弗里知道，这可能要经过复杂的政治关系和司法程序，他还是决定试一下。可惜，直到1998年11月，弗里才为FBI争取到一次和嫌犯“直接接触”的机会。当时，FBI探员在利雅得的拘留中心观察了沙特国家安全部官员对8名嫌疑犯的问讯，虽然不能由FBI直接问讯，探员们还是得到了许多新的调查线索。

    根据这些人的口供，霍巴塔事件是由伊朗政府的高官支持的，炸弹手曾经在黎巴嫩的真主党基地接受伊朗人的训练，他们的护照也是由大马士革的伊朗使馆发放的。2000年，FBI终于得到第一次审问嫌疑犯的机会，他们问讯的对象就是早期被逮捕的沙特人阿尔卡萨卜。据他交代，他在80年代就从沙特到了伊朗，随后加入真主党，并于1996年参与霍巴塔爆炸案的策划工作。

    因为调查霍巴塔事件，弗里和克林顿的关系再次陷入紧张。根据在沙特搜集到的证据，FBI得出结论，认为袭击者策划和实施行动的经费来自伊朗情报机构，而伊朗情报机构向来听命于德黑兰高层领导。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次由伊朗主导的恐怖袭击，而克林顿的外交政策是主张和伊朗修好。

    因此，在克林顿任期内，FBI的调查一直都没有什么结果，好像弗里大动干戈的调查一无所获似的，整件事也开始出现不了了之的迹象。实际上，FBI的调查并不是没有结果，只是弗里当时没有公布而已。FBI开始调查霍巴塔爆炸案之前，弗里和克林顿的关系已经走入僵局，而且弗里认为，和爆炸案的结果相比，克林顿更加关心和伊朗发展关系，这样一来，如果他拿出这份报告，无疑会惹克林顿不高兴。于是，他将调查报告雪藏起来，一直到离职前的一个月，才将报告交给继任的小布什政府。

    弗里的报告显示，霍巴塔事件的主谋是伊朗政府。对此，沙特表示不相信，德黑兰则指责一切都是弗里捏造的。克林顿政府的官员也出来指责弗里的指控根本是子虚乌有。一旦证明弗里的报告内容属实，克林顿政府的官员有可能面临渎职的指控，这也将影响美国和伊朗、伊朗和沙特之间的关系。

    和克林顿政府的态度不同，小布什政府为弗里约见了新任司法部长约翰·阿什克罗夫特。根据手中掌握的线索，弗里向阿什克罗夫特申请继续调查。45天后，联邦检察官吉姆·科尼将有关案件的资料整理完毕，2001年6月21日，联邦大陪审团对参与霍巴塔爆炸案的14名恐怖分子提出46项指控，其中包括密谋杀害美国人和美国政府雇员、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摧毁美国财产、爆炸以及谋杀。由于大部分被告尚且在逃，大陪审团的指控书形同一纸空文，FBI需要依靠授权给国际警察组织的逮捕令对这些人进行缉拿。不过，对于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来说，这次审判的意义变得非常重要。

    2002年，沙特的内政大臣纳伊夫说，沙特的安全部门已经掌握了哈尼·萨伊格的犯罪证据，他将和其他犯罪嫌疑人一样受到审判。至于其他三名在逃的嫌疑犯，沙特政府在得知他们的藏身地点后，将设法把他们引渡回国。沙特伊斯兰法庭已经根据伊斯兰法律对在押嫌犯进行了审判，审判结果会提交沙特高等法院和沙特最高司法委员会审议，得到沙特国王批准后才会执行。美国提出由美方提审嫌疑人，但是遭到了沙特当局的拒绝。沙特方面认为，他们有权力独立处理这个案件。

    霍巴塔爆炸案的审判还没有得出最后的结果，弗里就选择了辞职，三个月后，“9·11”恐怖袭击发生，FBI在指责和咒骂声中开始新一轮的调查。幸运的是，“9·11”调查委员会在调查基地组织和本·拉登的过程中发现了霍巴塔爆炸案与“9·11”恐怖袭击之间的关系，进一步证实了本·拉登和霍巴塔爆炸案之间的微妙联系——本·拉登正是霍巴塔爆炸案的幕后主使——一些间接证据证明，本·拉登的基地组织在当时扮演了幕后策划的角色，而本·拉登则是伊朗政府的合作伙伴。

    “9·11”调查委员会公布的调查报告指出，自从1979年伊朗发生了宗教革命，伊朗变成了一个由什叶派穆斯林主政的政府。从那时起，伊朗的情报机构就在派驻国外的各大使馆之间开展行动，比如在欧洲、巴基斯坦、土耳其等国暗杀君主主义者和持不同政见者。CIA反恐中心的负责人亨利·克拉普顿认为，伊朗的情报人员个个训练有素，大多数人有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工作能力非常强。

    在“9·11”事件之前的10年间，本·拉登致力于和伊朗、苏丹、巴基斯坦等国家建立同盟关系，为此，巴基斯坦和伊朗政府对基地组织的活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拉登在阿富汗建立训练营后，大量的人员、物资、文件信函出入训练营，政府对其视而不见。霍巴塔爆炸案发生之前，本·拉登曾经派代表和伊朗的什叶派穆斯林商谈，双方消除了宗教上的分歧，并且在袭击西方人活动方面达成了共识。

    本·拉登和伊朗合作建立恐怖分子训练营，训练成员的爆破技能等。训练营设在黎巴嫩境内，由真主党出面管理，伊朗则为他们提供必要的资金支持。美国情报部门的数据显示，训练营中的成员直接听命于本·拉登的助手。据说，本·拉登本人非常喜欢训练营中的汽车炸弹战术。为了制造这起恐怖袭击，他们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观察美国人在沙特的活动情况。

    2006年，美国联邦大陪审团裁定伊朗向17名美国士兵家属赔偿2.544亿美元，证据表明，霍巴塔事件是伊朗革命卫队将军艾哈迈德·沙里夫招募人员实施的。长达209页的判决书称，恐怖分子在袭击中使用的卡车炸弹是在真主党游击队和伊朗革命卫队位于贝卡谷地的基地里制成的，而且，袭击行动获得了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批准。当然，伊朗当局否认了所有的指控。

    潜伏多年的大鼹鼠

    2001年2月21日，FBI局长弗里在华盛顿FBI总部召开记者会，透露了FBI内部“大鼹鼠”落网的内幕。潜伏在FBI总部15年的高级官员罗伯特·汉森被证明是“鼹鼠”，他利用职位之便，将FBI的内部资料和有关国家安全的机密文件出卖给俄罗斯间谍，同时，他还多次破坏CIA对俄罗斯方面的情报工作，造成情报机构的重大损失。

    汉森落网的消息首先震惊了他的邻居。在外人看来，汉森是一位事业成功、家庭幸福的FBI高官。他家住在弗吉尼亚州北部的维也纳小镇，家中有六个子女。汉森一家的生活非常低调，除了工作之外，他的日常生活和别人差不多，无外乎跑跑步、遛遛狗，周末到教堂做做礼拜。汉森只有一个习惯，他非常喜欢收藏枪支，家里收藏了14支枪。他们的邻居都说，汉森夫妇是一对非常有爱心的人，不过他们待人并不热情，总是和别人保持距离，他家的地下室甚至不对外开放。即使这样，人们也无法想象他竟然是一个间谍。

    1944年4月18日，罗伯特·菲利普·汉森出生在芝加哥。当时，他的父亲正在海军服役，他跟着母亲一起生活。父亲参军之前是一名芝加哥警察，结束兵役后，他又回到芝加哥当了30年的警察。20世纪50年代，麦卡锡主义盛行，父亲的职责就是将政府中有共产主义倾向的人揭发出来。

    小时候，汉森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喜欢读讽刺杂志，看英雄漫画，他订阅一本名为《疯狂》的杂志，一直到高中毕业，他都在看杂志上的“间谍对间谍”专栏。大学期间，汉森在伊利诺伊州的诺克斯学院度过，他学的是化学专业。受冷战影响，当时俄语是一门非常热门的外语，于是，汉森也学了俄语，他还读了许多俄罗斯作家的作品，比如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

    大学毕业后，汉森曾经到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工作过，后来因为经费不足，他只能选择离开。为了谋得一份收入高的职业，他到西北大学学习牙科，虽然他很讨厌教授所讲的牙齿结构课程，但凭借超强的记忆力，他总是能一字不差地记住教授说的话。因此，他的每门功课都很优秀。时间久了，他发现自己对牙科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给别人安装牙齿上，这时，他想成为一名精神病学家。为此，父亲还为他在芝加哥找了一个实习的工作，让他到精神病院观察学习。最后，他放弃了精神病学专业，在西北大学拿到了会计学硕士学位。

    这时，他遇到了未来的妻子贝纳黛特·邦妮，1968年8月，他们结婚了。父亲退休后，汉森也成为一名警察。和警察局的常规工作不同，汉森被派往一个调查警察内部人员违法行为的部门，也就是说，他的工作就是为了干掉身边的人。这份工作让汉森感到压力很大，尤其是他的两个孩子出生之后，他想要成为一个受到敬仰的父亲，于是，当他的上司推荐他到FBI工作时，他考虑再三后还是答应了。

    1976年，汉森进入FBI，成为一名联邦探员。很快，家中又添了两个女孩和两个男孩，作为FBI的一名普通员工，汉森每年只有4万美元的收入，对于这个庞大家庭来说，他们生活有些拮据。幸运的是，汉森的工作能力受到了上司的赏识，一位曾经的上司回忆说，他很内向，就像所有FBI探员一样，沟通能力也不强，但是他很聪明。

    1981年，汉森被调到华盛顿的FBI总部，环境的改变并没有让他觉得欣喜，相反的，他似乎觉得自己没有继续上升的空间了。他的同事对这个沉默的、痴迷于黑色西装的家伙没有多少好感，他们背地里叫他“怪胎”。更重要的是，汉森一家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

    在华盛顿期间，汉森负责规划FBI向国会上报的预算方案，当时，FBI每年只有几十亿美元的预算，对于一个庞大的政府机构来说，几十亿美元根本就不够用。汉森的上司曾经抱怨道，一位FBI探员的收入还不如纽约市拾荒者的收入高。另外一位FBI官员也曾说过，拿着低薪勉强生活的FBI探员很容易受到苏联间谍的诱惑，只要对方开出一个好价钱，有的人就会将手里的资料变成大把的钞票。

    在华盛顿工作四年后，汉森再次回到纽约，不久，他被调到反情报组担任组长。1985年，汉森给苏联驻美国大使馆的维克多·切尔卡辛上校写了一封信，声明他将献上一份价值超过10万美元的机密资料。为了安全起见，他用了化名“拉蒙”，而且拒绝和苏联线人见面。

    维克多·切尔卡辛上校公开的身份是苏联驻美国的外交人员，他的真实身份是克格勃的高官。他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特工，汉森之所以选择联系他，也是经过仔细观察，深思熟虑的。这个人在情报工作中向来以大胆和谨慎著称，是苏联时期最令CIA和FBI头痛的人物。1985年，当叛变的CIA特工艾姆斯走进苏联驻美国大使馆，表示愿意为苏联服务时，切尔卡辛就决定收下他。为此，他没有按照正常途径向上司汇报，而是飞回莫斯科，直接向克格勃说明情况。

    面对送上门来的情报信息，克格勃自然欣然接受，于是，苏联方面满足了汉森的所有要求，并且全力配合他的行动。前几次交易成功后，汉森获得了切尔卡辛的信任，未来五年中，汉森向切尔卡辛提供了长达6000多页的机密文件，这些文件都是从FBI的电脑上下载的。作为回报，他收到了60万美元现金、珠宝和一只劳力士手表。这笔钱让汉森一家的生活不再拮据，也能让他的六个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

    1991年，苏联解体，整个国家陷入一片混乱，克格勃的工作也乱了头绪。动乱时期，汉森选择蛰伏起来，好几年都没有和克格勃联系。这期间，FBI、CIA、国务院和司法部已经开始密切合作，准备揪出情报部门中的“鼹鼠”。在此之前，CIA和FBI都感到奇怪，为什么针对俄罗斯的间谍行动屡屡失败，CIA一项针对俄罗斯在美情报活动的侦查项目，花费了数亿元，竟然一点效果都没有。1989年，FBI暗中调查国务院官员布洛克，调查尚未出结果，俄罗斯方面便提前得到消息，导致最后FBI由于证据不足无法起诉布洛克。

    1994年，CIA开始正式调查艾姆斯一案，当时CIA的高级官员怀疑，艾姆斯和他的妻子长期为俄罗斯工作，向对方提供机密文件。调查结束后，CIA发现，没有了艾姆斯提供的资料，CIA在俄罗斯的工作还是开展不起来，而且，美国间谍从克格勃内部送出来的资料并不是艾姆斯夫妇提供的，也就是说，除了他们，情报系统里还藏着一只“大鼹鼠”，潜伏在CIA或者是FBI。

    为了揪出这个狡猾的间谍，FBI和CIA成立了特别行动组，FBI抽调了一批优秀的情报人员和反间谍情报人员，CIA则试图利用俄罗斯境内的间谍拿到足以提出指控的证据。特别行动组设在CIA的反间谍中心，由连续破获几个“鼹鼠”案而出名的雷德蒙负责。由于艾姆斯的关系，特别行动组将注意力都放在了CIA的内部，一些CIA特工被要求反复接受测谎仪实验，未通过者则被停职接受调查。同时，CIA还对克格勃的情报人员进行策反。当时正值苏联解体，俄罗斯国内一片混乱，经济下滑，生活困难，只要CIA肯掏钱，就一定能找到想要的资料。

    果不其然，到了年底，一位背叛俄罗斯的情报人员就为CIA提供了“拉蒙”的全部资料，包括他写给克格勃的信和泄密资料。所有资料的出处都指向FBI的高级官员汉森，于是，特别行动组的工作重心从CIA转移到FBI，作为嫌疑最大的人，罗伯特·汉森成为FBI调查的第一目标，FBI探员则开始对汉森进行跟踪和监听。当然，作为一个在FBI工作了20多年的老特工，汉森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意识到FBI正在调查他，于是，他消除了从事间谍工作的所有痕迹，在半年多的时间里，FBI和CIA竟然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指控他。

    多年来，汉森的工作一直在华盛顿的FBI总部和纽约分部之间调动，主要负责反间谍工作，即对俄罗斯的情报人员进行策反。他曾经领导FBI探员在苏联外交人员的住宅和车里安装窃听器。1995年，汉森被调到国务院外国任务办公室工作，在那里，他能接触到非常敏感、保密级别非常高的情报。当俄罗斯方面的情报人员和汉森重新建立起联系时，他便将这些情报通通送给了俄罗斯当局。

    屡次行动为汉森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他从克格勃那里一共收到了140万美元的报酬。对于这种行为可能带来的结果，汉森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写给克格勃官员的信中，他就明确地表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到2001年，汉森已经在FBI工作27年，不出意外的话，汉森会像他的同事一样，被授予一块金表，拿到一笔丰厚的养老金，顺利从FBI退休。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一天早晨，汉森在办公室里写给克格勃最后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了，因为他被FBI特工反复跟踪，车载无线电也被监听，更重要的是，他被安排到一个无法接触机密信息的虚职岗位，他被FBI孤立了。

    汉森具有非常高超的反侦察能力，他跟克格勃联系用的是假名字“拉蒙”，他的IBM电脑每天随身携带，他总是在深夜或者凌晨时分写邮件，和对方约在公园的隐蔽处交换信息和金钱。可惜，慌了神的他忘了一个重要的细节，他将指纹留在了装有国家机密文件的塑料袋上。2000年9月，一位克格勃高官被CIA策反，他出卖了汉森的一切信息，根据指纹鉴定，汉森的命运被瞬间定格。

    周末，汉森去教堂做完礼拜后，驱车前往杜勒斯机场。他和朋友约好要去一个地方。中途，朋友下车去买可乐，从此就没有回来。汉森随即独立返回了杜勒斯公路入口，向华盛顿附近的一个购物中心开去。FBI的特别行动小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探员将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七个装有机密文件的袋子的全程都拍了下来。

    汉森的目标是一个距离他家不到一英里的公园。根据FBI的跟踪记录，2000年12月，他来过公园4次，每一次他都会先看一眼白色袋子里的磁带——那是他和俄罗斯间谍联系的暗号。2001年1月，汉森前往公园的次数不断增加。向来以小心谨慎著称的汉森一定不会想到，他会被FBI抓个现行。就在他将文件袋子放在指定位置时，FBI探员冲过来，将他的双手铐了起来。

    汉森被捕后，他的妻子邦尼和孩子都接受了FBI的审讯，他们的家也成为藏匿证据的重要场所。邦尼雇佣了曾经为莱温斯基辩护的律师柏拉图·卡萨雷斯作为汉森的代理律师。卡萨雷斯积极寻找证据，试图帮汉森脱罪，可是FBI的态度非常强硬：依照他出卖的情报，足以对他执行死刑。经过艰难的谈判后，卡萨雷斯和FBI达成协议，汉森以19项间谍罪、1项从事间谍未遂罪和1项图谋间谍活动罪被判处终身监禁，不得假释。作为条件，汉森必须将他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如今，汉森依然在路易斯堡的监狱中服刑。

    汉森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他从来不和俄罗斯人见面，不接受无线电发报机等通信设备，也不到国外和克格勃的人见面。他知道，这些行为都会引起FBI的怀疑。15年里，他先后为苏联的克格勃和俄罗斯的对外情报局工作，对方却只知道他的代号“拉蒙”，而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职业。

    直到FBI曝光了他的“鼹鼠”身份，俄罗斯才知道，原来长期向他们提供机密情报的人竟然是FBI的高官。15年里，汉森多次出任有关国家安全的职位，利用职位之便，他接触到大量和苏联、俄罗斯有关的机密信息，因此，汉森落网后，也让美国政府心头一紧，他出卖的大量情报很可能威胁到美国的安全。

    汉森坦承，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依靠出卖情报赚了大把的钱，他却没有因此过上奢侈的生活。他经常到FBI的内部电脑里查看与自己相关的资料，法律对间谍罪的修改也会引起他的重视。很显然，为了负担家庭生活，汉森为了钱选择铤而走险，不过，特别行动组的调查人员发现，汉森对间谍活动非常着迷，他很佩服俄罗斯人在间谍活动方面的技巧。

    汉森案的曝光让美国政府意识到，苏联解体之后，冷战并没有结束，俄罗斯和美国之间的间谍战并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激烈。就在汉森落网的同一天，瑞典警方逮捕了一位为俄罗斯工作的间谍，可见，俄罗斯从来没有停止向世界各地派驻间谍，尤其是在普京当上总统以后，这位克格勃出身的总统对情报方面非常重视。可以想见，俄罗斯和美国之间的间谍活动只会多，不会少，而且会越来越激烈。2007年，汉森的故事被搬上了电影屏幕，片名为《双面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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