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县衙清风-誓不以一钱自污——庐陵知县陆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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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的庐陵,曾由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11)始置庐陵县,属九江郡,后来或置县,或置郡,随着朝代更替而变化,且治所也在不断变迁。不管如何变化,庐陵这一江西中南部一隅,总能名誉华夏。庐陵山清水秀,环境幽美,庐陵自古人才辈出,名士荟萃,庐陵文化底蕴深厚,素有“金庐陵”“江南望郡”“文章节义之邦”的美誉。今天的庐陵,属吉安市,广义上说,吉安可称庐陵,因为庐陵是“文章节义之邦”,文化底蕴深厚,因此,能够从一个侧面彰显庐陵文化的亭台楼阁在这一区域星罗棋布,据有关资料统计,光庐陵古亭就有四十七座,虽有不少因年久已废者,但我们仍能从现存,甚至已经破损的古亭骨架中,领略到庐陵文化的深厚,窥视到庐陵历史的辉煌,或能从中悟到中华传统文化精粹。在宣化乡蒋坊南岭,就傲立着一座息亭,据史料记载,息亭是大清康熙年间,当地名士蒋元亨建造,建此亭的目的是在亭上设茶招待来往客人,用自己的钱去接济行旅,可谓一大善事,因此,时任庐陵知县的陆在新亲自为小亭书写匾额——醍醐永沛。一方面赞扬蒋公之善举永沐后世,另一方面也表达自己从息亭的内涵中受到启发。

    说起陆在新,《清史稿》卷四百七十六有《陆在新传》:“陆在新,字文蔚,江南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康熙五年,以策论取士,在新夙讲经济,遂得举,除松江府学教授,……巡抚汤斌察其廉勤,以卓异荐。是岁江南七府一州诸长吏被荐者独在新一人,时以此服斌之知人。二十五年,擢江南庐陵知县……”据说,陆在新自幼聪颖好学,刻苦自励,出仕之前,在家乡过着耕读生活,他闻鸡即起,点燃柴薪代替蜡烛照明,写完一篇文章后,天才大亮,做完功课,一身轻松,他仰天大啸,以抒胸中闷气,然后到田间劳作,日复一日。康熙五年,陆在新以策论取仕,策论是以议论时政为内容的文章,目的是向朝廷献策。陆在新的文章被朝廷评为优秀,以此,他被朝廷录用,吃上了皇粮。这说明陆在新并非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他时刻关注着社会和时政。然而,陆在新却被任命为松江府学教授,成了一名教书先生,在此任上一干就是二十年。他不是雕章琢句的庸儒,而是教学生以“质行”“经济”,让学生学会如何做人,如何经世济民。真可谓脚踏三尺讲台,胸怀万方黎庶。康熙二十五年,陆在新遇到了伯乐——汤斌,由汤斌举荐,他被提拔为江西庐陵七品知县,从此走上了他真正的为政生涯,开始实现他官场的人生价值。

    “誓不以一钱自污”,这是陆在新在庐陵知县任上的一句誓言,也是他为人为官的信条。

    陆在新被举荐为知县是非常荣耀的,因为这次汤斌在江南七府一州这么广大的区域内考察官吏,被考察者众多,唯陆在新一人被提拔,人们赞扬清官汤斌有眼力,又识一位清官。陆在新没有辜负巡抚汤斌及百姓的期望,知县一官虽小,但他决心在这一位置上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誓不以一钱自污”,这句誓言饱含丰富的内容。封建社会一些庸官、俗官、贪官,他们当官的目的不是经世济民,而是为一己私利,他们贪污受贿、腐化堕落、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尤其是七品知县,他们最有条件直接接触百姓,知县的好坏直接关乎百姓冷暖,直接关乎社会的稳定。清代当官可与发财画等号,这已成为不争实事。陆在新的性格是光明磊落,崇尚气节,公平、公正,一身正气,这是汤斌看中的最主要的原因,因此,当官发誓不收一钱的贿赂,这既是他为政的决心,也是对朝廷、对百姓的郑重承诺;再者,这其中隐含着陆在新的金钱观和价值观,在他看来,钱是用来养家糊口、维持生活、延续生命的必需的东西,当官的拿朝廷俸禄,天经地义,这是该拿的钱,拿了钱仍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心中无愧。清代七品官吏一年俸禄银子是四十五两,这四十五两银子干干净净,如果再从百姓手中多要一分,就不应该,这就违背了为官的宗旨,卖掉了自己的良心,玷污了自己的人格。为官的价值在于充分发挥自己的政治智慧,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自己的贡献,这既是为官价值,也是一个人实现自身价值的必经途径。如果当官就是为了发财,捞取不正当的利益,哪怕是多占一分钱,那也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灰,自己往自己心灵上撒了一把土,是自己玷污了自己,绝不是别人把你放入了染缸里,一旦获取了不干净的钱,就失去了为人、为官的价值。

    陆在新是怎样在这个知县位置上实现人生价值呢?

    体恤民情,关心民生。

    “钱谷耗羡,革除都尽。”这是陆在新上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钱谷指的是钱币谷物,一般借指赋税;耗羡是指赋税的加耗部分抵补了实耗部分还余下的钱谷,因此,耗羡还称羡余。耗羡的征税方式在我国很早就出现了,汉代就有每征一石粮加耗两斗的说法。《梁书·张率传》载:“在新安,遣家童载米三千石还吴宅,既至,遂耗大半。率问其故,答曰:‘雀鼠耗也。’率笑而言曰:‘壮哉雀鼠!’”后来就把征收抵补粮食运储过程中消耗的部分的赋税称为“雀鼠耗”。征收百姓赋税,有的交的是碎银子,当基层官府把这些碎银融化后铸成银锭然后上交国库时,过火时消耗的银子征税时一并按一定比例补加,这就是所谓的“火耗”。火耗和雀鼠耗加在一起统称为耗羡。如果按照实际消耗的比例加征赋税,也不无道理,问题是地方官府打着征收耗羡的幌子,大肆搜刮民财,中饱私囊。清康熙年间,朝廷给出的参考值是加征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而有的县衙却不顾百姓死活,甚至加收到百分之四五十,愈演愈烈,百姓不堪重负,因此才有后来雍正皇帝“耗羡归公”的改革。雍正的改革目的在于打击地方官吏任意摊派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未从根本上解决州县官吏贪腐问题。陆在新在松江教书二十年,以质行、经济为主要教学内容,眼睛盯着社会,心中想着民生,对耗羡的危害痛在心里,因此,他上任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革除耗羡,这就彻底铲除了滋生腐败的土壤,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只有发誓不以一钱自污,才有勇气、有决心割掉耗羡毒瘤。

    深入民间,寻访民意,解除民困。

    《清史稿》卷四百七十六《陆在新传》记载,陆在新“时裹粮历山谷间,劳苦百姓,轸其灾患而导之于善”。同时“建问苦亭于衙西,访求民隐”。陆在新为寻民意,解民困,采取了两种措施:走出去,请上来。走出去是他要深入百姓中间调查研究,真正了解百姓的生活状况,随时指导、解决百姓的困惑。即便是深山野岭,他也想看个究竟,因为知县者,就应该知道一县事。请上来,就是设专门接访站,“问苦亭”就是让百姓专门诉说心事的地方,而这位接待百姓上访者正是陆在新。七品知县官阶虽小,但对老百姓来说,那可是太爷,是一县的“父母官”,而作为县太爷为了解民情,自带干粮深入山区,访贫问苦,解决疑难,这需要的是爱民如子的情怀,需要的是“父母官”的担当精神,更需要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品质。《清史稿·陆在新传》中说他“傍水设五仓,便民输纳”。正是为民解惑的具体事例。按规定老百姓要向县衙缴纳粮税。有的山高路远,非常不便,陆在新就根据人口分布及地势情况设立五座仓库,方便百姓,减少百姓交粮的成本。

    亲赴洪灾,救民于水。

    康熙二十六年,也就是陆在新任庐陵知县的第二年,赣江洪水泛滥,大量农田被淹没,民房被冲毁,百姓溺死者众多,陆在新出资紧急招募船只,奔赴灾区救援,他不但作为一县最高长官亲临一线指挥,而且亲率船队,置生死于度外,出入洪涛骇浪之中,救起百姓无数。我们读《清史稿·陆在新传》,文中只有寥寥数语:“江溢,民多溺。在新急出钱募民船往救,躬自倡率,出入洪涛中,全活无算。”而当时抗洪抢险的惊险场面如在眼前,这位驾舟往返于洪涛之中的抢险队长,正是县长陆在新。这位刚刚上任一年的知县,先前曾是在松江任过二十年的教书先生,而这位文弱儒生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与洪水搏斗的勇士呢?陆在新头上戴着一顶知县的官帽,这顶官帽既是一个耀眼的光环,同时也是一位清官身上的千钧责任,帽子戴在这位清官的头上,而百姓始终装在这位清官的心里。由此,一介文弱儒生,关键时能变成上山伏虎、入海擒龙的勇士也就不足为奇了。

    办学兴教,导化于民。

    办学兴教,是古今有识之士的一个共同的、永恒的课题。陆在新作为一县知县,办学兴教,导化百姓不仅是他的为政职责,而且是他的专长。尤其是在庐陵这一文化氛围较为浓厚的地方当官,继承前代文化余脉,弘扬庐陵优秀文化传统,也是他曾有过二十年教育经历的不可或缺的为政内容。因此,他设四门义学,并刻《孝经》《小学》作为教材颁发学堂。所谓义学,是我国在晚唐就有的一种办学模式,略等于现在的义务教育,由官办经费或私募经费办学,学生不交学费,所教的内容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艺术等。陆在新所刻教材《孝经》《小学》也属德行、言语之范畴。这让交不起学费的贫民子弟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这不仅仅是陆在新的一大善举,同时也彰显了这位七品小官的远见卓识。汤斌识才,在江南七府一州中就看中了陆在新这位英才,其中就包含他的育才之才。

    鞠躬尽瘁,结局凄惨。

    陆在新在庐陵县任上,可以说是为国为民,尽职尽责,鞠躬尽瘁,然临终却极为凄惨。《清史稿·陆在新传》记载:“以受前官亏币盈万无所抵,忧卒。”用现在的话说,他是被亏欠国家的债压死的。这一笔债不是他这一任亏欠的,而是他接受了前任知县的亏欠。据有关史料记载,在陆在新刚刚接任时,就知道前官亏钱过万,这在一般的知县来说,要将这个亏空填上,也不是多大的困难,因为他可以肆意向百姓增派耗羡,因此,有的县吏就劝他:接受下来吧,我们会帮助您还上这笔债的。分析这些县吏之所以劝陆在新接受这笔巨债,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前任的这笔巨债或与他们有关,如把这事呈到上面自己也难脱干系;二是觉得像前任或者众多知县那样,亏空的可以从百姓身上再取,也不难填补。谁知陆在新上任后,一改前任的为政作风,耗羡尽除,满衙清风。待要向上级报奏征收赋税情况时,庐陵不加耗羡,因此也就无法抵补。这给陆在新造成了莫大的压力,遂成咯血重疾,不治而卒。实质上,这位庐陵小县一代清官就死在前任贪官之手。临死之前,他面向北方叩首谢恩。这一个“谢”字,却饱含了他将要撒手人寰的复杂的心情,他感谢朝廷对他的信任,感谢清官汤斌的知遇,他为不能继续这个任上为国出力而愧疚和惋惜,他更为一位清官不能适应这个浊世而感到无奈。谢罢朝廷,他又手持他亲手制定的庐陵地方法规(教条),劝谕百姓,遵纪守法,修身向善,发展生产,过太平日子。一位小小七品知县,在凄凉无助中离开人世,此前,还上不忘国家,下顾眷百姓,官位虽小,精神不可谓不大矣!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

    陆在新在赴庐陵任时,他的儿子陆孔奂知道他的父亲清廉、持正、尽职,又加上有年纪,对他就不放心,他说:“吾父此行,必殉于是官矣。”在朝廷不同意的情况下,陆孔奂还是坚持一起与父亲到了庐陵,为此,陆孔奂在父亲去世后还受到了朝廷的处罚。陆在新死后,无钱以葬,儿子孔奂卖了几箱书籍,为父亲买了口棺材,可谓悲矣,惨矣!陆在新以勤廉而死,和前任知县的庸腐形成了鲜明对比。陆在新以勤廉而死是对清代封建制度的抨击和控诉,陆家父子的结局更是对清朝廷的莫大的讽刺。

    老百姓心中从来就放着一杆秤,陆在新体恤民情、关注民生、勤政廉洁,自然受到百姓的爱戴。《清史稿》“本传”记载,陆在新死后,庐陵人万人会哭于街道,自发罢市三日来悼念这位清官,并把他的牌位请入名宦祠供奉,他的家乡也把长洲有这位好官作为骄傲,将他的牌位供在乡贤祠中,世代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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