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消息-绵绵瓜瓞——读《大雅·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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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自私的一种用法是现代经济学假设:“在局限下争取最大的个人利益。人的本质究竟是否自私毫不重要,重要的是假设任何人,在何时何地的任何行为都是以自私为出发点,没有例外。”

    亚当·斯密认为人的本质有同情心,但为了生存不能不自私。那是说,自私是无可避免地被逼出来的。“被逼”并不含有任何褒贬之义,而只是一个对事实的确认,就如同说“我们被逼跟书生活在一起”。如果沿着这个思路追踪下去,这个被逼自私的说法,恐怕更早地隐约来源于霍布斯的《论公民》。无法确定亚当·斯密潜藏的被逼自私想法是否来自霍布斯,可以确认的是,从霍布斯话里可以合理推论:“虚荣的人促使适度的人也不得不出于必然性来加害他人。事实上,预见到适度的人的这种‘出于必然性’的加害意志,其他的人,不论他本人是否是个虚荣的人,都会完全理性地具有加害意志。”也就是说,不管你是怎样的人,在虚荣者的迫使下,最终都不得不处于战争的“自然状态”。

    二

    拿周的迁徙来说,具体的原因,恐怕还是跟前面所说的作为战争存在的“自然状态”有关。没有意外,一直是内忧或外患或内忧外患,战与乱从未停下它的步伐。不过很怀疑,这个在内忧外患中慢慢生长起来的周,并非只是历史的生长顺序,同时是一个有意为之的精神建立过程。

    如果把所有人类政治生活中属人的创制去掉,只留下归于偶然机缘的所谓历史事实,古人所有的深思熟虑或深谋远虑,都将变成砖头瓦砾样的存在,生不成任何积极的意义。《诗经》并不是一部圣经,确实是一部古代歌谣的总集,可以做社会史的材料,可以做政治史的材料,可以做文化史的材料。万不可说它是一部神圣的经典。

    三

    《绵》破空而来的这句“绵绵瓜瓞”,按朱熹的解释,应该是的:“绵绵,不绝貌。大曰瓜,小曰瓞。瓜之近本初生者常小,其蔓不绝,至末而后大也。”联系到前面周族的迁徙史,可以判断钟惺的话颇富见识:“只‘绵绵瓜瓞’四字比尽一篇旨意。”

    古公亶父的迁徙,当然有诸多被迫的不得已,甚至有随战争而来的仓皇,但诗中并没有设定一个战争或和平的“自然状态”,只是一直面对着自己切身的问题。等到周代追述先祖伟业的时候,这个狼狈的过程也会很自然地被转化为近乎自觉的选择,甚或已获得合法性的帝国会有意去掉其中的血腥成分。后世对此事的解说,也都根据自己的切身情境,衍化出各种不同。

    古公亶父不用在决定前先想自己的行为是经还是权,他看明白了当时的局势,连车子都来不及乘,一大早就策马疾奔,终于来到肥沃的周原,并“筑室于兹”——转徙获福,盛大的景象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四

    如果是一个部落首领,身后跟着对他忠心耿耿的民人,整个部落以及被他吸引的人都会在一块土地上度过后半生,此后数代也将继续居住甚至永不离开,卜居的难度会更大的吧?

    起码从古公亶父的情形来看,果然是如此。可是,古公并没有立刻就下令开垦安居。缘于卜居对一个庞大的部落来说是件重大的事,因此古公亶父启动了稽疑的完整程序,虽然碍于诗的格式,没有把这程序全部写出来,但那结果是明确的,“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当然,从来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大同,卜地的顺利只是个不错的开始,接下来将是辛勤的劳作。

    五

    如古人所说,“地有人据”¬——“人类活动之痕迹,人依托地形而形成的政治分割”。或许可以这样说,这个周人努力建设的岐下,正是他们的“人据”。那建起的庙宇,树起的大社,列开的兵众,都是周人守卫自己国家的努力,一直知道自己的敌人和朋友是谁。自此,这个政治成熟的周族发展走上了完全的正轨,诗的速度,也忽然快了起来。

    周族由豳迁岐三代,蛮荒而为富庶,武功而进文治,旧邦之周已建成其新命之基。通过诗的形式,周此前经历的艰难困苦,由天生或被迫的必然过渡到了制作或教化的应然,他们也不用在走过了如此的长路之后再去假设人世的凶险。绵绵瓜瓞,由小而大,周原上一片繁茂苍翠的景象,那个作为历史和想象盛世的周,已经慢慢显露出它近乎完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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