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凭你也配?”
明月见她丝毫不扭捏作态,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赞许,问道:“为什么?是真心喜欢皇上,还是为了荣华富贵?”
彩蝶嘴唇微抿,道:“奴婢不想做第二个墨莲。在宫中奴才性命卑贱如蝼蚁,是生是死全凭主子高兴。奴婢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明月微微出神,喃喃道:“改变自己的命运?”
彩蝶垂首道:“是。”
明月手指轻扣着黄梨木桌,问道:“即使这条路遍布荆棘,你也要走下去?”
彩蝶抬起漆黑晶亮的双眸,坚定地道:“奴婢愿意披荆斩棘。”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迈出去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你入宫时日不短,应该明白荣华富贵,万人参拜的背后实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会摔个粉身碎骨。若有一日,你失去所有,包括你的生命,你可会后悔?”
彩蝶身子微颤,眸中闪过一抹惧色,瞬即恢复如常,道:“奴婢不后悔。若不去争一争,奴婢将来才会后悔。”
明月静默半晌,挥手道:“下去吧。”彩蝶暗暗松了一口气,行礼后退了出去。
阿满惊诧道:“姐姐,你不会想成全她吧?”
明月心乱如麻,蹙眉不语。阿满愤愤不平地道:“姐姐心善,不愿与她计较。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我这就去将她逐出宫,看以后谁还敢打皇上的主意?”
明月见她一副气极败坏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道:“不急在一时,明日再发落她。”
阿满皱眉道:“好吧,那就容她多呆一日。”
明月微微一笑,道:“皇上下了朝便会过来,你去命人好好整治一桌酒菜,我陪他一起用晚膳。”
阿满大喜,以为她回心转意,忙乐颠颠地跑出去吩咐宫人准备。
明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满是苦涩与忧伤,却见裴曜进来请平安脉,生恐他担心不安,一脸的凄苦无助霎时变作盈盈浅笑。
裴曜眼尖,早已瞥见她眼角隐有泪痕,心中一痛,装作未瞧见,趋前请过脉,双眸黯淡,声音里透着哀伤与疼惜:“夜里是否极难入睡?”
明月知他医术高明,难以瞒他,便如实答道:“我睡眠一向很浅,这几日总是下雨,扰得人无法安睡。”
裴曜温润如玉的脸庞满是深深的忧伤,很想伸手抚平她微微蹙起的眉心,笼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最后只能无力地放下,痛惜道:“从脉象上看,肝失疏泄,气机郁结,久郁不解,故多梦易惊。明月,你在忧虑恐惧什么?”
明月心中一惊,扯了个谎:“自从小产后,我日日梦见那未出世的孩子,他很小很可爱,会向我撒娇,会叫我母亲,母亲。”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哽咽。
裴曜脸色苍白,涩声道:“明月,忧能伤身,答应我,不要再想这些伤心的往事了。”
明月轻轻地嗯了一声。裴曜暗叹,提笔写了一张药方,道:“我每天会煎一副药,你记得一定要按时喝完。”
明月微微颔首,忽轻声唤道:“曜哥哥。”
裴曜心中一荡,愣愣地望着她。明月犹豫片刻,低声道:“可否帮我配一副药?”
裴曜温言道:“什么药?”
明月脸色微红,想了想,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裴曜微微一愕,道:“好。一个时辰后我会送过来。”
明月轻声道:“多谢。”裴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了一口气,告退离去。
天色一分分地暗下去,小宫女轻轻地入殿点燃鎏金蟠龙烛台上的通臂巨烛,霎时殿内亮如白昼。
明月已换上一袭绯色广袖襦裙,袖口以银丝线绣水仙花,三千青丝挽成如意高髻,不戴任何簪钗,只在发髻间缠绕绯色水晶璎珞,一粒拇指般大小的绯色水晶垂落在额前,微微晃动,闪耀着眩目的光芒。
阿满看得直发愣,赞道:“姐姐真像天上的仙女。”
明月微微一笑,笼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捏着一小小的纸包,手心里微微沁出冷汗。南宫昱掀帘而入,见到明月温柔而安静地坐在桌旁,整个人似一朵清新淡雅的水仙花,漆黑的双眸蓦地大亮,又瞥见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不禁龙心大悦,望向垂手侍立的宫人们微笑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都下去吧。”阿满答应一声,立即领着宫女们退下。
南宫昱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橙黄的烛火映着她如玉的肌肤,勾勒出柔美的轮廓,鼻端隐隐闻到一股似麝非麝的香味,不禁心旌摇荡,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细腻如瓷的脸庞,含笑道:“这几日我吃不好,睡不下,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明月嫣然一笑,婉声道:“是我伤心太过而迁怒于你。我自罚一杯。”说罢端起酒杯欲送到嘴边,双手微微颤抖,一滴琥珀色的酒液飞溅而出,落在绯色的衣袖上,宛如泪痕。
南宫昱从她手中拿过酒杯,柔声道:“你身子未大好,不宜饮酒。这杯酒就让为夫来喝。”忽又凑到她耳畔促狭地笑道,“你害我伤心憔悴,一杯酒就想算补偿我,未免太没诚意了。”
明月心头一跳,忙敛容端坐,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颗心却似浸入黄莲水里,苦不堪言。
南宫昱痴痴地望着她,腻声道:“明月,有你在身边,真好。”
明月心中酸涩难言,轻声道:“我没有你想像地那么好,我和宫里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也会生气,也会嫉妒,也会害怕……”
南宫昱眼神脉脉,道:“你会骗我么?会算计我么?”
明月身子一颤,眼角忽滑落一滴清凉的泪水,道:“我……我……”
南宫昱俯下身轻吻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喃喃道:“你不会骗我的。我信你。”温柔的吻如雨点般落下,南宫昱呼吸微微急促,忽觉身上无比躁热,如火的欲望似潮水般汹涌而出,忙一把推开明月,扶着桌子喘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愧色,道:“你身子还未好,我不能……”
明月犹豫片刻,道:“你醉了,我扶你进去歇息。”
南宫昱颔首,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欲望,在明月的搀扶下走进偏殿,脱下靴子,躺在宽阔的榻上,身上柔软的锦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兰清香。南宫昱痛苦地蹙眉,只觉全身滚烫如火,迷迷糊糊之间,一个温软的身子滑入被中,如滑腻的水蛇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一只柔软的小手温柔地解下他玉带,缓缓地除去他身上的衣物。
南宫昱蓦地抓住她的手,翻身压下,双目赤红,狠狠地吻了下去,唤道:“明月,明月……”
皎洁的月色透过雕花长窗洒落进来,偏殿里喘息声渐渐低沉下去。明月静静地立在窗前,苍白如雪的脸庞似有几道泪痕,身子籁籁颤抖。
母后,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天际微露鱼肚白,漫长的黑夜已悄无声息地溜走。“吱呀”一声,偏殿的门忽地打开,南宫昱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望着一桌丰盛的佳肴,只觉得无比讽刺,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脸色惨白,眼中如欲喷出火哑声问道:“为什么?”
明月嘴唇紧抿,心中一片凄凉。她亲眼看到父皇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亲眼看到母后葬身火海,亲眼看到皇宫血流成河,她的子民惨死在她眼前。为了复国,她的孩子没了,婉贵人没了,鹿台会盟毁了,天下又将动乱不安。为什么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的仇恨与责任?
南宫昱绝望地道:“为什么你要和她们一样来算计我?为什么?”手上用劲,酒杯登时碎裂,锋利的瓷片深深地嵌入掌中,嫣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汨汨渗出。
明月淡淡地道:“臣妾身子不适,不宜侍驾,便命彩蝶代替臣妾服侍皇上,皇上可满意?”
南宫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良久,忽轻轻一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道:“我以赤诚之心待你,你非要这般残忍地践踏么?”
明月默然不语。南宫昱伸手紧紧的捏着她的下颚,牢牢地迫视着她,道:“你就是这么不屑我的感情么?”
明月微笑道:“皇上言重了,臣妾也和别的女人一样,盼着君恩长驻。”
南宫昱直直地望着她,双眸如死灰般黯淡,惨然一笑,蓦地松开手,瞥见角落里怯怯地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唇边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道:“宫女彩蝶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甚得朕心,着封为嫔,赐号“柔”。”
彩蝶双眸闪过一抹狂喜,跪下叩首道:“奴婢谢主隆恩。”
南宫昱脸色阴沉,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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