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已经回家,保姆秀嫂留下陪护。秀嫂见到阮小冕又惊又喜,想去通知病房内的阮宗延,但被阮小冕阻止了。
看着病房紧闭的门,阮小冕的神经有些紧绷,想起她和阮宗延之间的问题,心有愁绪。
“软绵绵。”关淮看见她的手越攥越紧,“你很紧张吗?”
来鹭城的路上,或许因为担忧害怕,她想转移注意力,就说起家里的事。
“半年前,我跟他闹翻,就不想回家,不想见他,这样很任性吧?”
关淮明白“他”是谁,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欣喜她愿意跟他说自己的事。
“听起来是有点儿任性。”他说,“但你真是任性的人吗?”
他认识她近半年,知道她不是任性胡闹的人,能让她不愿意跟父亲撒娇解决的事,不会是普通的事。
阮小冕的坦诚证实了他的想法,她和阮宗延的问题在于对方的欺瞒。
人生前二十年,阮小冕觉得阮宗延最爱的人是她。母亲早逝,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他没有再婚,父兼母职,给她满满的爱。
直到她来X市读大学,阮宗延瞒着她跟朱韵结婚,并给她生了弟弟。
朱韵是她母亲小十岁的表妹,在阮宗延的建筑事务所担当财务经理十几年。半年前,朱韵带着满月的儿子从国外回来,阮小冕才知道阮宗延有了新的家庭,周围人都在恭喜他的建筑事务所后继有人。
她忽然明白阮宗延在X市买公寓是安排她以后的去处,不想让她介入到他的新家庭。
后来,她从秀嫂口中得知阮宗延和朱韵其实好了十几年,怕她闹才一直瞒着她。
阮小冕感觉到背叛,跟阮宗延吵了一架,怨他欺瞒,气他重男轻女,即使女儿成年,仍然想有个儿子来继承他的事业。
阮宗延反过来说她任性自私,不能接纳弟弟,说他把她宠坏了。
阮小冕跟他闹翻,离家出走,回学校,他就停她的卡断她的生活费,想让她妥协。
“他是我最亲的人,却那样防着我。”阮小冕很难受,“我害怕再见到他,可现在更害怕再也见不到他。我不想怀疑他对我的爱,可为什么我们父女会变成这样?”
关淮静静地听她倾诉,让她发泄心中的苦闷。
“软绵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明白她的纠结,懂她的无法释怀。
“春秋时,郑国国君郑庄公出生时难产,母亲因此厌恶他,宠爱弟弟。郑庄公对弟弟和母亲百般纵容,弟弟却在母亲的帮助下要夺取国君之位,郑庄公以此讨伐弟弟。他怨恨母亲偏心,便将她迁往外地,并发誓与母亲‘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来他后悔了,但君无戏言,有人想出办法,挖掘地道取名黄泉,便能‘黄泉见母’,于是母子重归于好,其乐融融。”
阮小冕听完故事,沉默良久,有些释怀地向他颔首:“谢谢你,小关先生。”
到了医院,阮小冕听秀嫂说阮宗延的车祸并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肖翊在电话中故意误导她。
“我不知道面对他,我该说些什么。”阮小冕苦笑,父女间的隔阂,终究是存在的,她没法像以前那样对他撒娇。
关淮突然张开手,不由分说地揽她入怀。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撞进结实宽阔的胸膛中,靠在他怀里,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小关先生?”阮小冕错愕,眼角余光瞄到旁观的秀嫂,脸颊不由得发热。
“据说,人紧张时听着心跳声容易放松下来。”关淮一本正经地解释,“因为我们在娘胎里就一直听着母亲的心跳声,才能消除对外界的不安,安心地来到这个世界。”
他忍不住想要抚去她所有的不安。
“原来如此,你安慰人的方式很特别。”
他的心跳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不自在。
“有效吗?”关淮低头问她。
她抬头就能看见他线条优美的下颚,还有长长的睫毛,带笑的目光,落在她眼中,在她心间荡起涟漪。
“嗯,很有效。”阮小冕故作冷静地离开他的胸膛,“我不紧张了。”
她有种被关淮撩到心弦的感觉,胸膛中似有颤动。
“去吧。”关淮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我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关淮借口不熟悉医院,请秀嫂带他去见阮宗延的主治医生,留下阮小冕和阮宗延独处。
看着关淮离开,阮小冕深呼吸再深呼吸,才推开病房的门。
阮宗延靠坐在床上,颧骨上有明显的挫伤,左手肘缠着纱布,右手刷着手机。
似有感应,他抬起头,看见她,欣喜地放下手机向她招手:“冕冕,过来。”
这一声熟悉的“冕冕”,让她想起小时候去事务所,他正在工作,看见她就会这样招呼她过去,坐在他的膝盖上,看他画建筑设计图。
她淘气地学着他画,却毁了他的设计图。她看他脸色大变,立刻瘪嘴做委屈状,撒娇认错,他就不忍责怪她了。
在她的记忆中,只要撒娇他就任她予取予求,直到他再婚生子,打破他们惯有的相处方式,两人有了隔阂。
“肖翊告诉我,你出车祸了。”阮小冕打量他周身,似乎没有特别严重的伤,暗暗松了一口气,“你还好吗?”
“一点儿小伤,不碍事,是医生非要我住院观察。”阮宗延拉住她的手,“冕冕,不跟爸爸生气了?”
“你没事就好。”阮小冕答非所问,想要抽回手,但最终还是没动。
“我很快就出院回家,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阮宗延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弟弟现在会自己站起来,他急着学走路呢,而且跟你小时候越长越像了。”
突然转到弟弟的话题,阮小冕脸色微变,心底抗拒。
不想回应他,就保持沉默,免得跟他再起冲突。
她有点儿僵硬地抽回手。
阮宗延明显失望。
父女间的气氛变得尴尬,适时响起了敲门声,让阮小冕觉得得救了,感激地看向进门的关淮。
“伯父,你好,我是小冕的朋友关淮。”关淮走到阮小冕身边,以朋友自居。
“是你陪冕冕来的?谢谢你。”阮宗延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关淮和阮小冕,他不知道她现在交了什么朋友。
“医生怎么说?”阮小冕忙问。
“左手肘骨折,还有因为摔倒脑袋撞地,需要住院观察是否有脑震荡。”关淮在主治医生那边看到详细的病例,“其他没啥大碍,若无脑震荡,明天就能出院休养,一两月便能痊愈。”
“那就好。”阮小冕从接到肖翊电话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小关先生,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再回去吧。”
关淮今天陪她奔波大半天,不适合再开几个小时的夜车回X市。
“听你的。”关淮没有异议,徒弟有事,师父自然要护航。
阮小冕让秀嫂回家,她留在医院陪夜。关淮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入住,翌日一大早,他就带着早餐过来。
跟主治医生确认阮宗延并无脑震荡后遗症后,关淮直接开车送他和阮小冕回家。
打开后备厢取出院时整理的物品时,阮小冕才发现关淮抽空买了很多礼物:营养品、美容品、年货、儿童玩具……他根本没必要这么费心。
关淮理所当然道:“第一次登门拜访,礼数总是要的。”
“小关先生,你是我师父,又是上司,不必在意这些礼节。”阮小冕受之有愧,关淮送她回家,已经是帮大忙了,“而且我和家里人关系尴尬,实在是用不着这样。”
“正因为尴尬,才需要礼数化解。”关淮抬手敲敲她的脑袋,“笨徒弟,师父这是在教你怎么做人呢。”
阮小冕摸了摸脑袋,乖乖受教:“师父说的是。”
她很庆幸,关淮陪她回来。
阮小冕和关淮大包小包进门时,看见客厅里的肖翊和黎予臻,她怔了下,就撇开视线,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秀嫂。
“小冕,你回来了。”肖翊迎上来,认出了关淮,表情有些微妙,“哦,你男朋友也来了。”
“伯父的事,谢谢你通知软绵绵。”关淮自动转换角色,自然地揽过阮小冕的腰,上演微光岛咖啡厅的续集。
阮小冕瞥了眼关淮,就顺势配合他演出,没有必要对肖翊和黎予臻澄清他的身份。
“小冕,不介绍下你男朋友吗?”黎予臻也凑过来,看着关淮笑得有点儿不自在,“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我和肖翊还不知道你男朋友的名字、做什么的?”
“我叫关淮,高跟鞋设计师。”关淮亲切地替阮小冕作答。
“我想起来了,是恩薇的高跟鞋设计师吧?”肖翊恍然大悟,“小冕,你的偶像对不对?”
“对。”阮小冕又看了眼关淮,“他是我的偶像,我现在跟着他实习呢。”
“小冕好厉害,把偶像都迷住了。”黎予臻挽起肖翊的胳膊,“不过,我有点儿好奇,你喜欢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跟偶像相比,算什么?”
“予臻,你乱说什么?”肖翊皱起眉头,尴尬地望向阮小冕。
来阮家前,黎予臻因为肖翊和阮小冕联系吃醋,跟他闹别扭,不想跟他来阮家,又不愿让他一个人来。
阮小冕没料到黎予臻不装小白兔,反而当众给她找不痛快,在关淮面前提肖翊的事,想让她难堪吧?
“算什……”她刚开口想反击却被关淮打断了。
关淮突然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研究:“软绵绵,你有近视吗?”
“我眼睛好得很。”阮小冕不懂关淮在搞什么鬼。
肖翊和黎予臻也不懂,两人面面相觑。
“原来是眼神不好,毕竟良人和狼人只差了个反犬旁,不怪你。”关淮欣慰地拍拍她的脸蛋,“还好,你眼睛没瞎,迷途知返。”
闻言,肖翊和黎予臻的脸色都变了,表情有点儿僵。
阮小冕不得不感慨关淮损人于无形的功力,实力碾压。
“嗯,年纪小,眼神不好。”她愉快地接话茬儿。她早就对肖翊失望,也不当黎予臻是朋友,既然他们来刷存在感,就别怪她不给面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肖翊挂不住脸,匆匆拉着黎予臻离开。
阮宗延换好家居服出来,朱韵和秀嫂已备好饭菜上座,他想喊肖翊他们一起用餐,但他们已经走了。他怪阮小冕失礼:“冕冕,你怎么不留肖翊?”
“大家这么熟,去留自便,何必客气。”阮小冕不以为然,看到朱韵已招呼关淮入座,俨然当家主母的模样。担心关淮不自在,她就在他旁边坐下。
关淮不着痕迹地打量朱韵,年近四十,保养得宜显得年轻,看似温良,眉眼间净是精明。她对阮宗延很温柔,轻声细语地伺候他用餐。而对阮小冕,她客气有礼,不怠慢也不亲近,故意忽略阮宗延和阮小冕父女间的古怪气氛,明知是因为她,她也不会去缓和,看起来安分守己的样子。
关淮感觉得出来,朱韵对阮小冕没什么感情,只是看在阮宗延的面子上,粉饰太平。
不一会儿,秀嫂抱着睡醒哭泣的弟弟出现,朱韵借口安抚小孩儿,回卧室去了。
阮小冕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吃饭,听到弟弟的哭声,她僵住身体,握紧筷子,没有看弟弟一眼。
“冕冕,他是你弟弟。”阮宗延见阮小冕无动于衷,不满道,“就算你对我有气,也不能这样迁怒他,无视他。”
“哦。”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阮宗延失望地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就去卧室看孩子。
关淮拍了拍她死攥着筷子的手,让她放松。
“小关先生,我对弟弟的态度很糟糕吧?”
阮小冕松开筷子,有点儿疲惫地扶着额头,在这个家里,她已经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知道弟弟无辜,但他的存在却在提醒她为何跟阮宗延有隔阂,她心里无法接受他。
“其实,我姐从小对我的态度也很糟糕。”关淮提起关凛,“我俩吵吵闹闹到现在,你觉得这种姐弟关系很糟糕吗?”
阮小冕摇头:“我看得出来,你和关总很在意彼此,只是相处模式比较特别。”
“所以,你不用勉强成为和蔼可亲的姐姐。”关淮理所当然道,“不喜欢,保持距离也没问题。”
血缘关系虽然斩不断,但也不能成为道德绑架的绳索。
“嗯。”阮小冕有点儿释怀,“小关先生,谢谢你开导我,还有帮我应付肖翊他们。”
“不错,这次道谢有进步,没有送我‘多管闲事’的眼神。”
关淮一脸的揶揄,第一次在微光岛咖啡厅碰到黎予臻找碴儿,他替她出头,她还嫌他多事呢。
“因为小关先生不是外人了嘛。”
这样的挖苦很有关淮的风格,阮小冕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去较真气到自己,顺着他的话,就像顺毛一样。
“我变成内人了?”关淮挑眉。
阮小冕愣了下,继而扑哧笑出声,纠正他:“妻子才是内人,我可娶不了师父的。”
关淮用“错”词一点儿都不尴尬,反而摸摸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又被当宠物了。
阮小冕无语,更无语的是她竟然习惯了,也不觉得讨厌了。
当天下午,关淮离开阮家回X市。阮小冕想缓和关系,就留在家里过年。
阮宗延认为这是她的妥协,接受了弟弟的存在,就制造各种机会来培养姐弟感情。
阮小冕对那一团肉嘟嘟的婴孩儿敬而远之,没法如阮宗延所愿去抱弟弟陪弟弟玩,他恼火她的冷淡,但也无计可施,便让她帮忙招待客人。
阮宗延在家休养,过年期间除了亲戚朋友来拜年,还有些工作往来的人来探望。
比起跟弟弟培养感情,阮小冕宁可陪客人喝茶聊天,感觉自在点儿。
这天,阮宗延说有重要客人要上门商讨工作的事,让她取出他宝贝的明前龙井备用。听说这客人在X市上班,过年才回路程老家,委托阮宗延的事务所翻盖老宅。
客人下午到阮家,阮小冕已经备好茶水,陪阮宗延接待客人,看清客人的模样,她很意外。
她知道这个客人,前恩薇设计师目前在星漾担当设计总监的霍瑀,她以前迷上恩薇高跟鞋时,就了解过恩薇设计部的事,收集相关设计师的信息,自然认得出霍瑀。
霍瑀年纪和费英治相仿,二十八九岁,人如其名,五官像雕琢过的玉石,温润含蓄,气质内敛,但浑身有种不屑与世争的孤高,给人以疏离感。
他和阮宗延在讨论老宅翻盖的方案,看都没看阮小冕一眼。
“这是我女儿阮小冕,我手不方便,她来帮我泡茶。”阮宗延趁机说,“霍先生是高跟鞋设计师吧?我女儿现在鞋业公司实习,跟你也算是同行。”
“阮小冕?”霍瑀对这个名字有反应,终于正眼看她,“你在恩薇实习吧?关淮的助理?”
业内传闻霍瑀会从恩薇出走星漾,是受到关淮的排挤。
她是关淮的徒弟,这样见到霍瑀就有些尴尬了。
阮小冕很讶异霍瑀会知道她的情况,转而一想,他和关淮关系微妙,会注意关淮身边的变化也正常。
“嗯。”阮小冕谨慎地点头,“我是关淮的助理。”
“有资格成为关淮的助理,看来你的资质不错。”霍瑀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有兴趣来星漾吗?”
不会吧?
霍瑀的画风是一言不合就挖墙脚吗?
“霍先生谬赞了,我只是实习生而已。”阮小冕可不敢当真,当然她对星漾也没有兴趣,被关淮知道会以为她要“背叛师门”吧?
“这是我的名片。”霍瑀直接将名片塞到她手中,“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霍瑀看起来孤傲清高,行事风格还是很强势的。
阮小冕拿着名片,出于礼貌,只能说:“谢谢。”
然后,霍瑀又把她晾在一边,继续跟阮宗延讨论方案,这让阮小冕觉得刚才的挖墙脚是错觉,霍瑀对她压根儿就没兴趣,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去星漾。
大概是因为关淮,才跟她说两句吧?
手机响起邮件推送声,她一看是关淮发过来的,就跟阮宗延示意,出去处理。
“时尚杂志《Grace》的新年企划,联合光耀、星漾、路颐达、百思嘉、爱履五家公司举办第一届‘撷秀杯’高跟鞋设计大赛,参赛设计师要求纯新人,未在市场上推出设计成品。大赛委员会的七名评委由五大公司的设计师和杂志邀请的时尚大师组成,兼顾市场需求和时尚品位。大赛冠军可获得五大公司提供的专属设计师职位,同时大赛前三名设计师的作品,有望签约五大公司量产上市。软绵绵,这个比赛很适合你,我已经帮你提交报名审查,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在四月二十日之前将设计样品提交大赛委员会就可以。”
阮小冕看完邮件的主要内容,直接回拨电话:“小关先生,我刚看了邮件,你真的帮我报名了?”
“你不用太感激,我会帮你把关的。”
“我还没想好,突然参加这种比赛,心里没底。”
“我会亲自指导,你只需做出作品,不用考虑太多的,这也是我对你的考核。”
师父都这么说了,她就没有理由退缩。
为了迎战“撷秀杯”,阮小冕决定提前回X市。第二天早上,阮宗延让司机开车送她,他也送她到车站。
“冕冕,你刚开始工作,各种花销大,钱不够就跟我说。”
阮小冕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他以为她已经妥协,就不“惩罚”她了?
“不用,我养得活自己。”
“你什么意思?”阮宗延皱眉,“还要跟我斗气吗?”
“没什么。”阮小冕打开车门,她已经忘记怎么跟他撒娇了,“保重。”
有些隔阂一旦存在,就成了心上的刺,想到就会被刺痛。
阮小冕一回X市,就去关家大宅向关鹤松拜年。
关鹤松塞给她一个大红包,不准她推托,新年讨个好彩头。
两人其乐融融地话起家常,关鹤松不忘跟她吐槽关淮:“小淮这些天不知为什么,心情特别好,昨晚小费来看我,他就拉着小费喝酒,结果两杯就倒下,睡到现在大下午还没醒呢。”
“小关先生酒量很差吗?”阮小冕有点儿好奇。
“不是很差,是非常差。”关鹤松直摇头,“想当初我两斤白酒下肚面不改色,小凛颇有我的风范,小淮完全不行,最多两杯的量,还是啤酒,一喝就醉,醉了就睡。”
“他的睡眠质量肯定很好。”
看来以后她可以拿“两杯倒”这事揶揄关淮。
“小冕,你说他以后当新郎敬酒可咋办呢?”
“嘿嘿,给他找个酒量好的新娘?”阮小冕想象婚宴上关淮两杯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就扑哧笑出来。
当着爷爷的面笑话孙子,终归不好,她忙转头掩饰笑意,瞥见楼梯口正欲下来的关淮,刚忍住的笑意又泄露了。
关淮穿着格子睡衣,踩着棉拖,一头自然卷刚睡醒又蓬又翘,直接让他变成金毛狮王,与素日雅痞模样相差甚远。
关淮瞪了眼失笑的阮小冕,她立刻噤声,恭敬地起身打招呼:“小关先生,下午好。”
她和关鹤松对他的吐槽,不知他听见没?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关淮问,“也不说下。”
“因为你突然给我报名参加比赛啊。”阮小冕无辜道,“我想越早做准备越好的。”
“嗯,你等等。”
关淮转身回屋,不一会儿就换上牛仔裤毛衣出来,张牙舞爪的自然卷也打理得服帖。他手里拿着一本宣传册,递给阮小冕:“这是‘撷秀杯’比赛相关资料,你看下。”
阮小冕接过宣传册翻看,了解比赛的章程和细节。
“小关先生,你参加过类似的比赛吗?”
在关淮的履历中,她没见过他有参加设计比赛的经历。
“我有我练手的方式,不需要这种经验值。”关淮想起他在意大利的修行,这种比赛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
“也对,小关先生是天才嘛。”
他一出道就是BOSS级,直接控场。而她是新人,等级太低,得先刷刷经验打打小怪,才能升级的。
“哪里有什么天才?才能是可以培养的。”关淮难得谦虚,“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达不到拼天赋的地步。”
“那你之前说,1%的天分比99%的努力重要。”阮小冕怀疑,“是在逗我?”
“真正努力过的人才懂1%天分的重要性。”关淮敲了下她脑袋,“所以,你先付出99%努力再说。”
关鹤松微笑地看着两人,护理师送药过来,提醒他该吃药休息了。
“我有些累了,你们好好聊。”关鹤松有意让他俩单独相处,吩咐关淮,“小淮,回头亲自送小冕回家,昨晚的酒醒了吧?不会酒驾吧?”
“爷爷,我不是酒鬼。”关淮无语,关鹤松向阮小冕吐槽他醉酒的样,太杀他的威风了。
关鹤松满意地去休息了。
“软绵绵,你酒量好吗?”关淮想起刚才她和爷爷的谈话。
“我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怎么样?”阮小冕瞅着关淮,满脸的揶揄之色,“不过,肯定不会‘两杯倒’的。”
“嗯哼。”关淮似笑非笑,意味深远道,“很好,结婚时,你可以帮我挡酒了。”
“没问题,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被关淮毒舌习惯了,她也算“久病成良医”,语言技能提升不少,接他的话越接越顺,反而没意识到不对劲。
关淮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好徒弟。”
阮小冕觉得一斗嘴就会被当成宠物,决定先研究“撷秀杯”的材料,然后向关淮请教比赛相关问题,讨论她参赛的设计主题。
关淮自然以专业人士的姿态,给她答疑解惑,末了强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需要准备特别的工具吗?”阮小冕一时不解,样品室的工具和材料应有尽有。
关淮瞥她一眼,道:“脑子。”
又是关淮式的挖苦,说她脑子愚钝,需要磨得锋利些吧?
“小关先生,脑子确实是好东西。”阮小冕义正词严,“我出门都会带着的。”
“然后呢?”关淮忍俊不禁,“你要拿出来给我看吗?”
“……”
真不该顺着他的话说,像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小冕和关淮商定以假日主题设计系列鞋履参赛。
“撷秀杯”比赛实际上分初赛和复赛两个赛程,初赛要求在三月二十日前向大赛委员会提交设计图稿审查,初赛结果和复赛入围名单会在四月号《Grace》杂志公布。
通过初赛刷掉大部分参赛者,复赛只有十个名额,参赛者要根据自己的设计图稿,挑选材料打版制作出样品鞋,检验是否具有市场推广性,在四月二十日前提交设计样品审查。
最终比赛结果,会在五月号《Grace》杂志公布,五月二十日举行颁奖典礼,以及同五大公司单品签约的仪式。
现在是二月下旬,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设计草图通过关淮的认可才能绘制正式的设计图参赛,关淮是她需要跨越的第一关。
距离春假结束只有三天,这三天她不分昼夜窝在公寓里画设计草图,三餐全靠外卖搞定。
“撷秀杯”比赛主旨是“时尚引领市场,市场呈现时尚”,时尚并非少数人的审美,唯有被市场接受,才不会变成空中楼阁。
所以,“撷秀杯”要求参赛者提供系列作品审查,每系列四款设计要足以体现设计师的综合水平。为此,她画了近百张草图,从中选出最满意的四张组成系列。
节后一上班,她就将这系列假日主题的设计草图,呈给关淮。
阮小冕站在关淮的办公桌前,紧张地等待他的意见。
关淮翻看设计草图,抬眼瞥她,笑问:“瞧你的黑眼圈,想跟大熊猫抢国宝称号吗?”
“徒弟愚钝,只能加班加点画图,让师父见笑了。”
关淮越放松,她越不安,从他替她报名到今天提交草图,只有四五天时间,容不得她慢悠悠地想创意再画图,想到什么必须马上画出来才行。
“软绵绵,告诉我,你的设计想表达什么?”办公桌后的关淮拿着草图起身,一脸高深莫测地打量她。
阮小冕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忐忑,道:“假日的邂逅和心动。”
为了表达这个感觉,她选择暧昧的暗色调,设计四款样式不同的高跟鞋,增加配饰点缀衬托假日的氛围,突出表现水晶和珍珠“画龙点睛”的效果,她想萌动的心如水晶一样剔透,又像珍珠一样珍贵。
“草图告诉我,你确实很努力。”关淮遗憾地摇头,“但,不行。”
如果是别人的作品,他会直接甩那人脸上问:“什么玩意儿?回炉重造。”
“为什么?”阮小冕觉得当场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她费心费力的作品,关淮视线在上面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让她很挫败。
“第一,你没有考虑《Grace》杂志的时尚定位,把握不住《Grace》审美取向。第二,你忽略了相关五大公司的市场方向,设计的表达太晦涩不符合市场行为。第三,作为设计师,眼界决定品位高低,过于堆砌的设计只会显得廉价,你的设计暴露了眼界的上限。”
关淮逐条指出她设计上的问题,针针见血,她觉得受到一万点的暴击。
“小关先生,果然严格。”被批眼界不行的阮小冕,忍不住想挣扎,“我的设计,难道没有一点点可取之处吗?”
“沉得住气没急眼,有进步。”
关淮以为被他全盘否定,她会气急败坏,结果没有,看来这段时间的调教效果不错。
“还请小关先生指教,我会从头再来的。”
跟关淮相处久了,阮小冕的抗压性得到显著提升,好胜心也变得强烈。
“设计并非一蹴而就。”关淮坐回去,又翻了翻她的设计草图,“对设计师来说,果然还是要有天赋的。”
“小关先生,你现在想说努力没有用,没有天赋可以放弃了?”
阮小冕最不喜欢关淮的一点就是他太喜欢拐弯抹角。
“哟,领悟力不错。”关淮似笑非笑地瞅她,“你是抱着随时能放弃的觉悟当设计师的吗?”
“当然不。”阮小冕有点儿恼火,“小关先生,请你赐教的方式简单点儿。”
“眼界不够开阔影响品位审美,时尚敏感度迟钝把握不准市场方向,虽有灵感但未能雕琢研磨,作品自然差强人意。”话说得太敞亮就显得刻薄,关淮看阮小冕暗下来的眼睛,有些不忍,“但你还有可取之处,学习能力和行动能力不错,可以弥补不足。”
关淮想起她最初夹带在简历中的设计图稿,尽管是模仿恩薇的作品,可抓到了恩薇的特质,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别有一番韵味。
作为非专业设计出身,她通过自学和模仿能有那样的设计,虽然稚嫩业余,但确实有潜力,不然他也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来报恩。
他的师父——意大利传统手工制鞋工房的老鞋匠曾说,有些才能是可以培育开花的,有些灵感是能够研磨成型的,无论什么人,都不该自认已到达极限。
“那么,请给我三天,我会提交新的设计草图,到时请再指教。”既然有被认可的能力,她就发挥优势,下次的设计绝对要让关淮说出更多的“可取之处”。
关淮把设计草图塞到她手中,然后拿起办公桌上的日程表翻看,问:“软绵绵,你有护照吗?”
“嗯。”阮小冕点头,一时跟不上关淮的思维,他话题转得太突然。
“明天把护照交给人事部,他们会做加急处理。”关淮直接下达新任务,“你这两天做些准备,我们出差。”
“要出国吗?我们要做什么?”阮小冕很意外。
“嗯,做什么暂且保密。”关淮凑近她,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道,“相信出差回来,你会脱胎换骨,创作出更有趣的作品。”
“……”阮小冕无语,果然是不拐弯抹角就会死的关淮,心思难猜得跟海底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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