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不摇晃-第九章 爱的有还无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第九章

    爱的有还无

    曾经在去泰国的飞机上,荆冉说过:“别让算计过你的人再算计你第二次。”

    荆复洲刀口舔血的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道理怎么会不懂。可那时候他怎么说的?他说我想试试对她好,要是这样她还要算计我,那我这辈子就算栽在她手里,我认了。

    苦笑一声,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认输似的低下头来。

    他低估了她的坚持,却也高估了自己的痴情。就像昨天看到手机的瞬间,心里终究不肯承认,不甘心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他从没有认真地爱过,不明白人们口中爱情的模样究竟该有多蒙昧忠贞,只觉得自己或许,还不够爱。

    还没能把所有的宠溺交付于她,总觉得做得不够。

    转而又觉得心寒,就算他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她是否就会放弃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放弃初心的安愿,还是不是安愿?

    门被敲了敲,荆复洲回过头,看向进门的周凛。他极少叫周凛来“梦死”,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近来最重要的一件事也就是十月的走货了,周凛揣摩着,在办公桌前站住:“联系得差不多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说的是他们之前商议过的货品路线,以为荆复洲找他是要说这个。谁知荆复洲挥了挥手,把自己手机打开,指了一串数字给他看:“帮我查查这个号码。”

    周凛一愣,那是他之前给安愿的电话卡,这号码他一直记在脑子里。现如今这号码落进了荆复洲的手,那安愿会不会有了危险?他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脸上表情茫然:“这么点小事,你还不放心老董?”

    荆复洲没回答他:“通话记录要是能查到最好,短信记录可以查吗?”

    “这我还真不了解,我得找人问问。”周凛拿过桌上的笔,将电话号码抄在自己掌心,这个间隙里他听见荆复洲轻叹。因为惦记着安愿的安危,周凛一边放下笔一边伸手拍了拍荆复洲的肩,似乎是在劝慰他之前孩子的事:“那事你知道了吧?安愿也挺难受的,以后还有机会,不用一直放在心里。”

    提到了安愿的名字,荆复洲皱了皱眉:“我还在怀疑,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化验单是同事给我的,肯定不会有假,安愿身上一点钱没有,应该买通不了谁。阿檀,你有的时候疑心太重,反而累的是自己。她说白了就是个女人而已,任她怎么作,也不能作出天去。”周凛这话说得语重心长,颇有几分姐夫的样子。荆复洲却冷笑一声,将自己的手机往前推了推:“就是这么个女人,不知从哪搞到的手机藏在洗手间里,也不知道用这手机到底跟谁联系了。”

    周凛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掌心的号码:“所以你让我去查?”

    “老董一直看安愿不顺眼,我让他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有用的,这两年身边的人也不剩几个了,除了你我还能找谁。”荆复洲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这件事也别告诉我姐,她更是瞎操心。”

    “查出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周凛试探着开口,“还留着安愿吗?”

    他这句话问住了他,荆复洲沉默半晌,只觉得心内乱麻一团,怎么做都不对。他自然舍不得放她,却也舍不得杀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是维持现状,营造表面的和谐。他恨极自己这一刻的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这心思自然不能给周凛知道,所以只是清了清喉咙,搪塞道:“再说吧。”

    荆复洲做事向来狠辣,他确定的事情,从不拖泥带水。周凛心下明白,他这是舍不得安愿又放不下面子,心里稍稍放松,也不追问,识趣地点头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医院那边还有的忙呢。”

    荆复洲点点头,周凛转了个身,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下来。安愿暂时是安全的,但是这件事荆复洲如果追查,说不定会牵涉出方队,那么卧底的线也会暴露得彻底。走出大门,周凛看了看天气,似乎是要下雨了。

    他得赶快想个办法。

    荆复洲回来之后,安愿发觉自己再次被限制了自由,名叫小海的保镖以保护的名义守在西荒的别墅外面,每天来往的人除了保姆,其他人一律出不去进不来。小海这个人,安愿印象深刻,因为当初在北方,荆复洲找到她的时候,小海就是门口那个堵住她生路的男人。

    大概是当时的记忆太过恐怖,安愿对他的态度比对之前的阿洋涛子他们冷淡很多。她又成了荆复洲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跟当初在鼓楼没有半点分别。安愿想不通为什么,分明,他对她是比从前要好的。

    因为这种疑虑,安愿不敢再去碰洗手间里藏着的手机,好在并没有什么要告诉周凛的,日子也就这么混了下来。荆复洲晚上通常会回来吃饭,面对面坐着,安愿的余光里可以看见,他常抬起头来看她。

    荆复洲觉得自己看不懂她。

    就在前几天,周凛告诉他,安愿的手机里没有任何通话记录,短信来往若是细查倒不是不行,只怕是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距离下一次走货只有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这么做不划算,与其想抓出另外一个人,倒不如在这段时间看紧了安愿,便不会横生枝节。

    上次走货失败令荆复洲损失惨重,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危险。周凛的话没有错,但是安愿那样狡诈的女人,荆复洲依旧觉得不放心。就像此时他们面对面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他还是看不透,她细长的眼睛里藏着什么。

    “想说什么?”安愿放下筷子,歪着头看他。他的目光太赤裸,她无法再视而不见。

    荆复洲端着碗,被她问得愣了一下,像是课堂上突然被老师提问的学生,有些无措。很快的,他的表情调整回来,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几天没出门了吧,今晚带你出去走走。”

    凌川到了晚上气温依旧,快进入八月,出门离开空调仿佛一脚踏进蒸笼里。安愿穿了件无袖的裙子,荆复洲将衬衫挽起到手肘处,这样她环着他胳膊的时候,便有肌肤之间细腻的触感。随着脚下的走动,安愿的胳膊若有似无地摩擦着荆复洲的汗毛,她就是有办法在任何时候把他撩得心猿意马。

    又或许对着她,荆复洲向来是没有定力的。

    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算早,凌川是座不夜城。入夜之后,繁华才刚刚拉开序幕。广场上尤其热闹,树影下看不清的男女身影交织缠绵,伴随着或近或远的歌声缭绕着,勾得人口干舌燥。昔日安愿曾跟随乐队一起唱过歌的地方,现在早已换了一批人,大抵也是学生,抱着吉他,目光灼灼,是属于青春的热烈张扬。荆复洲知道安愿喜欢这样的场合,他们在人群中站下,台上的男生正跟观众报幕,说自己接下来要唱什么歌,并且热情地欢迎观众上来合唱。

    安愿的手从荆复洲的胳膊上滑下去,滑到下面跟他十指交扣。这个动作完成得自然流畅,好像他们真的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夫妻。

    台上的男生染着一头黄发,抱着吉他唱歌的时候眼神锋芒毕露,像极了曾经的许骏。安愿忽而有些恍惚,把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这才听清了他唱的是什么。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爱人。想当年我离家时她已十八,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卷长发……”

    安愿的身子僵了僵,眼前忽然出现程祈的脸。他走的时候她也是十八岁,还有几天就是她的十九岁生日。她走得太久太远了,险些忘了,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手被荆复洲的大掌包裹,她转过头,看见他认真的侧脸,他也在听歌。

    他听见:“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渔村,妈祖庙里烧香的人们……”

    恍然的,荆复洲想起那个颠沛流离的自己,周围七彩霓虹瞬间被折射得如同梦境。

    女人听歌,听的是自己对爱情的悼念与追寻;男人听歌,听的是过往情怀的崩塌与放弃。唯一相同的是,世人都自私,短短一首歌里的世态炎凉,皆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看。他们的身体挨在一起,近到连心跳都能够感受,可这一刻,谁也不知道对方眼里的晶莹,究竟是因为什么。

    一曲结束,男生低头行了个礼,眼光扫到台下,邀请大家上来献唱。人们纷纷摆手,谁也不愿意抛头露面,随着人群的推移,荆复洲原本就高大的身材变得格外惹眼。台上的男生眼睛一亮,伸手做邀请的姿势,对着麦克风喊道:“这位先生,您愿意上来献唱一曲吗?”

    荆复洲这才晃神,抬眼看向说话的人。他不笑的时候眼神阴戾,这阴戾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么直接望过去,好像面对的是几世仇人。安愿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荆复洲这才缓和了目光,台上的男生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重复道:“您愿意吗?”

    以荆复洲的性格,断然是不会上去的。安愿笑着替他摆了摆手,转身拉着他欲走。胳膊被轻轻扯住,她愣愣地回头,看到荆复洲深吸口气,放开她往台上走去。

    他低声跟男孩交流了什么,男孩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笑了笑,摇摇头,似乎在说没关系。麦克风握紧在手里,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安愿身上,这个夜里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温柔,温柔从他的眼角倾泻出来,让安愿心悸。

    “没有伴奏,我就清唱了。《一生何求》。”

    安愿仰着头,定定地看他。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为盼却在手……”荆复洲唱歌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从胸腔深处嗡鸣而出,那嗓音并不清澈,带着常年被烟酒浸淫的沙哑。

    “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

    “一生何求,未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未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安愿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荆复洲唱这首歌的原因。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她喝得酩酊大醉,站在马桶上拉着他的手,句句含糊,却又句句唱得他心动。异国他乡,她唱软糯的粤语,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该寻找一处皈依。

    荆复洲把麦克风还回去,走下台朝着安愿过来。随着他的接近,有女孩将羡慕的目光投到安愿这里。好像很多人都觉得安愿是幸运的,荆复洲看起来高大帅气,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爱极了她。

    就像兰晓也曾经说过,安愿,你真的很幸运。

    “回去吗?”荆复洲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快要十点了。”

    他的声音末尾被忽然的欢呼淹没,安愿转过头,看见广场上空的烟花。凌川是小城市,烟花爆竹还没有被全面禁止,她向往地看着夜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附近的高台上去。

    荆复洲目光追随着她,没有上去,从这个角度看,她离他很遥远。烟花短暂而绚丽,不出几分钟便消失殆尽,安愿像是终于满足,回身看他:“回去吧。”

    她站在高台上,弯了腿打算跳下来,可是荆复洲却挡住了她的路,他仰视着她,张开双臂,如同每一个在热恋中宠溺着女朋友的温柔的男人,他说:“安愿,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安愿愣了愣,风把她的头发扬起,她脸上的表情很淡,可以说是冷清。荆复洲在笑,嘴角弧度不大,因为她的沉默,他的笑容变得愈发难以维持。

    心里叹息一声,安愿忽然觉得不忍,给他一丝甜头又如何呢。

    她向前一步,在他略带忐忑的目光中,柔软地弯下腰,扑进他的怀里。

    “阿檀,我们回家吧。”

    这个晚上的气氛很好,不管是广场上的歌还是烟花,都让荆复洲心生柔软。拥着安愿的身体,他将自己的动作放轻,于是怀里的人得了空隙,仰着头发出一声喘息。

    他复又欺近,安愿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一声吟叹,又万分懊恼地捂住自己的嘴,在他深重的撞击下含羞带怯地瞪他。

    十点半进入家门,如今已经快要到凌晨。他们挤在客厅的沙发里,借着黑暗纵容欲望。结束时他咬了咬安愿的耳垂,两人身上都带着一层汗:“我抱你去洗个澡再睡吧。”

    安愿趴在他胸口,听到这话伸手在他身上推了一把:“你在一楼洗,我回楼上去。”

    他当然不肯,手握住她的腰,靠近了贴上她的唇,边啄吻着她边哑声问:“一起洗,嗯?”

    “我可不信你真的只是洗澡。”安愿说完笑了笑,脑袋向后想躲开他的吻,冷不防地被他按住肩膀,在文身的位置狠狠啃咬了一番。安愿皱眉,手下用了重力,荆复洲吃痛,沉下声音:“敢打我?”

    他这声还算阴冷,本打算吓唬她一下。谁知安愿根本不怕,手指在刚刚那处自己打过的皮肤上又狠狠拧了一把:“那又怎么样?”

    黑暗里只能隐约看见人的大致轮廓,可她歪着脑袋的样子他却可以想象。想逮住她再好好教训一番,怀里的人却忽然翻了个身,捞起他的衬衫就往楼上跑:“你洗干净再上来啊,我回房间洗澡去,不许跟过来!”

    楼梯转角,他只看得见自己的衬衫衣角,她雪白的两条腿在下面若隐若现。荆复洲笑得无奈,起身打开客厅的灯,往浴室走去。

    安愿回了房间,身上不只有汗,还有他留下的东西,只觉得一刻也不能忍的便往浴室里跑。站在水流下,她转了转头,看见小板凳还好好地放在墙边。心猛地一跳,连同四肢都僵硬起来,板凳不该在这个位置的,这么多天荆复洲在这个浴室进进出出,会不会发现了这一点?

    摇摇头,安愿安慰自己,没有男人会机警到从一个凳子看出猫腻。

    不管他是否发现,这个位置对于她来说都不够稳妥,安愿打开浴室的门,侧耳细听,并没有人过来,她深吸口气,站到板凳上,去摸高台上的手机。

    手指触碰到熟悉的质感,安愿轻轻地松了口气,他应该是没发现。

    而下一秒,浴室的门被打开,荆复洲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安愿,你找什么呢?”

    “安愿,你找什么呢?”

    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安愿还踩在板凳上,高抬着手。手机的一半已经在她手中,那个小小的东西此刻成了块烙铁,烫得她心神俱惊。心跳飞速加快,紧张传递到指尖就成了极度的冰冷,她快速地把手机往里面狠狠一推,放下手甩了甩,偏过头道:“没什么。”

    荆复洲眼神很阴,是跟刚刚截然不同的样子。安愿心慌得厉害,她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说都没有用,那个手机他必定要发现了。双手挡在胸前,她苍白地转移话题道:“……谁让你突然进来的?吓我一跳。”

    这句话说得太不是时候,几乎是刚刚开口她便暗自觉得后悔。没有男人在这一刻还愿意去迁就她的娇嗔。荆复洲冷笑一声,把自己的衬衫给她丢过去,挡住她胸前的大片白皙,安愿被迫接住,伸手关掉了花洒。

    她把衬衫穿好,浴室里还萦绕着刚刚的水汽,衣服贴在身上潮乎乎的并不好受。荆复洲把板凳往墙边踢了踢,抬抬下巴道:“站上去,把那上面的东西拿下来。”

    他这话说得比刚刚要平静许多,却让安愿觉得胆战心惊,像是山雨欲来之前压抑的和平。她心里飞速地思考着对策,思考现在的荆复洲到底有多么愤怒,她不知道在经历了第二次背叛后,荆复洲是不是还会愿意留着她这条命。手心里满是冷汗,安愿不敢多说,顺从地站到板凳上,伸出手。

    凭空摸了几把,什么都没摸到,她踮起脚,又摸了摸,还是没有。估计是刚刚推得太里面,现在够不到了。舔了舔嘴唇,安愿觉得自己嗓子发干,看了他一眼:“我够不到。”

    荆复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眼神更像是一种凌迟,让安愿不堪重负。她还站在板凳上,刚刚还伪装在脸上的生动鲜活终于彻底寂灭,垂下头,她决定先服软:“我从外面买了个手机。”

    荆复洲眼神不变,站在原地,因为这句话似乎不屑地轻嗤了一声:“你能跟谁联系?”

    她静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愤怒和不甘在沉默里被急速放大,荆复洲深吸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手机的存在,可真正看到她的背叛,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愤怒驱使着他去做一些暴戾的事,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生生撕碎,抬起手的时候他看见安愿缩小的瞳孔,那手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握住一旁架子上的化妆水,狠狠砸在安愿身后的墙上。

    玻璃瓶子撞击在白瓷砖面,发出剧烈的声响。安愿身子一抖,抿紧了唇。

    “我对你不好吗?”荆复洲一步步朝她逼近,那种仿佛能将人灼伤的气场让安愿忍不住想要后退。面前的男人像是忽然兽化,青面獠牙:“我他妈问你呢!我对你不好吗!?”

    安愿闭上眼,因为紧张而呼吸不匀。

    他的问题让她恍惚,他对她不好吗?可是,他对她好吗。她始终还是记得他站在那个荒芜的山坡上搂着她的腰,让她眼睁睁看着程祈灰飞烟灭。

    “你喜欢弹琴,我给你一间屋子让你放乐器,想要的不想要的都给你买回来堆着;你怀孕了,我天天把你像祖宗一样供着,恨不得什么事都替你操办好,你皱一下眉头我都紧张半天;你说孩子没有了,我这个当爸爸的最后一个知道,我什么都不说,我安慰你说孩子还能再有……安愿,你是真的没有心,还是算准了我舍不得要你的命,来利用我?你真当我不敢杀你,真当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荆复洲一直向前,安愿的后背被迫贴在墙壁上。瓷砖墙壁上的水蒸气冷却下来,水珠透过衬衫渗透到安愿的背上。她低着头,身子在不自觉地颤抖,下一秒,荆复洲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手指很瘦,骨节苍劲,随着力道的增加,那骨节仿佛快要嵌入安愿的脖子里。她被迫扬起了头,细长的眼睛瞪圆了,向来清冷的眼里蓄满了泪。她是知道他爱她的,可是这一刻又明白,荆复洲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区区一点爱,而姑息背叛和欺骗。

    可分明,在这个房子里,他们刚刚还激烈地缠绵过。

    安愿伸手握住荆复洲的手腕,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动,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双腿无力地踢动了几下。她忽然相信,他是真的要她死,眼前又是自己问他能不能金盆洗手的画面,想来只觉得格外的讽刺。

    安愿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眼前的人开始渐渐模糊,整张脸都涨成了青紫色。荆复洲的嘴唇抿得很紧,手下却微微放松了力道,他凝视着她,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明明最开始就是她来招惹他的,爱情原来是这么不公平的一件事。

    掐死她,那么一切都结束。他今年三十二岁,何愁没有更好的女人。

    安愿的手从他手腕上颓然放下,不再挣扎,是终于认命,只等那最后一口气断掉。面前的男人却忽然松了手,她猝不及防,犹如溺水的人被拉出了水面,眼前一片花白,腿一软,在他面前瘫坐下去。

    浴室里很安静,只剩下安愿一人急促的呼吸声。荆复洲面如死灰,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地,将手伸过去。

    就在安愿的手垂下去的那一刻,他害怕了。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他再也遇不见安愿这样的女人。她不是最好的,她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一个没有妥协的他。

    伸过来的手骨节苍劲,是刚刚还扣在她脖子上的那只。安愿满脸是泪,红着眼睛抬起头,曾经倔强的仇恨死灰复燃,她凝视着他,像是在宣布游戏结果:“荆复洲,你又输了。”

    “是,我输了。”荆复洲在她面前蹲下,他爱她,所以他输了,输得心甘情愿,被人剜走了心脏还要甘之如饴。眼神里的阴戾变成了一片悲戚,他眼底有淡淡浮光,以及深重的无能为力:“你算准了,我是舍不得要你的命。安愿,你总是能赢。”

    他靠近一些,安愿受惊似的缩了缩肩膀,荆复洲眼神一顿,手掌落在她的脸颊上,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安愿,别再跟我耍那些没有用的心眼。这话我早就说过,这是最后一遍。以前的事我不追究,我认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好好去过。别再把你那些所谓的正义信仰搬出来,从你对着薛老挥刀子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跟好人两个字没有关系了。”

    他说着靠近了,不顾安愿的抵抗,将嘴唇压在她的唇上。这个吻来得生硬,没有深入没有缠绵,只是麻木地相互触碰了一下便分开。荆复洲低头,用手臂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眼里的温柔更像是侵略者的号角,让安愿不寒而栗。

    他扯出一个冷笑,轻吻上她的眼睛,覆盖她惊惧的眼神:“安愿,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那个高台上的手机,最终被荆复洲拿出来摔得四分五裂。安愿站在一边,他回过头,和她对视,沉默里,安愿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荆复洲,我不是来陪你下地狱的,我是为了送你下地狱的。”

    “好啊,我还是那句话,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打横抱起她,浴室地上都是手机碎片,他小心地绕过去,走出浴室将她放倒在床上。安愿的长发散开,微卷的弧度,他俯身,不到一拳的距离,两张脸贴得很近很近。

    他的衬衫宽大轻薄,这么平躺下去,身材起伏便一览无遗。荆复洲伸手将衬衫的扣子解开,屋子里灯光大亮,安愿冰冷的脸色有了裂痕,盯着他的眼睛咬紧牙关:“荆复洲,我不想。”

    “我想。”他不由分说地低下头,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按到一边。白皙的脖子上留着他的指印,现在看还是红色,明早估计就会转为青紫。他是下了死手,没给她留一点余地,细细审视了一会儿,他闭眼,含吮住那一块。

    安愿皱眉,他唇下的,属于她的动脉慢慢加速,带着让人嗜血的诱惑。

    这究竟是紧张还是兴奋,他不去想。手贴在她的肩膀下面,盖住那个繁复的“檀”字。安愿知道挣扎没有用,他们力量差距太过悬殊,她闭上眼睛,在他进入时因为疼痛而发出一声模糊的哀鸣,然后便放任他去。

    可他不肯如她的意,骨子里的顽劣让他摆正她的脸,强迫她睁开眼睛看她。他向来不是好人,绅士风度更是谈不上,捏着她的脸,他将自己狠狠送入,咬牙问道:“说,正在上你的人是谁?”

    安愿的眼睛睁大了,只是一瞬间,似乎没想到他会粗俗下流到这种地步。他的动作没有保留,她疼痛不堪,几乎要将后牙咬碎。荆复洲冷笑,抱她起来换了个姿势,安愿的脸贴向墙壁,他从后面附身上来,呼吸就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又问了一遍:“……正在上你的是谁?”

    感官在激烈的交融里变得敏感又趋向麻木,安愿用力地摇了摇头,被他撞得闷哼一声,手指陷进他胳膊的肌肉里:“……”

    “说……”荆复洲伸手,沿着她的起伏描摹,安愿呜咽一声,带着哭音软下去:“荆复洲……荆复洲……”

    她以为自己说了他想听的话,便会得到饶恕。可随后荆复洲的动作猛然加快,安愿的心思被撞散了,倒下去时刚好被他拥紧在怀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放纵后的喑哑,还有一丝冷清,他抱着她,将被子拉过来覆盖住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安愿。”

    她整个人都汗涔涔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努力了几下想要离开,却都失败。头脑还带着刚刚的晕眩,模糊中只听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这声音让她憎恨,闭着眼睛,不吭声。

    荆复洲的手抚上她汗湿的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没说出口。好像每当面对她的时候常会这样,欲言又止,变得婆婆妈妈。他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衬衫,伸手去抽屉里摸烟。

    因为前一阵子安愿怀孕,荆复洲也跟着戒了烟。可是这个夜晚,没有什么能代替烟草给他安慰。抽屉的最底层还放着一盒什么,他拿烟的时候手指顿了顿,朝着那东西看过去。

    是一根没开封的针管。

    荆复洲坐在床边,将烟点燃。许久没有尝到过的辛辣味道让他有些不适应,深吸一口后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又猛吸了几口,烟雾缭绕里,他再一次将眼神放在抽屉里的针管上。

    他比谁都清楚,什么最能毁掉一个人。这么多年,不管是外人还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有多少没禁住诱惑而染了毒瘾的。安愿也是一种瘾,于他来说。这种上瘾又戒不掉的感觉他太清楚,望着床上的人,总觉得不甘。

    安愿的头从枕头上滑下来,被子只盖到肩头。她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潮红,轻轻喘息着。荆复洲伸手过去,把她的碎发撩开,她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看向他。

    他将烟雾吹在她脸上:“安愿,你知道上瘾的感觉吗?”

    安愿没说话。

    苦笑一声,荆复洲伸腿踢过去将抽屉合上,那根针管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听见自己颓败的声音:“真他妈难受。”

    拿不起,放不下,舍不得。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荆复洲在安愿睡着的时候,会拉开抽屉看一眼那个针管。他是靠这一行做买卖的,用毒品控制人是最有效的手段。

    终究还是,舍不得。

    荆复洲知道,安愿是永远不会整颗心向着他的了。早先时候安愿说,她这朵花有毒带刺,不好摘。他却不信,带着满腔自负伸出手,如今落得个鲜血淋漓也不舍得放开的境地。这一切或许都是他自找,谁也怨不得。

    愣神的时间里,烟已经烧到手指,荆复洲被烫到,低头把烟扔掉,阳台上这么一会儿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这段时间他抽烟比之前更凶,老董曾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之前戒得狠了,要把欠下的都补回来。

    荆复洲就笑,眼神有些恍惚,欠下的东西是不是都该补回来?

    那感情又该怎么算。

    西荒的别墅比以往守卫更严,保姆从一开始的小时工变为了现在的全天工。安愿也比之前话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就坐在自己的琴房,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旁人看了或许觉得,男女主人怕是有了很大的矛盾,男人每天眉头紧锁,女人每天闷不吭声。他们不知道的是,安愿其实只是在等,等荆复洲走货的那天,那天将会是一切的终结。

    还有几个月,她便可以离开这栋别墅,离开让她备受屈辱的男人。

    房间的门是没有锁的,方便荆复洲随时随地都可以推开任何一扇房门。门把手被拨动时有细微的声音,安愿没回头,手里的书刚刚看了两页,小小的宋体字在眼前,每一个都认识,放在一起却不知道讲了什么。

    半个小时,荆复洲就那么站在后面看着她,而她的书始终停留在第二页,没再翻动。

    有打火机的声音,随后是熟悉的烟味。他偏爱这种味道辛辣的烟,冲进肺里,连带着舌尖都微微发麻。安愿的身子动了动,那道目光想必就黏在她的背上,她合上书,转过身冷冷地看他:“要回房间吗?”

    荆复洲叼着烟,听到这话之后眯了眯眼睛,微微惊讶:“今晚这么主动?”

    他们自上次之后,除了床上便没有其他交流。安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手去解自己裙子的拉链:“你也看这么久了,做完你想做的,我还得接着看书。”

    荆复洲把烟拿出来,深深呼出一口气。空气里瞬间弥漫着烟草味,他并不阻止安愿的动作,随着黑色裙子剥落,他勾了勾嘴角:“安愿,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跟她说这个,他们之间距离有些远,她像是将自己献祭出去的愚昧人类,而他是她的神。安愿抱臂,黑色蕾丝内衣将她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她撇撇嘴,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

    她这几天状态麻木,倒是少有这般鲜活的样子。荆复洲伸手,四指并拢朝下,微微勾了勾,示意她过来。安愿见惯了他这些虚招子,走近了,伸手去解内衣后面的暗扣。

    她像是急不可耐要交作业的学生,外面有其他诱人的事在等她,她唯一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荆复洲拉住她的手腕,暗扣已开,她被他面对面扣紧在怀里。男人的手摸索到她的背上,把暗扣一个个的重新扣好,在安愿疑惑的目光里,他略显悲哀地笑了笑:“安愿,我们之间不是只有这个可以做。”

    她不说话,只静静看他。

    荆复洲今晚却罕见的温柔耐心,环着她的腰,让她在自己腿上坐得更舒服些:“等你生日那天,我给你办个音乐会。”

    安愿一愣,眼里有瞬间亮光,却马上变作质疑:“你又想干吗?”

    “我能干吗?”荆复洲失笑,“安愿,我们俩之间,喜欢耍心眼的从来只有你。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心逗你,我才是真的想让你高兴而已。”

    他的态度跟前几日相比大相径庭,安愿满腹狐疑:“为什么突然这样?”

    “日子总得过下去。”荆复洲吻了吻她的脸,“我之前说过了,你跟着我,别再想那些没用的,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去帮你实现。”

    他脸上的表情很真诚,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又一次彻底被翻篇,他们又有了不知是第几次的“新的开始”。安愿凝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不同寻常的端倪,可是他眼底清明澄澈,坦荡无辜。她依旧不信他,但却没有办法去忤逆他的决定,很多事都快要结束了,她不能给周凛横生枝节。

    又或许,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爱到不计前嫌,爱到没了底线。任何女人都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安愿望着他,半晌,轻笑出声:“荆复洲,你这个样子,好像爱惨了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轻眯,没有化妆的脸上竟也平添一丝妩媚。荆复洲啄了啄她的唇,也跟着她笑,话语难辨真假:“是啊,安愿,我真是爱惨了你。”

    “可别,我何德何能。”安愿偏开头,嘴角的讥笑还挂着。荆复洲忽然觉得心里的某处闷闷地痛了一下,他伸手把安愿肩膀上的头发都撩到耳后去,手指描摹着那块文身,他的声音轻轻的,依旧是半真半假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和不安:“安愿,我说真的。”

    她却没听出他话里的颤音,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眼神不耐烦地往边上扫了一眼:“荆复洲,你这样没意思。”

    他眼底的东西明灭着,那层从未显露过的脆弱缓缓消失,脸上挂着笑,他把腿微微抬起一个弧度,她便朝着他的怀里滑进来。手下是她柔软的发丝,荆复洲捏了捏她的耳垂,也像是开了个无聊的玩笑似的,回到原来的话题:“等你生日给你开个音乐会,唱歌弹琴节目单你都自己定,那个晚上交给你,怎么样?”

    也许是他说得太随意,安愿歪了歪头,说道:“好啊。”

    是跟他一样的随意。

    “那好,我去找人安排,你自己在家里好好排练。到时候说不定会来很多观众,你记得好好准备。”荆复洲说着在她嘴角吻了吻,半开玩笑的口吻道:“可别给我丢人。”

    她没躲,任由他吻着,听到这话后眼神飘了飘,他知道,她心里此刻一定满是鄙夷。

    手还停留在她腰上,怀里的人却不安分地动了动,想要站起来。荆复洲长腿一收,安愿便被围困在他怀里,因为这个动作,她的眼神飘回来,有些无辜地看他:“怎么?还想做点什么?”

    他明知道她眼里的无辜是假的,她所有的美好都是演出来给他看的。又或许她连表演都懒得,只是把欺骗当成了习惯。可手下的皮肤温软细腻,他的手没离开,在贴着腰线的部位滑了滑,总想再跟她这么抱着坐久一些:“要不你把你想演的节目现在就定下来。”

    “唱几首歌吧,再弹个钢琴。”安愿回头看了看,目光从其他乐器上扫过去,并不过多停留。荆复洲垂下眼睛看她,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其他的乐器呢?”

    “其他的啊,”安愿叹了口气,“荆复洲,其实我会的乐器不多,其他的都只是在学,上不了台面的。”

    “上去玩一玩而已。”荆复洲皱了皱眉,好像护短的家长,将她圈在自己怀里,“演不好也演不坏。”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安愿摊手,“你总觉得我的事情不重要,什么都是玩一玩,在讨论事情之前,你从没打心底尊重过别人。鼓楼里的女人也是,不也是你的‘随便玩玩’?别跟我说那些女人自己不自爱,她们不自爱也不代表你就有资格去糟蹋人家。”

    她这话说得咄咄逼人,荆复洲却笑起来:“又正义感爆棚?”

    安愿知道这话是讽刺,没有接。手撑着他的肩头想从他怀里离开,却被他的手扣得死紧。她低头看了看腰上的手,语气里终于有了无奈:“你总得让我去把裙子穿上吧?”

    他舔了舔唇,慢慢把手放开:“那你这几天好好练习,我不打扰你。”

    “荆老板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曲目?”安愿站起身,弯腰捞起地上的裙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穿上。背后的拉链有些不方便,她扭着胳膊,荆复洲走过来帮她拉好:“我有点歌的资格?”

    “金主自然有资格。”安愿把头发扎起来。

    荆复洲的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的颈项上,想起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竟觉得她当时的试探与算计都变得弥足珍贵。望向她平静的眼睛,他淡淡开口:“唱那首吧,似是故人来。”

    安愿的背影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只是一瞬。她没回头,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只是这一顿,荆复洲心里死灰复燃般柔软下来。

    他竟然已经,暗自卑微到这个地步。

    安愿生日那天,音乐会在凌川音乐学院的大礼堂举行。荆复洲人脉广阔,硬是让校方将安愿说成了“学成归来”的校友。她的等身海报被放在礼堂门口,可以容纳几千人的礼堂里座无虚席。曾经跟她同届的同学刚好都面临着毕业,眼光从海报上看过去,那些或许在背后嚼过舌头的人也只能不甘地叹口气。

    荆复洲手里拿着烟,站在礼堂门口的窗边,轻轻倚靠着护栏。手里的烟还燃着,他拿起来送到嘴边,看向来来往往的学生。学校是一座象牙塔,倒不是说它真的有那么美好,只是相比社会上的尖锐冰冷,这里终究更单纯一些。有小情侣手牵着手走进去,女孩歪头跟男孩说了什么,男孩脸上不耐,转身离开没一会儿,买了个冰激凌回来。

    嘴里的烟忽然没了滋味,荆复洲的目光带了欣羡,看向学生模样的两个人。扭过头,四周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也许大多数人都长着一张太过普通的脸,但他们身上的青春气息独一无二。荆复洲把烟掐了,免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他抬手看了看表,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几分钟。

    学生渐渐少了,他还站在门口,有女生大着胆子上来搭讪:“先生,就要开始了,你不进去吗?”

    他笑了笑,摇头:“我在这等人。”

    女生了然地张了张嘴,发出轻微的声音,大概是他的态度并不亲切,之后便不再有人过来。大礼堂的门缓缓关上,在完全关闭之前,他看见穿着黑色长裙坐在钢琴前面的安愿。

    他们之间距离很远,远得他甚至看不清她的侧脸。安愿低着头,目光落在眼前的琴键上,并没有注意到他根本没来。这是她的表演,那她便好好表演,以后的生活总归是有奔头的,这样露脸也许不是毫无用处。她开始为自己做打算,这打算里不包括荆复洲,她这时候才终于明白,她也许早就该好好地为自己去活。

    等待的时间令人百无聊赖,荆复洲站在门外,不停地去看自己的手表。哪个时间该是什么节目,他都很清楚,心里计算着,等她送给他的那首歌。

    那首歌放在最后,算是一个压轴。在这期间荆复洲的烟抽了好几根,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也换了好几拨。路灯亮起来,他揉揉眼睛,把烟头掐灭。手机在衣兜里震了两下,是老董的短信,他看了一眼,又将手机放回去。

    “洲哥,都准备好了。”

    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荆复洲推开礼堂的门。走廊里的灯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有人不悦地回过身,安愿的注意力被吸引,朝他看过来。荆复洲将门关好,一步一步走到舞台边上,前奏已经响起,他抱臂,仰头看她。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安愿换了件深蓝色礼服,一字肩设计,其余地方都很保守。荆复洲想起那时候在“梦死”,深V礼服艳俗风尘,唯独她穿得与众不同。又或许当时他就已经被蛊惑,应了那句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想要吸烟,但这地方是禁烟的,以往不在乎,现在却要担心安愿会怎么想。

    他恍惚地想了很多,大多数纷繁的想法都围着她。一曲结束,安愿谢幕,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没有感谢词。荆复洲跟随着人群往外走,老董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他,他坐进车里,眉目有隐约的疲惫。

    何苦要让她唱这首歌,不过是让他把这么久以来的算计都回顾一遍罢了。

    天色已黑,安愿在小海的带领下朝着劳斯莱斯缓缓走近。她还没来得及卸妆,小海怕荆复洲等急了怪罪,硬是拉着安愿出来。打开车后门,安愿在荆复洲身边坐下,他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个生日过得开心吗?”

    安愿浅笑,笑意浮于嘴角:“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荆老板?”

    荆复洲不再说话,偏头去看车窗外。车子拐了个弯,安愿明显一愣,这不是回西荒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安愿,”荆复洲的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依旧落在窗外的夜景上:“过了今天晚上,就跟以前的生活做一个告别。下个月走货,你跟着我一起去。行李已经打包好了,我们今晚就去老挝,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去泰国定居,再不回来。”

    “……荆复洲,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走货?”安愿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荆复洲终于回头,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主人抚摸宠物的温柔逗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她心里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幽深的眼睛。

    他说过的,并不是威胁和玩笑,他当时说的是——

    安愿,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这次的走货相比以往,有着更为严密的计划。荆复洲一行人到了老挝,并不像上次去泰国那般有人来接,只在机场外停着一辆很不显眼的车。安愿看得出荆复洲对这次走货很重视,不论是身边跟随的人还是老挝这边看到的人,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车子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沿途都是绿草荒原,树木高大,郁郁葱葱。安愿眼底映着满目的绿,手从车窗探出去一点,便有暖风从掌心吹过。她不知道他们会去往哪里,也不知道她跟在一旁需要做什么,同行的路上没有周凛,安愿的心始终沉甸甸的,不能安生。

    她很想问问荆复洲,这次走货周凛会不会参与,可转而又怕引起他的怀疑,便把心里的那种不安强压了下去。荆复洲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上,伸了伸手,摸到她冰冷的手背。

    他的手转了转,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掌心。安愿的手心里有密密麻麻的冷汗,十指交扣的时候,荆复洲微微讶异地回头看她,摩挲着她的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安愿心神不宁,一方面不知道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另一方面是因为周凛不在,她担心他们之前说好的计划会就此泡汤。第二点原因显然是不能让荆复洲知晓的,她冷下脸,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并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忐忑,同时还带着强装镇定的矛盾:“你要带我去哪?”

    车子转了个弯,向着开阔地驶去,荆复洲对她现在的反应没起什么疑心,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漫不经心地说道:“走货之前先找个地方住几天。”

    “……走货的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

    荆复洲点烟的动作停下,抬眼看她。安愿心里一沉,面上还维持着刚刚的冷面孔:“噢,我忘了荆老板不相信我,怎么可能告诉我具体时间。”

    “你啊。”荆复洲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那根烟在他手里把玩了半天,却又放了回去:“安愿,欲擒故纵和激将法对我都不管用了。”

    这话说得直白,安愿像是小心思被发现的样子,脸上带着微微地恼羞成怒:“这样啊,那你可得看好我,别一不小心又着了我的道。”

    而实际上,自手机被发现后,荆复洲的确比以往更注意安愿这边的动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分给安愿多少,周凛那边便少了多少。到现在,安愿仍旧不敢确定,荆复洲对周凛是否怀疑,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混淆视听。

    安愿的话音落下,明显看到车窗外的景色换了样子,从树林穿出来,是一片开阔地,再往里建造着一栋独栋别墅。所谓狡兔三窟,她心里暗暗叹息,不知道他还在哪里有多少容身之所,这样的人要想扳倒他,该是多难。

    “下车了。”荆复洲没理会安愿刚刚的话头,伸手去推自己身边的车门。安愿跟随着他,开车的司机将他们送到地方后便离开了,一时间空旷的密林深处只有他们两个。

    荆复洲没有什么话,沉默地走在前面,推开别墅大门。相比之前的那些房子,这栋别墅不大,两层,楼上只有两个房间。两个房间里一个是空的,一个床柜齐全,安愿伸手摸了摸房门,是跟鼓楼里荆复洲的房间房门一样的质感,虽然他没跟自己讲过,但安愿知道这门一定有乾坤。

    “加固防弹的。”荆复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背后,安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背靠着门转向他。他被她眼里的慌张取悦,伸手在她下巴上捏了捏,笑道:“这么怕我?”

    “你说这门是加固防弹的?”安愿在门上敲了敲,声音极闷:“你在鼓楼里的那个房间也是?”

    荆复洲淡淡地点头。

    “天天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这滋味好吗?”

    “反正比饥寒交迫地活着好。”

    安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像普通人看待异类,带着些许好奇和同情。这眼神没有恶意,但是足够让荆复洲蹙眉:“怎么那么看我?”

    安愿靠在门口笑了笑:“就是有点想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犯罪有理,全天下就你们苦衷最多。”

    这话里的挖苦太明显,荆复洲张了张嘴,忽然很想把自己以往的经历讲给她听,却又觉得那显得他太可怜,荆复洲不该是可怜的,至少在他爱的女人面前,他得高大伟岸,哪怕是骄傲自负:“……安愿,这世界上的穷人很多,敢通过犯罪发财的人却很少。抛开法律看,犯罪怎么就不是一种本事?”

    “抛开法律?”安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脸上挂了丝讶异的笑,“荆复洲,你该知道,那些穷人之所以不去犯罪,并不都是因为不敢,而是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们还有良心。”

    他深吸口气,脸上有淡淡的不耐:“可是安愿,犯罪也并不是单方面的事,因为毒品有市场,所以才有了我们。把你那些圣母一样的正义感收起来,你以后再也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你跟我说毒品有市场?”安愿眼睛瞪圆了,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多少市场是你们这些人算计出来的?鼓楼里有没有女人用那个去牵制高官?‘梦死’里有没有人是被骗着染的毒瘾?荆复洲,你心里比我清楚,到底是先有市场后有你们,还是先有你们后有市场。”

    因为站的距离很近,安愿可以清晰地看到荆复洲绷紧的下巴。他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或许某一时刻正义感真的是对的,他得承认自己的肮脏不堪。可这话不该她来说,他的自尊最容不得她去践踏。向前迈了一步,他将她困在自己的包围圈里,安愿下意识地后退,迎着他的眼神毫不畏惧:“怎么,说到你痛处,又要恼羞成怒了?”

    心里汹涌的东西来得莫名,荆复洲推开门,扯着安愿进去将她丢在床上:“闭嘴。”

    他们之间是不能用语言沟通的,他总是败在她的尖酸刻薄之下。好在男人有天生的强悍,在身体沟通上,他从没输过。欺身上去,荆复洲压制住她的手腕,眼里那层冰霜让安愿不寒而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弯起膝盖在他那里顶了顶,眼底是冷意和嘲讽:“荆复洲,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这点本事也足够让你半死不活的。”他低下头,近乎粗暴地去撕扯安愿的衣服,老挝天气炎热,衣物轻薄,安愿即便挣扎也没撑过半分钟。裙子被扔在地上,她认命似的偏过了头,肩膀上的文身开始丝丝痒痒地痛,他并不温柔地吻上去,连带着手下的攻城略地。

    腰被垫高,安愿闭上眼睛咬紧唇。他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在她耳垂上轻揉,安愿忍耐不住,不得不睁开眼睛瞪他:“……你要做就快点……”

    荆复洲在她头顶发出轻笑,含吮住她的唇瓣,将自己陷入那处温软的沼泽,伴随着完全的融合他粗喘了一声,勾着她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些荤话。感官渐渐变得敏感起来,安愿将手攀上他的肩膀,随着他的节奏浮浮沉沉,房间的门没有关,她迷蒙中看到走廊里,从窗户投下来的大片阳光。

    身子被拥紧了,安愿无暇再看,咬着他的肩膀轻吟出声。

    这么一折腾,安愿下午睡了很久,直到傍晚才醒。屋子里有很浓重的烟味,荆复洲坐在床头,上半身赤裸着,手里还拿着根刚点燃没多久的烟。安愿刚刚醒来,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一声,翻身刚想爬起来,被他捞住腰搂进了怀里。

    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荆复洲将自己手里的烟送到她嘴边,安愿下意识地皱了眉,抗拒地把头偏开,柔软的黑发在他胳膊上蹭了蹭,荆复洲发出低低的笑声,重新将烟叼进嘴里。

    黄昏的光线从窗帘透出来,被过滤得只剩下一层沉重的黄。安愿这才发现屋里的门关着,整个房间像是进入了黑夜。她缓缓地坐起来,去床下捞自己的裙子,半天都没摸到,终于转头看他:“我衣服呢?”

    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睡衣在床头柜里,明天别穿裙子,换轻便一点的。”荆复洲掐着烟吸了一口,见她还坐在那不动,便走过去帮她把床头柜的抽屉打开:“去洗个澡,一会儿吃饭了。”

    “明天要出去?”安愿抬头看他。

    她的脖子和锁骨上还留着吻痕,荆复洲在上面轻轻摸了摸,那些微红的肌肤好像还带着他的温度。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抽屉里随便翻了条白色裙子出来,帮她往身上套:“这件怎么样?”

    安愿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荆复洲自顾自地笑了笑:“我觉得挺好,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明天到底有什么安排?”安愿凝视着他,心里的不安快速扩大。照理来说明天不该是走货的日子,可她想不到,在这种地方,除了走货,还有什么事是值得他特地嘱咐的。如果走货日期提前,周凛那边是否来得及准备,她不敢细想,只觉得心都提了起来。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荆复洲在床边坐下,手里的烟刚刚燃了一半,他靠着床头,眯眼又吸了一口,看到安愿满脸的戒备,忍不住在她头顶揉了    揉:“放心,总不至于把你卖了。”

    楼下有轻微的刹车声,安愿从床上跳下去,扒着玻璃往下看,一群陌生男人从车里出来,进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别墅。她心里的猜测十之八九,指尖冰凉,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漫上来。

    更让安愿觉得恐怖的是,她分明看见那么多男人走进了别墅,可等到她随着荆复洲下楼吃晚饭时,厨房里除了做饭阿姨外一个人都没有。她不相信那么多的男人会凭空消失,这个别墅也许比她所看见的要大,藏着她目前还不知道的秘密。

    她或许,该重新看待荆复洲,他的实力可能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深不可测。

    因为这样的认知,晚饭吃得食不知味,安愿只吃了几口就回了房间,而荆复洲没有跟上来。天渐渐黑下去,电视里都是叽里咕噜的外语节目,她听不懂,目光不时往外面飘,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荆复洲还没有上来。

    安愿下了床,想想又脱掉了拖鞋,赤脚静悄悄地走在红木地板上。厨房里的灯还亮着,阿姨背对着她在刷碗,从碗碟的数量上看,那不是她和荆复洲吃的量。

    她握了握拳,却觉得拳头怎么样都握不紧,手心里生出了汗,安愿后退了一步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背后一道凉凉的声音:“怎么下来了?”

    安愿一惊,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荆复洲伸手拦了一把,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一惊一乍的,看到鬼了?”

    他站在逆光处,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安愿抓着他的胳膊站好,悄悄深吸口气,这才淡漠地推开他:“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荆复洲似乎是笑了,又似乎还是那么看着她而已。安愿没兴趣知道,绕开他准备回房间,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他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安愿。”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因为位置的变化,荆复洲的脸在灯光下清晰起来,她这才知道他的确是笑了的,只是这笑容太可怖,透着丝丝阴冷。手搭在楼梯边的扶手上,安愿站直了,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怎么?”

    荆复洲向前几步,站在她下面一级的台阶上,这样一来两个人身高相当,目光平视。他揽住她的后颈,在她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放开后脸上的笑容加深,声音亦是带着笑意,那阴冷却透入骨髓:“明天你负责交货。”

    手指猛地收紧,安愿抿紧了唇,凝视他幽深的眼睛。

    荆复洲在她惊惧的目光里笑着点头,英俊的五官下似乎藏了残忍狰狞:“你猜对了,走货时间变了,早点结束,我们早点去泰国结婚,到时候再生几个孩子。安愿,过了明天,你的无理取闹也该到头了,因为你这次输定了。”

    他说着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走,房门闭合,她面朝着墙面被他提高腰身。疼痛到来的瞬间,安愿瞳孔晃动了一下,心里一直以来的那根线终于是支撑不住,狠狠断开。

    她这次输定了。

    kfYV3CVOqu5RygoNDVhFXYgR7MVO7+MK1n+KdMT6Vtc9XpQgYuCWHP5REKg40ddUbIZxKO3XZlXwIziPYIz09g==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