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追欢-最伟大对抗赛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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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妈妈我恨你

    K村里人丁兴旺,一百多帐篷里的人都到来了。杜克大学学生穿着杜克运动衫,捧着电脑,K村的气氛不可言喻,不像中国人的春节噼噼啪啪,不像麦加朝圣的人山人海,也不像奥运会。只有身在K村,在杜克大学与北卡大学对抗赛前夕,才能知道杜克大学的文化。K村多出许多摊子,提供免费纪念品,不知哪里来的乐队,村里村外都是,披头士、爵士和电子音乐交杂着,K村的角落多出几个巨型LED屏幕,同时放着杜克和北卡对抗赛的录像。二月的寒冷,低温摄氏二度,白雪堆积在帐篷外,没人指责杜克大学学生的不理智,因为他们都是卡梅伦的疯子,年复一年,这已经是三十年的传统。我独自在K村游荡,卡梅伦球场也开放着,数不尽的电视台摄像机架在里面,采访进行着,游客进进出出。其中有一位从威斯康星州来,他的样子像刚进入天堂的人,单张球票是他妻子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觉得自己在圣殿,从他能懂事那一天起,他就是杜克蓝魔队的粉丝,与球星道金斯分享过胜利,与K教练共同渡过“黑暗岁月”。伟大的他竟然与我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的小儿子是以杜克大学球星雷迪克(J.J.Redick)命名的,他骄傲地拿出雷迪克为他小儿子签过名的照片,疯狂,疯狂的威斯康星人,他传染着一代又一代人。

    出卡梅伦球场,进入K村的帐篷弄堂里,人们玩着五花十门的游戏,一群英俊的大学生玩着乒乓啤酒:乒乓球投向装啤酒的酒杯,输家就喝了那一杯。同一地点有韦伯烤炉架,烤着热狗、牛排和面包,啤酒倒在半生不熟的牛排上,芳香的蒸气飘在K村帐篷间,闻了也醉人。远远地见到子渊,他在投乒乓球,没输也大口大口喝啤酒。电视台摄像组从他们间穿过,拍摄K村的热热闹闹,停下来也喝起啤酒,与学生们一起歌唱。

    晚上8点,K村突然清空,卡梅伦疯子都到K教练“教堂”,疯子的礼拜在卡梅伦球场开始了,不允许媒体进入,也不准陌生人闯关。子渊和我试了几次,都被卡梅伦疯子拦住。据说这是杜克与北卡对抗赛前夕传统,K教练做赛前动员,提高卡梅伦疯子们的士气,振奋蓝魔队的传统。口号显示杜克的优雅,喝彩声从卡梅伦球场传出来。礼拜完毕,找了几个卡梅伦疯子,问他们K教练说了什么,天呢!这个疯子像真的一样,守口如瓶,找了几个意志薄弱的学生,灌他们啤酒,金钱引诱他们,这些疯子居然还是保密,没一个人说出K教练赛前动员的秘密。我拉住一个卡梅伦疯子问:“猩猩金刚比K教练,谁厉害?”他毫不思考地说:“当然是K教练!”

    “超人比K教练,谁更厉害?”

    “当然是K教练!”

    “上帝比K教练呢?”我追着问。

    “虽然我有些醉,你的问题太玄乎,想蒙我是不是?K教练就是上帝!”

    没法与这个疯子谈下去,冷风吹来,我们各自离开。

    K村是春天,帐篷内外人气渐渐上升,子渊兴高采烈,与卡梅伦疯子相比,他疯得毫无法理。走到K村标记(一块竖立在草坪上的铜质匾牌)前,他准备自拍,录制一段K村场景。一位金发女郎走向子渊,一大串英语,说她们联谊会正在举办仪式,让我们站好了。她们的仪式开始了,十五个金发女郎从停车场向K村标志冲刺,像土匪一样将我们团团包围,她们从身边啤酒箱内掏出啤酒罐,拼命甩动,拉响开口,集体射击,啤酒像潮水一般向我们飙射,还没等我们弄清发生了什么,这群金发女郎扔下啤酒罐,向反方向冲刺,不知道她们去追杀哪方豪强去了。我们俩面面相对,哈哈大笑,子渊说:“册那,太刺激了!”啤酒从我们的眉毛上流下来,舔了一口,仍然是啤酒味道,但就是好喝,子渊还舔了他手臂上的啤酒。

    许多游客绕着帐篷1号参观,惊叹不已,美国人向来没有耐心,从来得不到世界围棋冠军,但这些卡梅伦疯子却在这里露宿四十天,不可思议!史蒂夫兄弟会朋友热闹着,乱七八糟搭起油炸机,油炸巧克力,油炸奶油夹心蛋糕,没钱的人可以买油炸奥利奥饼干。我花了六美元,油炸斯尼克巧克力,送到嘴里,顿时毛骨悚然,不敢恭维,但兄弟会学生生意兴隆,油炸机上热气升腾,啤酒与好时光在一起。

    到处是欢乐,仿佛在爱丽丝仙境,各种各样饮酒游戏,乒乓啤酒。贝鲁特是乒乓啤酒进化版,一种最省力的翻酒杯游戏。他们翻着花样喝酒,层出不穷地疯狂。现场演唱声成了欢乐中的背景乐,在帐篷内传来一阵阵呐喊:“北卡队见鬼去,见鬼去!”子渊跟着他们喊,一群卡梅伦疯子头上戴着绒毛鸡帽,胸前挂着邦哥鼓,在我们中间走过。我看见大C与小C就在她们中间。“哈啰,大C!”“哈啰,聆海叔叔!”“咦,爸爸你也在这里啊!”小C惊讶地说,她随手胡乱敲打邦哥鼓,说道:“我们刚才去ESPN录像啦,大C多喝了一点,只说了些感叹词,呜呜啊啊的,杜克队加油,北卡队下地狱,我说她SAT考分到哪里去了。轮到我说的时候,我也没说词了,哈哈,我给他们表演舞蹈,我绝对给ESPN电视台人上了一堂舞蹈课,大C可以作证。”大C连连称赞说:“小C的舞蹈麦克·杰克逊看了也会汗颜,她比碧昂丝还棒,更加性感,ESPN人看了都傻了,真是教授级水平。”又一阵邦哥鼓敲响起来。子渊一个劲地赞同,他竟然跳起《小苹果》,还自己伴唱,引来更多游客。已是夜晚11点半,人群中看见了南容和乐欬,他们都有几分醉,没见到巴西勒。

    “容领导露一手!《小苹果》!”子渊邀请道。南容没心思跳舞,一曲结束后,到大C她们帐篷里,今晚他们十二位除了凯文都在,吉他音符在滑动,几个人在投篮,加上邦哥鼓,K教练赛前动员营造的激情还在。帐篷外乒乓啤酒大赛接近尾声,子渊想找人划拳,但这样的狂欢中,划拳成了太复杂的游戏,没人想做算术。明天的对抗赛还有二十个小时就爆发,四十天的雪地野外露宿就要结束,没人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当杜克大学教堂零点钟声敲响时,明天来到了,K村一片欢呼,决赛天来临了!瞬间,铜铁瓦盆敲打声,各种喇叭,邦哥鼓,欢呼声响彻云霄。大C突然惊叫起来:“妈妈,这是什么照片?妈妈我恨你!”她将照片从她的睡袋旁撕了下来,递给南容,南容看了脸色发白,不知该说什么,母女俩面对着面,帐篷内的欢乐顿时冷却。南容手里是一张南容与辛格拉接吻的照片,而大C与辛格拉的亲热合影就在大C睡袋另一边。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大C扭身想跑出帐篷。

    “大C,你听妈妈解释。”南容一把拉住大C,说道:“这是有人在挑拨,大C你要冷静,有人在恫吓我们母女俩。”

    “妈妈,不要再说了,为什么是这样?!”大C从狂欢转到哭泣,眼泪流了下来,太多的啤酒让她掌握不住真正的愤怒,她只是一个劲地问:“为什么?!”

    “大C别激动,这事肯定是阴谋。”乐欬替南容劝解,他接着说:“巴西勒!这个巴黎小偷!上午还向你妈妈要钱,他没给我们好脸色,一定是他所为,我去找他!”

    “难道照片上不是妈妈?”大C哭得厉害,几乎跌倒,小C护住了她。大C一个劲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天哪!妈妈你让我在别人的嘲笑中过日子吗?”南容来不及编个理由,子渊出来打圆场,哈哈地说:“接个吻有什么要紧呢?容领导如喜欢,早把他带到中国去打篮球了。”乐欬愤怒指责说:“子渊,你这个疯子,哪有这样说话的?大C,别急,让你乐欬叔叔好好想想,这是一张PS照片,你知道你妈妈的,她是世界上最疼你的人,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好妈妈感到骄傲!”

    大C突然不哭了,她瞪着眼看乐欬,把他看得很小,她又盯着子渊看,把他看得像小丑,最后的目光落在南容身上,她没有说话,母女俩都落泪了,大C问:“妈妈,您这是在报复父亲呢?还是在诅咒我的未来?”

    “大C,我们毛家完了。但是你要相信妈妈,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巴西勒是个叛徒,他迫不及待要钱,他知道你爸爸出事了,他在威胁我们母女俩,这个时候只有我们自己能救自己,你会想明白的。”

    “爸爸出了什么事?”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告诉大C,一阵子的沉默,帐篷里外也没人再玩乒乓啤酒了,最后一次巡夜开始了,这个巡夜以后,四十天的野外露营也就结束了。大C急切地问:“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说话呀!”她的眼睛寻找着答案,她在问每一个人,“说话呀!我爸爸出了什么事了?”南容给乐欬递了个眼色,乐欬走近大C,贴着她的耳朵说:“毛首长被调查了。”

    “什么是调查?”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大C继续问:“聆海叔叔,调查是什么?”

    “大C,调查是在规定时间内在规定地点交代问题。”

    “爸爸被关进监狱了吗?”

    没有人回答,大C也不再问了,她呆呆地看着南容。南容从醉态中醒了过来,哭出声来:“大C,我们毛家又完了……”大C突然发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与辛格拉接吻,你们俩到底有过什么关系?”南容没回答,大C推开所有人,冲出帐篷,跑出K村,不知道她往哪里跑,她消失在新一天的漆黑中。乐欬想追赶大C,被南容拦住,她有气无力地说:“让她去吧,明天跟她好好谈谈。”南容请我陪她出K村,她用目光阻止了乐欬,我们走出了帐篷村,离开了卡梅伦疯子的欢乐。

    天气冷得能冰冻一切,南容累了,再也跟不上卡梅伦疯子的精力,他们似乎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也没有温度的体验,K村的音乐渐渐地远去,安静与寒冷使我感到陌生。南容几乎靠着我走,她说自上午与伯牛谈话后一直沮丧,伯牛出卖了她,她说毛阿大的海外财产恐怕保不住了,她说:“巴西勒更流氓,以大C为人质威胁她,真没想到兵败如山倒,轮回啊!我们永远在轮回中,没有涅槃的奢侈,但为什么连三善道也进不了?聆海,我冷,感觉像是在地狱里的饿鬼与畜生。”

    “你在问我?”

    “别!聆海别这样,别以你的冷漠对待我。你兄弟得势的时候你离我们远远的,难道你现在还是这样?”沉默了一阵,她问:“俱乐部还很远吗?”

    “辛格拉的事?”我问。

    “别问辛格拉的事!他是大C的情人,我不会动他的。我们一起去听了音乐会,他说中国女人不会老,像一朵永远盛开的花,他不是调情,说的是真话。像他这样的球星,每天都有女人追求他,他根本不在乎一次爱,我也不在乎。也许我在报复你兄弟,我们接了吻,没想到那个法国流氓暗中跟踪着,我敢肯定还有乐欬,他一定也跟在后面。聆海,我累了,陪我上楼去好吗?”陪她上了楼,跟她说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望窗外繁星点点,宁静得像是时间也冰冻了,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凌晨一点,头脑涨得厉害,匆匆洗漱后就倒在床上睡去,再也没有精力动弹了……

    (2)碎了醋坛子

    我这一觉才睡了三个小时,感到饥饿醒了,到楼下厨房冰箱里找到牛奶,倒入杯子,放入微波炉加热,坐在厨房的沙发上喝牛奶,电视机屏幕上是当地新闻,在市中心发生了一起车祸,受伤的是法国人,从照片上看体型上像巴西勒。

    开车到杜克医院去看望巴西勒,听说他已经被送进住院部,在住院部找到他,真是巴西勒,他伤得不轻,马上就要到手术室做手术。巴西勒见到我也很吃惊,他气喘吁吁,想跟我说些什么,花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一句话:“这一切像是场……噩梦!”他被推着进手术室,我握着他的手,边走边问:“感觉怎么样,伤在哪里?”巴西勒无力回答,护送巴西勒的有一位住院医生,拿着X光片,边走边看,我也看到胸片,他的肋骨、锁骨断了,胸腔积液加气胸,住院医生嘲笑我读片太认真。巴西勒进了手术室,我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问了几个护士,谁都不回答我的问题。打手机找到乐欬,这家伙听到消息大吃一惊,他说他正准备去机场。“乐欬,你准备去哪里?”他不告诉我,于是我与乐欬约好在飞机场见面。

    匆匆赶到机场,见到乐欬,这个家伙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无伦次地说:“有人会认为巴西勒的车祸跟我有关,不要相信谣言,不是我干的。聆海,我突然想起我女儿,她离这里不远,大C的话刺痛了我,她说我是个变态的人,我睡不着……”我问:“你没事吧?”乐欬的脸色不好,看上去他才哭过,眼皮底下几道水迹,穿着杜克大学篮球队运动服,外面套着法国时尚大衣,他接着说:“太疯狂了,聆海,这一切都是疯狂,你是知道的。”

    “你不是喜欢疯狂吗?”

    “我也疯狂,多么疯狂啊!我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声音在颤抖,像又是在哭,却没有哭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不是我自己,对南容的一举一动都着迷。聆海,我像生活在地狱里,我却感到对她的爱是一种美,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但她对待我像一条狗,一条忠实的野狗,她也是爱我的,但我不能再忍受她那样的爱,她只是爱她的宠物,我不能这样活下去了。”

    “别太激动,去喝杯咖啡?”

    “看看我这个人,我在大学里也算一名才子,怎么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我又实实在在地爱过她。”

    “为什么不继续下去?”我问。

    “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对不起,我只想问为什么突然变了?”

    “我现在的感觉很差,完了,聆海,我们的一切都完了。我疯狂时候痛苦,但醒来的时候感觉更差。再见了,我想我一定要离开她。”

    “去哪里?回法国吗?”我问。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说你去南卡罗来纳州吗?”“对,我想去看女儿。”

    “这以后呢?”我问。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握了手,拥抱了一下,他情绪好了一些。我也感到荒唐,他与巴西勒是醋与醋坛子,醋坛子今天碎了,醋也流尽了。想到这里又感到自己太黑色,太冷漠了。乐欬是没机会观看今晚的对抗赛了,他不会回来了。乐欬买了一张飞机票,背着行李走入人群里。到了安检处,他停了下来,与我再次告别,这个镜头很熟悉,我这几天送走了原宪、伯牛,现在又是乐欬,还有巴西勒在医院。

    “保重!”我大声喊道。……

    (3)疯狂没有根

    回到俱乐部,横竖睡不着,我洗了一个冷水澡,又喝了一杯热牛奶,在才有几份倦意,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今天是横跨美国第二十六天,伟大的星期三终于到来了。这些天来,昼夜在疯狂中变得模糊,一日三餐是随心所欲的饥饿曲,睡眠成了顺其自然的休息,世界的冷暖被疯狂打乱了,一切仿佛在超现实中进行。

    我感到缺少了什么,想起“Lost Generation”一词,迷茫的一代,失落的一代,但迷茫和失落都不恰当。因为曾经拥有过,才能有失落;曾经清醒过,才能言迷茫。我渐渐意识到,子渊他们“疯狂”的根不在中国文化,也不来源于西方文化。几千年曾有过的“道”,只是洒脱;有过“佛”,只是看空了一切;有过“儒”,真真假假装扮成“中庸”。疯狂中缺少了什么?找不到根,没有大树可以歇息,这样任性地横跨美洲大陆,疯狂没有根,如树叶在风的漩涡中飘荡,又只能是疯狂。

    到俱乐部餐厅找了些吃的,就算是早中餐。子渊从外面进来,他的脸涂成蓝色的,哈哈地笑着,新涂的颜料绑紧了他的脸,笑得也疯狂,他大声说:“刺激,太刺激了!”他刚从K村回来,让人给他绘制的脸画,说K村比昨天更热闹。子渊的确喜欢上了美国大学篮球赛了,他兴奋地说:“刺激,册那真刺激,我说比NBA更刺激。北卡队见鬼去,见鬼去!”他倒了一杯橘子水,喝了一半,拉着我去K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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