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头震荡:宜万铁路始末-征地拆迁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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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老虎吞吃小麻雀

    宜万铁路终于开工了。隆隆作响的奠基礼炮一停,开山炸石的炮声继之又起。由各大铁路工程局组成的“多国部队”,上万名工程技术人员和大批民工,从四面八方开赴以恩施为轴心的浩大山区。一辆又一辆的大型钢铁机械被调集到各个工地,摆放在三百多公里的战线上,“多国部队”将在各自的标段同时行动,大举施工。

    我之所以把这支施工大军称为“多国部队”,是有深刻原因的。前些年,国家对于新建铁路的投资很少很少,高速公路在中国大地上迅猛崛起,冲击着“铁老大”的地位,也影响着铁路至上的传统观念。1998年以前,铁道部每年修建新路的资金仅仅在200亿至300亿之间,1998年到2004年,每年投资亦不过500亿元,新建项目屈指可数。与此同时,从计划经济时代延续下来的大型铁路工程局,却依然存在着,大都找不着活,吃不饱饭。更有原来隶属于军队建制的铁道兵各师各部,也在上世纪80年代大裁军之后,转为新编铁路工程局,加盟市场大竞争。说竞争,实际上还要靠国家,还须分食铁道部上马新项目。中国的铁路,铁道部不修谁修?其他投资形式很少很少,私营老板修铁路很少很少,仅仅出现了一些苗头。而在铁道部看来,这二十多个大型工程局,都是国家至宝,手心手背都是肉,凡有新项目开工,还要尽量照顾,总不能厚此薄彼,一方面要进行招投标改革,一方面还要把蛋糕切分下来,每人分得一角,塞一塞牙缝,挣一点儿维持费;既不能让大家饿死,也不能让另一部分人撑坏。是为中国特色。

    因此,宜万铁路一开工,来自全国各地的铁路工程局便迅速点将进山,在四十多个标段上搭帐篷、租房子、拉电线、接水管、修便道、起炉灶,争分夺秒,全线开花。在他们看来,这些切碎了的小标段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每家合下来的资金不过1个多亿,甚至有的标段还不足1个亿。这就如同一只斑斓大老虎吞吃一只小麻雀,咂吧咂吧就咽了,吃不出多少香甜来。当时,他们对于这条铁路的无比凶险尚认识不足,也缺乏决战世界级大难题的思想准备:这么一段段一截截的小活儿,快干快完,早干早完吧。如今,京沪线上,一个标段上到30个亿、40个亿也不稀罕,上百亿的大标段都有。到2009年,全国新建铁路投资已经达到了6000亿元。实在是几年前无法预料的。

    为农民算出一笔账

    “多国部队”进山来,好处是宜万铁路全线开花,可以提高进度。但是,当头一大难题,不可避免地横在所有施工队伍面前:

    全线开花大施工,也就意味着,首先要全线开花大征地,全线开花大拆迁。

    大施工并不难。大征地加大拆迁,难上难。

    隆隆的炮声,震响在嶙峋崚峭的峡谷中,也震响在沿线父老乡亲的心里头。

    炮声唤醒了沉睡千年的群山,唤醒了诗意和希望,同时,也会唤醒欲望,唤醒矛盾,唤醒冲突,唤醒惨痛的离别,唤醒深切的悲伤。

    在“宜万铁路有奖征歌”的作品中,其中一段这样唱道:

    出门就爬山,要爬九十九道坎,

    过河到对岸,要绕九十九道湾。

    土家儿女哟,扁担挑岁月,背篓背辛酸,

    日子过得好艰难!

    啊,武陵仰天望,清江朝天喊:

    铁路何时进山川?

    爷盼父盼子孙盼,

    一盼就是一百年。

    歌词写得如何,自有专家评说。在我看来,歌词状写了土苗山寨一种历史,一种真实场景。爷盼父盼儿孙盼,一盼就是一百年,这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形态。那么,几代人,上百年,盼来铁路又要干什么?那就是改变命运,改变扁担挑岁月、背篓背辛酸的人生,改变爬山九十九道坎、过河九十九道湾的严酷现实,从此过上好日子。

    问题正在这里。铁路进山,时代发展,对于几百公里的沿途百姓来说,整体利益应该不错。将来,正如歌词下半段所唱:情暖清江水,汗洒武陵山,万水千山捷报传!啊,岁月翻了坎,蜀道不再难,宜万铁路连川汉,巨龙进山把梦圆,日子越过就越甜!

    千家万户的穷苦百姓,他们能不能看得那么远?即使能看到光辉远景,眼下十年八年的日子怎么过?农民们一旦离开土地,便会惶恐无措。如果,这片土地非要征用不可,那么,家家户户就会整夜整夜不睡觉,他们扳着手指头,一遍一遍地算账,算了一个天亮,又算了一个天亮,头几天算土地,后几天算房产,先是合在一起算,然后掰开了重新算,最后又多次合在一起算,泪水不知不觉淌下来,咸咸的。

    毫无疑问,每一项国家重点工程的实施,都会打破山乡的平静,都会在乡亲们心底掀起狂涛巨澜。一部分农民定会起而疾呼,去争取合法权益。

    于是无数的文章、作品,都会重复毛泽东那句老话: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可叹毛泽东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不见重复?依靠农民打江山的时候,怎么不怨农民保守?1949年以前,中国农民前赴后继,成为大革命主力军,最后攻取了城市,夺取了政权,贡献最大;1949年以后很多年,他们又成为中国工业革命的最大奉献者和牺牲者,我们还要怎样去教育他们呢?

    其实,农民心中一本账,并不难算。你看,已知宜万铁路征地,每亩地补偿7000元至9000元。假设农家每亩地每年收益200元至500元,那么土地承包30年不变,他同样会得到上万元。这指的是偏远山乡。可见农民们并没有什么便宜可讨,而且吃了亏,所谓一次性补偿的计算方法,不过是按今天的价格算出来的;再说,凡临近江岸港口或城镇集市的土地,其价值更是成番增长,每亩地远远不是9000元价位。再看拆迁旧房,道理一样,每平方米补偿240元至300元,倘60平米的房子,补不到1.5万元,根本建不起新房来。距离城镇近些的人家,心理上更不是这个价位。这个亏就吃大了。

    如此一算账——还不敢往深算,你就明白了。俗话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假如轮到咱们家,政府只给你这么点儿钱,你同样不肯走。说不定更会大吵大闹。

    我们怎么忍心再去指责和教育农民父老?

    人的思想感情是发展是变化的。二十多年前,我写过一部作品,叫做《中国的要害》,笔下急切呼唤中国修建高速公路,做深情睿智状。我的笔曾经简单化地指责太行山农民,认为他们面对国家重点工程,很不通情达理,甚至自私自利。如今我岁数大了,知道了中国农民的艰辛,我不会再这样写。中国农民早就应该得到更多的补偿,更多的收获,更多的回报,更多的幸福。如今不是一再讲,发达的工业化成果要“反哺”农业吗。

    在我那部早期作品中,为了一味地警醒和提高人们对高速公路的认识,居然不恰当地贬抑了铁路的作用。这也是一种年轻人的偏颇,一个倾向掩盖另一个倾向,缺乏科学的理性精神。如今看来,高速公路和优质铁路,包括航空和水运,各有各的优长,彼此不可取代,都是现代社会所需要的……

    做了一点儿检讨,回到现实中来。

    往昔岁月里,人称计划生育工作为天下第一难,应知征地拆迁之难,才算天下第一。具体到宜万工程,这难关包含两大方面,一方面,确实来自沿途300多公里多个县市的山乡农户;另一方面呢?恰恰来自公有体制下的单位和机关。人们往往看重前者,指责前者,而忽略了关于后者的报告。事实上,来自公有单位大小机关的种种阻力,远比个体农民厉害得多,难办得多,也复杂得多,是名副其实的“拦路虎”。

    为全面计,我们先将来自个体农户的悲忧现状表一表,后把“公家单位”的头疼故事说一说。

    村边上几个惊险镜头

    从地理上看,宜万铁路起自宜昌境内,向西南行进大约100公里,进入恩施境内,长度涵括221公里;进入重庆万州,是尾部的50多公里。为此,宜昌市、恩施州和万州区政府三大家,分别深入沿途各县各乡各村各户,力推征地拆迁工作,出动干部,宣讲政策,要让农户“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加上各标段施工单位密切配合行动,苦口婆心去说服,深入细致做工作,最终,云开雾散太阳出,国家农家两不误。好事多磨。

    绝大多数中国农民,质朴善良,深明大义。古往今来,每当民族危亡需要牺牲之时,农民父老从来没有拒绝过。历史多次证明,任何一次大的民族复兴和国家进步,离开大多数农民的积极参与,都不可能获得成功。反过来说,长期的革命实践又证明,唯有当我们的方针政策代表了绝大多数农民的利益或者符合广大农民愿望的时候才是正确的,才能顺利地实行下去,事情才好办,才能办得成。反之,则行不通,则出乱子,则造成祸灾。

    宜万铁路还是深得人心的。

    毕竟,横躺在施工机械的车轮下,不惜以身谋利者,是极少数。

    虽是极少数,却像悍牛一样十分厉害,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先看一宗险案。2006年3月20日清晨,露水未干的山林里来了施工队。这里是宜万铁路宜昌车站建设区,涉及大面积、大密度的民房拆迁。宜昌政府配合施工队,从头一年元月份进场,苦口婆心做了一年多的工作,钱也花了不少,现在总算可以开动设备上山了。此地原名叫做伍家岗乡火光村6组,村民们可不能反悔啊!

    突然,有15户村民,男女老少几十人,手持棍棒锄头杀上山来,强行要求施工队停工——村民们还是反悔了,为首一条汉子,大名聂祖胜,将一瓶汽油泼向挖掘机,竟敢动手点燃熊熊烈火,幸被扑灭。农民的执拗是可怕的,聂祖胜一不做二不休,他拉着妻子刘传君,一同跑向山腰小高地,又打开一瓶汽油,将自己和老婆浑身上下淋了个湿透,高叫:咱们一起完蛋吧!

    施工二队副经理左保良,他当过警察。一见聂祖胜夫妇往山腰跑,便觉不对,疾步紧跟上去,就在聂祖胜夫妇掏出打火机自焚的一瞬间,左经理不顾自身安危奋身突进,扑倒聂祖胜,二人在山地上滚爬着争夺打火机,情景无比惊险。火花一擦,三人都完!左经理受过训练,夺下打火机,制服老聂,又强行脱下他浇满汽油的上衣,遏止了一场可怕的悲剧。半个月之后,聂祖胜清醒过来,夫妇俩设宴答谢左经理救命之恩。

    再看一宗险案。2006年夏天,宜万铁路花艳车站工地。施工队党支部书记邢朝晖忙得大汗淋漓。这时,拆迁户黄某来到老邢身边,请老邢到一间屋子里谈判,其目的无非是多弄几个拆迁费。这位黄某竟是一名刑满释放者,他将老邢引入房屋后,立即打开汽油瓶,强行将汽油泼浇老邢一身,然后,猛然将身后房门反锁,手持打火机,说:咱们都跑不了,你今天不答应我的条件,那就一起死!关键时刻,不可惊慌,老邢带着一身汽油与黄斡旋,一个施工队,当然无法答应他的条件。这时窗外有干部与黄交涉,吸引了黄的注意力,老邢瞅准空当,猛开房门,像一条泥鳅般滑出了门外,自我救助成功。你瞧,这两桩事合起来,铁路施工队仿佛成了搞刑侦的警队。事后,黄某被公安抓了起来,老邢复又挺身而出,代表施工队去保黄出狱,说黄某的行动并未造成恶果,搬迁户经济困难,无非是为了艰难的生计,知错便罢。黄某遂被保出,人也清醒了,痛悔之际,对老邢万分感激。

    再看,宜万铁路汤家坡大桥工地,住有潘姓兄弟二人。弟弟小潘领取搬迁费之后,顺利迁出。早早在新村安置下来,开始了新生活。哥哥大潘正相反,他面对35000元搬迁费,反复和政府讲条件,与施工队打起了拉锯战、持久战。建始县铁路办崔显洲与乡政府商议后,主动将潘家老母接到福利院休养,给潘母原先的小厢房补钱。大潘家势成孤岛。母亲与弟弟一起劝他,却无效果。大潘油盐不进,谁劝也不灵。县委书记王金维当面批准,为大潘建起了三间新瓦房,大潘还是不满意。大潘下决心要当钉子户,果真钉在桥头三年不走。其实大潘并不划算,当钉子对自己并不利,因为小潘和其他乡亲们早早搬到新区后,不同程度都发展了自家,大潘家反而耽搁了时光……

    还有另一类型的案例,足以让地方政府和施工队头痛欲裂。处于前哨地位的州县铁路办干部,更是艰辛备尝。那天,利川市铁路办副主任覃亚西,驾驶一辆面包车,前往古城边上一处居民区,说服十几户人家搬迁。万没想到,各家男主人尚未见到,突然杀出几十位中年妇女。这是一种最难对付的情景,一阵阵凄厉的女高音,长哭短喊,根本由不得你说话。也许在那柔软的怀抱里,暗藏着锋利的剪刀锥子,也说不定。当下一群妇女围定了面包车,强迫覃亚西答复问题。覃亚西不知在车上说了一句啥话,两位曾经美丽的女性大怒,冲上去就是一顿耳光,打得覃干部眼冒金星,却不可还击,万般无奈。覃亚西被围困在面包车里,连续9个小时,不吃不喝不让下车解手。妇女们以其持久的坚韧,维护着全家在贫困中的一线光明……覃亚西被解救出来后,他强咽下一肚子委屈说,咱自己挨打挨骂,只能忍受,她们毕竟没有给工程造成直接损失。她们苦了半辈子,是可以理解可以体谅的。农民群体是分散的群体,但他们同样应该拥有自己生产生活的自主权,即使是少数顽劣之徒,他的自主权也应该受到尊重和保护。她们打咱,咱不能打她!

    下一个案例,就令人激愤了。宜万铁路野三河大桥正在施工中。突然,一个农汉不知哪根筋抽起——这里不提姓名也罢,就叫他“哪根筋”得了。“哪根筋”从新区返回工地来,伸手要钱。施工队说,你的事情早已解决,怎地突然又来要钱?“哪根筋”说:不给20万,就不要施工。一场争吵不可避免。谁知“哪根筋”以身做盾,直接仆倒在半成品的大桥桥墩上,说你们把我当一根钢筋,也浇筑到里头吧!“哪根筋”那根筋抽起来,极度难缠,铁路办干部上前去拉,他反而将人踢伤。派出所来了民警,劝说无效,却不便动武,工人们更不好强行拖拽他。“哪根筋”索性爬上了混凝土罐装卡车,以命相搏。他不懂得筑桥工艺,桥墩浇筑混凝土必须保持连续性!结果,在“哪根筋”拼死阻挠下,桥墩施工被迫中止一个夜晚。最后检查桥墩还是产生了裂缝,工程质量不保,只好忍痛敲掉,重新浇筑。直接损失高达170万元,都是国家财产,人民血汗。你说这位“哪根筋”,无知无畏,可气不可气?

    更深刻地理解农民

    面对这些烦心故事,读者们不妨听一听当地官员们的思考与解说。为此我先后走访了建始县铁路办崔显洲、恩施市铁路办黄文兆、利川市铁路办黄亚明、万州区铁路办许思伦、业州镇党委书记向军、建始县委书记刘志兵等多位责任干部。相谈更多者是恩施州铁路办“百年梦想”周昌发主任和征地拆迁科陈学勇科长,他们对于各县市情况有着总体了解。所有这些官员,一个共同的工作目标,就是要为铁路建设鸣锣开道。同时他们多系农家子弟出身,对于农村、农业、农民的困苦,毫不隔膜,甚或直接做过农村工作,对农民父老有着深厚感情。相谈之中,让人获益匪浅。面对“哪根筋”那样少数农民的阻工闹事行为,他们说:近年来,农村收入和农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特别是国家减免了沿袭千年的农业税,增加了种粮补贴前后,广大农民对于土地较以往更加珍爱,更加依赖。

    总体上说,鄂西农民对于宜万铁路所做的牺牲相当大。失去土地山林,失去平静家园,也就失去了命根子。农民们算了一笔新账,如果按照近几年的行情,每亩地每年可以收入上千元,30年承包不变是多少钱?如果一家人平均5亩地又是多少钱?而宜万铁路征地在前,土地政策调整在后,农民们就会觉得吃了亏。政府却拿不出钱来予以追加补偿。恩施州各县市,财政要比宜昌更紧张,钱从哪里来呢?农民们提出新要求,你补偿不了,就会有人站出来阻工闹事。正是基于对农民兄弟的理解,我们只能耐心说服,决不能压服。例如在建始县的高坪镇,为了打通当地农户思想,地方干部不得不先后召开了大大小小48次座谈会!是啊,世世代代的农民们,深受产业局限和地域局限,生存能力较低,在一次性补偿之后,他们对于能否持续性地生活下去,是心存恐惧的。因而总想多得到一些补偿,以应对危机。我们却没有财政能力。说到底,还是各级政府的执政能力需要提高!

    从另一个角度看,老绵羊一般的农民们如今面对切身利益,敢于大胆维护,能够据理力争,比起过去来,难道不是一种历史的进步吗?农民们觉悟于市场经济意识,强烈要求政策透明度,要求人权平等,公开公正,难道不是一个古老国家的进步吗?我们不能因为在同一个村庄里,农户之间素质不一,又有少数人捣乱,就看不到农民在新时代的新生与觉醒。

    良言既出,三冬暖和。恩施干部们最后提醒我:少数农民阻工闹事,尽管令人苦恼,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工程顺利进行,但是,通过各级政府的耐心努力,总还能一一化解,逐次摆平,而且,更多的鄂西农民,忍辱负重,义无反顾,最大限度地支持了国家重点工程建设。我们甚至可以说,没有千千万万贫困农民的无私支持,宜万铁路就不可能建成。请看,万州区的许多农户,不久前为支持三峡大坝建设,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搬迁,连祖坟都丢得没影儿了。不少人家刚刚盖起了新房子,一口气儿尚且没有喘匀,又遇到宜万铁路过境,只好经历第二场折腾!一连十几年,他居无定所,睡无宁日,冷了冰霜,热了胸膛,一说要支持国家重点工程,绝大多数农民们啥时有过怨言?他们总共才得几个钱?人家不是都按期搬走了吗?有许多农家,房顶上的瓦片新旧不一,成色斑驳,我们相问这是为什么,农户告知,这些瓦,拆了用,用了拆,已是三番,每拆运一次都有损失,只好补买一些新瓦,掺到一起用,就变成了这般花模样。对于这样的农家,你还要指责他什么?

    还有的老农,受党组织和政府教育多年,不忍心跟政府斤斤计较讨价还价,所以,父亲首先搬迁而去,得知儿子儿媳和少数人“钉”在原地不动,老父亲反过头来教育儿子,要懂得顾全大局。儿子不听,老人家便让干部们闪开,自己挥舞着镐钎,带头去拆儿子房屋,反而把干部们感动得落泪!这样的好老农,我们自愧不如,他们该不该多得补偿?

    还有建始车站一串儿事例,也说明好多问题。当时,离城较近一个村,叫安乐井,住户很集中。48户农家依托349亩好地,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因为是个大点儿,且位置重要,建始县委书记刘志兵不放心,便亲自来到村中,访贫问苦做工作,宣讲宜万铁路的重要性,说明车站建成以后的好光景。当着书记的面,安乐井的农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想不到,刘志兵走后,48户农家,集中开会讨论,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会议一直开到东方既白。最后作出重大决定:我们不等干部催,不等政府建新房,我们要自己在山坡上搭建窝棚,把全村搬出去,过渡等待,不给政府添一点儿麻烦,不耽误施工队一天工夫。

    事情相当突然,整个村子,一天一夜就上了山坡,老人拄着拐杖,女人抱着乳婴,雨打窝棚柴草湿,鸡鸣狗叫猪羊吼,他们站在细雨中,长久地凝望着山坡之下,那空空落落的老村庄,再也没了炊烟。唔?此事大出政府干部意料之外,只知道日前尚在劝说,不知道人家搬得如此快捷迅猛,如此干净彻底。反过来,村中社首前来复命:俺们统统搬走了,统统搬到山坡上去了,不是说中铁十八局要来施工吗?怎么还不见来?让他们快些来啊!——县铁路办和乡镇干部们大喜过望,斟满苞谷酒相敬,同时又生出疑问:村里人如此大举行动为何这般整齐划一?与有些村庄相比,这反差也太大了!该村离城较近,位置重要,怎么不见多要钱呢?是不是我们把工作做得太好了,可以总结出几条经验了?这是一份典型的汇报材料呀。

    酒过三巡,政府干部还是说出了心头困惑:咱村男女老少几百口人,为什么觉悟提高得如此之快?老农咽下一口酒,从容为其解惑:

    俺们农民,世世代代在土地上刨抓,人多地少,世代受穷。安乐井,安乐井,实际是个穷苦井。俺们开会,开出一条意见——咱这辈子苦惯了,也不怕继续苦下去,黄土埋了一多半,富贵贫贱都不说啦,可是,下辈子人怎么办,子孙后代怎么办?俺们现在人均一亩多地,下辈子娃儿孙儿人均半亩地,俺们苦,不能让他们比俺们还苦。俺们不如咬牙再挺挺,为子孙后代办个实事,有了火车站,不愁吃饱饭!祖上留下这点儿宝地,最后换来一座火车站,值啦!要不是修铁路,哪有这个好福气?再说政府还给咱盖新房哩,各家统一意见,快搬快搬,再不搬,只怕是火车站改到别处去,好菜就凉啦!

    ——谁说农民们目光短浅?子孙后代的事都想好了:现在,俺们全体搭建临时棚户撤出去,你们还不快施工?

    干部们大彻大悟,既感动,又长思。事情有些催人泪下,先推杯换盏,又紧急汇报,中铁十八局的弟兄们,你们可以利利索索进场了。县委县政府立刻部署:一为农户们抓紧安置新屋,方便他们早得新房早入住;二要确保临时棚户平安过渡。于是,中铁十八局披挂上阵一哨机械化人马,无偿为山坡移民修建便道5华里。县电业局火速运来电线杆,无偿为棚户区架线通电安灯。县水利局突击引水,修建两个卫生蓄水池,保证村民洁净饮水。县疾控中心调用数千元消毒液,防止棚户区疫情生发。好啊,政府与百姓,本应是这样一种关系呢。

    安乐井的老农又说了:政府讲过9个字,叫做“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前3个字儿没问题啦,后6个字儿恐怕不保险哩!县委书记刘志兵说:愿闻良策。老农摊牌:只要政府帮助俺们开出“站前一条街”,其余俺们都不要,稳得住、能致富这6个字就办到了。这条商业街,就是给俺们最好的回报啊。

    刘志兵等人依计而行,官民皆大欢喜。这条安乐井移民新街,不妨就叫做安乐大街,最是得法。

    美得很。

    由此可知,少数农民阻工闹事,实非普遍,广大农民是愿意奔小康,愿意开辟新生活的。我们往往看不到:最令人苦恼、最难以摆平,最影响工程者,却是沿途路线上,一个又一个横摆在那里的国有体制“公家单位”,形成八百里宜万铁路工地上,名副其实的拦路虎。

    忽略了这一大老虎现象,而一味简单指责牛羊般的农民们,有失公道,也失去了历史真相。

    老虎比牛羊厉害,能咬碎人的骨头,咔吧咔吧咬出了响动,很不好惹。

    交警楼搬迁上内参

    前头讲,花艳车站工地上,一个刑满释放的黄某,把施工队老邢反锁于房中,凶狠地往老邢身上浇洒汽油,威胁索加补偿费,造成惊险一幕。如此恐怖的大难题,老邢他们都妥善解决了。不过,就在同一块工地上,还横挡着一家腰壮气粗的公家单位,相当严重地影响着施工进度,老邢他们却束手无策。这便是隶属湖北省公安厅的高速公路管理一大队。交警们“盘踞”着一个占地4600平方米的办公楼,绝无搬迁之意。老邢他们隶属于中铁一局,不过是下边一个项目部,拿人家没有办法。从2003年春季开工,到2005年秋季,两年半过去,交警大队稳坐高楼,纹丝不动。省市铁路办和宜万铁路总指挥部,多次前来协商、动员,均告无效。诚然,交警们也有难处,中国公安干警们,活重钱少,尽人皆知,一个大队要搬迁,他们会遇到数不清的困难,往哪里搬?谁来建楼?地皮、资金、家属、交通,确实存在一系列问题。警察们已经很苦寒了,好不容易有个办公楼,突然又让搬家,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一方是国家重点工程,是铁道部直属指挥部,来自北京,走南闯北战国外,见得多了,腰杆子硬得很,可谓“国”字头强龙。

    一方是头顶警徽的交警大队,通常情况下都是管教别人的英雄豪杰,要保一方平安,政府还得理解人家,上面主管又是省厅,可谓本土实力派地头。

    强龙遇地头,好戏在后头。

    眼看着两载春秋逝去,宜万铁路总指挥部与交警大队反复协商劝说,人家就是不搬。好,不信没人管得了你!宜万总指出了奇招:2005年8月,指挥部组织了国省两级新闻媒体采访团,请来了可以通天的京城强兵。记者们对宜万铁路全线展开“体检”,发现问题后,或公开报道,或内报密呈,看看这回效果如何。

    新华社上呈中央的《国内动态清样》,俗称“大内参”,是专送最高领导集团的内部特稿,一般人看不着,一般事也写不上去。这一次,新华社记者经过实地采访,很快在《国内动态清样》发表了《宜万铁路建设遇到拦路虎》一文,把两年来多场争端捅到北京高层去也。一看标题,便知其倾向性。

    我想说,中国大地上,现代化进程中,种种难题层出不穷,倘若都需要“内参”反映上去,都需要中央大员直接批示亲自来管,这个现代化将很不踏实,人治弊端极多。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目前种种难题,又确实离不开中央大员们的勤政过问和亲自拍板,不如此,现代化进程同样不靠谱。下面互相扯皮,诸事久拖不决,还须中央干预。这真是两难境地,现实悖论。

    这不,新华社“大内参”一报,“拦路虎”不能趴那儿不动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俞正声同志,同时担任湖北省委书记,针对这件特稿作出严厉批示,成为宜万铁路建设史上一个重头文本。俞正声批示较长:

    征地拆迁,如卡在政府所属单位,实在是反映了我省工作效率和干部作风问题。各级政府所属单位,面对宜万铁路这样的重点工程,应以大局为重,执行省政府的有关规定,保证政令畅通。对不顾大局者,应追究其责任,必要时,要予以处理。

    你看,一个基层单位的搬迁,要新华社发内参,要中央政治局委员来批示,才有力度,然后,还要由中共湖北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周坚卫同志亲自召开多次协调会,狠加督促,此事才能得以解决。这正常吗?相比之下,几个贫苦农民的阻工哭闹,又算得了什么?

    2006年11月7日,花艳车站工地上那座交警办公楼,终被拆除。前后历经两年半。

    宜万铁路总指挥张梅,在北京的铁道部里松了一口气。战斗在第一线的常务副总指挥朱鹏飞,久久地伫立在花艳车站工地上,目送着交警们列队离去,剑气箫心,一时无语。

    “剑气箫心”一词,出于清晚期嘉道年间。名士龚自珍,有济世诗云:

    经济文章磨白昼,幽光狂慧复中宵。

    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

    且看经世的幽光,济民的狂想,汹涌而来,缠绵而去,来须挥剑者,为报国之雄心,去可付箫者,为国运之哀烦,剑气箫心,先忧后乐。昔日大师詹天佑,受其影响,而今宜万总指挥,眷眷亦然。

    固守五年的中波台

    交警大队就这样搬走了。实话实说,公安系统一向吃苦听命,只要给块地皮,人家绝不玩赖,走得悲壮利落。但是,宜万沿线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公有机构,却没有一家是省油的灯。一家更比一家“惹不起”。

    新华社记者在2006年8月28日那份《国内动态清样》中反映说,“在宜万东站、恩施站、万州站附近,多个单位要价太高,使搬迁受阻。……董家坪特大桥目前无法开工……大桥跨越了从武汉到宜昌的高速公路,涉及到楚天高速公路公司所属的办公用房拆迁及设施复建,该公司要价2800余万元,工程项目部与之多次谈判,双方未达成一致。铁道部要求明年6月完成基础工程,现在看来影响工期是无疑了。”

    这算一家。再看另一家。记者写道,“万州长江铁路大桥,因考虑到三峡蓄水因素,该桥目前已全部完工。但奇怪的是,桥两端仍然是荒地野草和居民住房……配套设施迟迟无法动工。桥南,正线从重庆发电设备有限公司通过,这家企业评估后要价2530万元,目前双方僵持不下,施工无法开展……很可能成为全线铺轨的‘挡路石’。”

    这两处摊子都比前头的公安交警胃口大,一算账就是5000多万元。这份《国内动态清样》真是足够沉重了。且慢,下面还有“十分显眼”的第三家,钱不算多却更加难办。记者写道,“在新建的恩施火车站工地……还有一块数十亩场地未动工,十分显眼。这块地属于湖北广播电视系统,上面建有4个中波转播发射塔……广电系统认为搬迁需要900多万元,还需土地63亩。湖北省常务副省长周坚卫曾经专门协调,确定搬迁费用为496万元,双方未谈拢。按规定,今年国庆节恩施站场主线就要拉通,看来已无希望,这里成了卡口地段。”

    这个“十分显眼”的卡口地段,准确名称叫做“湖北省恩施州中波转播台”。占地并不大,人员也不多,却是一个“省”字头公家单位,直属省广播电视局。在这里,除了具有转播中央电视台和本省广播台节目等功能外,更重要的是,人家还肩负着“干扰敌台”的特殊使命。当年,毛泽东曾经为革命电台两度题词,一次题“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第二次题“你们是革命的鲁班石”。特殊机构,你地方政府哪里管得了人家?比起前头三家来,这一家,不是一个“差钱”的事。

    一说“敌台”,我们便联想到,往昔阶级斗争年代,对于“偷听敌台”者,那是必定严惩的。不过,如今甭说“偷听敌台”,你就是正面组织请人收听,怕是谁也不来,纯粹瞎耽误工夫。难点在于责任大,这种机构,一般人做不了主。真要搬迁时,事情非常复杂,非常难办。

    对于前面两家搬迁,为篇幅计,这里不多说了。我们集中笔墨看一下这家“干扰敌台”的单位,即“革命的鲁班石”,搬迁起来究竟有多难,最后的结果又如何。

    第一,这座中波台占地仅仅12亩多点儿,当然是在阶级斗争年代无偿使用的。现在形势变了,人家坚持要求无偿调拨新址63亩,少了不行。

    第二,中波台要求补偿费用900多万元,常务副省长周坚卫召集专题会议,一项一项研究,最后协调为496万元,由宜万铁路总指挥部负担,不足部分由省广电局解决。省广电局则长期不动作,要求在接受了496万元之后,仍由省政府拨款310万元,两项合计806万元。

    第三,中波台所要求的补偿费用之所以达到900多万元,自有其计算法。大项自不待言,小项一样不落。比如说,那块围墙里有鱼塘,有假山,有花坛,有菜地,有厕所,有杂树,有简易房,有储藏室,有排水沟,有门楼包括门本身,有混凝土地面等等,一样一样都要造出好价钱来,可比农民们仔细多了。还有一项叫“其他规费”,也列出来算钱。从汇总表中可见,以上十几个小项,造价已达80万元了;另外,厨房算了37万多元。光是墙内生活诸项,即达到130万元之多。

    第四,已知农民们每亩地所得补偿不足万元。咱中波台怎能等同于农户,再说咱比农户懂法律呀!结果,中波台按照“依法确定征地补偿标准”来计算,每亩地算出18万元,12?郾29亩地算出221万多元!着实比农民会算得多。一下子就比农民贵了17倍。事实上,这家转播台是在1974年、1987年和1992年分三次征用土地的。那时候的12亩地,并不值钱。嗐,哪能同日而语,一定要依法补偿,要依法嘛!

    第五,恩施州政府咬紧牙关,不惜血本另外征得农用地63亩,作为中波台新址使用。为此承担了征地补偿250万元,办理《土地使用证》,交纳“社会保障统筹金”124多万元,交纳“耕地占用税”51万多元,包括办理《规划许可证》和“城市建设配套费”,总共支出了442万多元。恳请省广电局仅仅承担其他手续费用145万元,人家也不干。

    第六,我们按照时间顺序,耐心地把涉及中波台搬迁的省市主要会议和文件名称列一列,你光浏览标题,不问内容,便知地冻三尺之深寒。你试着看一下,看看头疼不头疼:

    2005年5月31日,恩施中波台出台《搬迁补偿经费预算报告》,数字如上。

    2006年1月17日,省政府召开专题会议,形成《关于研究做好支持宜万铁路建设工作的会议纪要》。

    2006年8月28日,新华通讯社《国内动态清样》,专题报告《宜万铁路建设遇到“拦路虎”》。

    2006年9月15日,铁道部、湖北省铁路建设领导小组发出《关于印发省委书记俞正声、常务副省长周坚卫对宜万铁路建设有关问题重要批示的通知》。

    2006年12月1日,省政府再次召开专题会议,形成《关于研究我省境内铁路建设项目征地拆迁等有关问题的会议纪要》。

    2006年12月20日,恩施州政府专题会议,形成《关于恩施中波台征地搬迁有关工作的会议纪要》。

    2006年12月26日,恩施州铁路办送达湖北省广电局《关于恩施中波台搬迁选址事宜的函》。以上一年半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中波台纹丝不动。

    2007年1月9日,省市8大单位联合行动,针对中波台搬迁选址一事,大举进行现场踏勘,车轮滚滚帮人家找地,形成《关于恩施中波台整体搬迁问题的会议纪要》。本次行动,由周昌发主持州铁路办出面牵头,联合7家单位共同踏勘,他们是:宜万铁路总指挥部、省广电局、恩施州规划局、恩施市政府、恩施市铁路办、恩施市国土局、恩施中波台,一个不能少。

    2007年3月12日,国家建设部批复关于“恩施中波台迁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项目选址意见书》。

    2007年4月26日,恩施州政府办公室发出《关于加强当前建设用地管理有关工作的通知》,督促中波台给予配合。

    2007年10月11日,恩施州国土资源局向省国土资源厅正式上报《关于申报恩施中波台迁建工程建设用地项目的请示报告》。这一年,就这样匆匆流逝。

    2008年3月16日,湖北省国土资源厅下发《中波台迁建工程建设用地的批复》。

    2008年4月7日,恩施州国土资源局出台《关于批准恩施中波台迁建工程用地的通知》。至此,中波台总该动一动了吧?

    2008年8月28日,铁道部宜万铁路总指挥部向省政府发出《关于协调省广电局恩施中波台尽快搬迁的紧急报告》,谓“中波台搬迁工作始终没有进展,严重影响宜万铁路恩施车站房建按期开工,下一步将影响铺轨顺利进行”。就这样,2005年过去了,2006年过去了,2007年过去了,2008年又过去了。

    2009年2月27日,湖北省发改委向省政府报送《关于恩施中波台搬迁协调意见的请示》,疾呼“各方意见难以达成一致,迁建工程至今没有动工”。还得协调!

    2009年5月15日,恩施州铁路办在万般无奈中,上报省铁路办《关于解决中波台搬迁办理土地使用证等费用的请示》,说明省广电局不予以承担的相关费用176万余元,因政策上无法减免,盼由省铁路办设法给予解决。

    ——读者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上述最后一条的日期,居然是2009年5月15日!是的,大家本来极想看到这样的句子:“在省市政府和各级领导的共同努力下,广大干部群众识大体、顾大局,恩施中波台终于在不久前胜利搬迁成功。”然而,这个“终于”至今尚未到来。今天,是2009年12月30日,我正在北京伏案续写这本书。整个宜万铁路,除了齐岳山隧道仍有200米极危洞穴未通外,其余主体工程已经大部完竣,绝大多数路段已经铺好铁轨了——恩施中波台,这个“十分显眼的卡口路段”还是没有搬走。从恩施那边传来消息说,前些日子,周昌发主持的州铁路办先后在地税局、规划局、建委、国土资源局等单位之间来回奔波,苦口婆心,交纳了不可减免的多项费用后,土地证办下来了,规划证办下来了,建设许可证办下来了。铁路办将这些证件送到省广电局中波台迁建专办手中,终于开始了工程招标,但真正搬迁仍需时日。从而我们得知,恩施中波台还在老地方十分有效地干扰着“敌台”而万无一失,继续完成着千里眼、顺风耳、革命鲁班石的光荣使命和神圣职责。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古时之难,不及今日之难。

    一层层关口,一道道壁垒,一重重障碍,一堆堆难题,解不开的疙瘩,诉不尽的羁绊。这不是仅仅推进经济体制改革就能够解决的事。

    农民们呢?农民们早就下地干活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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