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天韵:叶延滨精短美文100篇-萧邦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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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到来的寒流,让华沙被雪雨天包裹着,尽管只有银杏树在自己的身影里,洒脱地铺上一层金黄的落叶,其他的树叶,还在树枝上发出绿色的哆嗦,像风中尖利的口哨。我们到了华沙,执意要看萧邦公园,胡女士只好陪我们去了,带着伞。

    萧邦公园里没有一个游人,黑色的巨型萧邦塑像,是萧邦坐在一棵在风中挣扎的树下。那棵树给人以强烈的印象,狂风把这棵树全部树冠都吹到了一侧,而树干弯曲成一把弓,而萧邦内心的音乐的风暴,正在这棵树的形象中传达给我,让我在凄风冷雨中感受大师此时此刻的寂寞。

    我围绕着铜像,在公园中漫步。雨点滴在我的面颊上,因为我仰视萧邦。而我的裤脚在雨水中,凉意浸透了我的心境,那些丛树和花草,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才会不害羞地哭泣。

    谁都知道萧邦,北京的广告贴在我上班的大楼电梯旁:“萧邦的节日—波兰音乐大师来京献演”。在北京的萧邦是欢乐的,至少是在高贵的殿堂里被崇拜的耳朵抚爱着。而真正的萧邦是寂寞的,也许是为了让我感受一下萧邦的心情,天空才这样彤云密布,雪雨纷至沓来!

    在回归的路上,主人告诉我,在那个教堂里,就埋着死在异国的萧邦,死后友人按他生前的要求,送回华沙的一颗心。啊,心要埋在祖国!

    我贴着冰冷的柱子,听不见那颗心的跳动。只是在雪雨中,飘动着琴声,渐近又渐远。

    今天是10月13日,诗歌节正式的活动结束了,晚上我从国宾馆搬到了作家协会楼顶的小旅馆住,这是作协自己的旅馆,不大的房间,简朴的设施,但收拾得干净,窗户正对着老城的王宫,情调挺好,比国宾馆住起来有味道。半夜,我被喧闹声吵醒。是从王宫前的广场上传来的演唱会的声浪,中午就看见有人冒着风雪在搭台子,说是庆祝教皇的生日?也有别的说法,但都与教皇有关。乐队和合唱队都攒足了劲,让风雪中的寂寞变成一场狂欢。我从窗台向外望去,看不到现场的人群,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是下午的情景:公园里萧邦塑像前的一个演出平台,由于早到的寒流,平台已经闲置了,没有音乐的演出乐池,只有几块撕破了的广告布……

    第二天,我们坐上午的火车,南行,访问圣十字省的首府凯尔采市。从华沙南行,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火车,这是我出访经历中没有过的体会。以前出访,一般乘远程飞机,其余多是乘汽车。这次坐火车,让我有机会细细地观察车窗外的波兰。深秋的乡村,有一层蓝灰色的基调,这里的土地是深灰色的,阴云笼罩的天空也是灰色的,蓝色的屋脊显出宁静与平和。也许和南欧的国家对色彩的感受不一样,在地中海边,更多是橙色和红色的屋脊,显出热烈和豪放。也许那些雪地上的桦树,那些收割了庄稼的沉默土地,还有偶然有汽车驶过的乡间公路,都有另一种童话般的音乐在鸣响?

    火车上的乘客很少,这个车厢就只有六七个人,因为买的是普通车票,没有包厢,暖气烧得足,在温暖的车厢里,坐着一列晃晃悠悠前行的普通列车,窗外是宁静的南部波兰乡村,这也许就是生活的另一种情趣。在凯尔采一家俱乐部的地下酒吧里,圣十字省一位年轻的议员,与我谈论全球化,我说,中国人正积极投身于全球化的进程中,争取在这个进程中,改变自己的贫困,实现小康的目标。(在我说到这些的时候,我脑海里是繁忙的乡镇企业和大量进城的打工仔。)而这位年轻的议员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共性和全球化是绞肉机,我很想知道忙碌的中国人是为什么活着。”(在听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列车车厢里,外面是宁静而有点凋敝的乡村。)

    宁静是我在波兰常常感受到的一种享受。在凯尔采市图书馆,馆长热情地把我们带到他的办公室,拿出了他们的“镇馆之宝”—收藏的十六世纪以来的珍本古籍。一位女研究生在做这些图书的修复和研究工作。当我肃立屏息面对这些“宁静的波兰”时,我的耳边飘来了萧邦的乐曲。

    2002年11月于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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