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乔木把李然送到家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凌晨3点。

    何乔木的老妈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女儿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男生，何乔木他爸则靠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的女主持人播报着国际时事，一脸阴沉。

    在回到李然家之前，何乔木带着李然几乎跑遍了整个南城——先去了24小时营业的药店给李然买些治头疼的药——去了三家，第一家里的售货员把两人当成了不正当社会青年，嗑着瓜子热情洋溢地给两人介绍了……怎么说呢，某些用品……这样的围追堵截下两人只好落荒而逃。第二家比第一家来势更加汹涌，售货大妈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公德心，在给李然望闻问切的整个过程中都以查户口抄水表的素质紧张应对，不过可惜，她撞上了吃软不吃硬的何乔木。何乔木拉着李然就走了，连白眼都不带挑。

    随后，第三家药店里的售货员终于正常的，沉着的应对了这两个三更半夜来买药的小年轻。李然拿到药的那一刻简直觉得售货员的头顶上环绕着金色的光环。

    随后，他俩一起去了李然的舅舅家。

    舅舅的遗体已经收拾妥帖，放在灵堂的正中间。一盏长明灯静静照着舅舅的遗像，那个慈祥的长者，一脸微笑。

    整个房间里没有哀啼，只有一种沉默、一种肃穆。这种沉默和肃穆似乎是永恒的，夹杂着人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

    “李然，别哭，”何乔木轻轻拉了拉李然的衣袖。轻声对着她说，“你的妹妹还没有找到，安慰亲人才是你现在要做的。”

    李然眼圈有些发红，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然轻轻走到舅妈身边。

    在噩耗传来的时候，舅妈几乎是痴痴地听着别人向她述说这消息，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面对剧变时人的本能，那种不可置信以及剧烈的痛苦的糅杂，强烈的冲击感让人只能选择逃避。但这场丧礼让一切无处可逃，她必须直面失去丈夫、女儿下落不明的事实，然后继续活下去。

    “舅妈，舅妈……”

    “是小然啊……”舅妈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她的头发也没打理，显得有些凌乱，黑眼圈更是深深凹进眼眶，她看上去就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刚刚苏醒过来的人。

    “我……我没什么，”舅妈努力地笑了笑，“回家之后告诉你爸爸妈妈，我还好，撑得过去的……”

    “舅妈……”

    李然也觉得词穷，只是一直不停地喊着“舅妈”，就好像以后再也喊不出口一般。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慢慢地滑落下去。

    何乔木一直都在离李然不远的地方，看着李然。

    二

    “说，你跟我女儿什么关系！”

    “你对她干了什么！怎么到凌晨3点钟你们才回来！”

    李然的爸爸龙颜震怒，玻璃茶几被他拍得叮当作响，一只塑料杯子倒在地上，掷地有声。

    李然的妈妈在一边煽风点火：“小伙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比较冲动……”她妈妈思索片刻，突然像恐怖片里假装看见鬼的女主角一样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啊——你们难不成已经……”

    “今天然然舅舅出事，我们两个劳心劳力已经够烦的了。现在可好，半路还要杀出个程咬金！你自己看看表现在几点了！我和然然妈妈从她舅舅家回来就已经很晚了，现在你们两个人胡闹到凌晨三点钟！”

    何乔木向李然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心里暗自咒骂了一番——李然一到家就彻底释放了自我，锦衣夜行过冬天。冲着她爸妈来了句：“我累了我先睡了。”就直接走进了卧室，把收拾烂摊子的光荣任务交给了何乔木，在进门前还不忘给何乔木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春风吹，战鼓擂，当今社会谁怕谁。何乔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李然父母的斥责……

    “叔……”何乔木开了口，说话的语气都战战兢兢。

    “谁是你叔！”李然爸爸像要斩掉杨宗保的宋真宗，回应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伯父……”何乔木眼角的余光窥见李然爸爸的脸已经染上了一片猪肝紫，吓得口不择言，“不不不不不大伯父！我跟李然就是普通的朋友我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啊我上可对苍天发誓下可与大地为盟！我是看她今天心情格外惨烈所以我才陪着她啊。要是她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啊万一路上碰见心怀不轨的歹徒怎么办啊……我我我我我我……”何乔木说得口干舌燥，舌头打结。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李然爸爸眯着眼，像一只准备猎食的狮子，与丢了三魂七魄的何乔木对视着……

    这种对视持续了……接近一部乏味情感类电影内心戏的时长，终于才被李然妈妈打破了平静。

    “这么说你们没耍朋友？”李然妈妈问。

    “没有！”仿佛嫌自己的语气还不够坚定一般，何乔木又大声地说了一句，“绝对没有！”

    “看起来是我们多心了。”李然妈妈对李然爸爸说：“然然是我们的女儿，她什么性格我们难道还不清楚？她不是胡来的人嘛……”

    “小伙子，”一种压迫感接近了何乔木，狮子终于要张开血碰大口吞噬他的猎物了……李然爸爸站在何乔木面前，问他，“你说的，句句属实？”

    何乔木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小子，这次算你走运，”李然爸爸看了看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形同雕像的何乔木，“还没吃饭吧？”

    “啊？……没呢。”

    “然然她妈，做点饭给这小子吃。”

    李然妈妈答应一声，进了厨房。客厅里就剩下何乔木和李然爸爸两个人了。

    李然爸爸点燃一根烟，也不多说什么话，甚至没有再看何乔木一眼。

    何乔木认出了李然爸爸抽的是蓝色的“芙蓉王”，眼巴巴地看着那根烟。

    两人一阵沉默，一股凝重的气氛伴着烟味儿，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良久，李然爸爸弹了下烟灰，对何乔木发问：“想抽吗？”

    何乔木点了点头。

    “不错，老实，我也喜欢实诚人，”李然爸爸把烟头塞进烟灰缸，“嘶”的一声掐灭，一脸严肃地看着何乔木，“你这样的年级，抽不了烟，知不知道？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做什么，你得清楚了。”

    “然然是我们的独女，眼界也高。她妈妈老担心她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我不是。我放心任她去闯。”

    “我们家然然，别看表面上那么坚强，但我太懂这孩子了——”李然爸爸顿了顿，“她是那种典型的重点班培养的小孩，好强。很多事会压在心里，也不和我们说，问她她也不会说。想和我们家然然耍朋友，那得是足够优秀，更得有耐心的人才行。”

    “小子，如果你想陪着我们家然然走南闯北，那你就得想好了，你担不担得起。”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