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弗纳斯

    伊苏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个时空。

    这里是一片烧焦，满是碎石的荒地，山脉和侧壁倾斜的丘陵打破了单调的景观。身披铠甲的魔鬼军团一批一批守卫着这里，来来回回地巡视。空中弥漫着血红色的光芒，火球在空中飞舞，有时产生恐怖的爆炸效果。

    “这里是……”伊苏有些迟疑地问道。

    身旁的雀河一脸平静，告诉她，“这里是下九层地狱的第一层，阿弗纳斯。我们需要隐秘突破魔军的防线，被发现的话就麻烦了。”

    伊苏点点头，手被雀河紧紧牵住，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地温度，身体在移动的时候好似羽毛一般轻盈。这就是魂灵的状态么？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是很好的，感觉不到温暖，也不会体会到寒冷，更不会有痛苦和伤痕。

    雀河虽是天使，然而地狱的一切也都了如指掌，带着伊苏轻巧地避开魔军的视线，很快就要穿过阿弗纳斯。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耀眼的光芒滂沱而落，两人齐齐被刺的睁不开眼，连忙伸手遮挡。光影里有一阵笑声传来，“沙利叶那个老家伙，还真是处心积虑，杀人不留痕啊……你们以为他那所谓的假死术是真的么？”

    雀河微微露出眼睛看去，光芒渐渐弱去，一个身穿蓝色紧身皮甲的男子缓缓走过来，挺拔的身型像是兽一样，身上每一寸肌肉都仿佛是经过计量好的，增减一分都是多余。他的脸颊左侧似是被蜘蛛腿覆盖住，右脸颊苍白如雪，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沙利叶不愿意动手解决你们，那么就由我地狱七巨头之一的巴贝雷特亲自来解决吧。”他说着，仍然在笑，可是一阵光影更迭，他的身影已经来到眼前，与雀河和伊苏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忽然抬起手臂，惊天一劈，那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飞沙走石，将碎石地劈出一条深沟来。

    雀河瞬间移动，抱着伊苏闪躲开来，饶是如此，也是心惊肉跳。

    巴贝雷特咧开嘴角，露出森寒的白牙，“不愧是力天使，果然有两下子，看来我要速战速决了……”他说着，双手交叉于胸前，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以高速冲过来。伊苏就看到那个人的背后忽然幻化出无数双手臂，手臂越拉越长，仿佛弥天大伞一般覆盖下来。

    “这是天手！”雀河惊叫一声，立刻挺胸长臂，双手在空中划了半圆，“阳光普照！”

    顿时他的头顶出现一个太阳，异常灼热耀眼的光芒瞬间迸发出来，将来势汹汹地巴贝雷特击退。雀河一边护住伊苏退走，一边盯着巴贝雷特，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情况，就在一愣伸间，忽然发现身体动弹不了了。

    啊——

    伊苏的惊叫还未完全发出，整张脸就被一只大手结实地捂住了。

    “你还真是卑鄙呢，故意将他们的吸引力拉过去，好让我趁虚而入……嘛，不过这也太轻松了点，一点也不好玩……”

    这时一身白色羽衣的男子从碎石地里钻了出来，哗啦啦地，一阵碎石瀑布一样滑落，他站在雀河和伊苏中间，笑得妩媚，那张比女人还要白皙光滑的脸上透着无比的妖艳。雀河此刻已经被他的羽毛缠绕了个结实，裹成了一个蚕茧，而伊苏则被封住了嘴巴。

    “要不是我刚好路过这里，否则还真让这两个老鼠钻过去呢……现在带着这两个家伙，去找罗弗寇邀功吧。”巴贝雷特阴笑着走过来，凑在伊苏的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真是个美人呢，可惜了要来送死……”

    哎哟！

    白色羽衣的男子忽然吃痛叫了一声，他的手被伊苏狠狠地咬了一口，伊苏趁机问道，“沙利叶到底是谁？”

    巴贝雷特看见白色羽衣的男子恼羞成怒就要施以辣手，立刻阻止他，“杜玛！等等……我怎么觉得她好像一个人……”

    “像谁？你的情人？”杜玛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道。

    巴贝雷特的眼睛仿佛蓝水晶一样一直在伊苏的眼前晃悠，皱了下眉头，又有些恍惚，“像……太像了……不过，应该是巧合吧，那个人早就灰飞烟灭了……”

    “到底是谁？”杜玛不耐烦了。

    伊苏异常恐惧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还要担心雀河的安慰，脑海里一直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正在这时，被缚住的雀河忽然从羽毛中挣脱开来，漫天的羽毛被撕裂，纷纷扬扬地，像是下了场大雪。雀河身后的翅膀完全张开，巨大的风力铺张开来，飞沙走石，巴贝雷特和杜玛齐齐挡住眼睛。

    “来，伊苏！”雀河伸手递给伊苏，一把拉起她进入怀里。这个时候再也不能管这么多了，尽管他这样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大批的魔军，但总不能等死，前面就是阿弗纳斯的尽头！

    2.堕落天使

    雀河刚刚飞上半空抱着伊苏就要强行穿过阿弗纳斯，忽然就看见巴贝雷特和杜玛以前后已经将自己截在半空，他们的肩后也长出了翅膀，黑色翅膀。

    “你们……”雀河惊叫出来。

    杜玛嘿嘿笑道，“话说，我们曾经也是天使来着，而且比你等级要高哦……”

    巴贝雷特轻轻地说，“我和杜玛同为上三级的智天使，就凭你一个中力天使，你认为有可能走得掉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堕落到这地狱？”

    “为什么？”巴贝雷特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脸扭曲而狰狞，“至少，在地狱还可以有恨，有爱，活的至少能感觉到自身的价值和存在，可是天使呢？尽管拥有高尚的头衔，无尽的生命，美丽的住地，可是活的像是雕塑一样……你还没有醒悟么？”

    一旁的杜玛早已等不及了，“那就让他醒悟过来！”

    说完，身上的羽毛锁链一般袭向雀河，同时巴贝雷特张开嘴，从嘴里吐出大量蛛丝，而赶来的魔军也朝着他喷射火球，一时间天上地下，形成一道罗网，不容他有逃脱。

    雀河沉着一张脸，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伊苏，抱紧她，低低地道，“闭上眼睛，我保证你会没事的，只要我活着……”

    不知道为何，伊苏这一刻感觉到心在颤抖，一种久违的安定再度袭上心头。她听话的闭上眼睛，缩在雀河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就像，莎煵在身边一样。如果，这个时候，他在的话，也必然会这样拼命守护自己的吧？

    “天神佑我！”

    雀河弯曲巨大的白色羽翅，将自身完全包裹起来，形成一道保护层，同时自身上下发出金色的光芒，那些火球触碰到这层金色光芒立刻反弹回去，一时间地下的魔军被炸得四散逃窜，嗷嗷大叫，而巴贝雷特和杜玛的攻击也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这一下防御让两人呆住了，因为这种级别的防御只有炽天使才能做得到，怎么可能会由一个力天使……

    雀河此刻忽然张开翅膀，漫天的白色羽毛散发而出，羽毛在半空爆炸成一团团金色的光束，让巴贝雷特和杜玛无法睁开眼睛，他立刻以光速拉伸翅膀，锁住两人的身体。

    “看，这就是堕落天使背弃了天神之后的力量……不管你们曾经是智天使也好，一旦背弃了天神，就和垃圾一样。”

    雀河冷冷地说道，被束缚住的两人喉咙咕隆作响，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天使的存在，你们可知道么？正是因为有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存在，才会有天使的存在。人类的七情六欲，爱恨离别，都可以随心所欲，往往会造成巨大的后悔和灾难，而天使的存在，就是抚平他们的伤痕，将灾难减至最少。他们会以最理性地情感来对待每一个人类，会像雕塑一样的度过一年，一百年，甚至永远。一旦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奉献出自己的爱心和生命。这就是天神赋予我们天使无尚的荣耀和权力。而你们，只贪恋那些所谓的情感，自甘堕落，神力早已抛弃你们了……既然已经无法带你们回第五重天，那么现在就将你们就地正法吧！”

    雀河的满头金发也随着光芒而飘散开来，被拉长的白色羽翅在这一刻也仿佛通电一般，爆炸出雷电一样的光束，巨大的能量迅速击溃巴贝雷特和杜玛的身体，很快，两人就变成了两具焦尸。

    收回翅膀的那一刻，雀河只觉得满满地疲惫刻骨地压在心头。能以一己之力干掉地狱七巨头之一的巴贝雷特和杜玛的双子合体，这是根本不可能做道的。然而，在抱着伊苏的那一刻，在抱着必死信念的这一刻，他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天使庇佑……”雀河轻轻地颂了这么一句，抱着伊苏，飞过阿弗纳斯。

    3.莎煵的身影

    九层地狱的第二层是一座燃烧的钢铁城市。地狱火的红热映在烧焦的钢铁城墙内，一片浓烟冉冉升起形成大片的黑雾遮蔽了整个层面。尽管这座城市即是这个层面，这个层面即是这座城市——迪斯。

    在这里，阻隔任何法力，但也没有魔军的驻守，雀河和伊苏靠着双腿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脚底磨出水泡来也依然没有停下。在这里，只要旅行者走的足够远，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这座被群山环环包围的城市。

    当他们筋疲力尽地时候，迪斯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泥泞和污秽的恶臭沼泽。酸雨，刺骨的风，和刺痛的冰雹统治着这片沼泽。沼泽中的水非常寒冷以至有些地方已经结冰了。另一些地方，阴冷的水沸腾着，冒着地狱火的热气。

    时常可以看到类似魂魄一样的人形在沼泽里挣扎，哭喊，求饶。雀河说，这都是被打入下九层地狱的魂魄，由于在人间作恶的程度不同，而被打入不同地地狱。听着这些刺耳的嚎叫痛苦的声音，伊苏有忍不住要呕吐的感觉。

    在第三层的尽头，有一棵巨大的深紫色的树。奇怪地是，树干上有一个尖耳的巴拉魔幼用银丝吊着一具无头尸体。这尸体还能动，还能挣扎。巴拉幼魔一会将这具尸体放入酸臭泥泞地沼泽浸入到底，一会又拉出来在半空摇晃，每一次尸体带着恶臭出来，都会有一大群黑色的鸦鸟扑来啄食尸体身上的肉。可以看见那尸体经脉因为痛苦涨起，肌肉暴突的模样，伊苏不敢再看。

    “走吧……这个尸体的主人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被施以这种最严酷的折磨法子，身首分开，但是保留五感……”

    雀河凝望了一眼那个幼魔，护着伊苏快步而过。就在这时，那个小巴拉幼魔忽然嘿嘿地笑起来。他一笑，伊苏和雀河顿时停住了脚步。

    “你们要不要也来玩一玩？”巴拉幼魔忽然开口问道，胡桃一样的眼珠子突出来，吊着这具像是蜂窝一样的身体在他们眼前晃荡。

    伊苏吓地连连摇头，雀河瞪大眼睛，放射出微型光芒，吓唬一下巴拉幼魔。幼魔缩了一下，跳到更高的一个枝干上，继续甩动着这手里的尸体。

    九层地狱的第四层是一个类似火元素界的充满火焰和痛苦的地方。液态的火河支配着此地，而空气则被飞舞的火焰消耗——实际上，弗莱格索斯有火主导特性。缺乏抗火或免疫能力的生物很快就会被烧死。

    只是刚刚进入第四层弗拉格索斯，伊苏就感觉到整个人要被融化了。雀河立刻召唤天盾保护在伊苏身边。两个人踩着滚烫的地面一点点前进，尽管已经进入假死状态，但是这样的炙热还是无比清晰地传递进身体。整个世界就是一个火的世界，有许多魂魄刚刚爬出火河就被烤化了。

    “这里不能久留，天盾支撑不了多久，得要快速通过才行！”雀河催促着伊苏往前走，就在这时，伊苏忽然回头，停下脚步，仔细地在听什么。

    “怎么了？”雀河问道。

    伊苏瞪大眼睛四处搜寻，结巴道，“我听见……听见有人喊我……好像，好像是莎煵……”

    “是幻觉吧……怎么可能呢？”

    伊苏摇摇头，又点点头，无比失落地再次和雀河往前走。然而心里面一直都有一种感觉，莎煵就在身边。

    伊苏，伊苏……

    那样熟悉的呼唤，又再次飘进伊苏的耳朵里，这次伊苏蓦然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块烤红的岩石上，贴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已经完全被烤焦。

    “你看，那个尸体和刚才沼泽里的像不像？”伊苏指着那具尸体问雀河。

    雀河仔细看去，“好像是……”

    伊苏忍不住要走过去，“我总觉得这具身体好眼熟……”

    “别过去！危险！”雀河一把拉住她，“傻瓜，都烤成干尸了，哪里眼熟？”

    伊苏摇摇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莎煵？”

    雀河愣住了，隔了半晌，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莎煵此刻必定在第九层……”

    伊苏的眼泪说来就来，忽然靠着雀河的胸膛就呜咽起来，“你说，莎煵是不是现在正在遭受着这样的痛苦煎熬？是不是，是不是……”

    雀河的心疼了一下，将下颔抵在她的头顶，“啊……所以我们要快点到达终点，现在，离药效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了。”

    空中呼啸的火焰仿佛火龙一样飞来，天盾的透明度越来越薄，这里的温度太过霸道了，已经不能再耗下去了。雀河抱起伊苏，加速往前走去。

    4.极乐

    “雀河，你还记得么？”

    终于摆脱炙热的地狱四层，伊苏瘫倒在地，嗫嚅着干涩开裂的嘴唇说道。

    雀河此刻也是口干舌燥，原本白皙的脸被炙烤成了红色。他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伊苏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能缓过劲来，看着雀河的眼睛，“巴贝雷特说，‘沙利叶那个老家伙还真是处心积虑，杀人不留痕啊……你们以为他那所谓的假死术是真的么？’这句话你有听到么？为什么地狱七巨头会知道沙利叶？而且，如果我们是魂灵，那么在地狱里游荡的魂灵多的是，为什么一下子就发现了我们？是不是如他所说，沙利叶……”

    这时，雀河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种坚定，“不会的！”他站起身来，弯腰，将伊苏拉起来，然后躬身背在自己的背上，“我还有体力，我背你走一段路，好不好？”

    伊苏顺从此伏在他的背上点点头。

    “第一次看见沙利叶的时候，是我五岁的时候。那天我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他就坐在窗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奇怪，那个时候觉得有些恐惧，瑟缩在奶奶的背后。不过，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怜悯，迷惑，还有哀伤。虽然奶奶一再和我说，沙利叶是她唯一值得信赖的朋友，可我总觉得他甚为神秘。你如果说他是什么绑架集团的头子，或者恐怖组织的领导，我也毫不怀疑……”

    说到这里，当伊苏将心理这么多年对沙利叶的印象合盘托出的时候，雀河忍不住爆发出大笑出来。这笑声一直绵延不停，直笑的伊苏用力捶他。

    “喂！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雀河慢慢，慢慢地控制住笑声，回头瞅了眼伊苏发怒的脸庞，摇摇头，“你啊，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沙利叶原本是大名鼎鼎地月之天使，这个世界人，神，魔三界无人不知，可是后来，因为一件事而自甘堕落了……再之后的很长很长时间里，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无人知晓……”

    “那么，是什么事？”伊苏好奇地问道。

    正在这时，忽然一片仿佛画卷一样的美景映入眼帘。

    一眼看到的，是一大片碧绿的湖水，还有嫩绿发芽的青草，湖水中央有成群结队的白天鹅在嬉戏在歌唱，此前一直黑云笼罩的云层此刻也变成了七彩的祥云。到处都种满了结出硕大果实的果树，还有很多娇美的女子，穿着清浅的纱裙，在树下摘果子。笑声，打闹声，还有水果诱人的清香，一齐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我们……是不是走岔路了，走到了天堂？”伊苏瞪大眼睛，一边从雀河的背上下来，一边恍惚地问。

    “天堂你个头！”雀河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前面四层地狱都不曾让他露出惊惶的眼神，此刻却完全显露，他指着这里，有些颤抖起来，“从这里开始，真正地考验才正式到来……”

    “这是哪里？”

    “这里是地狱的第五层——斯泰吉亚！”

    5.茵陈

    “伊苏，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所看到的，你所听到的，都是虚幻的……不能吃这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圣果，不能喝这里的一滴水，哪怕是甘泉，也不要与人说话，不要注视……”

    雀河叮咛着，“你最好闭上眼睛，塞上耳朵，跟着我走。”

    伊苏依言照做，踩在绵软清凉的草地上，只觉得好生舒服，恰到好处地微风拂过来，直让人想要躺下来睡一大觉。

    “来吃一个果子吧，吃一口你就能消除所有的疲劳和痛苦……”

    “来喝一口水吧，喝一口你就能青春永驻……”

    这些诱人的话语在耳边不断萦绕，不断挑战着伊苏的口渴，饥饿，酸痛的忍耐度。现在，她连咽口水的能力都没有了。真的只剩下一具魂灵。

    “让开！”

    就听雀河冷哼一声，随之一片女子的惊叫声四散开来，伊苏料想一定是他做了什么。虽然好奇，却仍然紧紧闭上眼睛。

    “伊苏，我忘了提醒你，在这里千万不要有思想。你的脑海里任何一点思想都可能会被利用……”

    雀河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愣住，伊苏忍不住睁眼来，就看到前方有一个黑衣少年躺在一大片白色的木棉花间，他的发凌乱而卷曲，他的脸庞细致却英挺，他躺在花间，嘴里喃喃自语，“伊苏，伊苏，从现在开始，我要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就只是这么样一句话，伊苏顿时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眼眶已经完全潮湿了。

    “这是假的！不要相信！闭上眼睛！”雀河冷冷地唤醒她。

    可是，莎煵忽然轻轻站了起来，那双深邃忧伤的眸子直直凝望着伊苏，嘴角露出轻轻地笑，“伊苏，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一直都在等你，过来，你过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伊苏尽管明白这也许是幻影，是幻觉，但是对莎煵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即便是虚幻的，她也想要。她竟然拜托雀河的手，大步地迎了上去。

    “糟糕！”雀河低低念了一句，忽然张开翅膀跃过伊苏，手中光之剑适时长出来一剑刺向莎煵。

    “不要！”伊苏猛然叫道。但是雀河的剑已经刺入莎煵的身体，血，汩汩地从心中流下来，浸红了周身白色的木棉花。伊苏看着莎煵栽倒在花间，那些吸了他的血变成红色木棉的花朵纷纷旋转起来，像是星光一样四散开来。

    就在雀河转身要拉着伊苏离开的同时，又一个莎煵在红色木棉花间走了出来。

    “看，只要你对我的爱不消亡，我也就永远不会消亡……”新的莎煵微笑着，赤红的眼眸显得格外妖异，“伊苏，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一直在等你啊，来我的怀里吧！”

    雀河要紧牙关，虽然连闯五层地狱已经筋疲力尽，但是现在只有勉力支撑，他扬起白色羽翅挡在伊苏的身前，“你这个幻影，身后真正地主人快点给我现身！”

    莎煵仰头哈哈大笑，“你啊，真是可怜呢……”

    “你说什么？”雀河怒道。

    莎煵好整以暇地伸出细长的指尖掸去身上残留的木棉花瓣，轻轻地笑道，“明明心里也爱着伊苏，却拼命地压抑着。明明最想带着伊苏远走高飞，厮守一辈子，哪怕她不爱你。明明不想她来找我，明明想要拥抱她，吻她，却都不敢表达出来……你说你是不是可悲呢？”

    雀河似乎被击中了痛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了许久，才冷冷回道，“要你管！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随性去做，而不考虑后果的！我承认我是爱伊苏，但是我想要给她完全没有负担地爱，没有伤也没有痛苦。不像你这个幻影的原主人，那么轻率，随意地拿走伊苏的心又随意地丢弃，这算什么？！我可悲？倒不如说你吧！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从开始道现在只敢缩在某个地方弄这些虚假的东西，真是令我失望！”

    嘿嘿……

    一阵阴森地冷笑传来的同时，四周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瞬间消失，包括莎煵。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奇寒刺骨的冰川。这一层的大部分都浸在一片充满沉重的浮冰与冰山的海洋中。唯一的活水就是湍急的冥河，要想突破第五层，必须要渡过冥河。而头顶轰隆滚涌的黑色云层里闪电持续地撕破天空，令人心惊肉跳，随时有被击中的可能。

    “好冷……”伊苏全身忍不住战抖个不停。雀河用翅膀包裹住伊苏来，再用自身仅有的一丝力量输送着光热。

    伊苏被翅膀包裹着，才得以空出心神来大量四周，此刻他们正站在一片漂浮的冰川上，脚底板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冰川在湍急的黑色河流里急速地移动着，不知道会被带向哪里。

    蓦地，踩着的这片浮冰底部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一阵晃动，伊苏与雀河齐齐栽倒下来。四周的无边无际的黑色冥水像是巨龙的背一样，不停地翻涌，这里是毫无生命地死亡国度。

    忽然地，从冥水里露出尖尖的背鳍，一个，两个，三个，竟然有数十个，伊苏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鲨鱼！

    恐惧在此刻，到达了顶点，落入刺骨的水里然后被鲨鱼咬碎，这种死法也太残酷了点……

    雀河此刻也已经到了极限，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神力，勉力张开翅膀，保护住伊苏，手里拿着微弱的光之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瞬间，忽然地，数十个背鳍齐齐跃出水面四面八方地扑了过来，在他们飞跃起来的一瞬，伊苏看清了这些家伙的这面目。

    五彩斑斓的光滑皮肤，鲨鱼一样的身体和锋利的牙齿，唯一不同地是居然在腹部长有人手，并且那白骨一样的人手还在抓着什么。

    “这是赤炼鲨鱼！伊苏把头低下！“雀河一边叫道，一边奋力用手中的光之剑砍着飞过来的鲨鱼，可是动作变得太慢，很快他的胳膊，背部，都被那些如狼似虎地赤炼鲨鱼死死咬住，痛苦地吼叫出来，便连白色的翅膀都被鲜血洇红了。

    “雀河！雀河！“伊苏尖叫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寒冷，害怕，惊恐，这些一股脑地钻入她的身体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忽然凌空出现在她的眼前。

    “茵陈！”伊苏认得这双眼睛。

    血红色的眼睛眨了一眨，忽然阴森地声音传来，“这个天使已经完蛋了，那么还剩下你了，让我来看看你最害怕谁呢？”

    伊苏惊恐地望着茵陈，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就在这时，茵陈一阵阴笑出来，忽然地，黑色的冥水里一阵翻涌，一个红色的绵软的东西爬了上来。

    漆黑的长发覆盖住身体，慢慢爬上浮冰，伊苏下意识地后退，怪物却忽然说话了，“怎么了，妖女，不认识我了？”

    它抬起头来的时候，伊苏赫然惊叫出来，“蓉蓉！”

    6.咒语

    不停地伏地爬过来地怪物，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一直在学校里欺负自己的蓉蓉。但是，伊苏决然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子更加让伊苏觉得惊恐，那宛如鹰爪的五指，绵软无骨的身躯，就像是怪物一样，尤其是她笑的时候，舌头从嘴里露出来，居然是深紫色的，并且似蛇一般开叉的信子。

    “在人间的时候，你这个妖女有人保护你，现在呢？看看还有谁能救的了你……”蓉蓉一边狞笑，一边爬了过来。

    无边的寒冷早已让伊苏丧失了知觉，恐惧更加速了身体的僵硬，她明明想要后退，后退，可是只能颤抖，不停地颤抖。她看见蓉蓉爬过的地方，都腐烂成墨绿色，冒烟升腾起来。

    “我没有得罪你，也没有招惹你！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伊苏这时候只得叫出来，叫出来才会觉得稍稍好过一点。

    冥河的水哗啦哗啦地流着，漫无边际的，看不到尽头。

    蓉蓉此刻距离伊苏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伊苏甚至能闻到那种腐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扑来。她笑起来，深紫色的蛇信扭曲着，“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拥有我不能拥有的东西？凭什么大家对你宠爱，对我却那么残忍？凭什么你可以左拥右抱，而我连唯一的梦都要撕碎我？我嫉妒！我憎恨！我要把你也变成我现在的样子，然后让喜欢你的人看看，还会不会喜欢你，哈哈哈……”

    伊苏此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前的这个怪物，或者说是蓉蓉，早已经丧失了理智。但同时，她又觉得深深地悲伤，因为她无比地感受到蓉蓉内心那抹强大的哀伤和怨念，一定是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过去，她的所有。只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闭上眼，打算跳下冥河被赤炼鲨鱼吃掉，也总比变成蓉蓉这个样子要好。深吸口气，在心里面念着，莎煵，我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幽幽地声音忽然传入她的脑海，“伊苏，不要啊……不可以，伊苏！”

    伊苏猛地睁开眼，茫茫地冥河除了近在咫尺地蓉蓉，湍急的黑水，还有不停移动地鲨鱼，冰川，再没有任何。

    “你忘记我教你的那一句咒语了么？”

    伊苏愣了一下，猛然想起那一夜，也是如此酷寒的天气，那个少年将自己拥抱在怀里，然后在自己的耳畔呢喃了一句。

    天使之心？

    伊苏顿时想起来这个，轻轻念着，“天神啊，视你如我父，视你如我母，随您的言行直至永远。”

    她念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一片碧绿的光芒从心里绽放出来，那枚绿玛瑙一般的东西漂浮在她的掌心，就感觉到一股宛如春日艳阳般的温暖覆盖下来，一下子就驱走了寒冷。正要作势咬住自己的蓉蓉也忽然就被这片碧绿的光冻成了冰雕，张牙舞爪地被凝滞了起来。

    茵陈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惊疑和狡诈。

    “嘿嘿，真想不到，原来魔王一直渴求的东西居然在你手里……嘿嘿，很好，很好。”

    话音刚落，这双眼睛立刻就消失不见，而湍急的河水忽然就汹涌澎湃了起来，伊苏感觉到依靠着的漂浮冰川就像是升降机一般大起大落，随时可能就会掉进水里。

    “把天使之心放在雀河的心口，快！”

    那个声音再次传入伊苏的脑海，伊苏来不及反应，依言照做，放在昏迷不醒的雀河的心口。就在这时，忽然面前的湖水像是爆炸一般，河水被抛上天空数十米高，像石头一般砸了下来，伊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趴在却和身上，要护住他，却没有想到下面的冰川被物体猛的一撞完全碎裂，而她整个人也被顶上了天！

    7.真身

    被巨大的作用力甩上半空，被铺天盖地地水流打湿了的伊苏，完全没有了任何意识力，随着引力再度极速往下坠落，就看见忽然从河水里伸出一张巨大的嘴来，等着伊苏送入口中。

    “啊——！！”伊苏无法控制自己的极速坠落下去，眼看就要掉入怪物的口中。忽然地，一道白光飞来，就在她都感觉到怪物口腔里喷出的湿热恶心地气味时，一个人半空将她截走。

    白色的羽翅，如光芒一样的笑容，在最危难的时候拯救自己的少年。

    “雀河！”

    伊苏惊叫一声，雀河抱着她飞在冥河之上，不断散发热能温暖着她潮湿冰冷的身体，“没事吧？”

    这样一句话，无论怎样想，都和莎煵那么那么像。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摇摇头，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冥河一阵旋转，那个怪物忽然从河底飞了上来。

    这是一只巨大的翼龙，通体漆黑，宛如蝙蝠的翅膀，白牙森森，还有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这就是你的真身了，茵陈……”雀河淡淡地说道，“你总算已经被逼到这份上来了啊。”

    茵陈怪叫一声，忽然如同闪电一样扑来，那双巨大的翅膀呼啸的风声，不啻于十二级台风，冥河卷起六股龙卷风浪，朝雀河这里卷来，而雀河还没有反过来的时候，飞来的茵陈张嘴就喷出一团炙热的火焰。

    “天盾！”

    雀河单手划一个半圆，一道360度防御的淡金色水晶壁笼罩在周身，火焰附着在天盾上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被吸收掉，龙卷风撞上来也化为泡影。

    “怪不得每次一和你抱在一起就觉得有无数的力量，原来是你身体里这个天使之心的力量……”雀河这时才明白过来。

    这时，茵陈似乎暴怒，吼叫着，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来，天盾再厉害，只能抵挡元素伤害，对于这种纯力量攻击似乎没有任何效果。雀河立刻撤了天盾，抱紧伊苏就飞起来躲避，然而茵陈看似沉重巨大，动作却无比灵活，随时折身，一个翅膀就扇在了雀河的身上，将他和伊苏打散，雀河被重重打入冥河里，那些嗷嗷待哺的赤炼鲨鱼顿时钻进了河底。而伊苏在摔落的过程里被茵陈握在了手心。

    “有了这颗天使之心，我就可以恢复我最初的模样了。然后吃了你，谁也不知道。魔王也不知道……”茵陈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伊苏，“你是乖乖交出来呢，还是让我一口吞掉你？”

    伊苏无比厌恶地撇过头去，“你吃了我吧！吃了我什么也别想得到！我诅咒你以后会变得比这个更丑陋！”

    茵陈勃然大怒，猛地握紧伊苏，似要将她的骨骼拧断，然后像是丢皮球一样狠狠地砸入冥河。

    坠落，似流星一般。伊苏闭上眼睛，就像回到了那一夜，那个少年骑着单车，带自己跨越天空，跨越海洋，垂直降落在阿拉斯加。那晚的极光好美。那晚的少年好温柔。那晚的爱情如烟花般绚烂。伊苏想，那就这样吧，让所有的美好，都停在记忆最美的那一刻吧。

    伊苏！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伊苏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冥河之上一米不到的地方。怀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影子。透明的影子。只有身躯，却没有头颅。

    “莎煵？”伊苏颤抖地问道。

    黑影却并没有回答，而是异常坚定地说道，“立刻回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到这里为止了！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现身……唯一可以保护你的一次了……”

    他说着，身影不断地开始扩大，如同天神一般头顶天脚在冥河，与茵陈对视。

    “不！我只想知道，你爱过我吗？我是不是甘贝尔的替代品？！！”

    伊苏用尽气力，沙哑地嘶喊出来，替代品这三个字在无尽的天地间回荡。莎煵没有给予她任何回答。

    “回去！”

    猛然一声巨吼，伊苏感觉到身下的河水开始被完全吸引了上去，整个冥河就像被人拔起来一样，昏天黑地地，她完全陷入黑暗之中，被河水包裹，渐渐地，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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