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我读申平的动物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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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世昭

    在诸文类中,我比较偏爱读小说。我有一个阅读习惯,想睡觉时就看可读性差的小说,不想早睡我就读好看的小说,好的小说往往欲罢不能,常常是睡眠不足,两眼发黑。申平的小小说属于后者。记得他送的作品集《红鬃马》我是一口气读完的。这里我想谈谈他的动物小小说。我从三个方面切入,即传奇性与民间口传故事“原型”;小说的立意与人性的开掘;“空白的艺术”与构思上的“留白”。

    一、传奇性与民间口传故事“原型”

    可读性对小说文体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申平动物小小说的可读性尤强,它总是催促你读下去。其可读性来自于小说的传奇性。所谓传奇性,指的是情节的离奇或表现对象超越寻常的行为。我们读《猫王》《通灵》《草龙》《兽戏》《奇猪》等小说,就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猫王》中的那只其貌不扬的瘦狸猫作为真正的“猫王”,在战胜大红毛老鼠后,又迅速隐逸;《草龙》中草龙奇迹般的降生与神龙般的飞弛本领;《奇猪》中的种猪来回八百公里准确无误地对故人与故地的寻找;还有《通灵》和《兽戏》中黄鼠狼的艺术表演和对音乐的感悟,等等,都有着很强的传奇色彩,具有引入人胜的艺术效果。

    申平动物小小说的传奇色彩实际上来自于作者对民间口传或书传传奇故事的借鉴。在其诸多动物小小说中,我们都能发现民间口传故事的“原型”。《草龙》中名为“草龙”的小马驹在霹雳中的受孕降生与民间所谓真龙天子或传奇人物的神话般的投胎转世乃属一个“原型”;《通灵》与《兽戏》中的黄鼠狼的“通灵”的情节,我们都能耳熟能详;至于《奇猪》中的那只种猪老马识途般的超凡能力,以及《猫王》《白狗精》中的老鼠和白狗成精而危害一方的情节,我们也能在别的民间动物故事中看到。民间口传或书传故事对申平动物小小说创作的滋养是显而易见的,文艺的生命力就在民间,从民间文艺中寻找创作的灵感,无疑是一条重要途径。但并不意味着民间的东西是可以照搬的,它需要提炼加工,或更精致,或更夸张,或更完整,或更简练,但至少要遵循两个原则,那就是小说化和人文化。所谓小说化,是指你的提炼加工需具有小说性,或服务于形象的塑造,或作用于文学典型的创造,或有助于环境氛围的营造,或有利于个性特征的强调,等等;所谓人文化,也就是要赋予其人文的底蕴,使其意义增值。申平的动物小小说这两方面都做得不错,既注重了小说性,又有较为丰厚的人文蕴藏。当然并不是每一篇都很成功,有些篇什如《种猪》《白狗精》等,就流于为故事而故事。

    二、立意与人性的开掘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是很注重立意的。前面所说的“人文化”,即与小说的立意有关。所谓动物小说,当然是以动物为题材或是与动物有关的小说,但正如保护动物从根本上说是为了保护人本身一样,写动物从根本上说是为了写入,申平动物小小说的立意当然也应从这里着眼。在我看来,其动物小小说的总体立意可以“人性的开掘”来概括,具体可以分为以下几类。一是在人与动物的对峙中彰显人的尊严与智慧,如《人威》《怪兽》《猎神》《白狗精》等。这类小说可以《人威》为代表。狼群骚扰村庄,闹起了狼灾,老猎头先是设计捕捉了母狼和它的狼崽,后来又在村民的鞭炮、锣鼓和呐喊声中放归了母狼和狼崽,既不伤害它们,又使它们不再危害村民,人的智慧与尊严就在这一捉一放当中得到了彰显。二是通过人对动物的伤害,表现某种阴暗的人性,如《头羊》《红鬃马》《白狼》《兽戏》《战马火龙驹》等。这类小说可以《头羊》为代表。由于引进的头羊取代了本地的头羊,本地头羊的主人瘸羊倌一直怀恨在心,最终设法害死了新的头羊,从而表现出人性的卑劣。《白狼》则告诉我们,若不善待动物,那么人就要遭到报复,也很发人深省。第三类表现的是在人与动物的对待关系中,由人的盲视或其他人性的弱点而导致的动物远离人类的主旨。《猫王》《草龙》《通灵》等都是这样的小说。四是表现人与动物友好相处的,如《奇猪》等。在以上四类小说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第二、第三类小说。原因是在人与动物的对应关系中,动物往往表现出纯良的人性,而人却表现出某种兽性或人性的卑劣,如《头羊》《红鬃马》《战马火龙驹》《猫王》等,都是这样的作品。头羊的忠于职守、敢于承担、工作卖力,红鬃马对战斗的渴望与陶醉、对生命价值的张扬,大黑猫与猫王的英勇善战、并肩战斗、义无反顾,等等,与瘸羊倌短视、阴暗、算计,红鬃马主人的安弱守雌、对个性和能力的打压,许六指的冷漠、旁观、炫耀,都是相对照的。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震撼!也许就在这种震撼中,我们得到了灵魂的洗涤。申平动物小小说的立意总是在动物与人的对应关系中实现的,这其实正贯彻了作者通过写动物以表现人本身的创作理念,其价值也正体现在这里。

    三、“留白的艺术”与构思上的“留白”

    我同意汪曾祺关于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的观点,也赞同杨晓敏和雪弟二先生关于小小说追求“智慧含量”的说法。我个人以为小小说的“空白”与“智慧含量”都与小小说家创作时的苦心孤诣的构思有关。所谓构思,既指选取、提炼题材方面的,也指酝酿确定主题方面的,同时还指对最适当的表现方式和结构方式的探索。申平的动物小小说最让我感到兴味的是对“留白”的重视。宗白华曾说中国的书画艺术很讲究“留白”,他认为中国书画的留白处恰是体现生命和宇宙意识的所在。所谓“留白”,指的是不要把话说尽了,能做到嘎然而止,同时又收到以无胜有的效果,给人以智慧上的感悟。我们可以《猫王》《通灵》为例,作些简单分析。《猫王》中的瘦狸猫在战胜“成精”的红毛大老鼠之后,理应留下来享受功成名就的待遇了,但它却出入意外地不知去向,更为奇怪的是,连同那只与瘦狸猫并肩作战的大黑猫跑走后也“再也没有回来”。结尾是大黑猫的主人许六指炫耀他额头上被猫王抓下的伤疤。这就给读者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两只猫其实都是好猫(大黑猫虽不是真正的猫王,但它的表现也很不错,首先是它勇敢地与红猫大老鼠搏斗,其次是失败后仍不放弃,“失踪”二十多天后竟搬来了救兵——真正的“猫王”——瘦狸猫,最后又与瘦狸猫协同作战,击败了老鼠),但一个死活不愿留下来,一个再也没有回来,说明了什么?也许它们生存的人文环境出了问题(猫王定然是以前已经体验过那种生存境况了,故而义无反顾地走了),比如说大黑猫的主人只知道拿猫来炫耀,并不真正关心它们,关键时刻却又要它们去卖命,而自己却成了旁观者。《通灵》的“留白”也意味深长。那位音乐家并不懂得黄鼠狼,因而以人的思维去对待它——在桌腿上钉“木橛”以帮助它登“梯”而上,结果却是黄鼠狼的不领情,溜出门去再也不来了。结尾是音乐家“灵感”的蓦然来临。这又说明了什么?也许是对创作的某种领悟:艺术创作需要的是自然,它拒绝人为的东西,虽然艺术是人创作的,但要创作得这像自然一样。以上两篇小说的“留白”处理,无疑使小说的意义获得了某种增值。此外,《红鬃马》《猎神》等作品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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