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芳评说聊斋之官场-法术超常狐夫人——《狐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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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芜刘洞九在汾州做官,官署多狐,他看到几个年龄不同的女子在署中玩耍,也不管她们。有一天,一位年长女子来对他说:“舍妹与君有缘,请不要嫌弃。”刘洞九漫不经心地答应。一会儿,年长女子送了个光艳无比的少女来,叫她跟刘洞九并肩而坐,说:“一对好凤侣,今夜谐花烛。你好好侍奉刘郎,我去啦。”

    刘洞九问美女来历,回答:“我是您前任的女儿,被狐狸精蛊惑而死,狐狸精把法术教给我,我也飘然若狐。”

    刘洞九的夫人在老家住,家人以小夫人的礼节拜见狐狸精,狐妾大方地赏了他们很多钱。

    恰逢刘洞九寿辰.宾客很多,摆三十多桌,需要很多厨师,却只找到几个,根本不够用,刘洞九很气恼。狐妾说:“甭担心!厨师不够用,干脆把找到的几个也放走,我虽没本事,办三十桌酒菜不难。”

    刘洞九高兴了,下令把鸡鸭鱼肉、葱蒜姜桂都搬进后衙。家中人只听到切菜声、剁肉声、炒菜声响个不停,似乎很多人同时操作。门内设一茶儿,上菜的侍者把盘子放在上边,转眼工夫,各种菜肴被摆满。十几个人络绎不绝地上菜,美食佳肴取之不竭。最后,侍者来要汤饼。狐妾在里边说:“主人没安排要汤饼啊,匆忙之间怎么办?算了,找人借吧。”过了一会儿,喊:“来端汤饼!”侍者一看,三十余碗汤饼热气腾腾地摆在茶几上。客人们走后,狐妾对刘洞九说:“你赶快拿钱,我们借了某家的汤饼。”刘洞九派仆人带钱到那个汤饼店,那家人正莫名其妙:怎么丢了三十碗汤饼?正在惊疑,送钱的来了,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天晚上饮酒时,刘洞九突然想喝山东带苦味的酒。狐妾说:“我给你取!”出门待了一阵子回来,说:“门外有一坛山东苦味酒,你可以喝几天啦。”刘洞九一看,果然有一坛酒,居然还是自己家酿的瓮头春!

    过了几天,刘洞九正妻派两个仆人到汾州,路上一个仆人说:“听说狐夫人镐赏优厚,这次去得了赏金,可买件皮衣穿。”

    狐妾在官衙已经知道刘家仆人背后说些什么,对刘洞九说:“你家的人要来了。可恨奴才无礼,必须教训。”

    第二天,仆人刚人城,头痛起来,到了官衙,抱头大叫,大家正商量用什么办法治。刘洞九笑道:“不用治,到时就好了。”大家怀疑:仆人得罪了小夫人?仆人自己想:我初来还没见她,我的罪从哪儿来。只好跪着走到内室门前苦苦哀求夫人。

    内室帘中传出话来:“你叫‘夫人’就是了,为什么还得加个‘狐’字?”仆人醒悟,是路上叫“狐夫人”惹祸了,一个劲儿叩头,帘里又说:“你想要件皮袄,为什么这么无礼?行啦,你的头疼好啦。”话一说完,仆人头就不疼了,拜谢夫人想走,帘里扔出个小包裹:“这是一件羔羊皮衣,拿去吧。”仆人解开一看,五两银子!刘洞九问仆人家里有什么事。仆人说别的事都没有,只有一天晚上丢了藏酒一坛。问问时间,正是刘洞九想喝苦味酒的那天。大家说:“夫人太神啦!”恭称她为“圣仙”,刘洞九找人给画了个小像。

    当时张道一担任山西提学使,听说刘家的怪事,以山东老乡身份来看刘洞九,要求见小夫人一面。狐妾拒绝。刘洞九只好拿出狐妾画像请张道一看。张道一抢了就走,回到家悬到座位旁,一早一晚祈祷:“您极漂亮,跟哪个不成?为什么非得跟个糟老头子?下官一点儿不比刘洞九差,干吗不找我?”

    狐妾在家,忽然对刘洞九说:“张道一无礼,得给他点儿小小惩罚。”

    有一天,张道一又在那儿祈祷,忽然好像有人用界方打他的额头,非常疼,他怕极了,赶紧把狐妾的画像给刘洞九送了回去。刘洞九问:“您怎么给送回来了?”张道一隐瞒真实缘故,编瞎话告诉刘洞九。刘洞九笑道:“大人额头不痛啦?”张道一看瞒不住,只好说实话。

    没多久,刘洞九的女婿乔生来要求拜见庶岳母,狐妾坚决谢绝。元生更加坚决地请求。刘洞九说:“女婿不是外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见?”

    狐妾说:“跟女婿见面,必须送东西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多,我不能满足,不如不见。”

    刘洞九坚持要狐妾见,斤生来了,隔着帘子向庶岳母作揖,说些问候的话。庶岳母的仪容藏在帘子后边,他不敢细看,可还是不甘心,走出来几步,总回头,希望能看清楚。只听到庶岳母说:“女婿回头啦!”说完大笑,笑声像猫头鹰叫。乔生一听,吓得股皆软,如丧魂魄,出来后说:“听到那笑声,好像听到霹雳,竟不知道身子还是不是自己的啦。”

    一会儿,丫鬓给他送来二十两银子。斤生对丫鬓说:“圣介!跟我丈人住一块儿,难道不知道我素性挥霍,不惯使小钱?”

    狐妾听了说:“我知道这事,但恰好现在没钱。就是我能多给,福薄的人也享受不了。”

    狐妾凡事能未卜先知,刘洞九有疑难,与她商议,都迎刃而解。有一天,正一起坐着,狐妾忽然仰天大惊,说:“大劫将至,为之奈何!”

    刘洞九惊问:“我们家的人会有难吗?”

    狐妾说:“其他都没事,只是您家二公子可能有难。这里不久就要变成战场,你应该找个差使远离这里,可免于难。”

    刘洞九听她的话,请求上司派个解晌云贵的苦差。因为路途太远,大家都替他担心,只有狐妾向他表示祝贺。

    没多久,明末的大同总兵姜壤叛乱,占据汾州。刘洞九的二儿子从山东来,正好遇上,死于乱军中。汾州失陷,所有官僚都遇难,只有刘洞九因出差幸免。叛乱平息后,刘洞九才从云贵回来,接着牵涉别人的案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了,而掌握他命运的人总找他要钱,他郁闷得要死。这时,狐妾说:“别担心,床底下埋着三千两银子,可以挖出来用。”

    刘洞九大喜,却有些担心,问:“您从哪儿偷的?”

    狐妾说:“天下无主之物,取之不尽,何须偷!”

    刘洞九靠了这点儿钱,得以脱身回家,狐妾也跟他回家。过了几年,突然走了,留下几个纸包,里边有丧家挂门的小蟠,长二寸多,大家说:“这太不吉利啦。”

    很快,刘洞九就死了。

    孤妾者,孤狸精二奶也。她是法术超常的孤狸精:一曰一人独办三十宴;二曰千里之外摄美酒;三曰预知仆人无理并制服安抚;四曰巧妙惩罚无良学使;五曰将暗存不轨之心的女婿吓得胫股皆软;六曰预知战乱帮情人逃脱;七曰发无主藏银救急;八曰预知情人死期。

    孤妾能摄取远处的物品应急,但不是白白使用,她的法力不用来获取私利;她能预知百里之外的闲言碎语并采取相应措施,但只是为了维持自尊心,并没有为患他人;她对伤害自己的人迎头痛击,但适可而止,对提学使和女婿各有对策,并非一概而论;纵观她跟刘洞九的关系,她是个付出者,而不是索取者;刘洞九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忠于这一选择。她对年龄大的刘洞九绝无二心,不对自称“下官殊不恶于洞九”的提学使动心,也不对更年轻的女婿动心。孤妾是个富有挑战性、有特异应对能力、忠心耿耿的人物,其“孤性”带有明显的惩恶扬善道德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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