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叮嘱道:“太子,您抓稳了。”双手轻轻一推,秋千晃悠悠地荡了出去,玄璟咯咯咯地大笑,欢快稚嫩的笑声飘荡在上林苑上空。
玄璟欢呼道:“推高点,再推高点。”又向明月大声喊道:“宸娘娘,快来。”
阿满双手用力向前一推,秋千高高地荡了起来,玄璟开心地大笑道:“飞喽!”
明月含笑走过去,目光不经意间触到绳索,脸色大变,大声道:“住手!”
阿满一愕,忙停下手,已然来不及,只听“喀嚓”一声,绳索猛地断开,玄璟如疾驰的箭飞了出去,眼见着便要撞到前面的一块巨石上,血溅当场。
阿满脸色煞白,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腔,微微侧过脸,不忍卒睹这惨忍的一幕,忽一阵劲风从身畔呼啸而过,只见明月飞身扑过去抱住玄璟摔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方停住。
阿满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扶起明月,紧张地问道:“姐姐,有没有伤着?”
明月俯身察看怀中的玄璟,只见他双眸紧闭,早已吓得晕了过去,额头,脸颊有几处擦伤,总算性命无碍,不由放下心。
阿满惊道:“姐姐,你手流血了?”
明月适才摔倒时手肘撞到石头上,嫣红的血染透了绯色宫装,微微蹙眉,道:“不要紧,皮外伤而已。”双目却紧紧地望着秋千,道,“你过去看一下,绳索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阿满心中一凛,忙奔过去拿起绳索细看,只见断裂处十分齐整,似乎有人用刀割过,不由勃然大怒,道:“姐姐,果然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想活活摔死太子。”
明月不觉倒吸了口冷气,宫中血腥残酷,杀戮不断,可想不到她们竟连一个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
阿满想起一事,恨恨地道:“我刚才仿佛看到一个内监鬼鬼崇崇地经过秋千架,她们是想杀太子,还是想诬陷姐姐?”
明月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一石二鸟。”
阿满打了个寒战,道:“若不是姐姐发现得早,又拼死救下太子,太子也许就一命呜呼了,皇上子嗣单薄,若太子没命了,太后必会赐死姐姐。”
明月忽感到手中似流淌着黏稠的液体,鼻端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下一个激灵,忙拿开按着玄璟后脑的手,却见手掌满是黏稠的血液,脸色蓦地剧变,阿满亦是吓得魂不附体,牙齿直打战:“姐姐……这下麻烦……大了。”
不远处几个内监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见到玄璟昏迷不醒,不禁吓得全身发颤,大哭道:“太子,您别吓奴才。”
明月喝道:“快去请太医。”
太监们忙止住哭,抱起玄璟飞奔离去。阿满颤声道:“姐姐,太子可是皇后的心肝宝贝,如今伤成这样,皇后非杀了我们不可!”
明月微微蹙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去一趟椒房殿。”
阿满犹豫道:“姐姐,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不如先找个太医看一下。”
明月摇摇头:“不必了。”两人疾步赶到椒房殿时,却见众嫔妃均聚在殿中。
太医张显正在检查玄璟的伤势,皇后则站在一侧心疼地直掉眼泪,见到明月进殿,脸色不禁一寒,嘴唇略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武贵妃劝道:“皇后,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您千万保重身子,可别哭坏了眼睛。”说罢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明月,道,“皇后,今儿早上太子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眨眼功夫便摔得这般严重?”
皇后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几个奴才:“你们怎么当差的?太子怎么会摔着了?”
一个内监颤声道:“奴才们陪太子玩捉迷藏,一眨眼的功夫,太子便不见了。奴才们找到太子的时候,他晕倒在地上,只有宸妃娘娘陪着。奴才该死,没有保护太子。”
皇后目注着明月,疑心道:“宸妃,你为何会和太子在一起?”
明月强忍着手肘上的疼痛,坦然道:“臣妾在上林苑碰巧撞见太子,他缠着臣妾去荡秋千,臣妾左右无事,便答应了他。”
郭昭仪笑道:“好好地荡秋千,太子如何会摔得半死不活?”
明月想了想,道:“秋千绳索以四股粗麻绳做成,有人故意割断其中三股,又狡猾地用藤蔓缠着绳索,不令人发现。”皇后十分震惊,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秋千上动手脚加害太子?”
武贵妃奇道:“宸妃妹妹碰巧遇到太子,玩秋千又碰巧被人割断了绳索,妹妹今日的巧合未免太多了。”
郭昭仪讥道:“莫不是那个人会神机妙算,料定了今儿娘娘和太子会去荡秋千?”
皇后脸罩寒霜,向汪福安喝道:“速去查看绳索是否真被人动了手脚。”汪福安应诺飞奔出殿。
明月心中叹息,但无论如何,太子出事她都难逃看护不力之罪,遂跪下道:“是臣妾没有看好太子,请皇后责罚。”
皇后神色复杂地望着明月,沉吟不语。
张太医已包扎好玄璟的伤口,趋前禀道:“启禀皇后,太子额头和脸上只是擦伤,并无大碍,但落地时后脑勺曾受到重击,是否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要等太子苏醒了才能下定论。”
皇后一阵晕眩,脸色煞白,颤声问道:“什么后遗症?”
张太医躬身道:“凡脑部受到重创,若不幸留下后遗症,轻者会头晕,恶心,反应迟钝,重者也许会形同痴呆。”
皇后霎时面无人色,身子籁籁颤抖。汪福安忽领着一个内监进殿,跪下叩首道:“启禀皇后,奴才已查明绳索确实被人用刀割断三股。”又指着身后匍匐于地的内监道:“就是这个狗奴才在绳索上动了手脚。”
皇后目眦欲裂,向那名内监喝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那名内监颤声道:“没有人指使奴才。”
皇后怒喝道:“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那名内监猛地抬起头,道:“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明月忽觉耳畔“轰”的一声,似一个惊雷滚过,愣愣地望着那名内监,却是废婉贵人身边的小全子。两个身强体壮的内监已拖起小全子走向殿外。
武贵妃柔媚道:“皇后,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狗奴才有些眼熟?”
皇后默了片刻,不确定地道:“仿佛是废婉贵人身边的小全子。”
汪福安躬身道:“回禀皇后,那狗奴才的确叫小全子,因废婉贵人溺死,他被调到上林苑当值。”
郭昭仪轻摇着泥金纨扇,道:“嫔妾听闻宸妃娘娘曾数次去冷宫看望废婉贵人,宸妃娘娘和这个小全子一定很熟吧?”
殿外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明月心下惊痛,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冷冷道:“我曾看过废婉贵人那又如何,我与小全子一早便认识那又如何?昭仪难不成认为是我指使小全子割断绳索?”
郭昭仪哂笑道:“嫔妾不敢。”
惨叫声忽地顿住。两名执刑内监匆匆奔进殿,跪下磕头道:“启禀皇后,那个奴才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了。”
明月身子剧震,纤长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中,眼角滑落一滴清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皇后惊怒交加,怒骂道:“他死了,你们也不要活了。来人,将这两个狗奴才拖出去仗毙。”
几个内监忙上前拖走瘫软在地的两个奴才。
郭昭仪似一脸惊怕,道:“宸妃娘娘,如今死无对证,您可以安枕无忧了。”
明月冷冷一笑,道:“我若指使小全子动手脚,又何必带着太子去荡秋千落个看护不周之罪?”
郭昭仪道:“这正是娘娘聪明的地方。太子出事,皇后必会彻查,娘娘当时陪同太子玩耍,其他人又如何会疑心是娘娘指使人做的。”
皇后双眸通红,想到玄璟重伤昏迷,心如刀绞般疼痛,此时听到郭昭仪的话,不及深思,上前狠狠地掴了明月一掌,怒道:“宸妃,玄璟还是一个孩子,你如何下得了手?”
明月只觉脸颊火辣辣般疼痛,心下恼怒:皇后耳根子太软,郭昭仪两人稍稍挑拔便疑心是她加害太子。
熙嫔慌忙跪下道:“皇后息怒,宸妃娘娘禀性纯良,如何会加害太子?”
沈婕妤亦跪下道:“嫔妾愿以性命作保,宸妃娘娘绝不可能加害太子。”
皇后适才气怒攻心下打了明月一巴掌,已有些后悔,见熙嫔二人求情,遂道:“你们起来,本宫自会彻查清楚,不会胡乱冤枉了宸妃。”
熙嫔,沈婕妤依言起身,俱是怜悯而无奈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宸妃。
南宫昱得到消息,一阵风似地跑进殿,赤金九龙冠微微倾斜,一脸焦急惊慌,双目紧紧地盯着明月,瞥见她手肘受伤流血,不禁急道:“太医。”
张显躬身道:“臣在。”
南宫昱怒喝道:“你是瞎子么,没看到宸妃的手一直在流血么?”
张显身子一抖,颤声道:“微臣该死,皇上恕罪。”说罢忙过去察看明月伤势。
皇后眼眸一黯,皇帝的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宸妃,自进殿后他眼里只有一个宸妃,连一眼也未瞧过伤重的玄璟,玄璟是他的皇长子,是江山的继承人,在他心中竟连一个小小的妃子都不如。
南宫昱忽皱眉道:“皇后,宸妃犯了什么错,你让她一直跪着?”
皇后神色微微一僵,思忖着如何措词。武贵妃却柔媚地道:“皇上,太子从秋千上摔下来,宸妃妹妹当时正好陪在旁边,皇后不过是问问她当时的情况。”
南宫昱神色稍豫,道:“宸妃有伤在身,即便是问话,也不必跪着。来人,赐座。”两个小宫女忙扶着明月坐到紫檀雕蕃莲花椅上。
皇后心中酸涩,垂泪道:“皇上,玄璟伤势很重,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说他后脑受到剧烈撞击,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南宫昱眉头深锁,方过去探望伤重的玄璟,却见他小脸惨白,呼吸微弱,后脑缠着极厚的纱布,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岂会不心疼,回首怒问道:“那些奴才是怎么当差的?连个人都看不好。”
郭昭仪娇媚地道:“皇上,汪公公已查出是小全子在绳索上动了手脚,太子荡秋千时才会摔了下去。”
南宫昱额上青筋暴起,怒道:“把这个狗奴才带上来。”
郭昭仪叹道:“皇上,小全子已经咬舌自尽了。”
吕美人幸灾乐祸地道:“宸妃娘娘似乎与小全子很熟……”
南宫昱怒喝道:“闭嘴。”
吕美人打了个冷战,噤若寒蝉。
南宫昱嘴唇紧抿,目光冷冷地扫过众嫔妃,最后落到皇后身上,沉声道:“人既然死了,此事到此为止。”
皇后心中一沉,宸妃始终是皇帝的软胁,凡碰到她的事情,皇帝便会大失方寸,虽有怨,却也只能遵旨,躬身道:“是。”
张太医已小心地处理好明月的伤口。南宫昱淡淡道:“摆驾回宫。”又冷泠地望向元喜,元喜立即会意,忙命人扶起宸妃,一同离去。
含元殿。地上紫金双龙戏珠大鼎焚着龙涎香,轻烟袅袅。明月低垂着头,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投一下圈黯淡的阴影,一绺头发垂落在额前,南宫昱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捋起那绺长发,目光忽触到她右颊上微微红肿的五根手指印,不由勃然大怒,问道:“是谁打你?”
明月身心疲惫,跪下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南宫昱眉心微皱,扶她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明月却执意不肯。南宫昱无奈道:“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如你所愿。”
明月静静地道:“求皇上恩准臣妾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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