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湿雀观察日记-精灵之歌 2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那天石洛在陈孝冬的课上主动上黑板写作业。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长长的连衣裙,没有化很浓的妆,而是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她的马尾辫乌黑发亮,垂在身后,漂亮极了。她安安静静地做完一道题,回座位的时候,似乎是为自己没有完全做好这条题目而愧疚,朝着陈孝冬抱歉而腼腆地笑了笑。

    顾知那时正在准备市里的一个小小的英语作文竞赛,只是为了拼一拼市三好生的名额。目睹这最反常的一切,她却只以为那素净平和是母亲天性里对孩子的保护,而忘了去体味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绝望心情。

    如果顾知愿意去细想,很容易就可以看出石洛眼神里自以为是的看开,不管不顾的解脱。她对白婚纱的向往艳羡,对所爱之人垂青之眼求而不得的痛苦,抛开一起面对自我的纯净,顾知只要抬头再看两眼,本来都可以感受到的。但她没有。

    静溪高中有五名同学参赛,带队老师便一起用面包车载他们进城。送他们进考场的时候,带队老师接了个电话,面容突然惨白,挂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他朝同学们勉强笑了笑,挥手让他们赶紧进去考试。

    等到四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静溪高中,全校已经放了假。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林河正在做饭。

    顾知很惊讶,问林河怎么来了。林河皱着眉头含糊半天,问:“你今天没吓着吧?”

    顾知摸不着头脑,只问怎么了。林河只说是石洛的事情。

    顾知心里一紧,问到底是什么事。林河停下切菜,解下围裙,叹了口气,对顾知说:“今天石洛在学校里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

    “然后怎么了?”顾知不想去面对那个早就被知晓的答案。

    林河说:“她跳楼了。现在在医院抢救。但是她刚刚分娩,身体太虚,凶多……吉少。”

    顾知手脚发虚,眼前一切空白。她还记得刚刚开学的时候,她在夜里抱着石洛说:“姐姐在呢。”

    是真真正正的姐姐。

    那是姨妈不久前才告诉她的秘密。石洛的爸爸也是顾知的爸爸。他们上一辈的故事太过于复杂。但说到底是那个欺骗两个女人的男人的错;而且,这个男人还骗了顾知妈妈两次:第一次,骗她生下了顾知却跟别人结婚;第二次,骗她早已离婚,原配妻子上门辱骂,心如死灰,因此最后骗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不管曾经的岁月如何破碎狰狞,当再次见到石洛的时候,顾知在退散的恨里找到点流通在血液里写在天性里的爱。她面对着如破旧残缺的绝望的石洛,无比的心疼与难过。可是在石洛的恳求里,让顾知选择了成全石洛卑微的快乐。

    石洛在学校没有任何真心的朋友。她一向飞扬跋扈,大多数懦弱普通的人都曾受过她的侮辱。她的死可以说是大快人心。而顾知总是能回忆起石洛划过漂亮脸颊的泪,还有她想起陈孝冬时脸上的一抹娇羞。

    石洛几乎坏事做尽。也因为她几近变态的占有欲,让很多女生不敢跟陈孝冬接近。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也阻止了那样的败类把魔爪伸向更多无知而渴望关爱的女孩儿。

    但除了血缘上的联系,顾知也很难对石洛立刻产生出太多的感情。只是那些曾经那样咬牙切齿的恨意,如今也被那张黑白照片带来的遗憾而冲淡。任何事情,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顾知在月假里急匆匆地跑回家。她看着不苟言笑,有时太过苛刻太过无趣的姨妈,用力地上前拥抱。她埋在姨妈的脖颈边,说:“谢谢,谢谢。”

    顾知那段日子里总是会梦见石洛,于是常常会半夜心悸。她白天忍不住刻意地去观察陈孝冬,却发现他神态自若,依旧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温文尔雅,衣冠楚楚。

    陈孝冬的妻子常常会送便当给他。顾知在对面的阳台上总是能看见,他们夫妻二人其乐融融,互相喂食,谈笑亲密,温馨无比。那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窗台上的盆栽里,倾注了一个女孩儿多么无畏与卑微的爱意?又知不知道,面朝着她微笑的丈夫,心里到底有没有爱过她,或者爱过任何一个别人呢?

    石洛呢,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与死亡一线之隔的石洛,会不会在知晓这一切后为自己不值?会不会为那个她拼命生下来却早夭的孩子不值?

    顾知太想不明白了。她觉得恶心,觉得绝望。她曾经拿着一道题去请教陈孝冬。她说:“老师,我有一张讲义,之前被石洛抢走了,您这儿还有没有多余的?”

    陈孝冬说:“哦。我给你找找。”他没翻多久,就找到了一张新的讲义。他递给顾知,并且说:“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是目前这个情形,大部分同学应该会有更好的学习环境。顾知,你好好加油,模拟考试给咱们争光。”

    顾知拿了讲义,出了办公室的门,飞奔到女厕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下,干呕。太恶心了这种感觉。顾知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忍不住哭了起来。为石洛,也为许多人。

    夜晚,顾知又来到当时抱着石洛哭的小树边。她祭奠了那个匆匆来匆匆去的孩子。她想,这个世界,对于你,不如不来。你安心等着,等到哪一天,你看到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他们幸福的在一起,你再去做他们的小孩。

    火舌跳跃,吞没了顾知抄的心经。她不是刻意为谁去抄的经,只是需要内心的宁静。积攒了厚厚一叠,便一下子为那个孩子烧掉了。她的眼眸里倒映着跳动的花火,却是冰冷的。

    冷风吹得顾知快失去知觉。春寒早就过去了,夏天都已经来了。但是或许是因为心里的郁结与寒冷,顾知没经受住夜里的风,回到家的时候,头又晕又疼。

    她挣扎着吃了两片感冒药,睡在床上,虽然困,但是又头疼地睡不过去。她的眼泪沾湿了一大片枕头,她想,石洛曾经一定因为这份丑陋的爱无比的快乐过,可是那些快乐算什么?到底值得不值得?

    她迷迷糊糊之中,给林河打了个电话。林河只听见电话那头顾知在哭,声音沙哑,问他:“林河,快乐到底是什么?我们追求的难道不就是快乐吗?那只要快乐够不够,又值不值?人的快乐到底要怎么界定?”语无伦次,无比悲伤。

    林河匆忙赶到,心急如焚。

    顾知蜷缩在沙发里,十分虚弱。林河摸了额头,烫极了,判断是发烧了。他要背着顾知去医院,顾知就是摇头不去。她脆弱而苍白,固执地拉着林河的衣服。

    林河的心被刺痛。他帮顾知用冰毛巾敷好额头,严严实实地裹好毛毯。他问:“顾知,你最近,心里的事情太多了。”

    顾知闻言,更加委屈。眼泪断线珍珠般滚落。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石洛的故事。顾知泪眼迷蒙,说:“石洛一定知道这场爱的结局是悲惨的,她到底得到了怎样的快乐才会愿意为此而飞蛾扑火啊?”

    林河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少年已经俊秀挺拔,稚气散去,沉稳可靠。顾知好不甘心,她咬牙,“可是,为什么,带给她快乐的人,是陈孝冬。偏偏是那样的混蛋。”

    顾知想,是的,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追逐快乐。为了这份快乐,什么都可以承受,什么都可以付出。但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给别人产生幸福感,却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这份付出。

    她仰面看着林河,她说:“林河,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值得付出的人了。我该怎么办?”

    她面容苍白,不管不顾地伸手挂在林河身上。她说:“林河,我喜欢你。不会再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别人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这份喜欢,是感谢,是心动,是陪伴。就算是这样的坦白,也不足以让你往前迈出一小步吗?

    林河心里一酸。他宠溺地捧起顾知的脸,皱着眉,难受又怜惜。他说:“顾知。我还要再怎么喜欢你呢?”

    他低头吻上顾知的唇角,像梦里吻上他的新娘那样,虔诚而郑重。

    心跳加快,青春荷尔蒙肆意流淌在唇齿鼻息。他居高临下,凌厉眉眼捎带情意,摄取甜蜜,第一次会不再克制,放肆地感到不满足而得寸进尺。他的指尖触碰到顾知冰凉的背脊而骤然停止。他用额头抵着顾知的额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他们十指第一次紧扣,却很快分离。林河说:“我还要再怎么喜欢你呢,顾知。”

    他抱着顾知,哄她入睡后,却扯开了她紧紧攥住的衣角。

    关上门,也关上了他这辈子最疯狂也最美丽的一场梦。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