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淮一出舱就给阮小冕发信息,抬头望了眼天空,地中海的蓝,飘着白纱似的云,三月的米兰,春光明媚,令人雀跃。
“我在出口,望穿秋水呢。”
秒回的信息,让长途飞行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迫不及待的脚步。
距离上一次在巴黎见面,过去一百零九天了。
在飞机上,关淮终于有时间观看Daffodil秀全记录视频,这个视频在秀后第二天全网上线,“霓裳仙履”盛典让秀场外的人也大饱眼福。而华裔服装设计师和中国高跟鞋设计师的组合,自带话题性,在国内引起关注,相关报道热烈,关于设计师阮小冕三年前的“丑闻”自然也被翻出来,她再度成为舆论的焦点。
这个世界很简单,当你足够强大时,一切都会为你让路的。
为Daffodil高定礼服设计出“最佳伴履”的阮小冕,她的设计才能被时尚界认可,外界对她的实力不再质疑,对她的评价变得客观积极,认为三年前的报道将她污名化,她并非“业界毒瘤”,而是舆论暴力的受害者,时间为她证明,助她华丽逆袭。
在Daffodil秀中,晚装鞋虽然是配角,但对Daffodil的报道,重心明显倾向晚装鞋部分,作为主角设计师的唐洛华有意衬托阮小冕,对她设计的秀场鞋履不吝溢美之词。这场秀看似唐洛华为阮小冕作嫁衣,其实是互利双赢,随着Daffodil秀影响的发酵,阮小冕和她的作品受到的关注度不断增加,Daffodil顺势宣布,限量发行阮小冕设计的秀场鞋履,Daffodil以此为契机推出同名高跟鞋品牌。
不过,阮小冕和Daffodil只合作这次的巴黎时装周,下一次高定发布会,Daffodil合作的高跟鞋设计师自然就备受期待。
阮小冕并不留恋这里的名利场,霍瑀以为她沾了Daffodil的光,结果她是为Daffodil开疆拓土,他来接力前行,他的自尊心不好受吧?
在Daffodil秀后,阮小冕接到很多工作邀请,其中不乏高跟鞋奢侈品牌公司,比如法国的R&V和Leurre,还有意大利的Adorano和Zanotti、Cavallo等,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对于高端鞋履设计界来说,阮小冕这三年的履历很有意思,有正规设计学院的进修,也有意大利传统手工制鞋工坊的磨炼,跟不同领域设计师合作都有良好的评价,又有高定鞋履的设计经验。她通过Daffodil秀的亮相一炮而红,证明实力的同时,也让业内看到了她的潜力,她确实抓住了高端鞋履设计的精髓,眼界和见识决定了她设计的维度,而审美和品位确立了她设计的高度。
关淮仔细地观察过每一双阮小冕为Daffodil设计的鞋履,紧贴“逍遥游”的主题,又融合她的设计个性。贴合双脚设计的曲线,在赤裸的纤足上演绎高高在上的优雅,潇洒飘逸中带有浑然天成的性感,有着让女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阮小冕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关淮倍感欣慰,她的设计摆脱了他的影子,懂得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不是迎合模仿,而是创造引领,让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质。
她的作品有种浴火重生的坚韧自信,穿上她的高跟鞋,仿佛能激励女人去征服世界。
现在的阮小冕已然清楚她想要什么,所以不会留恋巴黎的浮华,拒绝了那边的邀请,回米兰,似乎更中意这边的工作。
关淮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机场出口,就看到阮小冕满脸笑意张开双臂迎向他。
“终于见到你了。”阮小冕扑进他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是小关先生的味道。”
“软绵绵。”关淮放下行李,紧紧地抱住她,耳鬓厮磨着,“我来了。”
第一次见到这样放松又洋溢着热情的阮小冕,他的心瞬间融化了,一片柔软。
他的女孩儿,不再紧绷,不再焦灼,仿佛熬过寒冬绽放的花蕾,这是属于她的春天。
漫步在斯福尔扎城堡中,赭红色的墙砖、拱形的廊柱、高大的尖塔、结实古朴的圆柱岗楼、铺着鹅卵石的小院落,庭院内外满眼鲜花绿意。
这样优哉惬意的时光,像是奖赏,将她从长久的忙碌里解放出来。
牵着手,阮小冕时不时地歪头看关淮,不由得抿嘴笑,欢喜在眼角眉梢浮现。
“偷偷在笑什么?”关淮紧了紧握着的手,嘴角跟着她上扬。
“假装你是大明星,我是小粉丝,我们私奔到米兰,当然要偷着乐了。”
阮小冕笑眼弯弯,距离Daffodil秀过去大半月了,关淮虽然想尽快处理完工作来见她,但还是拖到关凛出月子,可以接手一些集团事务,给了他一周的年假。
这一周的关淮,都是她的,一想到这儿,她就喜不自禁。
关淮来米兰前,阮小冕都有关注国内业界的动态,星漾公布了全新的花前月阵容,新任设计师果然是麦修伦,还有另外三位专属设计师,留任的只有俞清舟,没有霍瑀,也没有褚商恩。
花前月人事大变动,阮小冕有点儿在意褚商恩的情况,出国这么久第一次主动联系他。褚商恩似真似假地抱怨她“远走高飞薄情寡义”后,才说他和如今的花前月理念不合,主动离职,有新的职业规划,暂时保密,只透露跟霍瑀和关淮有关。
“你没跟他们提Lohar的事吧?”
褚商恩知道霍瑀因Lohar对关淮有误会,虽然不是很清楚是什么误会。
“没有,倒是关淮主动提你和Lohar合作的事,你在顾虑什么?”
“怕你把他带偏,以为Lohar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我记得你说的,关淮最正直了。”褚商恩最后问她,“冕冕,你现在名声大噪,所以打算在欧洲落地生根,不想衣锦还乡吗?”
“这个问题。”她用他的话回答,“暂时保密。”
阮小冕能确定的是她不会在巴黎工作,她和霍瑀、唐洛华的事已经翻篇,不想再纠缠。而且,跟巴黎相比,同样是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米兰更富有人文气息,古老的雕塑、绘画、建筑随处可见,她更喜欢米兰的氛围,轻松自在。
她喜欢米兰,还因为关淮,第一次他带她来米兰看秀,第二次他送她来米兰学艺,现在他陪她在米兰度假。
“私奔?然后我们拍一部电影叫《米兰假日》吗?”
关淮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走出城堡后门,来到米兰市中心最美的森皮奥内公园。
“我现在不得不离开你,我要去那个角落并且转弯。你必须留在车里并且开车走,答应我不要看我走过那个角落。只要开走并且让我留下就像我离开你。”
阮小冕突然松开他的手,说起《罗马假日》中安娜公主的告别台词,一脸入戏的伤感表情。
“调皮。”关淮拉回她的手,十指相扣,“我不喜欢《罗马假日》的结局,他们在罗马相遇,又在罗马分开,心上人变成过客,然后用余生来怀念这场邂逅。软绵绵,我们不谈这个,感觉不大好。”
“这里是米兰,不是罗马。”阮小冕好笑地看着关淮,“小关先生,你变得多愁善感了,看来工作压力很大呢。”
“谁让你淘气了?”关淮伸手刮了刮她鼻子,转移话题,“和平门后有家地道的比萨店,我带你去吃吧。”
“嗯。”阮小冕从善如流,走向公园远处样式古典的和平门,“和平门真像凯旋门,差点儿以为瞬间回到巴黎。”
“这很正常,因为这也是当年拿破仑为庆祝欧洲之战胜利而建的凯旋门,可惜门还没建好他就遭遇滑铁卢,后来米兰统治者完成建造,改名和平门。”
关淮说着和平门和凯旋门的渊源,牵着她的手走过和平门,来到后面的比萨店。
很多人就在店外的草坪席地而坐,晒着阳光吹着微风,吃着比萨,谈笑风生。
“我们也在外面吃吧。”
阮小冕兴致勃勃,关淮也没意见,很快点好比萨,学习其他客人,随意地坐在草坪上,爽快地手撕比萨,大快朵颐。
两人面对面坐着,阮小冕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小关先生,别动。”
关淮立刻响应变成木头人,拿着小半块比萨的手停在嘴巴前,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
她挪了挪屁股,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伸出手,往他嘴角一勾:“这里沾了奶酪。”
然后她自然地把那一点奶酪放嘴里,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不能浪费食物,对不对?”
“对。”关淮的瞳孔有明显收缩,凝视着她,吃完他手中的小半块比萨,向她招手,“软绵绵,过来。”
“嗯?”阮小冕倾身过去。
“你刚才撩我……”
关淮直接钩过她的脖子,亲吻她,挑逗似的咬了咬她的唇,又像春风化雨给予温柔。
阳光、青草、奶酪、罗勒、番茄……这些属于米兰的味道,好极了。
“比萨好吃?”关淮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还是……我好吃?”
关淮还是那个喜欢逗弄她的关淮,越是亲近,越会发现他的不正经。
“嗯……哪个好吃呢?”阮小冕抬头看他,一脸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回味着,比较着,然后诚恳地提议,“再……确认一次?”
不待关淮回应,阮小冕就将他扑倒在草坪上,用行动来找答案。
她可不是以前那个被关淮撩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阮小冕,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他眼中,她是最特别的存在,他喜欢她,给了她有恃无恐的偏爱。
当她拥有足够自信,放松下来,就想亲近他,对他撒娇了。
“好,我们多确认几次。”
他惊喜地接受她的热情,仿佛长久的等待有了回报,欣然回应她。
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他们的耳鬓厮磨侧目,阳光下的亲昵,只让人会心一笑。
关淮在米兰的前几天,就是带着阮小冕走走看看,吃吃喝喝,享受难得的假期。
直到阮小冕接到Dino电话,被Dino知道关淮在米兰,于是,Dino火急火燎地赶到他们下榻的酒店,一言不合就向他宣战。
“Enoch,你不能插队!”二十三岁的Dino血气方刚,虽然放弃成为教父的梦想,但还是端出闯荡黑手党的架势,“更不能感情绑架,就算你是冕冕的师父,也得讲规矩。”
“嗯?插队?”
关淮一脸蒙圈,不懂Dino在唱哪出戏,以眼神向阮小冕示询。
“哦,提拉米苏,阿芙佳朵,萨伏伊……下午茶时间,还是来份提拉米苏吧。”
阮小冕自顾自地翻着酒店咖啡厅的菜单,并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话。自从Daffodil秀后,Dino经常电话“骚扰”她,她都懒得再应付他了。
“Adorano、Zanotti这些公司已经让我很头疼,你就不要再给我压力了。”Dino痛心疾首,“Enoch,我是你师兄,你要听我的话,别跟我抢人。”
“那些公司跟你抢人?”关淮慢慢抓到重点,瞥了眼事不关己的阮小冕,“抢我家软绵绵?”
“谁说冕冕是你家的?”Dino眼睛都瞪圆了,“冕冕说不会在巴黎工作,既然回米兰,当然要来白星和我工作,最好跟我结婚,永远留在白星。”
“你要跟他结婚?”关淮眯起眼睛,按着阮小冕的肩膀,“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打你主意的?”
“小关先生,原谅压力太大说梦话的人吧。”阮小冕淡定地吃着她的提拉米苏,“Dino,你继续这样撒娇的话,我会建议Cosima师父,多接两份预约的。”
Dino现在是白星工房的招牌设计师,Cosima师父在两年前退居二线,Dino开始接管白星工房。虽然Dino在青春期跑偏要去混黑手党,但他毕竟是百年手工制鞋工房的传人,自小耳濡目染,又继承了家族的设计基因,再加上金发碧眼人长得帅气,自带意大利人嘴甜的种族天赋,所以,他成为白星工房门面,为客人提供定制服务,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作品,都把客人征服了。于是,客源滚滚,Cosima师父惩罚似的,给他接了很多单子。
“冕冕,我们是意大利人,为什么要拼命工作?人生这么短,为什么不尽情享受呢?”Dino电话跟她哭诉,“我要晒太阳喝咖啡,我要去海边度假,我不要天天待在工房里做鞋,不要变成像你这样的疯子。”
这两年她听Dino抱怨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等到她在Daffodil秀走红,Dino发现新大陆似的,不断地怂恿她回白星,为客人提供高端鞋履定制服务,成为高格调的定制鞋履设计师。
“冕冕,我需要你啊!”Dino干脆拽着阮小冕的胳膊,“去那些大公司工作,会磨掉你的灵性,还是跟我在白星自由创作吧。”
“工作的事,我心里有数。”阮小冕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关淮,“Dino,白星很好,你和Cosima师父教了我很多,但我不能一直依赖白星的。”
“Enoch这样,你也这样。”Dino委屈道,“白星根本留不住你们。”
“白星一直带着Bianco家族的印记,它现在属于DinoBianco。”阮小冕正色道,“不管是我,还是关淮,我们的作品都无法真正代表白星。Dino,只有你才能诠释白星百年传承的精髓。”
“所以,我才想让你冠上Bianco的姓。”Dino眼巴巴地看着阮小冕,“比起白星,你才是更闪亮的星。”
“你给我适可而止。”关淮忍无可忍地抬手敲了Dino脑袋一记,“小心我让你眼冒金星。”
“哼,看在冕冕还留在米兰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Dino有点儿幸灾乐祸,“我要见冕冕比你容易多了。”
“要见我家软绵绵,你先排队等吧。”
关淮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幼稚地跟Dino闹了一会儿,终于把Dino赶出酒店回家做鞋去了。
“软绵绵,在白星工房,你和Dino朝夕相处大半年,他都是这么欠揍吗?”关淮忍不住哀怨道,介意Dino对她的亲近。
“你也知道的,意大利男人嘴巴特别甜。”阮小冕抿嘴笑,“不像某人,刚认识时就喜欢找碴儿呢。”
“说谁呢?”关淮不满,一把搂过她,“我嘴巴不甜?你确认下?”
话音刚落,他就吻上她,尝到她嘴里提拉米苏的味道,有点儿甜。
阮小冕故意咬了他嘴唇一记,然后趴在他肩上,问:“小关先生,你觉得我在米兰工作怎么样?”
这是关淮来米兰后避而不谈的话题,他不说他工作上的事,也不问她以后的工作安排。
麦修伦离开恩薇出任花前月设计总监,霍瑀还说周昉也会离开恩薇,恩薇突然只剩下关淮一个人……就是恩薇这些变故,让他会忙得没空来巴黎看Daffodil秀吧?
但是看关淮的样子,他似乎不愿告诉她这些变故,不想让她为他的事费心吗?
现在他能来米兰,是因为这些事情处理完了,关凛才给他年假吗?
“软绵绵。”关淮顿了顿,“你想在米兰工作吗?”
“这边有些不错的公司在跟我接触。”阮小冕说,“我喜欢米兰,你也喜欢米兰吧?”
“嗯。”看着她提到米兰而闪亮的眼睛,关淮五味杂陈,“你喜欢的话,就在米兰工作,我会支持你的。”
“太好了。”阮小冕眉开眼笑,“那些公司风格各异,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谋参谋。我相信你的眼光,会让我走得更远的。”
“软绵绵……”
关淮看着她欲言又止,费哥说得对,她就像脱缰野马,易放难收,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没有那些恶意的诽谤和攻击,生活工作都会更自在的。
“我会给你把关的。”
心底泛起忧伤,关淮却说不出口,她想留在米兰工作,不打算回国,他也不能勉强她。
看来回国以后,他需要和关凛进行谈判,他不想再等了。
在米兰的最后两天,关淮陪阮小冕拜访了她有工作意向的几家公司,替她考察未来的工作环境。
阮小冕一直兴致勃勃,跟他探讨这些公司的发展前景,分析不同公司的设计风格,直到他年假结束必须回国,她来机场送行,坐在等候区,仍然在谈这些事。
“Adorano擅长运用羽毛、珠缀、手绘等妩媚阴柔的元素装点高跟鞋;Zanotti的风格简约摩登,设计富有结构感,充满超时空的美感;Cavallo坚持舒适、优雅、经典的原则,无论潮流怎么变化他们的高跟鞋都不会落伍……”
“软绵绵。”关淮打断她,表情有些小忧郁,提醒她,“我要走了。”
“嗯,我知道,所以我在争取时间,跟你商量工作的事。”阮小冕笑眯眯道,“师父,你说我去哪家公司好?”
“这时候叫师父,让我公私分明吗?”关淮捏了捏她的鼻子,她越来越会撒娇了。
“我这是在求师父领路呢。”阮小冕丝毫没有分别的愁绪。
“对这几家公司,你怎么考量的?”
“Adorano薪资待遇最好,Zanotti发展潜力最大,Cavallo创作挑战最多,各有千秋,难以取舍。”
“你想要什么?”关淮摸摸她的头,她眼里并没有迷茫,“成为名利双收的设计师?还是创造惊喜的设计师?不断挑战自我的设计师?”
“你这样的设计师。”她定定地望着他,两眼炯亮。
看见她眸中的向往和爱慕,关淮心一动:“我是怎样的设计师?”
“化想象力为吸引力,于细微处,撩人心弦。”
阮小冕想起最初被“高岭之花”戳中心脏的感觉,深藏的渴望被唤醒,仿佛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带她进入这个世界。
“关淮,我就是这样被你吸引,为你而来的。”
“我的荣幸。”关淮瞬间心旌摇曳,这是最动听的情话,她眼中的他有着特别的光芒,忍不住亲了亲她额头,“谢谢你的到来。”
“那么你的建议?”阮小冕牵起关淮的手,“这条路很长,我想和你一起走。”
“嗯,一起走。”关淮握紧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的设计从容不迫,带有令人安心的笃定感,所以,我会建议你选择Cavallo,在经典中挑战自我创造惊喜,这样的设计会历久弥新,更有生命力。”
如果自私点儿,他会建议她回恩薇,于公于私都是他最乐见的结果,但见她如此期待在米兰工作,每每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最了解我的人,果然是你。”阮小冕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我会再接再厉,成为让你骄傲的设计师。”
“傻瓜,你已经是了。”离别的愁绪涌上心头,关淮拥她入怀,脑袋枕着她的颈窝,“怎么办,我不想回去。”
相聚的时间太短暂,眨眼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乖。”阮小冕揉揉他柔软的自然卷,现在轮到他撒娇,“等工作定下来,我就去见你。”
“我想现在就把你打包带走。”
关淮声音有些闷,习惯了成全,就不愿勉为其难。但一想到数月见不到她,不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名为寂寞的思绪就在心间泛滥。
“你在许愿吗?”阮小冕捧起关淮的脸,细细打量,俊逸爽朗的面容因微微耷拉的眼角显得无辜又委屈,“如果神听见你的愿望,将我变成拇指姑娘,你要不要?”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
关淮抬起手,轻轻描绘她的眉眼,自信镶嵌在她眉间,温柔的面容像在闪耀,散发着成熟淡定的韵味,他的花儿结出美妙的果实了。
“这话我喜欢听。”阮小冕喜笑颜开,奖赏似的亲了他一口,“我的小关先生。”
“这吻太敷衍,我不喜欢。”
关淮钩过她的颈项,吻住她,密密实实,缱绻缠绵,品尝着成熟果实的味道。
阮小冕依着他,来来往往的机场,送别的吻依依不舍,唇间是说不尽的眷恋,浅尝不止。
手机铃声响起来,关淮不悦地皱起眉头,意犹未尽地放开阮小冕。
“Dino的电话。”阮小冕示意,接听电话,“嗯嗯”地点头,很快就挂掉了。
“他还是不死心,想让你去白星吗?别理他。”关淮想起Dino说的想让阮小冕冠上Bianco的姓,警惕道,“软绵绵,意大利男人的恭维话听听就好,不要当真,变成恋爱脑会影响工作的。”
“我懂的。”阮小冕好笑道,抬手看了看表,“Dino是来送行的,可惜来不及,小关先生,你该登机了。”
“软绵绵……”
关淮看着她,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紧紧地抱住她,是他将她送到米兰,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得接受。
飞机进入平流层,稳定飞行后,关淮整个人放松不少,为了分散离开阮小冕的惆怅情绪,取出笔记本电脑查看工作邮件。
最新的邮件来自关凛,抄送集团各高层管理人员,关于恩薇设计总监周昉的离职通知,暂时还不会对外公开。
关淮头疼地揉起太阳穴,以恩薇现在的状况,他没有跟关凛谈判的筹码,因为人事变动,他需要承担的责任只会更多。
周昉是在二月中旬提交辞职申请的,他想离开恩薇自立门户,同时带走他的助理设计师席菲和苏其澳,成立高级定制鞋履工作室。
二月初,周昉以恩薇设计总监身份批准麦修伦辞职,关淮对他这个决定很恼火,但确定麦修伦是被霍瑀挖墙脚去花前月后,关淮也没有做挽留。
周昉物色了一些设计师,关淮和他一起考察,并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了填补麦修伦的空缺,关淮不得不跟霍瑀周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将花前月设计师褚商恩拉入他的阵营。利用星漾内部的倾轧,不同高层安插各自扶持的新设计师进入花前月,这些“潜规则”让自视甚高的霍瑀心灰意冷,以麦修伦出任设计总监为条件,霍瑀离开一手创立的花前月,放弃在星漾的所有职务。
关淮刚解决麦修伦离职带来的麻烦,周昉大概觉得他还不够忙,也提交了辞呈。周昉要自立门户,关淮无法阻止,只得“曲线救国”,他辞职可以,但他要对恩薇负责,找到能够代替他的设计师,这个设计师必须获得董事会的认可。
换言之,作为董事会成员的关淮对周昉推荐的设计师有“一票否决权”,他是恩薇品牌的奠基人,关淮不希望他离开恩薇。
周昉的辞职申请被他提交到董事会审议,拖延了一个月也没有表决。
来米兰前,关淮特别知会关凛,让她去做周昉的工作,把周昉留在恩薇。没想到他在米兰度假,关凛就回公司开董事会,批准周昉离开恩薇。
关凛真是“生生不息,坑弟不止”,关淮实在好奇代替周昉的设计师,究竟有多优秀让关凛这么痛快放周昉走的?当年霍瑀跳槽星漾,关凛私下还通过费英治斡旋,想将霍瑀请回恩薇。跟霍瑀相比,周昉对恩薇的重要性有过之而无不及,关凛还处于孕傻期吗?
恩薇最初的三大专属设计师现在都离开了,未来恩薇就要以关淮为主,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祈祷褚商恩在恩薇更加高产,这样他才有可能跟关凛谈判,放弃在光耀的职务去米兰工作,他不想和阮小冕继续分隔两国了。
关淮越想越头疼,合上电脑,仰头靠背,闭目养神。
他听见空姐进入商务舱的声音,来到他邻座。
空姐在跟邻座询问换位意愿。
邻座是位意大利大叔,说着漂亮话恭维空姐,爽快地答应。
邻座换了谁,关淮并没有在意,昏昏沉沉就睡着了。
梦中,他看见阮小冕被一群自带甜言蜜语技能的意大利帅哥包围,他被人群挡住,无法靠近她,她又听不见他的叫声。他急得团团转,眨眼间发现阮小冕穿上婚纱,被人群簇拥着进教堂,Dino竟然站在另一端……
关淮猛地惊醒,有点儿受不了地捂着胸口,这种梦会让他犯心脏病的。
“瞧你一脸的心有余悸,刚才做的梦有多可怕呀?”
熟悉的声音仿佛穿越云层,来到九霄之上,在他耳边响起。
关淮一脸恍惚,循声望去,看着眼前微微笑着的人,呆若木鸡。
“软绵绵?”关淮眨了眨眼睛,匪夷所思地环顾四周,他确实在飞机上,“我还在梦里?”
不久前在机场挥手告别的人,突然变成同机乘客,出现在他身边,跟意大利大叔换座位的人就是她吗?
“梦到心上人了?”阮小冕放下手中的速写本,倾身凑过来,双手捏着他的面颊,“请问,美梦成真的感觉如何?”
“为什么?”关淮拉下她的手,轻轻地吻着她的掌心,柔软温热,是真实的触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关淮满头雾水。
她说等工作定下来,她就去见他。
他已经做好数月不见的心理准备,她却这样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是要和他一起回国吗?
“为什么呢?”
阮小冕重复他的问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呆愣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关淮那么喜欢戏弄她了。
“小关先生,现在的你变得容易想太多,总是照顾我的意愿,却把自己的想法捂紧,就怕给我压力,担心我会为难……你这样顾虑,会让我对你有愧疚的。”
“软绵绵,不是这样的。”关淮忙摇头,“我喜欢你现在自信的模样,我希望你保持下去。”
阮小冕挑眉:“所以,即使很想和我在一起,也不开口问我归期吗?”
“你想回来就回来。”关淮虔诚地捧起她的手,亲了亲,“你不想回来,我就想办法跟你走,我们会在一起的。”
“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阮小冕满足地点头,“等不到你开口,我只能这样给你惊喜了。”
“你决定回国吗?”关淮眼睛一亮,“不想在米兰工作了?”
“来,你坐好,保持这个姿势。”阮小冕让关淮靠背坐,重新拿起速写本,上面有画了一半的人像素描,“我一边画,一边跟你说。”
“好。”关淮深吸一口气,平复见到她的悸动情绪,“这一路我们有很多时间,我就听你慢慢说。”
“从哪里说起呢?其实Dino是来给我送行的……”
阮小冕握着铅笔在速写本上快速排线,描绘他侧脸的轮廓,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对着真人描绘,而不是脑中想念的模样。
在她的速写本上,有很多关淮的画像,一笔一笔,勾勒他的眉眼,描摹他的唇鼻……都是她想他的证据。
她从未忘记为何离开关淮,于是憋着一股劲,日以继夜,不敢松怠,只想让自己快点儿变强大,这样她才有自信回应关淮,给他最好的自己。
不过,关淮显然还在扮演保护者的角色,就算恩薇那边的事让他焦头烂额,他也不愿意告诉她,不想让她分担。
当她说要在米兰工作,他仍以她的意愿为先,舍不得为难她,尽管非常想结束分离,和她在一起。
她通过Daffodil秀复出后,收到了不少工作邀请,除了欧洲的公司,还有中国的公司,其中就包括光耀集团,邀请她合作的人是恩薇设计总监周昉,他比关淮懂得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印象中冷峻少言的周昉,这次对她倒是知无不言,告诉她恩薇的现状和关淮承受的压力。
周昉说辞职是为了专心做喜欢的事,并非对恩薇有什么不满,所以对于关淮的故意“刁难”他并不恼火。他对恩薇有感情,也有责任,能够由他挑选专属设计师是他的荣幸,他希望她回恩薇,现在的她可以为恩薇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关淮来米兰之前,她和周昉、关凛开过视频会议,关凛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她点头,关凛就会召开董事会确认恩薇全新的专属设计师阵容。
“小冕,你在犹豫,还是在害怕?”关凛问她,“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恩薇需要你,而非你需要恩薇,这是事实,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我在想,小关先生需要我吗?”
她并不害怕,也不关心外界的看法,只在意关淮是怎么想的。
“他一直抻长脖子等你回来,都快变成长颈鹿了。”关凛揶揄道,“你要是留在欧洲,我怕他也会离开恩薇,到时候他辛辛苦苦挖来的褚商恩,恐怕也留不住的。”
原来褚商恩保密的职业规划是恩薇专属设计师,绕了一圈,又能跟关淮和褚商恩共事,这个工作环境,她喜欢。
在她的要求下,这事瞒着关淮进行,她想亲口告诉他。
Dino知道她的决定,所以见到关淮才呛他让他不要抢人。今天她为关淮送行,Dino也来给她送行,接到Dino电话时,他已经帮她办理好登机手续,要过来送她。为了不露馅,她才让关淮先登机的。
“就我不知道你要回国……软绵绵,你这是故意的吧?”关淮有些怨念。
“三年前,你规划了我离开的路线,送我走。”阮小冕停下笔,“三年后,我画好了你期待的蓝图,跟你走。”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被你将了一军,好徒弟。”关淮微微侧过脸,见她画完速写,才转身面对她,“可你居然因为褚商恩来恩薇,才答应周昉和关凛的?”
“你在吃褚商恩的醋吗?”阮小冕笑道,将速写本递给他,“看看我的作品,这是我在欧洲画的各种帅哥,可能得给你准备大醋缸了。”
关淮不情愿地接过速写本翻看,表情随之改变,看着速写本中的自己,心间阵阵颤动,仿佛看见她一边想着他一边画着他。
不管在欧洲哪个国家,她的心里她的眼里都有他。
这三年的思念,他收到了,感动又骄傲,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我喜欢画高跟鞋,更喜欢画你。”阮小冕伸手抚上关淮的脸,倾身吻他,“小关先生,久等了,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亲爱的。”
十里春风,吹到万里高空,关淮听见花开的声音,心间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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