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百里看着楚姜棉袄上明显缝歪了的袖子，哭得更凶了。
楚姜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到处找东西帮他擦眼泪，找来找去，只能扯了一截床单给他，“百里兄，你还是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们今天睡觉的地方都被你哭湿了。”
陆百里好不容易止住了泪，说道：“我们都有棉衣，那糖糖呢？”
“哦，原来你是哭这个！”
楚姜从旁边的小筐子里拿出个方方正正的小枕头，“我用剩下的布头跟棉花帮它做了个垫子，以后它可以抱着睡觉。”
看着楚姜一脸认真的样子，陆百里破涕为笑，情不自禁地搂了一下楚姜，然后迅速松开，转过脸躲过自己的尴尬。
楚姜的睡姿很好看。
陆百里卧在他身边，偷偷地看着他，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脸上柔和的轮廓，陆百里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从太原城的树影里走出来，拿着一把无字的折扇，笑着对他说：“这位公子正好与在下同路，如不嫌弃，可让在下捎你一程。”
大约那一刻，便是心动的吧。
陆百里用手指点了点他那柔软的唇，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迅速地将自己的手指拿开。
他轻轻地抱了抱熟睡的楚姜，在心中默念道：“唐川，你就是我的唐川。”
楚姜突然睁开眼，一脸懵逼地看着陆百里，“你大半夜地傻笑什么？”
陆百里：“啊？”
楚姜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以后离那个疯桃子远一点。”
陆百里：“……”
正在挑灯夜读的桃子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
冬至节很快就到了，雪已经停了，村民们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素斋，凑足了香油钱，夜里便启程向着清梵寺出发。
清梵寺离茂陵村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第一天酉时出发，要到第二日午时才能到达，而且去清梵寺多山路，楚姜一行人索性将马留在了村里，送给了村民，以谢村民的招待之仪。
陈阿嫂牵着陈小幺，絮絮叨叨地说：“小幺啊，今天记得多给你爹的往生牌位上几炷香，让你爹保佑我们明年丰收，日子顺遂。”
桃子走在陆百里身边，听到陈阿嫂这么说，很不屑地轻笑一声。
陆百里好奇，便问道：“怎么了？”
桃子说道：“尽是些鬼怪之说，无知妇孺。”
桃子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被陈阿嫂听到了，陈阿嫂面色不虞地看了一眼桃子，牵着自家陈小幺往前走了走，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家儿子被桃子传染上疯病。
桃子看到陈阿嫂走了，说话越发地肆无忌惮，他向着陆百里他们三人道：“清梵寺里有个蓝牙法师，最喜欢用鬼神之道骗这些无知村民，我看不惯他已经很久了，我倒要看看，今年他又想怎么兴风作浪！”
楚姜默默地拉着陆百里往后退了两步，决定跟疯桃子划清界限。
陆百里却是个好奇心旺的，挣开楚姜的手，问道：“蓝牙法师，牙齿就是蓝色的么？”
楚姜怕桃子又说出什么惊天的言论来，抢在他之前开口说道：“当然不是，应该只是法师的法号，我们唐家堡蓝眉夫人的眉毛也不是蓝的。”
桃子听楚姜说完，摇头晃脑地说道：“此言差矣，蓝牙法师的牙齿就是蓝色的，所以才叫蓝牙法师。”
楚姜：“……”
一直行到第二日午时，终于来到了清梵寺大门外，门前有两个小沙弥已经候着了，看到浩浩荡荡的村民上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小沙弥说：“阿弥陀佛，众位施主，家师已经恭候多时，还请众位施主随贫僧师弟先去后院稍作休息，贫僧先去向家师禀告一声。”
说完，这个小沙弥先行离去，另一个小沙弥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甄时为人比较和气，他看这个小沙弥从未开口说过话，便主动问道：“不知这位小师傅如何称呼？”
小沙弥双手合十，指着自己的嘴巴，摇了摇手。
原来是个哑巴。
陈阿嫂正在喂陈小幺吃馒头，听到甄时问，便说道：“这位小师傅法号叫悠然，刚刚那个是他师兄，叫流年，都是蓝牙大师捡回来的孤儿。”
甄时道：“莫管此流年，我心自悠然，这个蓝牙大师倒是个雅人。”
陈阿嫂说：“几位公子都是读书人，我只是个农妇，雅人不雅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蓝牙大师是个好人。”
桃子在旁边插嘴道：“什么好人，就是个骗子！”
陈阿嫂瞪了桃子一眼，不说话了。
桃子一脸神秘地拉上陆百里，说道：“陆公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蓝牙那个老和尚在做什么？”
楚姜还没来得及拉住陆百里，陆百里已经一脸兴奋地说道：“好呀好呀！”
楚姜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二人，怕他们又惹出什么事来。
桃子他倒是不担心，桃子一介书生，最多也就是嘴欠一点被人揍一顿，听村民们提起蓝牙大师时都是爱戴有加，料想蓝牙大师是个仁善的，就算揍人也不会揍太狠。
倒是陆百里，性格冲动，说不定听桃子说上几句疯话就把人家这个庙给拆了！
桃子带着他们从后院的院墙翻了过去，穿过一条又细又长又弯的过道，来到了清梵寺的正殿。
他们三人躲在正殿旁的一个石象之后，正好看到流年从正殿里出来，楚姜这才发现他的脚有点跛。
蓝牙大师正在大殿里吃了一盘蓝色的树果，听到大殿的门被推开，赶忙把装着果子的盘子藏到桌子的帷布之下。
他开口一笑，露出一口浅蓝色的牙齿，“阿弥陀佛，不知三位施主前来，是要捐长生牌位还是要捐香油钱？”
桃子说道：“你这骗子，我今日来就是要揭穿你骗人的真面目！”
蓝牙大师听他这么说，倒不紧张了，不慌不忙地从桌子地下把那盘蓝色的树果又拿了出来，拈了个果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便有蓝色的汁沿着嘴角溢出来。
“说吧，我骗你什么了？”
“你这个骗子，冒充大师，骗我们茂陵村的香油钱，骗我们村每年冬至节上供的素斋！”
“骗了多少？”
桃子被蓝牙大师说得被噎住了，脸登时涨红了，他指着蓝牙大师道：“不管是多是少，我们茂陵村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古人有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幸苦！这一颗米一粒豆，都是我们茂陵村的人用汗水换来的！子曰，君子不受无功之禄……”
桃子刚准备接着拽文，就被蓝牙大师拦住了，蓝牙大师说：“这位施主，首先贫僧是出家人，不是君子，所以不受无功之禄这一条，与贫僧并不适用。”
“你狡辩！”
蓝牙大师苦口婆心地说：“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激动，且听贫僧把话说完，你们茂陵村人每年带来的素斋，都被你们自己吃了，每年捐的香油钱也就够我们师徒三人一年的口粮而已，这能叫骗么？这最多也就是化缘而已。阿弥陀佛，况且贫僧每年也在冬至节这一天为茂陵村做一场法事，念几段经文，保佑茂陵村人丁兴旺，风调雨顺，受点香油钱有什么不对么？”
“你做的法事都是无稽之谈，根本没用！”
“那施主的意思是说，你们茂陵村并非人丁兴旺，风调雨顺么？”
桃子又被噎住了，想了半响，又说道：“就算我们茂陵村人丁兴旺，风调雨顺，你这个妖僧又怎么证明这就是因为你念了几段破经的原因？”
“阿弥陀佛，施主又要怎么证明不是因为贫僧念经的原因？”
“那你可敢保证，你念了经，我们茂陵村来年就一定会丰收？”
蓝牙大师又拈了颗蓝色的果子放进嘴里，慢悠悠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敢保证，是否丰收跟一年的雨水气候有关，也离不开农民的幸苦劳作，你让贫僧念几句经文，便要保证来年的丰收，似乎是有些为难贫僧。”
“你念了经并不能保证我们茂陵村的丰收，却要我们茂陵村的人在冬至节这一天捐香油钱，这不是骗是什么！”
蓝牙大师又说道：“贫僧念经并不能保证来年一定丰收，但是村民们听了贫僧的经，便相信他们来年能有个丰收，能回去安安心心地过个好年，这又有什么不好？村民们开开心心地听贫僧念一段经，贫僧开开心心地拿着香油钱养活两个小徒弟，这个过程中有谁被伤害了么？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施主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
陆百里悄悄扯了扯楚姜的袖子，“我怎么觉得这老和尚说得还挺有道理。”
桃子暴跳如雷：“你这些全是诡辩！”
“阿弥陀佛，施主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吧，贫僧要准备一应法事事宜了，还请三位施主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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