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往事:文苑杂忆-豫剧《朝阳沟》四十年的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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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欣

    1998年,豫剧现代戏《朝阳沟》业已进入“不惑之年”了。然而,该剧的舞台戏至今还在上演,电影还在上映,电台、电视台还在播放其录音、录像,各种文艺晚会也不断邀请演员们去清唱。《朝阳沟》还被引进到小品、相声等其他艺术形式中。40年的历史实践证明,《朝阳沟》的确是一出好戏。它为什么能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它的艺术魅力在哪里?一部现代戏怎能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这引起了我抚今追昔,试图从中探讨点道理作为有益的借鉴,以利于今后创作和演出更多的新的优秀剧目。

    生活是戏曲艺术的生命

    《朝阳沟》的编导杨兰春,出生在位于太行山区晋冀豫三省交界处的河南省武安县(今河北省武安市)的山沟里。少年时代为了自谋生路,投师学唱武安落子,小有名气,至今还能背诵几十部落子戏文。1938年参加革命工作,1943年参加八路军,在第一二九师第十三团重机枪排当战士。曾在华北抗击日本侵略军,又通过无人区穿越太行山,数渡黄河,转战到伏牛山、大别山。解放战争中参加中原突围,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据他的老战友张占奎回忆:“每次祝捷大会上,看戏的军民人山人海,当然要数杨兰春演的武安落子和他说的快板最受欢迎。他能编善唱,出口成书。他随地捡起两个瓦片一敲打,就把战斗历程说唱起来,给战士们带来了鼓舞和欢乐。”

    登封县大冶乡曹村是杨兰春的生活基地,他曾在抗日战争中与敌人浴血奋战保卫了这块土地,解放战争中又参加了解放这块土地的战斗。在这里,他曾组织担架队抢运伤员,掩埋过英勇牺牲的战友们的遗体。在军民用鲜血和汗水浇灌的这块土地上,杨兰春已和乡亲们凝聚成了血肉关系和鱼水深情。

    新中国成立后,杨兰春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在赵树理、马可老师的指导下,他与田川改编的歌剧《小二黑结婚》在毕业演出时获得了成功。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这个农民出身、经受了战火考验的战士,已走向了知识化。他是在毛泽东文艺思想哺育下成长起来的文艺战士,牢记着“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这一真理,始终不渝地遵循着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他说:“生活是戏的生命,脱离群众生活,艺术生命就会枯竭。生活有多深,水平有多高,这是衡量作品质量的尺度。”

    1957年秋,杨兰春回到了曹村,看看农村的新变化。他白天同群众一起担水上山抗旱点种,晚上串门拉家常。村里各种各样人物的身世、脾气、语言以及音容笑貌、走路姿态、喜怒哀乐,他都能现身说法,即兴表演得活灵活现。他从思想感情上和群众真正地打成了一片,曹村的群众早已把他当成了村民。杨兰春说:“艺术源于生活,还要高于生活。《朝阳沟》戏中的老支书、拴保娘、二大娘的语言,都是从群众生活中来的。生活中的银环就在今天的朝阳沟村,当时她只有十五六岁。她劳动好又十分懂事,我用了她的名字,事件不全是她的。拴保是我老家一个青年人的名字,戏中的故事不是他的。”杨兰春还走遍省内外的知青区,采访了数十个不同经历的知识青年,像邢燕子、薛喜梅、谭惠兰等,至今仍与他们书信往来,已成了老朋友。1997年冬天,在省农科院工作的薛喜梅到医院去看望杨兰春,老友久别重逢,高兴得热泪盈眶。

    1958年春,当杨兰春看到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烈情景,使他有感而发。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多年的生活积累,伴随着活跃的想象,将生活、思想、感情溶化升华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朝阳沟》的音乐唱腔风格

    中国戏曲中,音乐唱腔占有重要地位,它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一个戏要有几段好的唱腔,否则就会失去在群众中广为流传的基础。好的唱腔创作,要在了解演员的特点、充分发挥他们的演唱技巧并与乐队伴奏员通力合作下才能完成。用唱腔来塑造人物是杨兰春同志编导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

    原中国歌剧舞剧院院长、剧作家晏雨同志曾说:“杨兰春脑子里有艺术家的特异功能。在纷乱的生活现象中他专门吸收形象信息。”杨兰春善于把民间旧戏词化为通俗易懂、颇有文采的唱词,他还精通音律,尊重群众的欣赏习惯。伴随踏节哼唱的文字,旋律已现雏形。他要求王基笑、姜宏轩、梁思晖等作曲的同志对《朝阳沟》的音乐唱腔要有总体布局,追求个性化。他说:“一个戏有一个戏的风格,雷同化是没有生命力的艺术。”《朝阳沟》的主题音调是选用豫东调〔二八板〕的旋律并吸收豫西调〔二八板〕的素材融为一体,孕育出来了崭新音调,贯穿到“上山”、“下山”全剧的中心情节的唱段中,采用了前后映照、对比的手法,塑造了银环的音乐形象。同时,这特定的音调,还创造了清新、明快、活泼、热烈、豪放的舞台气氛,体现了新的时代精神和新的人物形象。

    “人也留来地也留”这段唱是银环下山时的重要唱段。以〔慢二八板〕的板腔程式为基础,在剧本规定情景下,从人物感情出发,突破豫东、豫西两个不同流派在调式和旋法上的束缚,加以拓宽并有机地融合为一体,成为新颖别致、极富表现力的抒情唱段。扮演银环的魏云是城里生来城里长的中学生,毕业后参加了剧团。三团经常到曹村深入生活,魏云住在生活中的银环的家里,与她同吃同住同劳动,亲如一家。当离乡回城时,村民们送行几里不愿分手,笑声和哭声混在一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感染着演员。这段生活经历与剧中银环的情节相似。魏云身临其境,真切体验到了人物的思想感情,找到了角色的感觉,下意识地生活在角色之中。她说:“只要我眼中有物,观众心里也有。如唱到‘走一道岭来翻一道沟,山水依旧气爽风柔’,每一句我眼中都有视觉形象。‘强回头再看看拴保门口,忘不了您一家把我挽留’,唱到此,我的嗓子哽塞了,打颤了;我是用心声唱出人物的感情。我动情观众才能动心。”魏云的演唱清醇亮丽、激情奔放。每当唱到“走一步退两步不如不走,千层山遮不住我满面羞”时,她都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使观众仅凭听觉就会在意象中留下青年学生王银环的音乐形象。1958年在北京红塔剧院,当戏演到这里时,观众在台下随着演员小声地哼着学唱,直到“人也留来地也留”这句唱腔结束,银环坐在石头上,全场观众鸦雀无声。稍静,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高兴得我心里没法说”是拴保娘的一个唱段。作曲者用豫西调、豫东调交替转换,把〔中二八板〕、〔二八连板〕转〔流水连板〕、〔慢流水板〕综合为一体。高洁运用她纯熟的演唱方法和技巧,把人物的思想感情渗透到一字一腔中,以深沉细腻、清脆甜美的声腔韵味把观众带到“字中有声,声中有字”的艺术境界。拴保娘慈祥善良,豪爽乐观的形象,深受观众的喜爱。

    “我坚决在农村干它一百年”这段唱是拴保的核心唱段。作曲者以豫西调下五音〔二八板〕转〔紧二八〕的旋法为基础,通过上属近关系转调创作而成。王善朴以刚柔相济、朴实无华的演唱风格,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纯朴忠厚、立志要为改变山区面貌而奋斗终生的新型农民形象。他和作曲的同志合作,为豫剧现代戏的男声唱腔改革作出了范例,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欢迎。

    “亲家母对唱”是以杨兰春吟诵唱词的音调的雏形为基础,作曲者进行了整理加工,吸收了琴书、曲艺等素材并加进相应的过门使之流畅完美,从而鲜明地塑造了拴保娘、银环妈、二大娘三个人物不同的音乐形象。除此之外,《朝阳沟》剧中还有“我代表娘们家来欢迎”、“学锄地”、“为改变穷山沟咱各显本领”、“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等唱段,脍炙人口,广为流传,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

    由于杨兰春同志极为重视音乐唱腔,因此作曲者在唱腔音乐的创作中,努力达到与他的现实主义编导创作思想的吻合。创作者们从人民群众生活中吸取素材、主题、情节、语言、诗情画意,用人民奋发向上的精神来哺育自己,写出了《朝阳沟》戏文,谱出了新的乐章,唱出了新的音乐形象。在广泛学习豫剧优秀传统唱腔的基础上,采撷各流派的精华,融汇提炼,发展创新,形成了豫剧的新流派。《朝阳沟》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它与人民的感情密不可分。

    人民群众喜爱《朝阳沟》

    我记得,河南豫剧院三团编演的现代戏《朝阳沟》,首演于1958年3月20日郑州北下街河南剧院。这个戏从创作剧本到排练、搬上舞台,仅用了7天半时间。而布景、道具总共才花了10块多钱。当时,我任河南豫剧院三团业务副团长、导演,参与了该剧的导演工作。

    1958年3月29日,省文化局局长陈建平在《河南日报》上发表文章,赞扬这个戏“生动地反映了农村中的新人新事”,戏的“表演、唱腔都给人以新鲜活泼的感觉,颇受观众的欢迎”。

    我们三团每演一个新戏,都要坚持到广大群众中去检验。观众的评说是公正的,能把响戏与好戏区分得很明白:响戏是仗着人捧,喧闹一阵但戏不耐看;好戏人们看了印象深刻,百看不厌,越看越爱看。

    《朝阳沟》排出后,在城里只演了几场,全团同志就身背行李、肩扛服装道具,到太行山区演出了。到达林县河顺乡那天,村民们敲锣打鼓放鞭炮,高举彩旗喊口号,黄土铺路,迎接在村头。我们白天和群众一起修水库,晚上联欢演出《朝阳沟》,真是亲如一家人。4月13日,我们接到中共河南省委的紧急通知,立即返郑,在省军区礼堂为周恩来总理等中央领导同志演出《朝阳沟》。

    因整个晚会已超过了预定的时间,保卫人员询问杨兰春、庄义顺同志还有几场戏,需要多长时间。为缩短演出时间,杨兰春站在边条幕旁,指挥演员加快上下场的速度,并让乐队掐去长过门,累得满头大汗。全剧结束前,拴保娘与银环妈有一段对白,说的是县里报社来了个同志,要给拴保和银环照个相。这时,站在舞台旁边的记者看到戏快演完了,突然跑到表演区抢镜头,只见闪光灯一亮,拍了个剧照。这个戏外戏与剧情偶然巧合了。周总理拍着中共河南省委第一书记吴芝圃的肩膀前仰后合开怀大笑。全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掌声、欢笑声经久不息,一向表情严肃的彭德怀元帅也笑了起来。银环妈接着说:“你要一照不是就出了名啦!”又是一阵掌声笑声。周总理对吴芝圃说:“这是个好戏。要到北京去演出,也一定会受到北京人民的欢迎。”那一年夏天,《朝阳沟》应邀到北京参加了全国戏曲现代题材展演,受到了有关专家和广大群众的好评。《人民日报》及首都各大报纸都发表了评论文章,日本的《朝日新闻》也报道了演出盛况,《参考消息》摘要转载了这条消息。

    60年代初,山东省吕剧团在上海演出了《朝阳沟》,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长春电影制片厂导演曾未之先生观看演出后非常激动,要把它拍成戏曲艺术片。后来他听吕剧团领导讲,《朝阳沟》是从河南豫剧院三团移植过来的,版权在河南。于是,曾未之先生即于1963年春来到河南。当时,我们三团正在基层巡回演出。他就随团行动,从城镇到农村,一连看了几十场《朝阳沟》。每看一场,他都要记笔记。他把每场中观众的笑声、掌声统计了一下,全剧92个有效果的地方,无一失误。他说,“三团编演现代戏的方向是对的,人民群众这样喜爱《朝阳沟》。我要把它搬上银幕,树立一个学习的榜样。”

    我团按照电影文学剧本和导演分镜头本的要求,对剧本进行了修改和排练,提高了艺术质量。长春电影制片厂领导亚马、苏云、林杉等同志,对《朝阳沟》拍摄工作非常重视,多次召开会议进行讨论,并提出具体意见。

    这年夏天,文化部夏衍副部长到长影视察工作。他看了全剧的连排后说:“要抓紧时间投入实拍;这个戏曲片一定很不错。但结尾拉绳场面劳动强度太大,知识分子看了害怕,不利思想改造,要修改一下就好了。”(电影的结尾我们改为摘苹果的劳动场景)夏老的一番话更加坚定了摄制组全体同志拍好电影《朝阳沟》的信心,促使拍摄工作顺利地完成。电影上映后,观众反响强烈,被评为长春电影制片厂小百花优秀影片奖,杨兰春、高洁、魏云分别获编剧、表演优秀奖。

    1964年元旦晚上8点钟,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毛泽东主席、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邓小平总书记等中央领导同志,步入会场。毛主席走在前面,从舞台右前方穿过通道,来到前排靠中间的位置上坐下。戏开演了,我不由自主地从右侧幕布的夹缝中聚精会神地看毛主席对戏的反应。当戏演到精彩的场面,观众中不断爆发出笑声、掌声时,毛主席也开怀大笑,并和大家一齐鼓掌。戏演到了第三场,银环妈一出场就一蹦三尺高,观众哄堂大笑。毛主席先是一愣,然后才随着大家笑了。晚会自始至终充满着欢腾喜悦的气氛。

    演出结束后,毛主席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舞台,面带慈祥的笑容,一一和演职员们握手,祝贺演出成功。有些站在后排的同志,唯恐失掉和毛主席握手的机会,从后面跑到前面和毛主席握了手再返回原位。这时,台上台下灯火辉煌,全场欢腾,掌声雷动,同志们都流下了激动的眼泪。然后,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彭真等中央领导同志和我们一道合影留念。当晚,我们彻夜未眠,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1964年元月14日下午3时,在北京市艺术公司招待所二楼会议室,中央领导同志委托中宣部副部长林默涵同志,向我们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他说:“元旦那天晚上,本来是安排给主席看《玉堂春》的。中央提倡演现代戏,所以后来就改演现代戏《朝阳沟》。”林默涵同志说:“毛主席看了戏后,很高兴,说这个戏很好,内容没有问题,表演都很好,并对艺术处理讲了一些意见。如银环妈前面的表演是否过了一些。这样的人生活中是有的,剧场效果也很好,不过和后面的转变结合不起来,从前面的情况看后面的转变是不可能的。银环妈的转变多是无可奈何的,不可能转变得那么快,那么好,不可能一下就搬到农村去参加劳动。当然这是无关重要的,主席说不改也可以。他说这不是政治问题,只是需要前后更呼应一些,更合情理一些。”会后,我们认真学习、研讨了毛主席的意见,对戏进行了修改,以不辜负主席对我们的期望。

    中央提倡演现代戏,毛主席带头看了现代豫剧《朝阳沟》,当时在北京也传为佳话。于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全国政协、解放军各总部等单位,竞相组织专场观看,在京掀起了《朝阳沟》热。《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戏剧报》等报刊先后发表长篇报道,介绍我团编演现代戏的经验。

    《朝阳沟》已闻名国内外,“要看现代戏还是三团的好”成为当时河南戏迷的口头禅。三团收到了成千上万封观众来信。扮演银环的魏云同志一天就要邮寄40封回信。《朝阳沟》生机勃勃,久演不衰,直至90年代的今天。其影响早已在群众中扎下了根。编导杨兰春体验生活的登封县(今登封市)曹村群众把村名改为朝阳沟,并载入登封县志。中国剧协副主席、戏曲理论家张庚说:剧作家以地名作戏名不胜枚举,但因一个戏的影响而以戏名为地名者,在中国戏曲史上也属罕见。

    1990年的秋天,高洁同志初次与中共临颍县南街村党委书记王洪彬见面时,王洪彬握着她的手说:“你是舞台和电影中的拴保娘,我是你生活中的儿子。村民们说我是拴保式的人物,我的人生道路就是这样走的。”事实说明,《朝阳沟》起到了寓教于乐的作用;它鼓舞知识青年去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

    关于《朝阳沟》的“修改”

    1966年“文化大革命”初期,《朝阳沟》作者杨兰春已受到批判和冲击。周总理委托曹禺同志通知河南,在洛阳为出席亚非作家紧急会议的代表演出《朝阳沟》。曹禺及时传达了总理指示:三团去洛阳演出,如果作者不是叛徒、特务也可以去,将功补罪嘛。通过讨论研究,让杨兰春参加了。

    当时有人建议说:“《朝阳沟》没有一段毛主席语录,错就错在没有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这次演出要加几段语录,解决王银环的思想改造问题。”杨兰春觉得不合适。往哪儿加?加什么?要加就得加在银环下山之前,但毛泽东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加语录银环还得跑,那就形成了毛泽东思想在银环身上不起作用;要加到下山以后,就会落个马后炮。用杨兰春的话说:此举只能是“起了个五更,赶了个背集”。现在看来不无道理。因此有人说是杨兰春思想不通,就不让他随团到洛阳演出。

    到洛阳后,当曹禺同志听说杨兰春没有来是因不同意戏中加毛主席语录,就在看完《朝阳沟》彩排之后说:“杨兰春还是对的。”《朝阳沟》为亚非作家紧急会议代表演出后,受到了国际友人的欢迎和好评。而“加语录”之争的荒唐事,则给后人留作了笑柄。

    1969年8月23日,江青下令修改《朝阳沟》。这件事当时惊动了全省、全国,至今人们仍记忆犹新。江青说:“《朝阳沟》是个写中间人物的戏,实际上写落后,但还不很反动下流,这个戏是可以改好的。如果《朝阳沟》的作者不是叛徒、特务、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只是思想认识问题,那就要叫他好好地学习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肃清中间人物的影响,可以组织一个小组集体创作,端正立场,改造世界观。修改的办法有二:1.女主角变为次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男角改为主角,正面英雄人物,还得加强贫农父母的戏。2.小改这个方案困难些,实际也是大改。就这样,原《朝阳沟》被判死刑,并给杨兰春及参与修改《朝阳沟》的作者们套上了难以挣脱的精神枷锁。

    杨兰春回忆起当年的心情时说:“从表面上看我的日子很好过,实际上我的压力很大。如果改不好戏,江青真的会把我当成叛徒、特务、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论处。”他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大祸临头。

    《朝阳沟》创作组成立后,在省革命委员会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首先进行学习,整顿思想,肃清所谓“文艺黑线的流毒”,然后根据江青的“指示”,制订修改方案,具体投入修改工作。修改方案以拴保为主角,并把他塑造成一个“高、大、全”的英雄,名字也改为高山宝;被江青判定为“中间人物”的银环退居次角,改名为云环。一稿设置的中心事件是治山治水,二稿改为办养猪场,三稿改为不法地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在修改期间,为了寻找修改方案中需要的事件,创作组人员全体出动,几次到农村采访。按江青指定的路子修改,贯穿全剧的几个主要人物一变,特别是银环由主角变为次角,故事情节必然大变。修改后的《朝阳沟》面目全非。观众看了演出后说:“要不看字幕上写的剧名是《朝阳沟》,还以为是另外一个新戏哩!”

    一次次的修改稿写出来,又一次次被否决。过不了关就得整风学习,检讨对江青“指示”精神领会不深刻的思想根源,表示要努力回到“指示”精神上来。观看《朝阳沟》电影,以便重新认识原《朝阳沟》的“错误”,肃清“中间人物的流毒”;为了帮助作者提高觉悟,还邀请了一批观众同创作组人员一起观看。放映前先宣布纪律:“要端正立场,带着无产阶级感情,把原本作为批判片来看,不要鼓掌。”但影片演到精彩场面时,场内仍然气氛活跃,欢声笑语,掌声不断。杨兰春为躲避尴尬处境,只好溜出放映厅。

    在三稿以后的修改中,创作组的人员还根据大改、小改、重写三种想法,写了三种修改本,选了三个剧团试演,也都被一一否定。此后又改过多遍,仍然过不了关,领导只好发动各地区创作组都来参与修改。参与修改《朝阳沟》的作者达百余人,先后拿出了11个修改稿,立到舞台上试演了7次,直到“四人帮”垮台,长达8年的《朝阳沟》“修改”才告终止。

    杨兰春在回顾修改《朝阳沟》的过程时,多次提到:时为创作组成员的作家段荃法同志,在三稿之后,明确表示只能小改,不能大改,要保持原《朝阳沟》的概貌(基本面貌),并申明理由:一是中央领导、戏剧界专家和广大群众肯定的戏,是久经时间考验的戏,没必要大改;二是原剧根据银环的思想、性格的发展脉络设置矛盾冲突和戏剧情节。主角变了,一切皆变,就不是修改而是重写了。他为此曾多次受到批评,但他仍坚持这个意见。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意见是对的。

    笔者为此走访了段荃法同志,他说:“当时我可没有认识到江青是什么样的人。我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我只是从创作规律出发进行考虑。我相信参加修改的百余人中都是内行,不同意大改者大有人在只是没有公开明确地作表示。即使是表示同意大改的同志,在那样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下,也是出于无奈,不敢袒露真言。在一起修改本子的李殿臣同志就明确支持我的想法。创作组的同志思想品质都很好,容许这种意见存在。上边曾有人追问过有没有人捣乱,但谁也没有打我的小报告,保护了我。”

    粉碎“四人帮”后,《朝阳沟》重新和人民群众见面了。中央电视台专程到郑州来将恢复原貌的《朝阳沟》舞台戏录了像,在1977年春节的除夕之夜向全国播放,又一次出现了观众争看《朝阳沟》的热潮。

    1978年,周扬同志看了该剧演出后说:“这个戏我看过不止一次了。隔了20年以后再看,还是像第一次看它的时候那样,使我有一种清新愉悦之感。《朝阳沟》表现社会主义新人新事,乡土气息浓厚,表演出色。它有教育意义,又有艺术魅力。从观众反映的活跃,也就可以看出这种效果来。”

    40年来,《朝阳沟》剧本的中文、外文版本共计20种。近来经作者杨兰春同志略作文字上的润色,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和《河南新文学大系·戏剧卷》。《朝阳沟》已作为豫剧的经典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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