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她,桃花开得正艳,灼灼若朝霞般绚烂,她在树下翩然起舞,裙裾飘飞,轻盈的身姿如梁间飞燕,灵动若仙。粉嫩妖娆的花瓣如雪般飘落在她身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那样的美竟不似在人间,他深深地震憾住了,痴痴地望着花树下飞舞的身姿,竟忘了自身的处境。直至她忽地顿住了身形,吃惊地望着他。
他才猛然醒起自已面上蒙着黑布,且身负重伤,手里握着一柄利剑,寒若秋水的剑刃上赫然遍布血迹。他急急地扔掉长剑,正想开口告诉她他只是逃避仇人追杀才误入此地。前厅传来纷乱的嘈杂声,她似已猜到他的目的,轻声道,请随我来。
她将他藏在紫檀雕花大衣橱中,置身在织金堆玉的华服中,他竟生出一丝痴念,若他亦是一件华服,便可日日与她相见了。
她的身份似乎很尊贵,那些官兵竟不敢进入她的闺房,连京兆尹也是陪尽小心地站在门口粗粗地向房内扫了一圈,便带着下属匆匆离去。
他杀了当朝的太尉,是朝廷缉拿的钦犯。若被人发现她藏匿杀人犯,后果不堪设想。大恩不言谢,他挣扎着离去。事后,他才知道到原来她便是大胤第一美人,丞相的千金,任仙儿。
当他养好伤再去丞相府找她时,却是人去楼空。唯有那树桃花,结成累累的果实。
绿叶成荫子满枝。寂寂深宫中,她过得可好?
他毅然化名孟铮,凭借一身不凡的武艺,成了一名御前侍卫。他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十年。
隔着一江春水,远远地望着她。这于他,亦是一种幸福。
极轻的一声叹息,仿若花瓣飘落于地。
孟铮轻抚着手中的一枚精巧的金铃铛,神色温柔而忧伤。皎洁的月色下,金铃铛泛着晶亮夺目的光泽。
细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孟铮举眸望去,身子大震。溶溶的月色里,她缓步而来,身姿如风摆柳,步步生莲。
“师傅。”明月轻轻地唤道。
孟铮蓦地惊醒,瞬即神色如常,只是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多时候,他很怕见到这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
明月心中一动,鼓起勇气道:“师傅,月儿不想离开师傅,月儿想一辈子都陪在师傅身边,侍奉师傅终老。”
孟铮笑道:“又说孩子话了。女孩子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又叮嘱道,“在宫中生活,处处要谨慎小心。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切记,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明月点点头:“月儿记住了。”心下却苦涩,既然担心我,为何还要我入宫?大胤已经灭亡,为何不能放下?
一阵风吹拂而过,枯黄的树叶无可奈何地飘落,仿佛凋零的心,沉沉下坠。
明月忽笑道:“师傅忘了月儿熟读兵书么?月儿岂是那些深宫妇人可以轻易算计的?”既然没有退路,不如好好安他的心。
孟铮笑了笑:“月儿一向聪慧机敏,师傅很放心。”
碧色澄净的湖面宛如一汪上好的翡翠。天际一轮如咸蛋黄般的落日正缓缓西沉。
南宫昱神色冷峻,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被山峰逐渐吞没的红日。
从红日初升到夕阳西下,她始终没有出现!
夕阳的余晖淡淡地洒落在地上,他的周遭仿佛凝聚着千年的寒冷,照不进一丝光与热。落寞的身影仿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凛冽而冰冷。
隐在暗处的秦铖悄然走上前,道:“皇上,您再不回宫,太后必会动怒。”
南宫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下去。”
秦铖无奈得退下。
南宫昱凝望着天际如火烧般的浮云,那般地绚丽却深深地灼痛了他的眼。
嚓嚓嚓。似有人踏着青草一路行来。很轻很轻,落在南宫昱的耳里,却如鼓槌一下一下重重地击落在心上。
他猛地转身,漆黑的双眸绽放着奇异的光芒。不远处一个女子正缓缓走来,肌肤白皙如玉,漆黑的瞳仁如黑玛瑙般晶莹剔透,清丽脱俗若空谷幽兰,一袭月白色罗裙,衣袂飘飞,仙姿绰约,仿佛从九天之上谪入凡尘的仙子。
南宫昱愣愣地望着她,瞬即狂喜地喊道:“明月,是你。真的是你。”
明月含笑道:“明月来迟,让皇上久等了。”
南宫昱忽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轻快地转了一个圈,纵声大笑:“明月,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明月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便想挣脱他的怀抱,忽想起什么,双手慢慢收拢,轻轻地攀着他的肩。
南宫昱轻轻地将她放下,眼眸璀璨如星辰,神色无比郑重,一字字地道:“此生此世我必不负你!”
必-不-负-你!青山绿水间,久久地回荡着他的誓言。
金灿灿的阳光如瀑布般铺泻了一地。微风拂过,屋檐下的风铃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明月低头缝补着一件青色长袍,莹白如玉的纤手翻飞如蝶,别具匠心地在袖口的破损处绣上翠竹花纹。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替师傅缝补衣袍了。明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翠竹花纹怔怔地落下泪,缓缓地将脸埋在衣袍间,轻嗅着着那股清凉的味道。
“姐姐。姐姐。”院外有人高声叫道。
明月一惊,拭去脸上泪水,起身打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嫣红娇艳的杜鹃花,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从花后探出,喜滋滋地道:“送给你。”
明月又惊又喜:“阿满。”
阿满委屈地说道:“姐姐好多天没来看我了,是不是忘了阿满。”
明月含笑地接过杜鹃花:“怎么会?这几天有事耽搁了。”
阿满打量了一圈院子,叹道:“姐姐住的地方真正是清静幽雅。”
明月微笑道:“你若喜欢,可以搬过来和我一同住。”
阿满双眸迸出几星晶光,喜道:“真的么?”
明月笑道:“当然。”一面将花插于青瓷花瓶中,沉吟片刻,道,“我正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阿满摘下一朵杜鹃花放入嘴中,咀嚼道:“什么事?”
明月轻抚着柔嫩的花瓣,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入宫了。”
阿满狐疑地问道:“入宫?姐姐去皇宫做什么?不会当宫女吧?”不禁摇头叹息,“姐姐神仙般的人物去做宫女岂不是糟蹋了?”
明月苦笑道:“你可知王昱是谁?”
阿满想了想,说道:“他出手阔绰,气度不凡,那个秦铖好像是他跟班,我猜他来头不简单。呃,不会是王爷吧?”
明月赞许地望向她,道:“他真名叫南宫昱。”
阿满喃喃地念道:“南宫昱。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忽猛地跳起来,叫道,“当今皇帝也叫南宫昱。他不会就是皇帝吧?”
明月点点头。
阿满呆了一呆,复又兴奋地叫道:“我居然见到皇帝了。”忽想起一事,问道,“他让你入宫为妃么?”
明月淡淡地道:“圣旨过几日便会下来。”默了一瞬,问道,“阿满,你愿陪我入宫么?”
阿满不能置信地望着她:“我也可以入宫?我……没听错么?”
明月笑道:“你若肯,我求之不得。”
阿满忽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吃痛道:“好痛。不是在做梦。”
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
阿满双眼放光,开心地道:“以后我天天可以看见皇帝,皇后,嫔妃……我真是太幸福了……”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考场。真正是甲之砒霜,乙之熊掌。明月望着她灿烂的笑脸苦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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