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没关系，李然。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再说下去。”知道那段往事对李然的伤害之深，我连忙说道。

    “不，应该告诉你的，”李然眼神坚定，“当时的我，很……决绝，比其他的女孩儿都要决绝，而且我满脑子都只有他一个人啊……”

    可是现在又何尝不是。

    李然与何乔木已彻底分手，李然下了狠心，无论何乔木在她的宿舍楼下停留多长时间只为见她一面，她都没出门，何乔木连她的半个影子都没有见着。

    也不管何乔木用何种方式吸引她注意——大声嚷嚷也好，叫她宿舍的同学替他捎话也把，她都没有在意，她只是一直重复着翻一本英语学习资料的动作，像个机器人似的。

    有一天下起暴雨，何乔木在外头带着哭腔跟她大喊：“你就出来吧，这样有意思吗？”她隔着窗户看见暴雨不断冲刷在何乔木身上，觉得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心软下去了，于是她迅速拉上了窗帘。

    何乔木最后喊得没有力气了，悻悻然隔空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

    但大概一周左右之后，何乔木便不再来了。

    同时，女生宿舍开始流传着一个消息。林默被打了，打得还挺严重，起因是李然。林默现在要告打他的人故意伤害罪，律师都已经找好了，已经上诉，马上便要开庭了。

    所有女孩儿看李然的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大有把李然当成红颜祸水看待的意思，就连李然从前的闺蜜挚友，也和她划清了界线，再也没有人来找她一起逛街、一起玩儿了。

    别人对她的态度，李然虽然难受，但却并不在意，让她在意的，是女生们口中流传的林默上诉的消息。

    这个莽撞的家伙即使在分手之后，也没有让李然省心。

    李然去找了林默，孤身一人前往。

    “对不起。”李然见到林默后的第一句话。

    “你可不可以不要告他？”李然见到林默后的第二句话。

    这两句话，从前的李然根本无法说出口。

    “哼！”林默对着李然别过头去，“那我呢？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这家伙不吃几顿牢饭就不会知道什么叫为人处世。”

    李然沉默了一阵之后，跪在了林默的面前。

    “林默，是我对不起你，”李然柔声说，“这一切因我而起，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快起来，”林默着急地说，“你为了他这样……他知道吗？你至于吗？”

    “我没有其他的任何办法了，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李然低声说。

    “好！”林默看着在冰凉的地板跪了许久的李然，发了话，“你起来吧，私了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必须得陪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他自己做的孽，他还是必须得付出代价。”

    “好，我会告诉他。”李然起身，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隐隐作痛。

    这时她第一次为了何乔木说谎，也是最后一次。

    何乔木曾经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帮助了她，但也是在另一段时期里，她最脆弱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伤害了他。

    这样，她和何乔木，终于完完全全地两不相欠了。

    二

    “你们的事闹得这么大，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听完了整个故事，我有些感慨地对李然说。

    “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李然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或许碰巧他来的那段时期你都不在，我又没出门，你也没什么机会遇上我。我们系里面的人把这件事当丑闻，别的学生提到都一笔带过，你自然不会知道。”

    “李然你当不当我是朋友？”我直勾勾看着李然的眼睛说，“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也能够减轻我对你的思念。”我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

    其实想来也是阴差阳错，在我最思念李然的那段日子，在我像疯子一样寻觅着李然蛛丝马迹的日子，李然与我竟是咫尺天涯！一想到这，我不由自主，涌出无数悔恨来。

    “其实……”李然看出了我脸上表情的变化来，轻轻对我说，“是我叫他们都瞒着你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最特别的那个。而且你还是……何乔木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想要你帮忙。”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在我和何乔木在一起的时候，我只能为他自私一些。可是现在我和他扯平了，彻彻底底地扯平了。”李然接着说道。神色仍旧镇定自如，看不出一丝波澜。

    三

    无巧不成书，此时我接到了何乔木打来的电话。

    “喂，双全，你在吗？”

    我向李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是何乔木，然后装成没事人一样回答他：“我在，你有什么事吗？我们可以好久都没联系了啊……”联系两个字我说得很重，甚至于都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何乔木愣在了电话那头，过了不久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了笑对我说：“是啊，双全，有空一起吃顿饭吧。”

    “行啊行啊，”我随口答应下来，“你现在人在哪儿？有什么事儿吗？”

    “双全你还真猜对了，没有急事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忙慌着来找你，”电话那头，何乔木压低了声音，“我出事了，把李然的肚子搞大了，我现在要打胎，你还有多少钱？能都借给我吗？我真的很急……”

    “何乔木！”我打断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说李然怀上了你的孩子，你现在要花钱打胎是吗？”我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李然的神色，她脸色几乎是一片惨白。

    “是。”何乔木说。

    “那李然现在在不在你旁边？我要听她说话。”我说。

    “李然现在在医院呢……”何乔木犹豫了半天以后，方才回答我说，“准备做手术了，我现在人还在筹钱，也不方便这个时候叫她接电话。”

    “何乔木，你可越来越出息了啊，”我冷笑一声，对着电话里头的何乔木说，“你现在还骗到你好兄弟的头上来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耻？”

    “双全你在说什么？我……我没有……”何乔木抢着解释说，“真的是李然怀上了……这种事情我用得着骗你么？”

    “你想知道李然现在在哪儿吗？”我问他，“我告诉你，李然现在就在我旁边坐着，现在你觉得你说的这些鬼话，我还会相信吗？”

    何乔木这下吃惊不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我的电话。

    李然看了看一脸怒气的我：“他说什么吗？向你借钱？这人怎么这样？！”从电话里头李然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了我和何乔木说的是什么事。

    我点了点头。

    “不知道他现在人到底在哪儿，究竟在干些什么……”李然沉默一阵后，嘟囔着说，“别是被人骗了吧……”

    “你放心吧，他这么大人了。又在外头闯荡了这么久，不存在还被骗到的可能性。”我听到李然仍旧努力维护着何乔木，一阵无名火从心头窜起，“倒是你，你现在怎么办啊？”

    “忘记他，过我应该过的生活。”谈及自身，李然神色依旧分外宁静，“和何乔木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想我和他都忘了自己叫什么、是什么。我原本就是学生，学生哪里有办法去赚大钱，只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花些力气赚点儿自己能赚到的钱，填饱肚子都已经不容易了……陈文武，我现在都想清楚了，虽然付出的代价惨烈，可我好歹明白了，可是何乔木还不明白，他迟早会出问题的，但我……对得住他了。”

    我见李然开口闭口说的都是何乔木，不由自主一阵恼火：“李然，你要我帮你，一切都好说。可是你要知道的是，你和何乔木所有的联系都已经断开了。你绝不能对他再有半分心软，你明白吗？”

    “不管何乔木再怎么主动联系你，也不管他有多么可怜——那都和你李然没有半点关系了，你如果不下定这个决心，你所想的一切便都是空谈，你如果不能彻彻底底摆脱他的阴影，那么你未来的生活和现在相比，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陈文武，”见我动怒，李然急忙解释，“我对他的感情，在他把我带到会所令我受辱的那一刻，已经烟消云散了。而我与他的牵绊，在我向林默下跪，乞求他原谅何乔木的那一刻，也已经被完全斩断了。在你面前的李然，不会因为他随随便便而心软了，何乔木现在把我害成这样，我还替他去擦屁股……于情于理我都算对得起他了，哪怕未来还有什么……”

    “那你什么都已经想清楚了？什么决定都已经完完全全做好了？”我问她。

    李然看着我，再一次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再吃些东西吧，吃完我送你回宿舍。”

    李然往口里塞了一块儿鸡块，狠狠地咬着鸡块上的肉，过了片刻，吐出一块骨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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