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甲:“良禽择木而栖,敢投名师足下,必先心已向之。大师慧眼识才,若是愚顽朽俗之徒,焉能招于门下?入得名寺,如鱼得水,脱离功名熏风灼烤的沙滩,退出碌碌于食色的尘世,焉能不心清意静?再得大师教诲,每日功课修炼,琢玉成器,点石成金,人非昨日之人,心非凡俗之心。脱尽俗缘,六根清净,功在大师指点迷津,我等早得善缘—非徒弟们技高,实为大师德高所致也!”
徒乙:“我常在早晚功课之暇,散步于寺内,但见暮鼓昏鸦噪,晨钟清鹤舞……”
说话间一群乌鸦哇哇地盘旋于寺内的古树之上。众惊,又似有所悟,寂然。主持大师半闭半睁的眼中一丝光投向徒乙,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抹笑意,不语。
徒甲:“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求师必须尊师重道,切不可数典忘祖,自视高徒,心猿意马,干出离经叛道之事。名师乃数百年求索者的代表,一生心血凝做这册册经典,但领悟一字,可心旷神怡;若领悟一句,当受用终生;大师留下这十卷秘籍,我等虽只能得凤之一羽,麟之一角,足以广济天下,普度众生。故而功课需日日做,典籍需字字悟,非如此,难以得大师真传,哪有高徒耳?我们都知民间有一俚语—大师的好经让歪嘴和尚念走调了。话虽粗鄙,倒可作为借鉴,一旦大师毕生心血毁于我辈身上……”徒甲语不成声,止。
徒乙:“昨日我清扫殿堂,拂去了菩萨金身上的落尘,不知是否对菩萨不恭?今日我清扫庭院,扫走了古树飘落的枯叶,不知古树对此有何想法?”
大师面有愠色。徒甲暗喜,徒乙闭目静坐。
徒甲:“拜师求法,乃是选择一条自觉与觉人之道。效法大师的言行,体恤大师创业的艰辛,珍惜大师给予弟子的今日,方能自觉;若为徒弟身上可见大师的神态,为徒者言语中可闻大师的声韵,为徒者何愁身后没有大师的追随之人—此乃代代相传的觉人之道。唯有如此,徒才是高徒,高徒才是大师衣钵的相传人。”
徒乙:“有一事秉告主持,近日进香者众,患厕满,该请工匠扩修否?”
大师拂袖而去,众徒愕然。
数十年后,徒甲已是该寺的住持了,又在举行高徒之间的辩论决定下届住持的人选。寺院一切依旧,只是几十年前扩大的厕所近日又请工匠改为原样。住持看着这些忙碌的匠人:“唉,他唯一的改革方案都被实践证明是错的,可惜!”倒也是,香火倒没断过,只是进香者少了,哪有厕满之患?
一水之隔,有一新寺院,是另一宗门派,香火颇盛。每当暮色降临之时,该寺住持立于山门远眺这座老寺,向故去几十年的那位大师行礼—尽管他不是大师的“高徒”,只是在那场“失败”的辩论后被逐出寺院的……
198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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