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往事:文苑杂忆-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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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志红

    1997年5月,由文化部艺术局、浙江省文化厅联合主办的“浙江越剧小百花全国万里行”,称得上是越剧自诞生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走南闯北”活动。浙江7个越剧小百花剧团跨越了福建、江西、广东、湖南、湖北、四川、重庆、江苏等10多个省市,深入革命老区和国家重点工程长江三峡工程工地进行慰问演出,他们还充满信心地将越剧首次带入云贵高原,为浙江越剧开拓全国演出市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演出150多场,观众达20多万人次,体现了浙江越剧事业的繁荣,展示了浙江“小百花”的群体优势。

    在这一次实力、声势颇为惊人的全国万里巡演活动中,浙江(省)小百花越剧团的身影自然是最为引人注目的。

    不是吗?他们的每一出新戏,每一场演出都牵动着戏迷们的心。就在此次巡演前,恰逢越剧诞生90周年,浙江小百花越剧团随97浙江越剧小百花优秀演员大汇演活动赴上海演出。这是一幅幅多么感人的场景:徐汇广场“与越剧迷见面会”舞台下,热情的戏迷在演出结束后深情地围着从越剧之乡来的演员,伫立在寒风中,久久不愿离去;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专场,甲级票价为160元,仍炙手可热。这一专场以晚会的形式,融合了中国戏曲的写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和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加深了综合艺术的完美,以现代的表现手段来演绎、传达越剧的传统精华。演出结束,献花的观众未等谢幕已全涌了上去,他们亲热地拉着自己钟爱的演员的手,说着关切的话儿。

    越剧诞生在浙江,而后在上海十里洋场扎根落户,广为流传。在越剧诞生90周年的日子里,仍是诞生于浙江的越剧小百花又以一种崭新的形式来到上海,与越剧几进上海的历史遥相呼应,显示了越剧旺盛的生机与活力。不仅仅是在上海这方热土,就是在有激昂高亢之声的三秦大地、“粤”语呢喃的岭南粤城,或是在听惯了西皮二黄的京津塘沽,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同样也能以其优秀的剧目,精湛的演技令千万观众为之倾倒。有人把20世纪80年代以来浙江越剧的兴起,称作是浙江“小百花”现象。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无疑堪称是这一现象的“代表”。

    一鸣惊人

    十年浩劫后的浙江戏剧舞台,“四个花旦两百岁,三个老生两颗牙”,演员老化与青黄不接的严重情况,使浙江人民热切地呼唤戏剧的新生,他们对振兴浙江戏剧抱有强烈的愿望。

    浙江省的文艺决策者们深深懂得,要振兴戏剧,关键在于后继有人。他们选择了在十年动乱中被扼杀的女子越剧为突破口,大力物色越剧新人。这时,恰巧由香港市港联谊会邀请浙江女子越剧团赴港演出,于是,他们大胆提出“无名小卒,一鸣惊人”的全由越剧新人组团演出的方针,借机重振浙江戏剧。

    1980年,浙江省文化厅举办了全省青年演员会演,并在此基础上举办了戏曲青年演员的会演,又从中选拔了40名越剧新秀,平均年龄20岁左右,成立了越剧集训班。人们按照“百花齐放”说法,把这些越剧新秀形象地称为“小百花”。

    张西华,这位80多岁的老人,是小百花越剧团创办时期的元老。当年,他带领一个5人小组走遍全省20多个剧团寻找新人。老人回忆起这段往事,仍显得十分欣慰:当时,我们举办了一个“小百花”汇演,从全省60多个剧团、1000多名演员中挑选了400多名演员参加演出。10多个专家精挑细选,定下40个人参加集训。生角、旦角个个光彩夺目。可以说集中了当时全省最好的越剧演员“苗子”。这种打破常规的决策相当科学,当时的省文化局主要领导史行、孙家贤等都参与了这项工作。

    名师方能出高徒。“小百花”团请来了全省最好的越剧、昆曲、京剧、婺剧、话剧和声乐老师教身段、教表演、教发声,授以各剧种的精华。这些未经琢磨的“璞玉”,冬练数九、夏练三伏,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幸运的是,她们直接得到了袁雪芬、尹桂芳、范瑞娟、徐玉兰、傅全香、王文娟、戚雅仙、毕春芳等越剧名家和京昆泰斗俞振飞的言传身教。这一年,她们接受了严格的密集型强化训练,在众多越剧和昆曲、话剧名家的共同哺育下,吸收营养,受益匪浅。广育、精选、博采、严教,“小百花”逐渐走向成熟。

    一年后,她们带着《五女拜寿》、《汉宫怨》、《双玉蝉》三出大戏赴香港演出,第一次公开亮相,便饮誉香港,一炮打响。此后,小百花团又首次赴京演出,也引起了轰动。当时的全国政协主席邓颖超观看了小百花越剧团的演出,欣然写下了“精益求精,后来居上,不骄不满,才能进步”的题词,给小百花团的演员以莫大的鼓舞。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成功,走出了一条培养新人的新路子,创造了解决戏剧后继乏人的新经验,给浙江戏剧界以极大的推动和启示。于是,浙江省各越剧团争相效仿,先后出现了湖州小百花越剧团、绍兴小百花越剧团、乐清小百花越剧团、宁波小百花越剧团……以后又推广到婺剧、绍剧等姐妹剧团,从而呈现了一花领先,百花齐放,后继有人,持续繁荣的浙江“小百花”现象。

    青春优势

    “小百花”现象为什么风靡浙江?它的成功奥秘何在?首先在于她们的青春优势。

    15年前,当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演出《五女拜寿》时,是以其青春的优势征服了观众的。著名剧作家顾锡东创作的这出大戏为小百花们的整体亮相提供了一个“舞台”。当时,群生群旦,个个鲜亮,改变了以往戏曲界长期以来老腔老调老面孔的局面,这种“青春优势”一旦与舞台艺术与导演艺术相契合,便给人带来全新的视觉和心理感受,因而人们欣喜地誉之为“满台新秀,色艺双绝”。

    掌声和鲜花扑面而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小百花们意识到仅仅依凭她们的天生丽质和前辈流派的光彩是不够的,还得拥有自身的内涵实力和文化底蕴。在被誉为“当今越剧第一女小生”的茅威涛的身上,或许可以折射出这些“小百花”们从青春的艺术走向艺术的青春过程中的一些理性的火花。

    与舞台上的风流倜傥不同,生活中的茅威涛显得宁静和沉稳,她的鼻梁上还常常架着黑框眼镜,使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学者。有人曾经说过,茅威涛是个爱思考的演员。是的,自从《五女拜寿》中脱颖而出后,这位年轻的演员好像就给自己划定一个成长方向。她的书架上摆着《红楼梦》、《莎士比亚全集》、《文艺理论》、《戏剧理论》等等书籍,她颇为自信地说,我看过的书不会比戏剧学院的学生少。这位集“梅花奖”、“文华奖”、“白玉兰奖”于一身的尹派小生每到北京,不是先去逛商场,选时装,而是虔诚地观摩北京人艺的戏。这使她的艺术感悟力在同侪中高出一筹。从《陆游与唐琬》、《西厢记》、艺术专场《蓦然又回首》、《寒情》到最近的《孔乙己》,我们可以清晰地感触到她十余年来的追求和思考。

    1994年8月28日晚,在杭州剧场上演了一场别具一格的折子戏专场——《蓦然又回首》茅威涛表演艺术专场。这个专场选择了这位著名尹派小生迈入越剧殿堂十多年来在舞台上创造的8个角色:《何文秀》中的何文秀、《五女拜寿》中的邹士龙、《陆游与唐琬》中的陆游、《西厢记》中的张生……这里有茅威涛初涉艺海时的质朴、艰辛和双捧“梅花”的荣誉、喜悦。中国戏曲讲师承,茅威涛却勇于创新。这台专场里的8个角色,除了何文秀等个别角色为传统人物外,其他如陆游、唐寅等都是她近年来塑造的新形象。当时,有人曾问,一个人生阅历并不丰富的青年女演员又是如何来揣测男性世界?茅威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以女性的心灵来感悟男性,然后把我心目中感受最完美的男性形象展现在舞台上。

    为了回顾自己走过的艺术道路,也为了寻找越剧走向明天的桥梁,茅威涛也在专场演出的形式上进行了大胆探索。专场里8个风格迥异的越剧片断,通过设置一个“主持人”的角色,来审视一个女小生的心路历程。北京人艺的濮存昕应邀扮演了这个“主持人”的角色。他时而作为报幕者介绍茅威涛的艺术成就,时而又以观众的身份与她对话。灯光追逐下的,是舞台上的茅威涛形形种种的角色,主持人叙述的是生活中来自茅威涛的内心独白。全场就在这位女主人公舞台和生活的双重诠释中揭幕又闭幕。这场构思新颖的专场首演后,好评如潮。有评论家说,这些被精心挑选、重新组合的选段,不仅形象生动地展示了演员个人的艺术成长历程,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总体艺术追求。

    但茅威涛并不满足于此。在接受《人民日报》记者的一次采访中,她坦言,至今她还没有解决当初的疑问。这就是,传统戏曲究竟依靠什么样的美学脸力来吸引现代观众?茅威涛最终吐出了思考多时的结果:“越剧要振兴,仅靠创些新流派、新声腔也许已不够了,更重要的是建立一种体系,寻找与观众欣赏心理契合的现代意识。”

    于此同时一出新戏,《寒情》开始投排了。新编古装历史剧《寒情》讲述战国年代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茅威涛领衔主演。这出戏不拘泥于越剧传统音乐,取消了戏曲鼓板,在地方戏曲演奏中加入了小提琴等西洋乐器,舞台上撤去传统的屋幔,演员服饰去掉了硬底靴和水袖。全剧的唱不足一小时,演员以大量念白、舞蹈身段来表现人物。这出戏在戏剧界引起了很大震动和争议,并引发了戏剧改革之路应该如何走的思考。也有人指出,且不论《寒情》成败,但这种探索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茅威涛认为戏曲要走近年轻人和知识分子,就必须跨大步,越剧一改才子佳人阴柔缠绵的固有模式也是一种大胆演试。只有赢得青年,才能赢得未来。

    在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不仅仅是茅威涛,还有更多的年轻演员去追求自己的“艺术的青春”。方雪雯、黄依群等演员走进了大学的校园去实现对自身更多的要求。经历了十多年的磨炼,“小百花”目前不仅拥有青年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还有何英、董柯娣、方雪雯、陈辉玲、洪瑛、颜佳、黄依群等一批深受观众喜爱的优秀演员,做到了明星效应和整体效应的良好结合。

    如果说10余年前,“小百花”的一鸣惊人凭的是一种“青春的艺术”,那么“小百花”能够10来年飘香依然,靠的就是自身“艺术的青春”。

    艺术创新

    越剧大多取材于传统故事,如何挖掘出古老故事中的现代意识、现代情感?如何既做到雅俗共赏又提高艺术品位?这是越剧界经常思考的课题。

    追求古典美和现代美的结合是“小百花”在艺术上突破传统越剧“樊篱”的一大跃进。

    “小百花”演的都是传统题材,他们运用现代审美观点,在传统题材中挖掘新的具有时代感的意识,努力寻找与观众交流的契合点。《陆游与唐琬》没有停留在一般的婚姻悲剧上,而是把陆游家庭的悲欢离合与南宋政治的风云变幻交织在一起。陆游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的寄托,而且是政治上的挚友。古老的悲剧与现代的浓情,使观众无不沉浸在心灵的共鸣之中。

    一部《西厢记》唱了几百年,就是越剧也唱了几十年。到小百花的舞台上,硬是将这千古绝唱唱了个新。编导们没有局囿在原有的脚本上,而是对王实甫的《西厢记》做了调整性的改编,甚至小到如何在不伤原著神韵的基础上,改掉戏中为今人所不理解的俚词、俗语,也字斟句酌,下了很大功夫,力求搞出一出90年代浙江版的《西厢记》。

    “小百花”不仅仅在题材上寻找“契点”,而且在舞台艺术上刻意营造与观众交流的心灵空间。他们借助于现代技法和现代器械,通过音乐、舞蹈、调度、灯光等语言构筑写意的诗化舞台空间,拓宽了舞台时空,调动了观众的想象力。浙版《西厢记》在越剧舞台上第一次运用了转台,将物质时空的更替转化为心理时空的流变,演绎出一则更为动人的爱情故事,让古老的剧目洋溢出现代激情。

    有人曾说,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导演杨小青似乎永远是这样的形象:剪短发,小个子,经常拎着一台手提式录音机,随时预备工作。

    作为一个成功的女性,杨小青至今已获得三次文化部“文华奖”、两次中国剧协的“优秀导演奖”。1988年,杨小青从男女合演的浙江越剧团调至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在与一大群年轻越剧女演员的接触中,越剧女小生的舞台魅力、越剧剧种的温文尔雅,使她悟出了一个字——“诗”。“诗化”被杨小青确定为女子越剧的个性。应该说,这种“诗化”意境的最成功体现就是在《西厢记》。

    有一位女记者在观看《西厢记》后,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这“诗化”的意境:启幕首场竟然是在做佛事。张生莺莺初遇在佛堂。虽不见神像,但橙黄光色中,佛音呢喃,佛幡高悬,青灯迷蒙,气氛森严,而身穿蓝色长衫的张生在此间就如一个青春的音符在众多黄色袈裟中跳跃。生命与禁锢的冲撞由此开始。

    看下去,看下去,一出老戏完全新排法,中间不闭幕,弄了个可360度任意转位的大转台改换场景。简洁抽象,又变幻流动,11场戏像电影那样一气呵成。除了场场转换,转台还能在演出中随人物的行为、情绪而变化。比如“惊艳”一节,同是在佛殿中的戏,环境就出现了殿外、过道、殿内、佛殿一角四种场景。“赖婚”后,张生有一段抱琴追寻莺莺的情绪化的戏,此时大转台作360度的缓慢旋转,使得上上下下蹒跚于舞台上的张生虽与莺莺近在咫尺,却总也到不了她的身边。一个转台创造了一个流动的空间,流动的舞台,用简洁抽象的现代化手法展现了古典戏剧的写意美。

    元代王实甫笔下的西厢以莺莺为主角,京剧荀派有以红娘为主角的西厢,而小百花的改编则是以张生为主角,这大约是头一回。对于已经被江南的柔风细雨浸酥的、以阴柔为其特色的越剧来说,这是一次挑战。对张生的扮演者茅威涛来说,无疑也是一次极具刺激的挑战。

    在《西厢记》中,茅威涛突破了自己,突破了越剧表演的程式,比如她将川剧中的“踢褶子”运用到张生身上,使张生少了些脂粉,多了点洒脱。而那些具有诗情画意的曲词,也被茅威涛唱出了“俊秀的阳刚之气”。《西厢记》中有一段:红娘说张珙是“银样镴枪头”。怎样传达出“文章魁首”的张珙苦闷与憧憬交织的心情呢?扮演张珙的小生茅威涛琢磨再三,加了一句“你不明白”,形象地刻画了一个充满痛苦、矛盾、沉寂之心的张珙形象。于是她演的张生不再是几百年前王实甫笔下的张生,而是一个90年代的年轻人所理解的张生,一个属于现代观众的张生。

    在浙江小百花越剧团里,还有被称作是“发起越剧服饰”革命的燕玲。陆游和张生,两个小生,由唱同样流派的同一个小生演员先后扮演。观众从舞台上看到了多情硬朗、风流倜傥等不同的气质从人物服饰上的流露。还有以“舞美”之美闻名全国的罗志摩、周正平……

    小百花越剧团意识到,当前越剧最缺乏的就是青年观众。他们以自己的艺术追求争取知音,以当代青年的心态去把握青年观众的情感。“小百花”注意吸收昆剧的身段、川剧的深邃、歌舞的神韵、电影的蒙太奇手法,力求使越剧成为与其他艺术样式相互交融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宁馨儿”。每上一出新戏,他们总要三番五次地邀请专家观众“会诊”,并特别重视青年观众的不同意见,不断寻找合适的表现手法,去缩短距离。

    1992年,“小百花”越剧团再上北京,演出《西厢记》,每天都有上百名大学生等待退票,不少青年直到终场还聚在门口要求签名。北京戏剧界的一位行家称,这种盛况可与北京人艺的《茶馆》相媲美。著名戏曲理论家刘厚生在看了演出后欣喜地说:“越剧从1942年袁雪芬倡议改革到现在,艺术上几经拓进,如今,‘小百花’又向前跨了一步。近几年来,我总是在企望越剧能够出现一两个特别光彩动人、特别完整的好戏,以实现一种突破——突破越剧自1976年重新恢复演出来在艺术创作上徘徊不前的局面。如今,我已经看到一个,那就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西厢记》。”

    10余年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上演了《五女拜寿》、《汉宫怨》、《陆游与唐琬》、《西厢记》、《寒情》、《孔乙己》等一系列高品位、高档次的新剧目,获得了全国剧本创作一等奖,文华新剧目奖和戏曲界最高奖——中国戏曲学会奖。他们在演出中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即鲜明的时代感和传统的艺术美相统一,编、导、演、音、舞、美各个艺术门类的统一,较高艺术品位与群众喜闻乐见的统一,受到各年龄段、各文化层次观众的欢迎。

    精益求精

    90年代,当我们呼唤戏剧精品时,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已经在戏剧舞台上以“求新、求美、求精”的强烈意识奉献了一出出受观众和专家赞许的好剧目。

    “演一场戏就打一场‘小百花’的牌子”。“小百花”从实践中认识到,在当前市场经济的环境中,只有拿出第一流的艺术品,才能赢得观众,赢得市场。

    编、导、演、音、美默契配合,使“小百花”的整个演出富有整体美感。导演杨小青对此作了很好的表述:“‘小百花’的演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应该是精美的。”

    这种强烈的精品意识是构筑在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演职员们一种对越剧近乎虔诚的敬业精神上的。

    《西厢记》中中心旋转舞台的问世颇费周折。在设计这个大转台时,听说上海某剧团一个小升降平台光一个小齿轮就花了1200元,直径9米的大转台还不得花它个三五万元的,可团里又没钱,这个转台又少不了。导演找来懂机械的丈夫,和舞美设计、装置制作一起琢磨,又到工厂的废铁堆里去找来铁板,请几位熟识的工人敲敲打打焊焊接接,大转台的轴心居然就做成了,至今演了近百场还转得顺顺当当的。

    “千古男儿一放翁”的陆游那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婚姻悲剧,深深打动了《陆游与唐琬》的作曲者胡梦桥的心,一曲《钗头凤》是在他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苦心构思后写出的,道出了诗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凉心境。《西厢记》中老夫人和莺莺乘坐的车子在舞台上“露面”不过几分钟,但道具设计师跑遍了杭州所有的丝绸和织物市场,反复挑选比较,才找到合适的材料。

    “小百花”演员们演起戏来十分投入,一丝不苟。“蹉步”、“迅跑”、“滑跌”,每一个动作都反复训练,不论花旦、小生、老生都潜心塑造,力求演出越剧的风骨神韵来。

    在舞台上,他们有主角、配角、A角、B角、幕前、幕后之分,但在精神上是平等的,他们同样爱越剧,爱舞台,爱他们所从事的事业。

    有一年春节,团里去东阳演出,《红丝错》里有一个“衙役”临时生病请假,团里让傅江风去顶替。傅原本在这出戏里没有角色,而那天她的孩子不巧正因患肺炎在挂盐水,丈夫又出差,一个衙役,不唱不说,也就是拉个架式在台上站站,可她一声没吱,花180元叫了辆的士把孩子送到萧山母亲那里,自己又赶回跟随团里出发。后来团长问她为什么不说,她说:“有什么好说的,工作总要做的。”说起幕后的英雄,人们总要想起冯锡忠、戚建强。《西厢记》里那个大转台上张生、莺莺卿卿我我,俏红娘在台上穿针引线,老夫人在台上道貌岸然,种种情境的变化,这舞台却转得丝丝入扣。都以为是不知什么高技术,却谁知,这转台是人工推动的,它得随音乐或动或停,按节奏或快或慢。转台上两个多小时演绎人间悲喜剧,转台下冯锡忠、戚建强俩不知已推了多少场。那下面高不过90厘米,宽不过三四米,夏天闷热难耐,只得赤膊上阵。去年到北京演出,冯锡忠患肾炎,血尿三个“+”,仍将自己闷进转台底下,因为他是演员出身,懂音乐,一时无人可替代。李鹏总理看完戏后,上台专找推转台的“无名英雄”握手。其实冯锡忠们从未想到当“英雄”,无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他们只想着如何让转台转好了,别误了演戏。

    在园丁们循循善诱和浓重艺术氛围熏陶下,“小百花”们形成了一种“敬业、奉献、合作”的小百花精神。不论在国内、国外,不论在城市、农村,不论角色大小、戏重戏轻,哪怕只是默不出声穿场而过的龙套,她们绝不敷衍了事。北京某剧团的一位团长说:“我仔细看小百花团演出,台上每个演员的每一件服装都看不出任何一道皱折,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团的素质。”

    1997年11月,中国文联在北京举行了各文艺家协会中青年会员德艺双馨座谈会,浙江省四位代表中有两位来自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他们就是茅威涛、杨小青。茅威涛在大会上有一段发言,她说:“越剧是我存在的一种形式,只有通过舞台才能完全体现我的生活感悟。这或许就是我始终坚守戏曲舞台的原因。”这正是全体“小百花”的心声。敬业如此,何论其他。

    艺术常青

    1994年5月25日,在临安青山镇传出了稚嫩而充满生机的越韵清音。浙江“小百花”越剧团首期培训班在这里开学。20名女孩子成为首期学员。这批学员来自新昌、上虞、玉环等地的剧团,她们的艺龄从零至七年不等,平均年龄19岁。她们将接受一年全封闭式密集型的强化训练,其间要经过三次文化课和专业考核,优胜劣汰。一年以后,合格的学员将以合同制演员的方式进入“小百花”越剧团。

    再次从全省剧团中选拔优秀演员,举办“培训班”,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实行人才梯度发展的一项改革举措,同时也可为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相隔10余年后再度大规模地输入新鲜血液。

    三个月后,这批平均年龄19岁的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培训班学员在杭州剧院以一出《白蛇与许仙》首次亮相,初试锋芒就将这出流传数百年的传说演绎得美丽生动、颇具新意,虽稚嫩但娟秀可爱。重现了当年小百花满台清音、生机勃勃的景象。

    1996年,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又开始了跨世纪的人才培养计划。30名全省各地招收的学生分别被送入省艺校和绍兴戏曲艺校。

    省艺校的17名学生平均年龄16岁。她们一半的时间用于学习越剧表演艺术,另一半时间学习文化课和艺术理论。除了基本的生、旦,暂时不分具体的行当。她们将充分利用艺校师资力量强的长处,从各方面提高艺术素质。在绍兴学习的13名学生平均年龄为12岁左右,她们将跟随以文武双全著称的绍兴小百花越剧团,从中汲取养分,加强腰腿等基本功的锻炼。在她们中间,小生、花旦、小花脸、老生、老旦等行当齐全。从一开台,学生们就有专攻目标。

    按计划,这30名学生将于1999年7月毕业,择优进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为跨世纪的新一代越剧“小百花”。此间人士认为,对一批学生采用不同的培训方式,对戏曲人才成才率的提高十分有利。

    10多年前,浙江省小百花越剧团就是以“一代新秀,满台珠玑”形象而成为当时戏剧舞台上的一缕清风,如今,他们更是把新生力量的培养视作剧团持久发展的生命线。

    正当剧团的声誉如日中天时,现实却让“小百花”团陷入了一种困境:“小百花”的经济十分困难。90年代初期,省文化厅每年拨人头费11万元,而1992年全团年支出工资总额数却达24.5万元,超出拨款数一倍多。为排戏等等,剧团每年要自我解决30至40万元。尽管“小百花”也努力加强演出经营,但低水平的投入和低水平的收入,远远适应不了小百花这样一个搞高品位艺术团体的需要。

    1993年年初,一个筹建以鼓励创作艺术精品、培养优秀人才,促进越剧艺术繁荣发展为宗旨的浙江小百花越剧基金会的构想成熟了。

    为筹建基金会,副团长茅威涛在出席八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期间,拜访了在京的省府领导。

    6月20日,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梁平波召集“企业文化恳谈会”,动员企业家关心参与弘扬民族优秀艺术。这项被誉为“护花行动”的举措,得到省委、省政府和中央文化部的大力支持。

    浙江省人民政府宣布出资100万元;

    富春公司提供10万元为“小百花”做团服,20万元捐赠基金会;

    浙江国际信托公司董事长在基金会成立仪式上当场宣布:捐资10万元,并义务为基金会运筹增值资金,如有亏损全由他们公司承担;

    浙江经济协作办、巨化集团公司各捐资30万元;

    台商楼子琼闻讯亦捐资一万元港币,并表示要动员更多的台湾企业家支持越剧基金会,为祖国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尽力。

    企业界首批捐赠达100万元之多……此举,在浙江文艺界引起热烈反响。

    6月25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基金会在杭州宣告成立。事实证明,基金会的成立,为剧团在艺术上的创新和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立17年来始终将人才的优化视为建团的生命线,不断下大力气抓人才的培养,因而涌现了在观众中享有盛誉的、集“梅花奖”、“文华奖”、“白玉兰”奖于一身的青年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及一批优秀演员、后起新秀。他们重视艺术上创新和开拓,先后排练出20多台剧目,其中《五女拜寿》、《汉宫怨》获全国剧本创作一等奖,参加拍摄的电影《五女拜寿》获电影金鸡奖、《陆游与唐琬》获文华新剧目奖,《西厢记》获中国戏曲学会奖。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10多年来之所以能推出20多台精彩剧目,还在于他们十分重视剧本创作。以全省著名剧作家为主的文学创作网、以本团艺术骨干为主的二度创作网、以观众为主的信息反馈网,三网联动,于是,编织出了一个又一个绚丽动人的剧目。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绩卓著,同她有一个好的领导班子是分不开的。剧团领导班子懂业务善管理,在改革不断深化,戏剧走向市场的过程中,他们不是停留在抽象的议论上,而是积极投身改革,勇于创新,兢兢业业、扎扎实实地去开拓、去探索、去实践,从而调动了全团人员的积极性、创造性,赢得了社会各方面的大力支持,走上了一条出作品、出人才、出作风,也出经济效益的艺术发展之路。

    值得指出的是,小百花自始至终得到中共浙江省委和省政府的重视和支持,这是至关重要的。在政府有关部门和社会各界的精心爱护、热心扶持下,当年的这簇小花,如今已引发出一片烂漫的繁花。小百花的足迹不仅走遍了大江南北,而且他们还多次赴新加坡、法国、泰国等国家和香港、澳门、台湾等地区演出。他们的演出深受海内外观众的欢迎和赞赏,同时也增进了浙江与世界各地的交往。在浙江省的对外文化交流活动中,浙江的戏剧小百花已成了一支发挥独特作用的生力军。

    在浙江乃至中国的整个戏剧界,小百花现象方兴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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