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形同厉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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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路上,权钝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我咋个总感觉豹子藏身的那栋房子气场有点儿不大对头喃?特别是他居然还在那儿非法拘禁了一个人。”

    包世根却警觉地问:“你咋个晓得的?他跟你说的?”

    权钝感觉包世根的反应有点儿过于拘谨,于是说:“你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那间房子里头有动静,豹子才给我说的。咋个?有问题?”

    包世根立马儿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就是一个疯子,平常也是被关在那间房子的。”

    “那栋房子就疯子一个人?”

    “对。”

    “你他妈的扯谎也不会扯。就疯子一个人住那儿,哪个又会去把他关在那间房子里头,你把老子当三岁的小娃娃在哄嗦?”

    包世根也发觉自己撒的谎出了个大的漏洞,呵呵笑道:“你娃娃也太精了,啥子事情都瞒不过你。”

    “那赶紧说,究竟是啷格(怎么)一回事儿?”

    包世根这才说:“实话跟你说吧。被豹子关住的那人其实就是奎哥要找的人。”

    “啥子喃?奎娃儿要找的人?啥子意思哦?”

    “这个我就不用给你解释得纳焖清楚了噻。这个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你无权过问哈。再说,你是搞啥子的你自己也清楚哈。”

    包世根既然这么说,权钝也就懒得再多问,于是不做声了。

    到了豹子的藏身之处,已经快要接近凌晨十二点。

    这深处荒郊野岭的乡间的夜不比城市近郊的夜。城市近郊的夜因为有各种灯光的浸淫和渲染,黑得并不彻底,总是处在一种朦朦胧胧的混沌状态之中,始终像一个精神萎靡昏昏欲睡处于亚健康状态的病人。而这荒郊野岭的夜却是黑得如此的彻底,车窗外根本看不清丁点儿事物,整个空间就像是被泼了浓墨一般,黏黏稠稠的根本化不开。包世根车灯射出的两道强光在这种漆黑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的刺眼,就像是两道划破黑暗的利剑一般,披荆斩棘地朝着漆黑深邃的远方穿刺进去。

    权钝有种处在了夜的心脏里的感觉。

    到了豹子的住处,包世根照例按照他们约定的暗号敲了木板门。豹子“吱呀”把门打开了,这丫居然没有开灯,屋子里黑得就像是地狱一般。

    权钝和包世根小心翼翼地试着跨入门槛。包世根抱怨道:“你他妈的咋个连灯也不开一盏?”

    豹子若无其事地说:“昨天就没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主线被耗子咬断了,还是保险丝断了。”

    “你就不会理一下线路?”

    “老子没那份闲心,没电正好,反正我也不喜欢晚上有亮光,这样正好。”

    豹子边说,边把权钝跟包世根引到了天井里。

    这丫居然很有闲情逸致地在天井里泡了一杯清茶,在黑暗中独自品茗。燃着的香烟的烟头,在矮小的桌案上闪烁着微弱的猩红色的暗光。

    整个屋子实在是太黑,就是这一方小小的天井也没有丁点儿夜的暗光。于是包世根拿出手机照亮,朝豹子说:“你蜡烛总该有一根嘛?”

    “没有。”豹子说。

    包世根骂了一句“日你先人”,然后寻着一张简陋的矮凳子坐下。权钝也将就着在一张矮凳子坐下。

    “吃饭没?”包世根又朝豹子问道。

    “没有。”豹子说。

    “还没吃饭?这都啥时候了?”包世根大惊小怪地说。

    “不想吃。”豹子始终显得有点儿心事重重。

    这时,那间屋子里又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爆响。包世根朝豹子问道:“他龟儿子的也没有吃饭?”

    “我都没吃饭,他拿啥子吃?对了,老子现在还经佑(伺候)起他来了。根哥,你最好想个办法哈,老子都是要人经佑的主儿,现在倒反过来经佑起别人来了。再这样下去,老子是不得干的哈。要处理最好早点儿处理,免得夜长梦多哈。”

    包世根呵呵笑道:“你就再坚持两三天,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发现蔡家大院子的密道了吗?只要我们打开了那条密道,取出了里头的宝贝,到时候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也不用再在这儿躲起了噻。就是奎总,他又敢把我们啷格(怎么样)嘛?坚持坚持,呵呵……”

    豹子却说:“我坚持个毛!要不我不管他的吃喝,饿死活该!”

    包世根却说:“这个是不得行的哈!再咋说他还是跟我沾亲带故的。我也不能做得太绝情寡义了噻!”

    权钝不知道自己被包世根带进了什么样的浑水里,在一旁嘟噜儿道:“你已经够绝情寡义的了。”

    包世根朝权钝骂道:“你少跟老子阴一句阳一句的,现在还轮不到你插嘴。”

    包世根又转了话题朝豹子说:“要不这样,你实在不想经佑他,明天开始就由我给他送饭过来,每天就给他吃一顿饭,饿不死,把他的命吊起就可以了。”

    听了包世根说的这番话,权钝暗自心惊,越来越觉得包世根这家伙有点儿灭绝人性了,于是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他。包世根居然知道权钝在黑暗中盯他,朝权钝说道:“你这样盯到老子算个球嗦?”

    于是权钝只好把眼神儿调向一边。

    包世根这时站起来说:“我进去看一下。”

    豹子却说:“你进去要把细点儿,我没给他上绳子,只把他关在房间里的。”

    包世根朝豹子骂道:“你挨球哦!你咋把绑他的绳子解了?要是他翻房子跑了咋办?”

    豹子却说:“你以为他会长翅膀飞嗦?”

    “那你跟老子一起过去把门打开。”包世根说。

    豹子站起来的时候,权钝也跟着站了起来,权钝还真想看看被他们非法拘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当豹子找来手电,打开那间房间门的时候,包世根和他都傻眼了。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里,哪儿还有被他们非法拘禁的人影,连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当豹子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包世根还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被拘禁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冷不丁地从里面对外边的他们发动突然袭击。然而,当看见房间里没有人影的时候,包世根立马儿就急了。他一把抓过豹子手里的小手电,胡乱地四下里一阵乱晃,朝豹子问道:“人喃?我问你人喃?”

    豹子也有点儿抓瞎了,愣愣地说:“刚才不是还听见里面有响动得嘛?遁土了?”

    包世根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就说你狗日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哇。这下好了,所有的事情都漏了。”

    终于,包世根的手电光停留在了对面的那堵老墙的墙根儿下。墙根儿居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包世根和豹子几步走过去。权钝看见那个洞口很小,只比一颗人头大不了多少,人的身子根本就不可能从这么小的洞口钻出去。

    包世根看着洞口,说:“该不会是从这个洞口逃跑的嘛?”

    豹子说:“咋个会?这么小的洞口,最多只能钻一只猫出去。”

    包世根也觉得,一个正常的人要从这么小的洞口钻出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于是又用手电朝四处照了照,四面光溜溜的墙壁上再也没有别的洞口,于是说:“未必真的是遁土了?”

    这时,豹子却幡然醒悟似的大声说道:“挨球哦,多半这虾子会缩骨功?”

    “缩骨功?啥子缩骨功?”包世根问道。

    “我就说嘛。无论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勒得再紧,他虾子总能解开。我也是嫌麻烦,所以就没有再绑他。原来这虾子会这门绝技,难怪绑不住他!”豹子说道。

    “你咋个不早说喃?”

    “我咋个会想到那儿去喃?

    气急败坏的包世根显然也无计可施,唉声叹气地说:“当初老子咋个就心软了,手下留情了?我咋个就没有把他弄死算球?这下才真的是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豹子有点儿茫然地朝包世根问道:“根哥,那你看这下子咋整?”

    包世根说:“咋个整?我感觉要是他真的会你说的那个啥子缩骨功,连这么小的洞都钻得过去,那道青石墙下面的那个洞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了。”

    “你的意思是他也知道青石墙和那条密道?”

    “你以为喃?蔡驼子原先跟他就是穿连裆裤的。我现在终于算是搞明白点儿事情了,蔡驼子跟他就是鸭子的脚板——一联的。”

    豹子也一下子醒过神似的说道:“这个事情一下子就解释得通了啊!这说明蔡驼子对青石墙那边究竟藏着啥东西绝对是了如指掌。你想,蔡驼子可以将青石墙那边的大蟒蛇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这个家伙又会缩骨功,他肯定也是可以从那个蛇洞里爬进爬出的。这两个人这样子一配合搭档,还有啥事情能难住他们?”

    “是啊!高手在民间啊!现在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怕这家伙这一出去后走漏了风声,那我们就啥子发财的春梦都该破灭了。”包世根说道。

    “你说这家伙从这逃出去过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哪儿?”豹子问道。

    “哪儿?肯定是去蔡家大院子找蔡驼子噻!”包世根说。

    “对啊,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并不知道蔡驼子被我们打得住进医院里去了。他要是找不到蔡驼子,又会上哪儿去?”豹子再次假设性地提示道。

    包世根和豹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会不会自己悄悄地去钻那条密道?”

    “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包世根果断地肯定道。

    “赶紧!事不宜迟,回蔡家大院子,我们干脆跑到他前面去候着他。”

    一听包世根现在就要杀回蔡家大院子去,权钝的心里立马儿敲起了小鼓。

    就是大白天的,蔡家大院子里也是危机四伏,现在晚上再贸然进去,谁知道会遇上啥不该遇到的幺蛾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大师兄的东西居然也藏在蔡家大院子,这里面会不会又有某种巧合?权钝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疑问,似乎嗅出了某种蹊跷的味道。

    “真要去啊?”权钝有些心惊胆战地说。

    “必须得去!那个讨口子不是也喊你去蔡家大院子得嘛。”包世根边说边朝房间外走出去。

    权钝突然对蔡家大院子就有了一种魔窟般的恐惧,心里变得极其不踏实起来。但想从大师兄手里拿回缂丝织品的念头,又死死地牵制着他。

    就在权钝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包世根去蔡家大院子冒险的时候,豹子已经毫不犹豫地跟出去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充盈着一股霉臭味儿和屎尿味儿,逼得权钝慌忙也跟了出去。

    无可奈何的权钝和豹子上了包世根的车。当豹子发现车上多了大师兄的时候,朝包世根问道:“咋个还载了个讨口子哦?”

    “权老二弄上来的。”包世根说。

    心生忐忑的权钝也懒得跟豹子再作任何解释,让豹子坐了副驾驶,自己和后排的大师兄坐在一起。

    权钝感到这回自己是真的蹚进了一条暗无天日的臭水沟里了,要想全身而退地上岸,不死也得沾一身的臭大便。

    见包世根在颠簸的路面将车开得越来越快,权钝担心黑灯瞎火的这丫将车开进旁边的深沟里,于是朝他提醒道:“大舅子,还是开慢点儿,那个人不是刚逃脱没有一会儿吗?他就是再着急去蔡家大院子,他的两根腿杆还能够跑得过你的汽车嗦?”

    “你敢保证他跑到大路上不会随手招一架电三轮车?”包世根说。

    包世根这么说,权钝还真的就没有理由阻止他在碎石路面的机耕道上狂飙了。

    突然,坐副驾驶上的豹子大声叫道:“我日!前面的那个人影子会不会是他?”

    随着豹子的惊呼声,权钝同时也看见了在雪白的灯光直射下,有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影在前面急匆匆地小跑着。

    “多半是他。”包世根立刻激动地说道。

    “撵上去,实在不行直接用车撞倒他!”豹子恶狠狠地说。

    权钝感觉一场凶杀案马上就要在这漆黑的机耕道上上演,于是紧张地抓紧了车门上方的把手。

    包世根果然将车的速度无限度地提了起来,引擎发出怪兽般的号叫。

    而那个人影显然已经被雪亮的灯光给惊扰了,他回头朝权钝他们望了一眼。尽管他和权钝他们相距着一百来米的距离,但是在雪亮的灯光下,权钝依旧看见了一张狰狞得如同魔鬼一般的脸。

    这张脸只是朝着权钝他们惊鸿一瞥般地回了一下头,而就是这惊鸿一瞥般的回头,就已经将权钝彻底地震撼住了。

    权钝失声惊呼道:“这是人还是鬼啊?”

    而豹子却已经很肯定地说:“就是他,冲上去。”

    包世根使劲儿咬了咬牙,越野车的油门几乎都被他一踩到底了,引擎发出一阵阵惊心动魄的怪嚎,疯了般地朝那人冲撞了上去。

    眼见着越野车离那人越来越近,就在距离那人还有十来米的距离的时候,那人却突然一个闪身,瘦小的身影一下子跳出了两束雪亮灯光的笼罩,消失在黑暗中了。

    而包世根的越野车已经冲到了人影消失的地方,“嘎”的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权钝和豹子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朝前面冲撞了出去。豹子或许早有防范,身子只是朝前冲出一段距离就止住了,要不然这丫的脑袋非得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不可。

    而权钝却直直地撞在了豹子背后的座椅上,肩胛骨都差点儿被撞脱臼了。

    包世根急忙按下车窗,朝外边边看边说:“人呢?”

    而豹子已经拉开车门下了车。

    包世根也手脚麻利地拉开车门跟着下了车。权钝当然不能一个人待在车里看热闹,也只好下车站在了外边。

    漆黑的夜里,夜风冷飕飕的不禁令权钝缩了缩脖子,他情不自禁地又联想到了蔡驼子将那把锋利的铡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情形。

    蔡驼子已经算是够邪恶的了,这个面目如此狰狞的家伙会不会比蔡驼子更邪恶?权钝心惊胆战地想。

    包世根并没有将越野车熄火,两道雪亮的灯光也没有灭掉。他跟豹子站在灯光的前面,人影被灯光拉得又细又长,权钝感觉自己看见的景象都有点儿不大真实起来。

    包世根和豹子看着那条人影消失的方向。那条人影显然是下了路基,从路基下的这一片菜地里跑掉了。

    因为太黑,根本看不清那人消失的准确方向。

    这时,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传出一阵狗的吠叫声,接着,一盏灯在漆黑的夜晚亮了起来。

    包世根朝豹子说道:“妈的,绝对是从那儿跑的。”

    “撵还是不撵?”豹子问。

    “撵!”包世根毫不犹豫地说,边说边回身拉开车门将车熄了火,又将两道雪亮的车灯给灭了,然后将车门锁死,带头下到了路基下的菜地里。

    权钝感觉这包世根已经有点儿失去理智了。那么黑的晚上,毫无目的地在一处荒郊里撵一个人,这能撵上吗?目标呢?方位呢?整个儿就是仨睁眼瞎啊!

    于是权钝犹豫着朝包世根说:“大舅子,你觉得这样子能撵上哇?他就是躲在一条田埂下,保管你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

    包世根却一根筋地说:“你没听见狗在叫哇?他一定是朝那边跑的。”

    权钝感觉这包世根已经失去理智了。

    迫于无奈,权钝只好跟着包世根和豹子在黑暗中奔跑。他并不是想要伙同包世根和豹子一起抓住那个人,而是想伺机阻止一起突发性的杀人案。

    菜田里坑坑洼洼的,跑起来并不顺当,权钝几次都差点儿跌倒。

    而前面的狗叫声越加疯狂起来。狗的主人也受到了惊扰,将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并打开了篱笆小院子的门。

    当权钝他们三人跑到这家院子主人的面前时,院子的主人显然对权钝他们充满了戒备。

    “你们是哪个?在撵啥?”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板显得很健壮。

    包世根有点儿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在抓逃犯……”

    “逃犯?哪个犯法了?”那人问。

    包世根显然已经失去了信心,敷衍着问:“看没看见一个人从这边跑过去?”

    那人已经相信了包世根的话,以为包世根果然是在追一个逃犯,说:“我刚才听见脚步声是从屋子的后面跑的。”

    “屋子的后面?屋子的后面是啥子?”

    “竹林盘。这黑灯瞎火的,要想逮住他,恐怕是有点儿悬了。”那人说。

    包世根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开始面对现实了,有些气馁地朝权钝跟豹子一挥手,说:“撤!”

    重新坐进车里,包世根打燃了引擎,突然问豹子:“你带枪没有?”

    豹子说:“你这不是多余问的吗?你晓得我是枪不离身得嘛。”

    包世根“哦”了一声,然后进挡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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