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灵-高龄女性,风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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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

    继实躺在床上苦恼着,两腿之间还有温热的感觉。不过,他可不是尿床了。尿床这事儿,小时候被外婆抚养的时候有没有过不得而知,但是前些天已经过完十九岁生日的继实根本不可能尿床。可能的是年轻人的旺盛精力带来的生理现象。

    继实一把抓起运动裤和短裤,有些忐忑地要确认一下。继实身为年轻人,他那年轻的“弟弟”此刻正无精打采地贴在下腹。

    若是平时的早上,不,从时间上来说应该是中午前,按照惯例继实醒过来的时候,“弟弟”也会朝气满满地“起立”,但是昨天夜里发生了超越每天生理现象的事情。

    没错,是在梦中。

    继实就像平常一样在“花TAMA”里忙碌着。但是,他在玉子平常惯坐的椅子那里却没看到人。今天又不是殡仪公司大叔要来的日子,玉子不在让他感到有些奇怪。把这次进货的鲜花全部搬进温室之后,继实便开始寻找玉子。

    “玉子姐!”

    结果竟然喊出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声音。

    “你在二楼吗?”

    这个时候继实觉察到不对劲了——自己竟然能很正常地发出声音,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继实发现房间的某些情形和细节有些古怪。这里的冰箱并不是玉子房间里的那个,而是自己家里的大容量冰箱,还有厨房里的水槽和炉灶也是。平时在店里继实从不靠近的地方,都被相应地换成了继实家——也就是咲田家的模样。

    “也就是说……”

    自己是在梦中。继实意识到这一点后有些兴奋,连没有必要说出声的话都要讲出来试试。因为过世的母亲说过自己的声线很像父亲“实”,所以继实很讨厌自己的声音,但不可思议的是,在梦里他并没有感到厌恶。而且,从自己口中发出而后又传到自己耳朵里的声音,感觉好像不是自己在说话一样。

    玉子应该不在二楼,因为楼梯那里只有三层台阶。或许是因为这并非真实世界吧,又或许是因为玉子曾强调过“禁止进入”的缘故,即便是在梦里,继实也很忠实地遵守了规则。不论如何,继实都没有勇气踏上雾气缭绕的第四层台阶。

    “那她去哪儿了?”

    连带玉子住的地方算在内,“花TAMA”空间并不大。

    既然没有二楼,剩下的地方里面,继实只剩一个地方没有查看了。

    “难道是在浴室?”

    梦中的继实刚一想到那里,中间隔着矮脚桌、在厨房反方向的浴室里就传来了沐浴的水声。

    自己不记得的冰箱、没有仔细看过的炉灶之类的都被换成了自己身边的东西,没有上去过的楼梯成了雾气笼罩的状态,在想象力严重匮乏的梦里,他从没见过的玉子家的浴室却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这种本事应当完全归功于十几岁的男孩子所怀有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吧。

    “玉、玉子姐?”

    继实的喊声好像被哗哗作响的水流声盖过去了,里面的人没有听到。

    正在沐浴的“大概”是玉子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玉子姐,我开门了。”

    继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所以也大胆起来了吗?不,如果换做平时,即便知道这是在梦里,继实也不会做出偷窥这样有悖外婆教导的不齿行径。但是,与此同时,外婆的另一句话也出现在了继实的脑海里。

    “男人只需用行动说话。三棒失误也比看错时机三振出局要强得多。”

    外婆的后半句话是拿棒球比赛打了比方,对集体球类项目没什么兴趣的继实也没完全听进心里去,不过,外婆说过的“先去做”的话语正切切实实地在背后推着继实向前走,尽管自己也知道很有可能被推往歧途。

    “玉子姐……”

    继实哗啦一下打开了浴室的毛玻璃拉门,映入眼帘的是玉子的背影,她还没有发现继实进来了。

    玉子黑色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打湿,贴在后背就像是用墨在纤细又白皙的背上写下了漂亮的一撇。她的皮肤富有弹性,花洒里喷洒出来的水落到她的身上形成了一滴滴的水珠,继而被弹了出去。曼妙细腰再往下是小巧玲珑的臀线。继实感觉到水花也溅到了自己身上,但是看着玉子的背影,自己却完全挪不开脚步。而且,他竟然还把自己的身体变化说出声,直接做了次现场直播。

    “完了,我硬了。”

    继实就这样把超级羞耻的十几岁男生的真心话给说了出来,正在沐浴的玉子听到后朝他转过身来。

    “哎呀,小子,你已经来了啊。”

    现在袒露着上半身的玉子对继实出现在浴室里并没有感到吃惊,这也证明了她并没把继实当作“男人”来看待。玉子丝毫没有要去遮掩的意思。继实不管梦中的玉子是怎样的反应,但是他对如此真实的情景再现有些不甘心,明明在平时肯定会移开目光的地方,此刻他却一个劲儿地盯着看下去。

    那是女人的胸部,当然,继实并没见过真人的胸。他只在高中时班里传来传去的小黄书上瞅过,还有偶尔在手机的成人网站上见过。紧紧盯着那两座形状漂亮的山丘,继实开始有些退缩。他已经面色发红,下半身也如着火般滚烫。

    视线继续往下,继实对女人的下体尚不了解。梦里玉子的那个地方正好被热气掩盖住了,如同楼梯第四层以上就被雾气笼罩一般。

    “什么嘛,可恶。”

    继实不经意间说出了自己心有不甘。于是,玉子一下子来到继实面前,伸出两只湿漉漉的纤细胳膊搂住了继实的脖子。她和身高一米九的继实在个头上相差甚远,只能抬头仰视着他。就在搂上继实脖子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已经紧紧地贴了过来。

    “我让你很兴奋吗?”

    玉子这么说着,收回了搂住继实脖子的一只手,转而去握继实的下半身。在和继实的视线交融中,玉子的手抚上了他的命根子。

    “啊……”

    继实无意识地喊出了声,而且这次的声音不同于刚才在梦中听到的不像自己的声音,是现实世界中被母亲盖章认定过的像父亲“实”的声音,也是继实从心底讨厌的声音。

    伴随着喊声,体内的青涩一起被发泄出来,继实躺在床上,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之中。换内裤什么的待会儿再说,现在他只有深深的苦恼。

    中

    “你怎么了?是发烧了吗?脸这么红。”

    继实已经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了,但是看到玉子的脸还是会想起梦中的情景。继实这么一羞红又让玉子误以为是“生病”而担心,这样他更加觉得抱歉和尴尬。

    ——没发烧。

    继实摇了摇头在心中回答着,玉子还是很担心地看着继实。

    ——没事,我都说了没事了。

    继实背对着玉子,继续整理温室箱子里的鲜花。

    “是吗,没事那当然好了。但是,我们花店也不是黑心企业,不会强迫员工身体不舒服还来上班,所以觉得难受的话就赶紧说出来。”

    玉子对自己爱护有加,此刻温柔更甚往常,继实越发觉得难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干嘛对着扶桑花道歉呢?”

    听到玉子的话,继实才发现自己要放进温室箱子的花是冲绳有名的扶桑花。在专门做葬礼用花的花店里,能看到南方的花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那花可不是买来卖的,那是别人送的礼物。”

    玉子看透了继实心里的想法,在他身后回答道。不知道她能否看到别人的梦境,继实担心得不得了。

    “先别管扶桑花了,小子你过来下。”

    继实听话地朝隔间走过去,然后坐在了玉子身边。但是一靠近玉子,继实又想起了梦中玉子“仰视”的样子,于是眼神又游离起来。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玉子一边表示担心一边准备点心。她原本是在继实开始工作前,也就是三点前结束点心时间的,不过现在她已经习惯了配合继实的上班时间,等他一起吃点心。她轻轻地将一杯茶放在继实的面前。

    “这是香片茶,一个熟人从冲绳回来后送给我的。”

    ——香片茶?

    “是的,好像就是茉莉花茶,在冲绳和绿茶一样,很多人在喝。”

    继实闻了闻茶的香气,确实有股熟悉的味道。喝了一口后,刚才摇摆不定的心绪好像也没那么慌乱了。

    “据说香片茶有让人放松的效果呢。”

    玉子一边说着一边端出了一些侧面像齿轮一样的烤制点心,形状很是奇怪。

    ——饼干?

    继实又喝了一口香片茶,心下想道。

    “这是金楚糕。”

    ——金!

    含在嘴里的香片茶一下子被喷了出来。

    “啊!?怎么了?脏死了。冲绳特产金楚糕很出名的啊。”

    当听到玉子说“金楚糕”时,继实又想起了那个梦,所以难免想歪了。[13]

    ——我是小学生吗!

    即便这样暗骂着自己,继实还是无法抑制地脸红了。当然,继实也不敢去看玉子的脸,她一定觉得他态度很奇怪。

    “喂,小子,你究竟怎么了?看样子是发烧了吧。”

    玉子说着就伸长手臂想要摸一下继实的额头,她那纤细白嫩的手指刚碰到继实……

    ——你摸哪里!?

    继实一下子回想起了梦境中玉子抚摸自己重要部位的感觉,不由地朝后仰去,躲开伸过来的那只手。

    “不是,你说哪里?当然是额头了。你不会要说那是你的‘命门’吧?”

    玉子大概是在开玩笑,但是,“命门=男人的重要部位”这样的等式还是浮现在了继实的脑海里,于是他的脸更红了。

    “你看你看,你今天还是早点下班吧。”

    玉子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探出上半身,右手则朝极力躲避的继实伸了过去。已经尽量后仰逃避的继实再也没法向后退了,于是玉子的手掌温柔地覆上继实的额头。

    “啊!”

    继实不经意间喊出了声。继实通过额头感受到玉子的体温,这样的肢体接触让原本支离破碎的梦在那一刹那得到升华,好像梦已成真。

    ——如果和玉子做那种事的话……

    眼前是自称七十岁的魔女,自己是刚满十九岁的沉默男,继实忍不住把他们俩想象成“男女关系”。或许是因为摸着继实的额头,玉子读心术的准确度也大大提升,她无比准确地言中了继实心里的想法。

    “你说和我做那种事?”

    她又看了看继实红透了的脸,或许是猜到“那种事”是什么了吧,她一下子拿开了放在继实额头上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或许是下意识地,玉子的靠椅比刚才要往后撤了一点,看上去像是和继实拉开了一段距离。

    “什、什么嘛,你这是发烧啦!”

    ——嗯?

    玉子的反应让继实有些看不透。若是平时的玉子,当继实想一些十几岁男生特有的青涩甚至有些羞耻的事情时,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会立刻拿自己开涮的。

    就像是要避开继实的视线一般,玉子把脸转向一边,用一副闹别扭一样的神态说着,声音能听出明显的慌乱。这样的玉子看上去倒像是和继实一般大。不,即便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也不会如此明显地害羞。

    ——玉子姐,好可爱啊。

    继实被梦中的玉子和现实中的玉子吸引得心神荡漾,但他意外地发现玉子天真烂漫的一面后,反而冷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在心中说着赞美玉子的话。虽然这句心声好像并没有传达给玉子,不过,现在的玉子和平时判若两人,让继实怀疑她刚才害羞是否故意而为之。就在玉子想要喝茶而转过身来时,继实追问道。

    ——难道你是在假装害羞?

    于是,玉子狠狠地瞪着继实,这才是平时的玉子,呵斥也随之而来。

    “你说谁‘装子’呢,你这个闷油瓶!”

    ——啊?

    在继实的词典里既没有“装子”也没有“闷油瓶”。

    ——又是早就过时了的古董语啊。

    继实已经不再去问玉子嘴里的那些古老词汇是什么意思,而是选择了自动忽略。

    “你竟然无视我!”

    玉子使劲挤兑他,今天她的反应也有些过激。

    ——啊!金楚糕太好吃了。

    继实刚才还因为这个名字而一惊一乍,现在却把没吃过的冲绳特产直接放进嘴里。

    “谁让你现在吃的!”

    看来玉子挤兑继实也是乐在其中,写在她脸上的困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很开心的笑容。

    ——怎么样,玉子姐也来一块?

    继实也顺水推舟地配合起她。

    “不用你说,我开吃了!”

    玉子说着,咬了一口金楚糕。继实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的嘴角,微微嘟起的嘴唇又让他想起了梦中的玉子。

    ——糟糕,我的金……楚糕被……

    “这是黄段子吗!”

    玉子已经丝毫不见羞涩,用手啪地拍了下桌子,然后又爽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还没想过会被你撩呢。我可是老太婆了呀。好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人都要变害羞了。”

    一点没有老太婆模样的玉子煞有介事地向继实解释,然后又一下子严肃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能在今天说说这样的话或许也是某种因缘吧。”

    “今晚有个比较大的守夜仪式。”

    玉子把视线转向花店那边,继实也看了过去。听玉子这么一说,继实才发现今天放进温室箱子里的花大约是平时的三倍以上,刚才自己在工作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所以才没发现。

    “听说死者是腹上死。”

    ——副上司?

    这是个没怎么听过的词,所以在继实脑海里走了样。他以为玉子说的是一个蓄着一点胡子、稍微有点谢顶、又有点目中无人的西装男。

    “就是在做爱的时候死掉了。”

    或许是看到继实没有明白,于是玉子用直白的说法解释道。

    ——做爱时死了!?

    “是啊,这种事虽然少但也是有的。”

    相比坦然回答的玉子,继实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不能平复。不过,震惊归震惊,继实已经开始用个人价值观对比“做爱而死”和“处男到死”,看看那种死法比较好。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或许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死法了。

    “啊,死者是女的,而且享年六十二岁。”

    继实再次惊呆了,因为他想当然地认为大概男人才有这种风流死法,没想到竟然是女性,而且还是六十二岁的高龄。这些信息让他目瞪口呆。

    “嗯,你有这种反应也在意料之中。这次枕花之类的量有点大,过会儿殡仪公司的人会过来,你跟他一起用车把花搬到守夜现场。”

    玉子把要搬到守夜现场的花和装饰顺序告诉继实后,扔下一句“那我就去二楼了”,说完便站了起来。

    ——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跟殡仪公司大叔碰面吗?

    玉子没有回答,每爬一层楼梯她就会用嘶哑的声音说一声“哎哟嘿”,然后上到二楼消失不见了。

    中二

    ——这里?

    继实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所以想要确认似的看了看旁边的殡仪公司大叔。大叔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点了点头。

    继实他们为了准备守夜仪式来到了位于广尾二丁目的高级住宅区,现在两人站在这座即便在高级住宅区里也很扎眼的豪宅面前。

    “她可是白手起家就让公司部分上市的老板啊。”

    殡仪公司大叔解释道。他还告诉继实,她掌管的是一家极其有名的内衣公司,那家公司就连身为男生的继实都有所耳闻。

    ——真的假的……

    今天让继实吃惊的事实在太多了:先是知道了这世上还真有风流死,继而这位做鬼也风流的死者居然是高龄女性,现在又得知她是世人皆知的公司老板。继实没法用声音只能用面部表情来表达内心的惊讶,他感觉脸都要因此累僵了。

    周围已经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只有这一处住宅亮着粉色的灯光,继实和大叔走进这座奢华到不像私人住处的豪宅。

    大叔帮继实把大量的鲜花搬了进去。玉子说这次守夜用的花也有“花言灵”。装饰祭坛的是和龙舌兰同科的晚香玉,乳白色的花瓣十分厚实。虽然它的英文名字也带有“rose”,但花瓣形状和玫瑰完全不沾边。除此之外它的香味也十分特别,与难闻的鸡矢藤不同,晚香玉不仅不臭,反而香味十分浓烈,继实甚至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满载的电梯之中,身边全是散发出浓重香水味儿的大妈。

    “这花又叫月下香,越到晚上香味越浓。”

    玉子这样告诉过继实,确实这花在店里时香味还没这么浓郁。继实在装饰祭坛的过程中开始理解了这种存在感过于强烈的花的花语。

    “或许有些太过浅显,但是这次我选的花言灵是‘危险的快乐’。现在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所以没法说正不正确,不过我觉得这次分成守夜和告别仪式两段来安排比较好。这可是魔女的第六感哦。”

    竟然要安排两次不同花语的花,这让继实越发觉得死者的死并不简单,所以他直接问玉子在现场应该怎么做。玉子只说“跟平时一样记好笔记就可以了”,并没有给其他建议。

    ——就算没啥建议,也应该提前告诉我她是知名公司的老板啊。

    继实一边埋怨,一边装饰着大得惊人的祭坛。帮继实搬花的殡仪公司大叔此刻正在跟死者家属最后一次确认守夜流程,恐怕是没有时间帮忙装饰祭坛了。

    继实终于将晚香玉全部摆放好,因月光而更显强烈的香味和“危险的快乐”的花言灵把安放遗体的棺材包围起来。

    “最后的最后还要让身边人蒙羞。”

    继实正在收拾棺材周围的落叶和剪掉的花枝,听到这句话时他正好在祭坛的后面。原本死者家属前来跟死者说话时,外人不应该在旁边的,这甚为不妥。

    但继实想出去又出不去,只能尽量缩小自己庞大的身躯,屏息躲在祭坛后面。

    “业内有名的好色老太婆,最后竟然死在男人床上。这结局也太没悬念了,反而让人笑不出来。”

    从音色的高低以及嘶哑程度来看,继实推测那是位有些年纪的男人。搬花进来的时候,殡仪公司大叔曾跟继实说过,死者虽然是大公司的老板,但听说这次守夜是只有亲属参加的秘密守夜。

    “真的是……”

    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中年女人。听着“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她应该是踩着细高跟鞋朝祭坛走过来的。

    “不过,哥哥还是可以像往常一样,把她死在男人床上这种事完美地瞒过去吧?”

    这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黏腻得有些像晚香玉的香气,言语间不乏嘲讽。

    “你这是什么语气?好像隐瞒事实就是我的工作一样。”

    “哎呀,难道不是吗?不过要是没哥哥的话,姐姐可是立刻就会绯闻缠身啊。”

    “嗯,那倒是真的。大姐的性癖好一旦曝光,公司多半都逃不掉媒体闻风而来、股东们大为震惊以及股价暴跌的三重悲剧了。”

    死者的弟弟妹妹就在祭坛前举行对死者的“批判大会”。

    “‘大姐’这个词可真让人怀念啊,平时不都喊她社长吗?”

    “那是因为她可是股东们承认的最高管理者啊。不过,公司里也有很多人看不惯她独裁专断的做派而辞职了。”

    “因不满姐姐的做法而被赶走的董事也不少啊。”

    “是啊,那董事会不过是做个样子,所有人都只会带着令人作呕的假笑对大姐说‘yes’。”

    “说得好像你不是这样似的。”

    “至少我不是站在姐姐这边的,这点毫无疑问。”

    “那是当然了,你可是因为顶撞了大姐才被赶出董事会的,甚至还被她抢走了十分中意的情人呢。”

    “等……等等,为什么哥哥会知道小智的事情呢?!”

    “停停停,一把年纪的女人还喊人家‘小智’。那种牛郎里的渣渣,大姐玩够之后就踹掉了,他还想要威胁公司,是我处理掉的。所以当然也会知道他和你的关系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哥哥,你对小智做了什么!喂,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喂,别说了,这种场合这么大声干什么。”

    ——说得没错。

    死者的弟弟妹妹聊着内容不堪的话,声音大到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了,已经完全不需要在祭坛后面竖起耳朵仔细听。不过,这里也就只有一部分亲属、殡仪公司大叔和自己而已,估计他们二人正是因此才会放松警惕,说话声音大了起来。

    “疼!快住手!”

    看来妹妹动手了。

    “疼!疼死了!喂!快住手!别用念珠……疼……打人!喂!念珠打到我肋骨和肚子好几次了,疼!”

    继实听到拳头打在人身上嘭嘭嘭的声音,看来妹妹是真的生气了。

    “喂!快住手!一个劲打我腰腹,你是技术流的拳击手吗!”

    躲在祭坛后面的继实忍着笑,虽然看不到,但是通过声音在脑海里勾勒出来的画面已经足够搞笑了。

    “啊,神清气爽啊。”

    继实还在想怎么突然没拳击声了,就听到死者妹妹消气后的说话声。黏腻的声线突然变得清爽起来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

    “你啊,从以前就是这样的。”

    死者弟弟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恐怕是在捂着肚子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不过我觉得神清气爽,舒服多了。我的男人被姐姐钓走的时候,我真的想杀了她。”

    “喂!你说话分下场合,在这里这是什么话!”

    ——就是。

    在守夜的地方说什么“我曾经想杀了她”,就跟悬疑剧似的。

    既然死者是公司老板,所以会有各种猜测也并不奇怪。

    “怕什么,能来这里的都是恨她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爱她的,其他的就是些丧葬行业的人吧,要是有什么,哥哥也能用钱摆平啊。”

    “我说,你说的就像真的是我们杀死了她一样啊。”

    “哎哟,怎么会是我们呢!主谋是哥哥吧,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呀。”

    ——不会吧,真的是这俩人害死了死者?!

    继实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看来真的像玉子想的那样发生麻烦事了,而且还是杀人这种级别的。听到的人要是用金钱收买不了,他们会怎么做?继实已经想象到自己被绑去深山活埋的情景了。

    ——千万别活埋我啊。

    难道杀死了再埋就行吗——继实一边抱着布满鸡皮疙瘩的胳膊,一边吐槽自己,为了不被灭口而继续屏息凝神地躲在祭坛后面。

    “喂,你注意点分寸。”

    死者弟弟的声音听上去,更多的是对妹妹的无奈而不是愤怒。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开玩笑。我突然想cosplay悬疑剧玩玩。”

    “这可不是你想玩就能玩的,真是的。大姐确实是死在男人的床上,所以被警察询问的是我,给那个男人钱摆平一切的也是我。”

    “我知道啊,姐姐不满足于公司内部吃窝边草,还一天一换地同客户公司的年轻帅哥玩乐,这些在业界都是出了名的,而且她还患有高血压,这些我们都知道的。”

    “前不久好像还很专一地只交了一个男朋友呢,我当时可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能给我减少点工作量呢。”

    “嗯,话虽这么说,可她要说结婚的话那就麻烦了。”

    “没错,那位‘男朋友’好像是广告代理公司的人吧。不过最终他还是劈腿了,大姐才又恢复了花天酒地的生活。”

    “哎?原来不是哥哥你棒打鸳鸯啊。”

    “当然不是。就在我要出手的时候,大姐说‘给我召集些男孩子过来’。我还以为大姐这次用情很深呢,所以当时吃了一惊。”

    “哦,没准姐姐她是因为失恋而受伤吧。”

    “得了吧,太恶心了。她可是六十二岁高龄的老太婆啊,因为失恋就自暴自弃自寻短见,这都是哪个时代的爱情剧桥段了?”

    “你说的也是,我们还年轻,姐姐可是已经年过六十了。真是的,一把年纪干什么呀,要死就死得体面些,多好。”

    ——真是口无遮拦。

    继实一边想着,一边回想刚才祭坛上摆放的遗像。照片里的女人神采奕奕,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和继实深爱着的“外婆”那样的老太婆形象相距甚远。听说她没结过婚,以一己之力就让公司不断发展壮大,这样的人物恐怕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老去吧。继实又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听说外婆的老伴,也就是自己的外公,也是很早就去世了,外婆一个女人楞是把母亲抚养成人。不过,现在母亲也不在了,所以继实永远也不会知道外婆是怎么去世的。

    ——普通地变老,普通地死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继实不由地思考起这个问题,不过房间外的骚乱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什么不行的,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行了。”

    “您这样让我们很为难,今天只有她的亲属才能前来送别。”

    看来是秘密葬礼上有人不请自来了,那人此刻在门口和负责带路的佣人起了争执。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说不定是女社长的情人之一。

    “那我不到里面去,就前面一部分,进去一点点就好。拜托拜托!就这一回!”

    要是光听他这句话,没准儿会让人误会,这是其他场合里男人对女人的请求呢。只怕这位未被邀请的吊唁者也会像死者的弟弟妹妹一样,做出些不当之举吧。

    “您说什么呢?而且,广濑先生,您也承诺过不再来这里了吧。”

    “不,是雅美跟我说‘不要来了’,我可没答应。”

    雅美是女社长的名字,看来来人和她的关系相当亲密。难道是当时她想要结婚的恋人——继实猜测着。

    “这和您同不同意没有关系!告别仪式另外在公司举行,请您去那里。”

    告别仪式定在一周后,计划在死者公司的大礼堂举行。继实还记得听到这个消息时玉子用手比划着大把抓钱的动作,一脸高兴的模样。

    “我知道啊。我们公司还做了社长的生前纪念影像呢。但我不是来跟那个身为公司老板的雅美告别的,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前来跟身为一个女人的雅美说几句告别话的。”

    说话方式颇为轻浮的广濑没有一点要回去的意思。那位佣人大概以前就认识他,所以也没法硬下心肠来赶他走,好像十分为难。

    “喏,哥哥,该你上场了。”

    两兄妹站在棺材前听着门廊处的争执,这回终于不胜其烦,要出面了。

    “好好好,这种不招人待见的活儿都是我的。”

    “再忍一周就好了,下!任!社!长!”

    “你不要提前透露告别仪式上的重要事项。”

    话虽这么说,但声音里却带着截然相反的欣喜。死者弟弟朝门廊走去,继实原本以为他会三言两语就把广濑打发走,没想到最后他甚至说出了“接下来,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是否还和你们公司继续合作”这样的话。尽管如此,广濑还是没有离开,不过之后门廊那边就安静了下来,或许是在小声地讨价还价。虽然继实已经听不到了,不过他知道死者的弟弟手里还有能决定胜负的底牌。

    继实确定死者妹妹也离开后才悄悄地从祭坛后面出来。

    “怎么,你一直在那里?”

    圆脸的殡仪公司大叔十分吃惊,眼睛瞪得溜圆。继实客套地笑了笑,赶紧拿起放在一边的笔记本,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量准确地记了下来。玉子选择下周要用在公司告别仪式上的鲜花时,不,是选择花言灵时,这些记录就可以为她提供灵感。

    下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

    在前几天准备丧礼的过程中,殡仪公司大叔已经这么说过好几次了。就连没什么丧葬行业常识的继实也觉得,这次的祭坛真的非常另类。

    ——让棺材漂在水上,太疯狂了。

    大约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里,从舞台的左边到右边建了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里种满了莲花。

    因为要建水池,只靠继实和殡仪公司大叔是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的,所以玉子好像又通过别的途径联系到了制作过园景和音乐会现场的建筑公司。丧礼前一天,继实和殡仪公司大叔作为见证人去了丧礼会场的礼堂。

    ——这个……丧主方面,不是,公司方面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就算是赫赫有名的“花言灵”店——“花TAMA”,恐怕也不能这么为所欲为吧。继实一脸担心看着站在旁边的殡仪公司大叔。

    “嗯?哦,没事的。事前已经跟丧主,也就是这次公司丧礼的主办方,那个副社长确认过了。”

    继实推测副社长大概就是前几天守夜时在祭坛前说话的男人。既然那个男人身兼丧主和委托人,恐怕玉子已经断定他会同意这个异想天开的提案。仅凭自己的笔记就能提出如此大胆的方案,继实对玉子的商业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丧主说了费用多少都没关系,因为逝者喜好华丽气派的东西,所以说祭坛也要别出心裁。”

    ——为了死者,这借口……

    守夜时也在场的殡仪公司大叔肯定知道那都是违心话,但却没有说破。继实由衷地佩服他的职业素养。

    内衣行业巨头的女老板突然去世,好像不光经济报刊,很多媒体都预约前来采访报道。虽然离丧礼还有一天,但很多貌似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可能是为了确认摄影机的位置,在礼堂进进出出的。

    ——希望明天别出乱子。

    虽然没见过天堂的样子,但看着眼前完全像是极乐净土般的祭坛风景,继实还是对着祭坛上不存在的神佛祈祷着,祈祷丧礼一切顺利。

    莲花的花言灵是“消逝的爱”。希望在这次没有爱的送别会上,憎恨之情不会甚于哀伤之意。

    和继实的担心完全相反,丧礼进行得十分顺利。因为是公司丧礼,打着“死者生前意愿”的幌子,再加上对公司的各种宣传,所以在流程上和普通丧礼相差很大,但的确进行得很顺利。

    ——太好了,不过总觉得不对劲。

    继实一直祈祷着丧礼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但是看着仪式马上就要顺利结束,反而又隐隐不安。他也清楚自己的想法自相矛盾,但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免有些郁闷。

    “接下来,有请丧主兼丧礼委员会主席暨我司副社长——野内美喜雄先生向各位来宾致谢辞。”

    在司仪的介绍下,身穿时尚黑色西装的男子缓缓地走到位于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面前。他大概想把自己包装成痛失深爱的胞姐的样子,所以脸上“洋溢”着悲伤。但是,并不像丧服的黑色西装首先就出卖了他,另外,恐怕不止继实一个人注意到他嘴角无法抑制的笑意。

    野内美喜雄在话筒前站定,先朝祭坛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五秒、六秒、七秒……整整过了十秒才抬起头来,然后转向来宾方向。

    ——太假了。

    “悲伤的死者家属”表演实在有些过火,让继实很烦躁。

    “实在抱歉,想要跟大姐说的话还有很多,所以……”

    连深深鞠躬的借口都准备好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继实已经莫名烦躁到极点了。反正丧礼就要结束了,虽然还有说不上来的郁郁不快,但继实决定先离开这里。不过,就在那一瞬间,礼堂的双扇门啪的一下被推开了。

    “打扰一下啊!”

    不仅是继实,会场里的所有人都朝在礼堂入口处大声叫喊的男人看过去。

    ——不会吧?!

    继实记得那个声音。他是女社长的恋人——广濑,守夜的时候曾在野内雅美家的门廊上跟人起过争执。

    被上千道视线注视着,他却毫不在意,快步朝祭坛走去。只见他昂首挺胸,大力挥动着双臂,没有半点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就是这个!

    看到广濑后,继实找到了郁郁不快的症结所在。这个男人没出现在丧礼上就是不正常。

    未被邀请却要出现在守夜仪式上,毫不羞耻地喊着“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关系”,广濑行事如此,怎么会不来跟逝者做最后的告别?

    “喂,保安!把他赶出去!”

    野内美喜雄用话筒向保安下了命令。不过,这次广濑好像事先做好准备了。

    “前辈们,拜托你们了!”

    于是,前来参加丧礼的来宾中有几个男人站了起来,是清一色的帅哥。他们拦住了想要抓住广濑的保安,给广濑开辟了一条通往舞台的道路。

    “社长对我们有大恩。”

    “多亏了社长,我才没放弃我的人生。”

    “有人说我们是被潜规则了,是社长的宠物,但我们是真的被社长爱着啊。”

    “广濑,我们的那份就拜托你了。”

    看来他们是在广濑出现之前就和那位女社长交往过的前男友们。

    “交给我吧。”

    广濑飞快地向拼命阻拦保安的“前男友们”致以巴顿式敬礼,然后朝舞台冲了过去,终于以无人可挡之势从礼堂中央冲上了舞台。

    “喂!住手!后面……”

    “哎呀……”

    迫于广濑冲上舞台的汹汹气势,野内美喜雄只能不断往后退。但是,继实知道,舞台上能站人的空间并不大,因为大部分的面积都被种着莲花的“水池”占用了。

    噗通!

    随着扬起的水花,野内美喜雄一屁股坐到了莲花池子里。水纹波动,池子里的莲花随之轻轻摇曳。

    “呃……社长,不,雅美!”

    完全无视背后挣扎着跟莲花茎“作斗争”的副社长,广濑开始了自己的“告白”。

    “我其实是个很不靠谱的人,我觉得只要能出人头地就行,所以才参加了广告代理公司的帅哥选拔大会。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值得雅美青睐,不过我们真的是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

    广濑从支架上取下话筒拿在手里,然后转过身面向从屋顶吊下的巨幅遗像继续说道。

    “雅美一直都是神采奕奕的,都让我忘了你比我大三十多岁。你一直那么美丽,而且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

    说到这里,广濑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稍微停顿了一下。摔进池子里的野内美喜雄也总算被人救出来了,正在舞台边上做应急处理。

    “不过,因为我去相亲,正为是否要和那个女孩子结婚而苦恼,所以雅美就突然推开我了……”

    广濑的表情突然变得难过起来,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吧。和野内美喜雄的表演不同,他看上去真的很悲伤。

    “当时我真的很伤心,你那么做是为我着想对吧?我明明想找你问个清楚的,明明想确认清楚雅美是不是讨厌我了……”

    广濑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但是,他并没有擦去这饱含悲伤的液体。

    “现在,雅美怎么看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雅美……”

    说到这里时广濑已经被保安拽下了舞台。尽管手脚被人按着,但是他眼中的泪水和呐喊却没停下。

    “我到死都爱你!”

    礼堂里回荡着广濑的咆哮声,他一边哭一边被保安带走了,随后“前男友”们也被请了出去。媒体的摄像机完整记录了这个小插曲。

    全身湿透了的野内美喜雄再次站到话筒前,开始他的“社长就职演说”。不过所有在场者的焦点已不在他身上,所有人的心里只剩下刚才那段强烈的爱的告白,那就像是号角,能直达另一个世界。野内雅美也能听到的吧,不,她一定能听到的。至少继实觉得可以。

    ——消逝的爱……吗?

    玉子已经把莲花的花语告诉过继实了,但是这次他却觉得事情并不如花语所说。不,“爱是不会消逝的!”——可能正是因为它的挑衅,广濑才会发出这样的反击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从结果上来看,倒是可以说玉子注入的花言灵让阴阳相隔的人解除了误会呢。

    ——是我把她想得太神了吧。

    继实看着祭坛被一点点拆除,纠正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趁着工作间隙,他看了一眼遗像上的女社长,大概是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她的脸红了,也许是因为广濑的告白而害羞了吧。

    ——是我想太多了吧。

    再次盯着遗像的继实发现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他还要帮忙收回装饰用花,所以快步朝祭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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